2019-06-19

同人創作- 同人小說《血紅色的因緣》第一幕 ~ 第八幕(續)

作者: 小魚
分類: 黑暗 明治 劍心

第一幕: 惡夢.謎樣的少女
2019-06-19

「嗚…」黑暗中,聲聲低沉,迴盪著。晶瑩的淚珠滑落,在微弱的光線中,閃著清清的哀傷的光芒,有如殞落的星星,劃出一道一閃即逝的殘影,滴下…深深的闇裡,女孩蹲踞著低泣,獨啜聲聲哽咽。過肩的秀髮垂下,遮住了她的臉龐,看不見她的面容,只依稀見得她在髮隙間若隱若現的,白皙的膚色。

「…妳還好嗎,小妹妹?」一貫溫柔的語氣帶點遲疑,劍心從女孩背後的漆黑之中走出。這裡…是哪裡?「發生什麼事了?」彎下身,他問,嘗試安慰眼前的孩子。「……」女孩不加理睬。劍心蹲下身去,發現她身上穿著一襲亮眼的紅色和服,絲織的衣料滲著微微的柔和色澤,精巧的花紋細緻地點綴在其中,美得沒有一絲瑕疵;那紅色尤其溫暖,像極了山上的秋楓,給人一種詩意的聯想。「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助嗎?」「……」女孩沒有反應,淚滴掉下來,打在她漂亮的衣服上,凝成一顆閃亮的圓珠,透著淡淡的光;劍心注意到,她的衣襟和袖口上那些精美的花紋,繡的是一種細碎的花瓣,一種柔和而淡雅的,平易近人的樸素小花。「在下沒有惡意的,如果妳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在下。」劍心溫和地向她笑了笑,見女孩抽噎得厲害,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

「啪!!」隨著一聲脆響,手背上竄過一陣劇烈刺痛,劍心大吃一驚,剛抽手,女孩猛地轉過身來,狠狠地瞪向他!「……!」劍心睜大眼睛。昏暗之中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眼神卻異常清晰…那是一雙寫滿恨意,冷到了極點的眼神,瞳孔中複雜地摻著悲傷,還有和她的年齡極端不搭的,殺氣。
拔刀齋…!



「啊!!」驀地失聲驚叫,劍心猛然坐起。月光,靜靜地攤在眼前,鋪出了滿室朦朧的銀白色…愕然地環顧四周,除了流水般的月華,一切靜得徹底。「……」劍心將手覆上額頭,驚魂未定地重重喘息著,感覺到心臟在胸膛裡的猛烈的撞擊…明明是即將步入嚴冬的秋末,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為什麼會覺得看過那位女孩…在下並不記得…」劍心柔長的緋色秀髮滑下肩膀,散散地披上白色睡袍,顏色更顯鮮明。抬起頭,窗外一輪清朗明月在雲隙間冒出了臉,將沁涼的月光灑下,劍心原本澄澈的紫色瞳仁,被染成了寶石般晶亮的銀藍…「對了,在下會覺得熟悉,是因為在哪裡看過那位女孩穿的和服…」劍心撥開了臉上的髮絲,喃喃自語道,緩緩地躺回了溫暖的被褥中。靜靜地盯著天花板上一格格的窗櫺剪影,劍心仔細地翻找記憶,卻怎麼也無法從印象裡尋得那套紅色的衣裳。悄然垂下眼簾,劍心長長的眼睫毛和輪廓深刻的雙眼皮,在淡淡的夜色中顯得清楚而細緻…

那個女孩子…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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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御子.突來的訪客
2019-06-19

隔晨

「劍心,我要出門囉!」「路上要小心喔,小薰姑娘。」劍心放下手中的衣服,對小薰展開他一貫的微笑,眼神滿溢出深深的溫柔;耀眼的暖陽灑遍庭院,小薰淺粉紅色的和服薄薄地覆上金紗,她瞇起雙目,舉手遮在眼前,笑盈盈地向劍心點了點頭。和風,將小薰高束著的馬尾吹拂而起,柔順烏亮的秀髮飛揚開來,空氣中頓時滲入了她髮絲上所帶著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的,溫潤的薰衣草香味。

「我走囉!」小薰揮揮纖手,提起與和服同色的小袋,轉身沒入金色的晨曦裡。劍心目送著她遠去,回過頭,開始將一件件潔白的衣裳晾上架;平時熱鬧的道場,這會兒靜得徹底極了,彷彿已悄然溶入四周的陽光。小薰到鎮上辦事,左之助去了會津,彌彥在赤別戶幫阿妙的忙;道場裡空無一人,只留劍心在家,周遭少見的沉默,帶來一點點似有若無的寂寥。劍心輕吁了口氣,從木盆中拿出衣服,熟練地一甩,潔淨的白衫便聽話地展開,薄薄的水氣撲上臉龐…


「姑娘,還要繼續看在下晾衣服嗎?」將衣服晾上架,劍心淡淡地開口,看向圍牆外。「小薰姑娘已經走遠了呢,該出來了吧。」「嗤~」牆外的人兒,一笑。「被你發現啦?不錯嘛。」「嚓!」微小的窸窣聲輕輕擦過,女子靈敏地翻進院中。劍心抬起頭,對上一對冷勝冰霜的,深藍色的眼神……視線不經意一移,某個鮮豔得逼人的顏色猛地刺入眼中,心裡,倏地一驚。「我的名字叫…御子。流代 御子。」女子淡淡地開口。她的嗓音很清,很柔,猶如輕拂過面的和風,但話語中所帶的寒意卻利如鋒刃,字字逼人。劍心凝神看向她,謹慎的目光中,浮出了一絲驚訝…
她,是個很美的女子。雙瞳及垂腰秀髮,都是清一色的深藍,沒有半點雜色;豐潤合度的臉蛋漂亮地安在纖細的粉頸上,心型的小巧嘴唇,挺挺的高鼻子,皮膚白皙嬌嫩,甜美而可人。但,更為顯眼的,卻是她身上亮眼的和服…異常鮮豔的赤色,一如殷紅的血,柔軟的衣料閃著清清光澤,猶勝錦緞的華美,簡潔大方的設計,令人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和長髮同色的腰帶,繞出御子的纖腰,高高的木屐黑而亮,配上白色棉襪,色彩對比雖顯鮮明,卻十分的悅目…

「(紅和服?)」劍心警戒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好熟悉的感覺…)」「拔刀齋,知道我是誰嗎?」御子冷然一笑,深藍色的冰珠,靜靜盯著他。劍心微微一怔,遲疑了許久,緩緩地搖搖頭…女子柳眉揚起,微笑,瓦解。「在得到了幸福之後,就不再在乎自己做過什麼…?拔刀齋,像你這種人渣,跟狗沒有兩樣!」「姑娘,請問一件事,在下對妳做過什麼嗎?」聽她這麼講,劍心並不生氣,只是越發疑惑。照理說這麼特別的女孩子,看過後應該不會忘記,但他卻完全沒有印象…御子靜靜地看了看他,眼睛清澈一如明鏡,沒有任何雜質,卻也沒有一點光澤。

「你對我做過什麼…這種話你也問得出來,嗯?你犯下滔天大罪後,就把一切都忘記來了事嗎?」她冷冷地問,轉過了身子,舉起素手搭上圍籬。微偏過頭去,她拋給劍心一個極端鄙夷的眼神:「要我告訴你,可以。接下來的這幾天,你就在這裡等著,自然會有答案送到你面前!本來,我只是來打聲招呼,但現在…」她停了一停,闔上眼。「我保證,要不了幾天,你就會一輩子忘不了我。」「等等,妳的意思是,妳要…!」劍心見到她翻出牆外,趕緊跟著躍了出去,然而,當他落地的時候,御子已不見蹤影,只在那牆邊的泥土地上,留下了一雙深深的,清晰的木屐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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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弓弦.逝水的記憶
2019-06-19

「拔刀齋,像你這種人渣,跟狗沒有兩樣!」「我保證,要不了幾天,你就會一輩子忘不了我。」冰冷的語音,在耳邊幽幽迴盪,揮之不去地重覆著相同的語句;深沉的眼神,猶如一無波的冷潭,靜靜地在眼前浮起,轉瞬間,又再度消失。「(為什麼她會這麼痛恨在下…在下到底做了什麼?)」劍心抬起頭,眼前陳舊的木柱,直直通向屋頂的暗影之中;樑柱間纏繞著些許精巧的蜘蛛網,幾近透明的蛛絲沾著塵埃,在窗外透入的午後陽光中,微微晃動著。少許塵灰在光暈中飄浮,一點一點地,看得清清楚楚……

「劍心!!」「哇呀!」小薰突來的一聲暴吼,把劍心嚇了一大跳,差點沒一頭撞上面前的柱子。「你在做什麼嘛?是你答應我要陪我清倉庫的耶!!」小薰憤怒的面容特寫出現在眼前,戲劇化的生氣表情雖然有點嚇人,但倒也不失滑稽的成份。

「呃…對不起…」劍心苦笑著將雙手舉到面前,和她拉開一點距離,小薰吐吐舌頭,轉過身,繼續揮動掃把清掃倉庫。甩甩頭,劍心不再東想西想,老老實實地將衣袖捲起,抬起一個個沉重的箱子,搬到角落裡排列整齊……

「呃?」移開了一個體積龐大的木箱,劍心發現角落裡不起眼地立著一隻長方形的小盒。暗暗的光線,落在包覆著它的淺色布料上,無聲地澱出它的靜默,讓它的存在似有若無地和四周融合到了一片;和庫中其他的兄弟不同,它是修長而細小的,沒有任何笨重的感覺。「小薰姑娘,那個是?」「啊?喔,那個呀…」小薰放下掃帚走過去,將它一把撈起,解開包裹的布。精巧的木製長盒在粗布滑落後露了出來,小薰蹲下身,輕輕將盒蓋給打了開來:「哪,就是這個啦。」

劍心眨眨眼睛。微弱的光線落下,勾出一弧漂亮的弓影;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得出弓上面刻了一些精美的紋路,猶如纏滿了細細的絲線,很特別,很美。淡淡的木色弓身上繫著的是一條很鬆的弦,淺而亮的銀色弦身垮垮地吊著,看上去一派無力的模樣…「這,是爸爸生前喜愛的弓。」小薰垂下長長的眼睫毛,指尖愛憐地輕輕滑過那色澤柔美的弓身,將弓弦調緊;原本無精打采的弓,立刻精神起來,比本來好看得多。「爸他創了神谷活心流後便不再使弓,所以我們就將它收了起來。不過,其實爸爸的射箭技術並不是很好,常常都射不中。」小薰微笑著站起身,拉滿弓,一彈;銀弦振動的嗡嗡回音頓時塞滿倉庫,從四面牆上激彈而回,在空中迴響,一陣又一陣,迴盪著,迴盪著……

「不要啊……!!!」

「!!」劍心的雙瞳猛地一顫。某個淒厲的尖叫聲,忽然幻影般地閃過;幾幅模糊得難以分辨的畫面,跟著浮上眼前,走馬燈般地迅速轉開!

「相公……!!」
女子的聲音高亢,驚惶而痛苦。
「對不對…對不對?」
悲傷的眼神,帶淚的面容。
「不可以…我不要…」

劍心睜圓了雙眼。流水般不清晰的影像不斷重覆閃過,明明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情況,卻那麼怵目驚心,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將他給淹了過去!小薰持著弓站立的身影,在微弱曚曨的陽光和庫中陰暗的影子裡,開始分離扭曲……不知是否光線的錯覺,小薰微笑著的面容變了,變成了另一張遙遠,絕望,模糊的臉……那,是一張流著淚,蒼白而哀傷的,年輕女子的面孔。

「……!」劍心本能地後退一步,頭,卻忽然針刺般劇烈地疼痛起來,使勁地按緊雙側的太陽穴,他倒靠到身後的牆上……一陣屬於水泥建築物的冰冷與堅硬傳到身上來,劍心只覺得眼前驀地一黑,便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朦朧中,他聽到小薰驚慌的叫聲,一個溫暖的懷抱,及時接住自己;接下來,小薰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甜柔幽香溢上,劍心便完全,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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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夜魘.過往的片段
2019-06-19

「……別過來!要不然,要不然我不客氣了!」夜色下,男子驚慌的聲音,嘶吼道。顫抖的手指,緊緊扣住弓弦,將陳舊的長弓拉到了極限;搭在弓上的箭矢,也隨著手,無法扼阻地微微顫慄。「…不用再掙扎了。」巷弄中,少年冷冷地開口。月光,沿著牆壁淌下,靜靜地灑了他一身;清秀冷酷的面容,赤紅鮮明的長髮,在溫和的月華下,分外清晰,分外真實。「喀!」少年的手指輕輕一推,寸許刀刃滑出鞘外,寒冰般的銀芒,從身側探出…男子驚地一震,咬緊牙,放開了拉著弓弦的手。

「咻!」箭身,帶著刺耳的風切聲直劃過空,少年微一斂目,俐落地一蹬地,向前疾躍而去。和箭矢擦身而過,少年奪目的銀弧迅速出鞘,凌厲地劈過空氣──「哇!!」淒厲的慘叫聲響起,長弓應聲落下,點點刺眼腥紅,濺起。「……我和你並無私仇,這麼做,只是為了新時代……」少年將刀刃輕輕一揮,攀附在刀口上的血液,被無聲地甩落。鮮紅色的蛛網,在地上悄悄漫開,將街道漸漸地浸透;薄霧般乳白色美麗的月華,也被鹹溼地染紅,沉重地,淋瀉下整片夜空。少年闔上雙眼,踩著輕聲的步伐,轉身離去……

「相公…!?」「!」猛地大驚抬頭,少年看見眼前站著一名年輕女子…蒼白,惶恐,震驚。「相公…相公他…」女子顫抖著瞪大雙眼,目光從僵硬的丈夫,移到了驚愕的他身上。「是你…是你對不對?你殺了他,對不對!?」「……!」少年冰冷的紫色瞳仁,微微一顫。

她…看到了……

「是你殺了他!!你趁我去買東西時…你趁相公一個人在家時!是你,是你!!」胸口,猛地一緊,女子揪住了少年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你這個兇手!兇手…!!」

「啪!」少年沾著鮮血的手強而有力地一箝,緊緊地捂住了女子的口,刺耳尖嘯,頓時消音。「為了新時代的到來,為了人民的幸福,這是不得已的。這,是天誅……」少年輕聲開口,淡淡的目光,映入女子的瞳中。女子聞言睜大雙眼,溼潤的水氣,矇矓地在視線中暈開……無法抑止地,兩道清澈的冰泉奪眶而出,無聲地淌上了少年的手。「…對不起。」低聲地呢喃一句,少年右手一抬,懾人的冷冷銀刃舉起,長刀的刀口清亮而毫無陰影,在月華下散發出鬼魅般的寒光……

「住手…」伸手,女子用力地拖住了他的臂膀,細細長長的纖指,深深陷入少年臂上的皮膚。少年的眉毛,微微一動;不是因為臂腕上的疼痛,而是嵌在他皮膚中,那指節的顫抖。「不可以…我不要…」「……」少年不予回答,雙眼,輕輕地闔上。刀刃唰地劃破空氣,隨著一陣凌厲的劍氣,女子見到一弧冷銀,向自己疾劈而來!「不要啊──!!!」淒厲的銳喊響起,倏地,割傷了夜的寧靜……豔紅得刺眼的溫熱噴濺而出,灑了少年一身一臉的腥膩,逼人的炙燙。

「不…我不要…」女子蒼白的手指,仍然緊緊地,抓住已鬆勁的少年的腕。儘管雙腿已失去支撐的力量,她仍然硬撐著,一點一點地動著失去血色的唇……晶瑩的淚痕,肆無忌憚地,牽下了她的臉頰。「我…還有一個孩子…在等我…」「……」少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垂著眼簾,望著她。「她在等我回去…我答應過她,要買新衣給她的……」女子的雙腿,開始無力地彎曲;她掙扎著抬起頭,少年看見,她悲傷的眼神,已然黯淡下來,她的語句,也只剩下游絲般的氣音。「ㄩ\……ㄓ……」

「啪。」女子的身體倒落,躺下了。一件美麗的,嶄新的紅色和服從她懷中滑出,在血中緩緩攤開…奇蹟般地毫髮無傷,絲織的和服閃著錦緞般柔和的色澤,那紅色尤其溫暖,像極了山上的秋楓;衣襟和袖口上,繡著片片細碎雅致的淡色小花,精巧的瓣兒細緻可人,但在一片血紅中,卻顯得分外地刺眼,分外地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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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劍心驚叫出聲,從床鋪上猛地坐起。「呼…呼…」緊迫的壓迫感滿滿地在胸口漲開,心臟撞擊胸口的力道雖十分猛烈,但卻已經感覺不到……有的,只有身上的一陣陣燥熱,和頭部針扎般的,鑽心的疼痛。「嗚…」扶住淌滿了冷汗的前額,劍心痛苦地呻吟一聲,緊緊閉上雙眼……扼止不住地大口喘氣,沉重的吐息噴到手背上,好冷。汗溼的潔白睡袍貼在身上,傳來陣陣惡寒,劍心伸手拉拉衣領,將散披的緋色長髮撥開……

「是你殺了他!你這個兇手…兇手…」
「她在等我回去…ㄩ\ ㄓ…」

女子痛苦的聲音,又一次閃過,帶著淚痕的臉,好清楚,好真實……哀傷而又溢滿憎恨的眼神,熟悉得可怕,劍心毫不困難地,將另一張面容和女子的重疊到了一起……

那個在夢中,哭泣的紅衣女孩。

「(難道…那女孩…就是被在下殺死的那對夫婦的女兒?)」劍心的腦海中,忽然閃電似地閃過一個念頭,讓他猛地一驚。「(不對,如果沒記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女孩不可能還那麼小啊!那個叫御織的孩子……)」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著,劍心閉上雙眼,仔細地回想著剛剛的夢。鮮血般豔紅的衣裳,美麗精巧的小小和服,錦帛般的衣料質地……悄悄地,一個高窕冷傲的身影浮現在面前,劍心驚駭地,睜圓了雙眼。「難道……?」

與夢中相同,豔紅的和服,和與女子一樣,憎恨的目光……

「我保證,要不了幾天,你就會一輩子忘不了我。」

是她,流代 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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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醫者.新增的夥伴
2019-06-19

「唔…」緩緩地掀動眼簾,劍心睡意矇矓地睜開了雙目,天花板模糊的輪廓,漸漸在眼瞳中聚了焦,變得清晰起來……晨特有的恬靜涼味漫入鼻腔,柔和得輕靈的陽光,從紙門漏入,灑下許多亮晶晶的光點,在榻榻米上跳躍,閃動著。劍心眨了眨眼睛,目光從天花板移了下來,落到身上的被褥上。

「啊……」

對了,那個夢……

劍心舉手按到額頭上,將長長的緋紅瀏海撥開,瞇起藍紫色的瞳。那個年幼的女孩……那個在夢中流淚低泣的女孩……隔了整整十年,她回來了,攜著強烈的恨意,穿著與十年前相同的鮮紅,帶著與母親一般冷徹的目光……「嚓,」劍心放在胸前的手用力一握,抓緊了蓋在身上的被子。再一次闔上眼睛,夢中女孩哭泣的模樣,便又清楚地出現在眼前;不過,這一次,劍心看到她的臉了。深藍色的長髮,慘白如紙的皮膚,以及,一對盈著淚與恨的,空洞無神的靛眸……

「喂,你醒來了嗎?那就不要再睡啦。喂~!」「……咦?」突然,一把又輕又脆的童音,在耳旁毫無預警地插了進來,劍心嚇了一跳,還沒自思緒中回過神,左頰便被某個冰涼的東西給箝住,往旁邊拉了開──「起來~!賴床對身體不好喔!」「咦…?啊…!痛痛痛…!」劍心猛地驚醒過來,掙扎著想拉開臉上的”東西”,沒想到,一睜開眼睛,竟看見一張稚幼的,陌生的白淨面孔,以近得令人心驚的距離,笑嘻嘻地貼在自己臉前──

「啊~~!!」心臟當下漏了半拍,劍心驚叫出聲,本能般倏地彈起身來,額頭,不偏不倚地,狠狠撞上了那張面孔的腦門──「磅!!」一聲誇張的巨響震動了房間,連帶地讓兩,三片磚瓦從屋頂上震落,在院子裡清脆地啪啦一聲,碎成殘瓦片片。顧不上前額陣陣的抽痛,劍心帶著驚異的神色在床上翻身坐起,錯愕地望向床前那從未見過的,陌生的身影……陽光溫煦地灑下,將那身影的輪廓給襯托出來,劍心定睛一看,不禁愣了一愣,睜圓了紫色的雙眼。


一頭深色的長髮,白皙的皮膚,幼小的年紀……

這…這孩子……是誰?

「喂,幹嘛啦?你是看到鬼喔?很痛耶!」孩子皺著眉抬起了頭來,一臉難過地捂住腦門,莫名其妙地盯著劍心。劍心怔了一怔,發現孩子的臉上,有著一對美麗而清澈的棕色雙瞳……不是常見的冷涼的淺咖啡色,而是溫暖且柔和的深褐,眼神裡,少許的穩重中,帶著幼童的天真。「你…你是…?」「……啊,對了,你第一次見到我喔?」被劍心的問題一提醒,孩子放下捂在頭上的手,轉過了臉來。長長的眼睫毛下,漂亮的棕色雙目,漸漸褪去原本小小的不悅,流出了些許的笑意……「我的名字叫做 眞 …澪川 眞。我是小惠姐新收的弟子,你也可以叫我阿眞 。你好,緋村先生。」「你…認識在下?」「嗯,沒錯。」孩子瞇起眼睛,又再一次微笑起來。他笑起來很好看,兩隻澄澈的杏眼,彎成新月般的弧度,帶著棕瞳上方一對細長清楚的眉,向眉心兩側舒開;他的五官端正而靈秀,在他咧開的笑容中,流露出一股稚氣,一種屬於嶄新的生命,才有的純真。劍心愣愣地,看著眼前清秀的面孔……要不是這個孩子穿著整套潔白的男性行醫服,還在腦後紮了一個高高的武士的馬尾,自己八成會把他給看成女生。其實,這也難怪啦,看這孩子的年紀,大概最多也不會超過九、十歲,根本還沒進入青春期,長得可愛了一點,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這麼年幼的少年,小惠要他來這裡做什麼呢?

「緋村先生,我的臉長得不合你意啊?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眞 帶著一臉好笑的表情看著劍心,清脆的童音之中,帶著些許的頑劣;嘴裡話音未落,一雙眼睛已經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好奇地在劍心身上飄來飄去。「呃,不,沒有……」意識到直盯著別人的臉看很不禮貌,劍心正想移開目光,卻意外地發現, 眞 他的一頭長髮,生得相當好看……雖然緊緊地紮了起來,但那沉沉的,穩靜的濃綠髮色,卻仍然不失柔和光澤,在窗櫺篩落下來的晨曦中,泛著微透寶藍的淡雅光輝。像是一道帶著顏色的瀑布,它服服貼貼地躺在 眞 修長白皙的頸後,只在少年移動身體的時候,才輕輕地晃上兩下,稍微展示一下自己傲人的風采。

「嘿,緋村先生,你該起床更衣啦!你是睡呆了嗎?」 眞 看劍心沒反應便出聲揶揄,揉揉疼痛漸褪的額頭,站起身子來。「我的臉沒什麼好看的,將來你很快就會看到不想看了啦。現在,你先換一下衣服,我跟你一起去餐廳。小薰她們在等你。」「……請等一等,這是什麼意思?」微微怔了一下,劍心跟在他後面站起身子,叫住了準備開門出去的少年。「對不起,在下不懂你的話。為什麼會看到不想看?呃……澪川…」「叫我 眞 ,緋村先生。」少年拉紙門的動作停了下來,轉過身,輕聲地出聲糾正。白亮的陽光從門外斜入,擦過他年幼的面容,橫入了整個房間;耀目地有些刺眼了的晨光中,一抹淡淡的微笑從少年的嘴唇漾開,悄然在他的臉龐上擴散,漸漸化成劍心剛剛見到的,好看的帶著稚氣的笑容。「我的臉啊,你很快就會看到不想看的。因為,依照小惠姐的吩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神谷道場的家庭醫生……小惠姐已經寫信把一切都告訴了小薰。今後,我們可能要相處一段時間了喔,緋村先生。」「…呃?」劍心錯愕地,一愣。睜大了雙眼,他有些難以相信地,望著眼前的男孩……

家庭醫生?這麼一個年幼的少年……

「請你放心,雖然我看起來還小,但對於醫術,我有絕對的自信。」由表情猜了出劍心的想法, 眞 仰起臉龐,雙眼中帶著些許自負的從容,望進了面前那對微顯訝異的紫色瞳孔;當澄澈的紫藍色迎上溫暖的深褐,劍心讀出了少年眼神裡,那少許的,屬於純真之外的氣息。除了淘氣,還有沉靜……帶著青少年獨有的,類似彌彥的焦躁,卻同時挾有已經屬於成人的穩重,以及早熟的,一份淡淡的,像冬日的陽光一般安靜的憂傷。「請多多指教。」少年微微一笑,白白淨淨的手臂抬起,伸到了劍心的面前。劍心的一雙羽睫,輕輕一垂;溫和的友善的笑容,亦發自心底地,展開在了他一張俊秀的面容上。緊緊地,劍心伸手握住了那隻帶著點冰涼的,微顯得粗糙的小手──

眼前的少年,遠比他外表上看起來的,要成熟得多……一代名醫高荷 惠的頭號弟子,澪川 眞 ……看來,這下子,又多了一名有趣的夥伴了。

「也請你多多指教喔,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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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魅影.正午的豔陽
2019-06-19

「嘿,你在做什麼呀?緋村先生。」「……噢,是你啊,眞。」劍心停下手中的菜刀,轉過了身去,看見廚房門口的孩子,正一臉好奇地對自己眨著眼睛,一對褐色的瞳仁,滴溜溜地盯在自己身上,轉來轉去。溫和地,劍心笑了笑,回過頭,繼續小心地將砧板上的鮮肉切碎;原本有著漂亮鮮明的紋路的肉,在刀刃俐落地切割下,很快地便似魔術般地,變成了細長的絲狀,在木色的砧板上齊齊排開。「在下正在準備午餐,請你稍微等一下,馬上就能吃了。」「……噢…」少年倚在門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微微地笑了起來。「我來幫你吧。」「不用了,這是在下的工作……」「有什麼關係嘛,反正我也是閒著。」 眞 小小的手臂一彎,捲起潔白的衣袖,俐落地繞了繞,便用帶子將它給紮緊,讓柔軟的皺褶斜躺在他瘦削的肩上;窗外,橫入刺眼的金芒,少年瞇起了雙眼,深褐色的瞳孔,在長長的雙睫下,閃動著耀眼的亮白的反光。想必是很不舒服吧, 眞 微皺起眉頭,別過臉去,拿過籃中的馬鈴薯,背向著陽光,靜靜地削了起來;劍心注視了他一會兒,帶著淡淡的微笑回過頭去,再次投入一度中斷的工作。

──在會津頗負盛名的澪川夫婦,
是對非常優秀的醫師連理,
而他們膝下的獨子,
便是我新收的這名弟子,澪川 眞 。
眞這孩子是個懂事而早熟的少年,
雖然他還小,但卻已有很精湛的醫術。
劍心哥,請你儘管放心,
小眞他成熟冷靜,絕對是個值得信任的孩子──

小惠捎來的信籤,是這麼寫的。望望身旁專注的少年,劍心忍不住揚起唇角,展開了一抹難以掩飾的微笑……

成熟冷靜嗎?記得昨天小薰在弄晚餐時,將油豆腐給炸成了煤般的焦炭,順便還將廚房的牆也給炸黑了一半,那時,眞的表情可是有趣極了,雖然不知道怎麼說,但是,絕對不適合用成熟冷靜來形容──真要比喻的話,說是像鴿子吃了子彈時的樣子,大概還貼切得多吧?「-嘻。」想到這,他不禁悄然莞爾,從淡色的別致的唇邊,漏出了一聲低低的輕音。

「……攪什麼?幹嘛看著我傻笑?」看到身旁的人的表情,孩子皺起眉頭。「呃,沒有,對不起……」聞言回過神來,劍心有些尷尬,趕緊收斂起自己臉上的神色。 眞 望了望他,聳聳肩,擱下手中的馬鈴薯,拿過第二個,又再次專心地削了起來;細細薄薄的薯皮,從銀白色的刀鋒上滑落,像條小蛇般,馴順地沿著少年的手腕悄然溜下,直直地,垂到了砧板上……泛著幾絲清香的薯肉,在刀身滑過後便露出了臉來,平整的外貌,沒有一點棕色表皮殘留,白白淨淨地,頗為美觀。

「(……嗯?)」正暗自讚嘆著少年的手藝,劍心的眼睛不經意地一移,發現 眞 從馬鈴薯後露出的手指,斑斑駁駁地,綴了許多癒合過的傷痕,原本理應細柔光潤的年幼的手,竟然與自己這雙練武之人的手,一樣粗糙……悄悄地,劍心有些同情地輕垂了垂眼簾。不管怎麼說,醫生這沉重的擔子,交予一個如此年幼的孩子,畢竟,太過苛刻了吧……?

「──嚓。」轉過身子去,劍心將切好的肉絲,用刀子推到了砧板的一側。這時,耀眼的陽光,透過窗框嘈雜地在廚房中落了一地,摔出鏗鏗鏘鏘的脆響,碎落滿地混著溫暖金色與亮烈白色的銀芒;順著光線的路線,劍心往窗外望去,迎上戶外那一片壯觀的,帶著夏日喧囂味道的陽光。

「……」無聲地,劍心揚起了唇角,再一次淡淡地微笑起來。如果,要譬喻的話,也許可以說,平時的彌彥,就像眼前秋季這活潑的熱情的烈日,而 眞,就似冬天那靜默的憂鬱的陽光吧……?

「(……呃?)」出神間,劍心的視線,無意中擦過庭院圍籬。籬笆旁,一圈模模糊糊的輪廓,悄然映入眼簾,有些好奇地,劍心傾身向前,透過窗上條條的木桿,向外望了出去──

「……!!!」霎時,他的眼神驚地一顫,笑容,瞬間在臉上凝固,像是凍結了一般,硬生生地,僵在了唇邊。「那是……!?」青棕色的竹籬邊,一抹鮮明的色彩,帶著令人驚惶的熟悉,投遞著些許慵懶的漠然──

鮮血般的豔紅,深海似的冷藍,以及……

「…!?」是光線太強烈了嗎?庭外那鬼魅般的身影,似是輕輕地顫動了一下,接著,在一瞬間,便悄沒聲息地憑空消失了蹤跡。放下手中的刀,劍心急迫地扶住窗框,往外望了出去,然而,除了籠在籬上那片薄淡得一如曙色的樹蔭,以及庭院裡滿地晶亮的銀芒外,什麼也沒有……

消…消失了……?

「喂,怎麼啦?你在看什麼?」放下手中完工了的成品, 眞 甩了甩膀子,抖落手指上沾著的碎屑。「……」劍心沒有回答,眨了眨眼睛,他難以置信地往外望了一會……緩緩地,將視線調轉回來,劍心有些遲疑地,將目光落回了身前的少年身上。「──怎麼啦,緋村先生?」看到眼前的人異樣的神色, 眞 有些奇怪地,抬起了一對細緻的眉毛。「不,沒事……還有,叫我劍心就好了……」略微猶豫了片刻,喃喃地,像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劍心回過了身去。從窗櫺濾下的陽光中,垂在他頰旁緋紅的雙鬢,閃耀起了鮮明的,火焰一般耀眼的赤色; 眞 困惑地偏了偏小小的腦袋,但卻因為劍心長長的瀏海,而接觸不到那對藍紫色澄澈的雙瞳裡,閃動著的複雜的眼神。

錯不了……剛剛的身影,是御子……

但,為什麼……

劍心抬起雙目,微皺起了雙眉;輕輕瞇細一對紫羅蘭色的眼睛,方才院中的情景,便在碎落滿室的亮烈的陽光裡浮了起來,在眼前隱隱約約地閃動。那鮮血般的豔紅,深海似的冷藍,以及,緊緊盯著他和 眞 的,鷹隼一般犀利冰寒的眼神──

她……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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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仇恨.行動的時刻
2019-06-19

「──御子,進行得怎麼樣?」「……很好。一切,都在控制之內。」御子的潤唇,悄悄揚起一絲冷傲弧度;碎落一地的暖色午陽中,她深藍色的瞳,寒邃地湛著雪霜般的微笑。「拔刀齋那傢伙,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他,已經失去殺手的血性和狂氣,不會是對手了。」「是嗎…太好了,御子。」樹下的男子淺淺地微笑起來,坐直了身子。蔭中細碎的陽光,點點落在他及肩的黑髮上,曳著淡淡的金黃;覆上了濃淡不均的蔭影,男子端正而年輕的面容,在此時卻如陳舊的木柱般看起來有些斑駁,唯藉片片自葉隙割落的陽光,方襯出他淡淡的米色皮膚,與臉龐鮮明深刻的輪廓。也許因為混合了些許外國人的血統,他的眼眸,透閃著澄黃色瑩冷的光澤;在蔭中光影的浮掠下,悄然地,它們爍動著淡金的銳芒,如夜幕下蟄伏的,虎豹們那綠熒熒的,鬼魅的瞳仁。

「……賀山,我叫你去取的東西呢?給我。」御子走到蔭緣彎身坐下,伸手,向男子晃晃。男子淡淡地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樣拇指大小的物事,拋給她;御子俐落地接住,小心收入袖中,確定收妥之後,她輕輕自懷裡掏出一把象牙色小梳,就著點點細碎的陽光,細心地,梳理起她垂落腰際的一頭深藍秀髮。

「……御子,妳確定要這麼做嗎?」男子微仰上身,椅上樹幹粗糙涼冷的驅體,澄黃色的一對眼瞳,透過垂在額前的幾絲疏落瀏海,望向身旁的女子。御子看了他一眼,白皙的手揚起,輕輕托起一綹秀髮,拿過小梳子,小心地梳下去;象牙淡柔的米色,滑過深沉的寶藍髮絲,巧妙而奇特地,形成了一種冷沉的對比,在晃動的金亮的點點陽光中,顯得出奇地不搭調。「……當然了。不是早說過了嗎?現在還囉嗦什麼?」「──我只是認為……似乎,並沒有需要用上它的。」男子微微一猶豫,目光,落到御子輕輕晃動著的衣袖上。御子冷笑地哼了一聲,放下手中的一把長髮,再撈起另一綹;細緻的牙梳劃過緞般光滑的青絲,宛如輕泛起漣漪的湖水,擦出幾絲細微的輕音。冷冷地,她的靛睛映著這一切,眼底,滲透著一兩抹嘲諷的漠然。「沒必要?不要天真了,賀山 承。我不是講得很清楚了嗎,花再大的代價也不在乎,只要能讓拔刀齋痛苦……我的目標很簡單,懂吧。」「……」名為承的男子沉默了一下,靜靜地,他直望著身前的女子。御子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深藍色的冰珠微微一抬,對上了他的注視。「……幹什麼?」「御子,妳在生氣著。妳剛剛去拔刀齋那裡,看到什麼了?」「──!」御子的纖腕,一顫。原本順著細美的綢面滑下的白梳,突然像是凍凝般地,僵硬在那裡。

「……賀山…」「叫我 承 ,御子。」男子輕聲開口,搖曳的碎影中,他的表情靜默而平穩;然而,在那止水般的沉寂裡,他卻掀起了唇角,一抹淡淡的微笑。「妳瞞不過我的,妳知道,我很了解妳。」「──那是就你所認為吧。」御子冷冷地垂下手臂,長長的衣袖,在裙襬上鋪平,襯著她雪白的膚色,亮開一片刺目豔紅。然而,此時,悄悄地,某樣同色的光影,卻在她的眼裡延燒開來……冷冷地,她像是帶著兩分自嘲,向男子淡淡一笑。「不過,你說得沒錯。賀山……,不。」
「承。」

──緋村先生──

太刺眼,那落滿耀目的鏗鏘陽光的庭院,少年和男子的笑顏。太諷刺,那帶著罪惡的十字傷上,所洋溢的愉悅。這算什麼?幸福,應該是她的,或者,應該是他埋葬在幕末的,那些亡靈的東西!憑什麼,由他來擁有……他算什麼!

──緋村先生──

庭院裡,少年的笑容,清逸而靈秀。那脆美的童音,淡淡的笑意,還有垂依在腦後的,深色的長髮……恍惚間,御子閃了神。那年幼的身影,稚氣的笑聲─

──父親大人──

一幕久遠的印象,複疊上了剛剛的情景。年幼的少女,穿著一身月白和服,背上洩披著深藍的長髮,秀麗的臉蛋,帶著淡淡的微笑。讓她抓緊了衣襬的男子,有張沉靜的面容,高束在腦後的黑髮,直直地懸在顱後。他並沒有笑,只是輕輕地撫上少女的頭,將她的秀髮,撥到背後……

──御子,妳將會是我們流代家的希望。──
──希望…──
………

「啪!!」
突然,御子的手指猛地一箝,原本躺在她掌上的小梳,瞬間斷成兩截,精緻的細齒,折成碎裂的幾根枝條,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御子…?」承被女子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御子沒有回答,只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手一揚,碎成兩半的牙梳,便被她垃圾般地甩了老遠,摔到蔭外金亮的午陽裡。「御子……」「閉嘴。」女子冷冷地拋回一句,依然清柔的嗓音,微微地顫抖起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從掌心扎上來,她翻起右掌,低頭一看……幾滴豔紅的鮮血,從白嫩的肌膚滲流而出,沿著細長蒼白的手指,牽出一條刺眼的赤線。刮傷了,被斷裂的象牙……「哼。」御子冷哼一聲,握起手。

似乎,抓得太大力了。

「──御子。」承坐直身子,淡淡地再次開口。御子回過頭去,見到男子望著自己的淺色雙瞳,在隱下片片的光芒中,晃閃著冷冷的琥珀色澤……定定的沉著中,挾有寒冽的犀銳,但,在那狼般警醒的眼神中,卻含著包容的溫柔。「──幹什麼?」「御子,我不知道妳看到了什麼,可是,妳獨自一人生氣,是沒有意義的。」承輕輕挺起身來,手指,滑過腰間皮帶上繫著的,那雕飾著細緻紋路的鞘。淡淡地,他望入她的雙目,執起腰旁武器,他左手微拉,抽出了半片銀銳寒光。「絕對無法放下的仇恨,就乾脆俐落地解決;忘不了的過去,唯有做一個了結,才能再次前進。妳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才會在這裡的,不是嗎?」垂下了雙睫,男子疏落瀏海下,淡色的眼瞳,讓刀刃的寒光,映出了一片冷冷的銀白。「而我,也就是為了幫妳解決這一切,才會陪著妳來的啊。」

「──我知道。」御子微微揚起唇角,一對靛藍雙瞳,讓蔭中的幾分碎陽映出一片冷鬱的漠然。抬頭望向城市的方向,輕輕地,她呼出一口氣……空氣中,溢滿了青草乾燥的香味,帶著秋末銜接著初冬的,幾近沉默的溫暖;但是,在那柔和的甜味裡,她卻無法抗拒地嗅聞出方才庭院裡,那種幸福的氣息,那種能逼得人窒息的,令她厭惡至想要一把掐滅的溫馨。笑語,歡愉,統統不是她所願見的情景……尤其,當它們圍繞著的,是那個該死的男人時,她更無法忍受。

──緋村先生…──
──緋村先生。──

再一次想起院裡少年的笑容,微微地,御子的雙睫先是顫了一顫,隨即,她淡淡地冷笑了起來。自己失去的幸福,竟然重現了在他的身上……好一個小子。典型的,沒有經過大風大浪的,尋常人家的快樂小孩…看了,便叫她打心底厭惡。「像你現在這樣的笑容,還能持續多久呢?我倒想看看。」輕輕地,她站起了身來;「嚓,」素手,微微地一轉,原本躺妥在袖中的,那小巧的物品,便順從地滑了出來,落在她沾了血的的掌中。低下頭,御子以極輕的力道,將手指滑過它的身軀……點點的陽光,落著一只拇指大的翠玉瓶子,清澄的玉質在淡雅的青色中,掺著寶石般半透明的光澤;染上了紅豔豔的鮮血,再襯上御子蒼白的肌膚,那錯雜的色彩,竟如同截下了一片可怖而混亂的夢魘。

──御子,妳將會是我們流代家的希望。──

靜靜地,御子注視著手中的物事……背對著身後的 承,悄然地,她的薄唇揚了起來,在她秀麗的臉蛋上,牽開了冰寒而駭人的,幾近猙獰的冷笑。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父親。


「一切,該是開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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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毒計.蛇蠍的微笑
2019-06-19

──承,你認為,什麼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嗯~死亡吧,我想。──

──呵呵呵……──

女子的笑聲清脆,宛如傾盆雨夜中,被鬼魅寒風敲響的叮叮風鈴。漠然的藍瞳回望,深不見底的冷徹色彩浮流著淡淡譏諷,以及,微少至難以察覺的,歡愉……

──你太天真了,賀山 承。──


夜色,混著暖橘色華麗的晚霞漾開天邊,融化般的夕暉沉靜而耀眼,緩緩沿著屋瓦輪廓流淌,延開一片琥珀般的柔光。神谷道場內,諧和的氣息一如往昔,裊裊薄煙輕輕飄散,悄悄在暮色中盤旋上升,一路播散炊具、食物與柴火氣味,微微的熱意,蒸得黃昏蒙上一層寧謐的矇矓,彷彿連夕陽餘暉,都能染上幸福的飯香。
「哇啊……小眞,你的手藝真好!」小薰放下菜刀,驚嘆地看著自己身旁的少年以俐落手法刮淨魚鱗,剖開魚腹以及除去內臟,熟練的動作,流暢而無一絲遲疑,嫻熟得令人吃驚。「謝謝妳,小薰。」 眞 微微一笑,將魚半浸入水,細長白皙的手指靈活滑過魚體,溼黏血滴隨之流到水中。「小薰,味噌湯煮得怎樣了?等魚燒好後,我們……」 眞 轉過頭去,豈料,原本臉上淡淡的微笑,頓時跟著半句未完的話,一起在唇角,消失得一乾二淨。

天啊!那鍋是什麼?

睜圓了雙眼, 眞 瞪著鍋中詭異的色彩,手指,頓時也在水中定格。沒親眼看過的話, 眞 想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相信,世上還有人連煮個味噌湯,都能燒得像鍋爛泥巴的。「……」看著漆黑鍋體內晃動的汁液,及浮沉其中,各種辨認不出相貌的食材,少年感到胃中突來一陣怪異的翻攪,當下閉緊了雙眼,轉過頭去。「──怎麼啦?有哪裡不對?」小薰見到這種反應,不悅地揚起眉毛。「……不,沒有。」 眞 低下頭去,微微顫抖的指尖,輕輕滑過魚腹。現在,他總算知道為什麼小薰要劍心出門購物,而自己下廚時,左之助和彌彥會出現那種抽搐近似抽筋的恐怖表情。他早該知道,她會嚴重搞砸的料理,不會只有較高難度的炸類……
此時,窗外橘紅色溫軟的陽光漸漸淡化,色調逐步調稀,薄薄的夕暉取代原本色澤柔暖的流光,淺淺地橫上。令人眷戀的溫熱香氣依舊飄動著緩緩攀升,然,夜已悄然展伸肢體,冷冷的陰鬱無聲漫延,晦暗顏色,在空中擴張。風,淡淡地揚起,晃動沐浴天真光色的樹群;沾染了一身秋意的細瘦枝椏沙沙顫動,破碎的輕音,片片抖落柔和清輝,闇色的夜,以著靜寂的姿態,悄無聲息地逼了過來。
「嚓。」漸暗的天光,顫抖的樹影,成功地掩護住一響細微足音;籬笆旁,搖曳些許殘餘碎光的枝蔭裡,一雙與柔和日暮強烈相斥的冷冰美目,緩緩張開。
「小薰,不要弄,我來就好了!會焦的……」窗內,騰騰熱氣依然喧鬧而溫暖,浮動著平常人家的活力與歡快;窗外,蒙上淡淡闇色的身影,卻冰寒地兀自矗立,垂著深海似的冷瞳,寂然淡風,拂過她的緞般衣裳,及披垂長髮。
「一樣的香味……」輕輕地,御子抬起頭,瞇細了一雙犀利眼睛。空中繚繞著的鹹鹹的油香,與中午時的記憶疊合,御子垂下眼簾,情景,倒帶。

──緋村先生──

「──哼。」冷冷嗤出蔑笑,御子緻巧的嘴唇猙獰扭曲,冷漠的藍瞳迸射瘋狂銳光。眼前鮮郁的香氣,柔和的氛圍,堆疊編織幾近罪惡的幸福;中午時的亮烈陽光,傍晚時的清澈輝芒,開始在她瞳中混淆,少年帶著微笑的叫喚,漸在時空與光影的錯亂中,越發刺耳。
「嘰!」握緊了雙拳,御子扯住和服袖口,錦緞光澤在越見淡薄的暮色中被揪得歪扭折縐。隼般利眼,狠狠瞪著窗內的少年與少女,御子漸漸沒入夜色的俏麗面孔,開始,看不清表情……
「小眞,你的手藝真了不起。你知道嗎,劍心很喜歡吃你做的菜,我看得出來喔!」手執著廚具,年輕的少女,笑容內隱含著喜孜孜的甜蜜。初嘗愛戀的光采,閃溢著歡欣雀躍的青春;擁有姣好臉孔的她,還帶著天真,還有足夠的清靈,可以編織未來的夢想。
「真的嗎?好極了,那以後我多做些吧。」白衣的少年微笑起來,清逸的五官連同輕脆童音,散發無邪氣息。也許有些早熟,少年的眼瞳有著超越年齡的安靜,以及些許淡淡的憂傷;但是,他卻攜有飽滿的活潑能量,在他的身上,嗅得出鮮活的生命氣息。他,是這樣精神地活著……尚未發育成熟,卻已抓牢未來,可以隨時迎向任何美好,任何冒險,倚著他早已擁有的幸福。

然而,她自己,卻什麼也沒有。

她還年輕,但是,她沒有了夢想。她還有很長的生命,卻,失落了未來。

她,什麼也沒有。

面對於他身旁什麼都有的他們,她,什麼都沒有!!

「嚓!」纖纖素手一撈,冷冷地,御子自衣袖中掏出一物。
天色已暗下,只剩幾吋斜陽,氣若游絲地落在屋頂上。風,勁了;秋的尾巴在漸行漸遠,冬的鼻息開始吐出冰冷氣味。屋中,柔和光線洩出,淡淡地,御子的掌中,翠綠的玉瓶透閃寒澈光澤。

──御子,我的徒兒。這是本流派代代相傳的祕毒──

師父熟悉的面容,蒼老的聲音。

──聽著,不是萬不得已,不准使用這種東西──

「……抱歉了,師父。」御子冷目微垂,玉指輕輕一轉,瓶蓋,脫落。「對我來說,無謂萬不得已。」
「──瀝。」微微地,御子輕輕晃動瓶身,瓶中液體漾擊玉壁,響起清脆水聲,細細碎碎。一股極為淡薄,卻異常鮮明的氣味漫延而出,攪和庭中空氣;食物的暖香依然誘人,然,少許窒息般的感覺卻已悄然混入,一股邪魅的魔味,不動聲色地,橫流了開來。
「──小薰,妳有沒有聞到什麼?」離窗較近的 眞 輕輕地抽了抽鼻子,隨即抬起頭來,微皺起眉頭。「什麼?沒有啊。」不巧,小薰正舀著鍋中氣味怪異的湯品,相對於少年的疑心,她,毫無感覺。「──這樣嗎……」 眞 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這時,夕陽已溶盡在地平線邊緣,細微弱光,乾涸在漸寒的空中;樹蔭下,御子不屑的邪惡笑眼冷冷回望,藉由暗影的掩護,她緊緊地盯著房中的少年,涼冷空氣攪起夜風,女子垂在腰際的長髮飛開,在闇黑之中張出一片詭譎的鬱藍──

拔刀齋,你知道嗎?

幸福,是很脆弱的,禁不起一點血光。

也許,嶄新的時代的確已經到來,

但是──

看著屋內的少年搖了搖頭,離開了窗前,御子半帶戲謔的神情隨之消褪,取而代之地,冰冷笑容浮上;帶著猙獰味道,御子俏麗的五官在黑暗中悄然扭曲,裹著白襪的雙足輕輕一點,纖細身影便影子般掠過庭院,無聲無息地,她著陸在暖色燈光之中,伸手,搭上窗沿──

罪人,沒有資格幸福。

無論什麼時代,什麼情況,這是絕對的真理。

你習慣了快樂,開始甘於遺忘過往──

我會讓你回想起的,藉著,鮮血的氣味。

敏捷地,御子覷緊了 眞 轉過身,替小薰開門的瞬間,伸出手,探進窗中。白皙雪腕毫無阻礙地穿過窗上木桿的空隙,御子偏過手臂,將玉瓶一斜,紫黑色的藥液隨之流出,淌進灶上的湯碗裡頭;原本冒著騰騰蒸氣的湯液,微微地「滋」了一響,隨即升起一縷慘白煙霧。
「?」
眞 似乎感到有些怪異,回過頭來;然而,御子已然無聲躍離,只留下灶上擺滿食物的餐盤,以及盤上,冒著騰騰蒸氣的,以深色木碗盛著的湯液。

我失落了我的幸福,我的時代;

所以,你與他們,也無權擁有。

當你身旁的任何一人,喝下了湯,

他將喀血而亡,當著你的面──

「……」御子以著冷笑的眼神,望著窗內的孩子偏偏頭,帶些不解的神色端起了餐盤,步出廚房。邪魅笑意漸漸擴散,在她秀麗的臉龐上;寒冷的氣溫,再次揚起夜風,御子抬起臉,深藍長髮及豔紅衣袖展飛開來,開始在夜色中狂舞,錯亂鮮明的色彩猛力飆動,一如帶血的,詛咒。

──承,你認為,什麼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嗯~死亡吧,我想。──

「呵呵呵……」

女子的笑聲清脆,宛如傾盆雨夜中,被鬼魅寒風敲響的叮叮風鈴。陰狠的微笑,展開,蛇蠍般的毒辣神色摻織殘酷的歡愉,以及,冰冷且倨傲的,狂氣……

──你太天真了,賀山 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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