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5

同人創作- 同人小說《相思淚》第四十一幕 ~ 第六十幕

作者: 兔崽子
分類: 動作、言情 幕末 拔


第四十一幕
2013-01-27

「回去吧。」拔刀齋淡然地道。
回應拔刀齋的只有小香哽咽的啜泣聲,和緊緊抓著拔刀齋後心衣裳的手。

回到長屋,拔刀齋便打發小香先去沐浴更衣,自己在廚房一角喝著熱茶趨寒。一邊思索著近日來小香的怪異舉動。
香變得陰陽怪氣的,似乎是聽到師父之名,還有…我的名字……。她不可能是師父這兩年新收的小師妹,如果是這樣,她早該認出飛天御劍流。那麼……
拔刀齋心中泛起一片不安:會不會…跟她一樣…我也曾經奪去她至親至愛的性命?除了來尋親人,香也是要來找「緋村劍心」報仇的?所以才會反應如此激烈?
拔刀齋思索一陣,聽見後方浴室的木門被拉開,待他走到浴室邊,只見一抹白色的背影急沖沖地往樓上走去。
拔刀齋想開口喚住小香,聲音卻忽然梗在喉頭。

待拔刀齋沐浴更衣後回到房中,小香已把自己蒙在被子裡。拔刀齋環顧四周,原本一片狼籍的房間已被收拾的差不多,顯然小香才睡下不久,把自己包的死緊就是不想多說的意思。
拔刀齋猶豫了一會,仍是深吸一口氣道:「香,妳還沒睡著吧?發生什麼事了?」
被窩中一點聲響也無。
「香!」拔刀齋喚道。
小香一動也不肯動。
拔刀齋死盯著那個隨呼吸起伏的被窩,被窩裡不時傳來輕微的啜泣聲。
拔刀齋輕嘆。如果因為他的罪,而她要執行天罰…那麼他會感激上天讓他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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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正是倦鳥歸巢之時。神谷道場中響起一陣:「多謝師父指教。」的宏亮呼聲。
後院中劍心望向道場,又看看自己手邊劈好的柴火,略微估量,便起身拭去汗水。
繼彌彥、由太郎、新市小三郎、東谷央太等人之後,神谷道場的名聲在東京傳開,欲來拜師的門生日漸增多,道場總是熱熱鬧鬧的,跟當年門口羅雀的安靜情況相去甚遠。
劍心微微一笑。想起當年初見薰的時候,一個堅強的女孩舉著竹劍,為了維護父親的名節而挺身對抗「斬人拔刀齋」。他曾害她心碎、害她身入險境,好在上天眷顧,她最終還是回到自己身邊…給了他一生珍視的寶物,一個平凡的家、有妻、有兒有女……
劍心拍拍褲腳邊的塵土。這幾年來,薰一邊傳授神谷活心流,一邊照顧著這個家。劍心總捨不得薰太過勞碌,門徒的基礎練習便由劍心代為管理;只是劍心也不願意捲入無端的事件中而危及妻兒的安全,便裝作學不會劍招;每當人數不夠,某些弟子被分配到與劍心對練,劍心也都落敗,久了便被弟子稱為「常敗師父」。雖說是「常敗師父」,劍心在弟子中還算頗有人氣;被師兄們打的落花流水,總是可以在「常敗師父」手下找回一些微薄的自信心。
由於劍心對門下弟子的基礎腳力、腰力、臂力要求的十分嚴格,入門者眾多,熬不下去、退出門下的也不在少數。薰對此倒也不太在意,從志志雄一役與上海黑幫之後,政府給的酬金夠他們一家吃上三輩子,家計從來不是問題;弟子無法通過基礎的訓練就表示定力不夠,練不下去就不強求。
不過對於神谷活心流的傳授,劍心從來不參與,每當午後薰開始傳授招式,便是劍心得去整理家務的時候。

劍心拾起地上的柴薪,心中惦量著晚餐的菜色,便見不遠處一個穿著劍道服的小小身影走來。
「小香?師兄們都走了嗎?怎麼沒人陪妳玩?」劍心笑著問道。自己的這個寶貝女兒也跟母親一樣,沒事就喜歡往道場裡鑽;她才三歲,就吵著要跟大家一起練劍。眾師兄們見她可愛,常常陪她拿著竹劍比劃。
「走光光了,媽媽叫小香拿茶來給爸爸。」小香雙手捧著托盤,茶杯中的茶有小半潑出來,濺得盤上一片濕。
劍心撫著小香頭頂道:「小香真乖!」便拿起茶杯,輕啜一口。
小香烏溜溜的大眼轉來轉去,心中甚是高興。父親總是稱讚自己,縱然調皮搗蛋犯了錯,也是溫言相勸。小香最喜歡的人便是她這好脾氣的爸爸了。她天真地笑道:「小香好乖,爸爸有沒有好~~喜歡小香?」
「當然有好~~喜歡小香。」劍心故意學著小香的語氣,將那「好」字尾音拉長。女兒素來愛向自己撒嬌,這種對話三天兩頭便重複一次,劍心早就習以為常。
小香忽道:「小香也最~~喜歡爸爸了,所以小香長大以後要嫁給爸爸當老婆。」
劍心聞言,一口剛喝下的茶盡數噴了出來,失聲道:「什麼?」幸而小香離劍心甚近,身材幼小尚不及劍心的腰,倒也沒被噴到。
小香一本正經地重述一次:「小香長大以後要嫁給爸爸當老婆。」
劍心望著小香一本正經的神情,當真哭笑不得。劍心蹲下來,撫著小香頭頂笑著問:「那媽媽怎麼辦?」
小香側著小腦袋,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嗯…小香長大以後,媽媽也當爸爸的老婆很久了,換小香當才會公平。」
若是平日小香撒嬌,劍心早已大笑出聲,但小香一本正經地說著、認真地想著,倒是麻煩至極。當下忍住笑,道:「媽媽不答應呢?」
小香急急說道:「那…勾勾手指頭,媽媽不能賴皮,賴皮的是小狗狗。」

薰已收拾好道場,往後院走來,見他們父女倆說笑著,笑著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小香唬一下跳起來,直奔薰的身邊,高舉著肥短的小手扯著薰的袖子,道:「小香長大以後要當爸爸的老婆,媽媽當這麼久了,換人!換人!」薰一聽,啞然失笑;劍心則是哭笑不得地連連搖頭。
「這個嘛…」薰見小香認真的神情,有心逗逗她。她緩步走到劍心面前,忽然雙手伸出,環著劍心不放,對小香說道:「不換!爸爸永遠是媽媽的!」說著還在劍心的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小香見狀大哭出聲,小小的腳不住跺著地叫道:「媽媽討厭鬼!討厭鬼!!」
劍心的臉色微紅,結婚十多年來,即使在孩子面前,也絕少和薰有過於親暱的舉動。這下在女兒面前,被妻子緊緊抱住,在臉上吻了一下,劍心薄薄的臉皮便紅了起來。
他低聲對薰道:「妳別逗她了,可以放手了吧?看她哭成那樣!」
薰雙手抱得更緊,嘟嘴嗔道:「她才哭這一下,你就捨不得了?當年我哭得半死,你還不是說走就走,連回頭瞧一眼都不瞧。」
劍心微笑道:「怎麼還記著?陳年舊帳也拿出來算?」
薰的頭斜倚在劍心肩上,對女兒大哭之聲恍若不聞,甜甜地笑道:「只要是咱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接著語氣一轉:「你太寵小香了!就只疼女兒,不疼老婆了!」
想起當年之事,劍心心中一熱,伸手摟著薰的腰,淺淺笑道:「當初離開,就是怕妳捲入危險之中,聽妳哭得那麼傷心,我再回頭,走得了嗎?妳不是又會陷入危險之中?只是…只是妳還是追上來了。」說到最後,語氣中充滿了柔情。
薰笑容極甜,豔如春花初綻,嬌柔不可方物。輕聲說道:「我都知道,還好我當年追了上去,不然我們今天怎麼會有這兩個麻煩小寶貝?」
「既然妳都知道,又何必再提當年的事?」
「我就是愛聽你說你會捨不得我。」薰闔上眼,柔聲說道。

「我回來了!」劍路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循著小香哭鬧之聲走來,邊走邊叫道:「我餓死了,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小香今天又怎麼了,幹什麼哭這麼大聲?」
待劍路捧著一鍋豆腐轉過走廊轉角,便見薰雙手環著劍心,滿臉幸福欣喜地闔眼微笑,頭枕在劍心肩上,完全不理睬哭鬧不休的小香。劍心一見到劍路走來,立刻放下摟著薰的手,臉頰又紅了起來。
劍路咳了一聲道:「咳咳!媽,天氣這麼熱,妳抱這麼緊不熱喔?」
薰哼了一聲,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劍心面顯尷尬地轉過話題道:「你今天去別的道場觀摩,看出了什麼心得?」
劍路聳聳肩,道:「他們的腳力、腰力喔…」語氣之中頗不以為然。
小香撲上來,抓著劍路直哭。劍路放下手中捧著的豆腐,拍著小香背脊哄道:「乖,不哭,誰欺負妳?哥哥去揍他!」
小香眼淚霹哩啪啦的滾落,又吸著鼻子,斷斷續續、抽抽噎噎地把剛才的事七零八落地說出來。
劍路聽了半天,大致弄懂怎麼回事後,很不給面子地狂笑出聲:「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哈……」
小香聽劍路嘲笑她,哭得更加響亮了。
劍路笑了一陣,抬起頭來對劍心道:「爸,你叫我順道去買的豆腐我買回來了。我要餓死了,晚餐好了沒?」他見薰依然抱著劍心不放,劍心滿臉無奈尷尬之色。劍路抓抓頭:唉…天知道媽這樣纏著爸爸是多久了?每次都這樣…「…算了,當我沒問!我去廚房找東西吃。你們叫妹妹別哭了,好吵!」
小香的哭鬧也達到薰忍耐的極限,薰走到小香面前,雙手抓住她臂膀,板起臉厲聲道:「不要哭了!再哭媽媽要生氣了!」
小香仍是大哭大鬧,小小的身軀不住扭動,小手亂揮打在薰的手上,企圖掙脫母親。
薰一沒抓緊,小香便一溜煙地跑到劍心身前,仰著滿是淚痕、哭得紅撲撲的小臉蛋,頓著腳,伸出雙臂。劍心彎腰一把將她抱起,小香一雙小手抓著劍心的衣領不放,嗚咽道:「媽媽壞壞……」
薰嘆了一口氣,柔柔地對劍心道:「她就愛黏你,你多哄她一會吧!」
劍心點頭微笑了下,薰嫣然一笑,轉身離去。
劍心拍著小香背脊,柔聲道:「小香好乖,不哭了。」
小香伏在他肩頭,哽咽地道:「那小香以後可不可以當爸爸的老婆?」
「不~可~以~喔~!」
小香又大哭起來,叫道:「我不管,我不管啦,嗚哇哇~~」
一波未平,遠方又傳來劍路一聲驚恐的大叫:「媽?妳來廚房幹嘛?」
「廢話!當然是來煮飯啊!」
「什麼?不會吧?」
「你當你妹妹這麼好哄?爸爸一下子離不開,當然媽媽煮啊!不然吃什麼?」
劍心一聽,又是無奈又是哀怨。當年薰驚人的廚藝可以把味噌湯煮到讓左之助喝的以為是毒藥;這十年在劍心操持家務下,薰的功力更是大有長進,一吃即拉,吃下口後跑廁所的速度更是超越人類的極限,達到神速的境界。求生的意志比什麼都堅強,這也是劍心十年來認命掌廚的原因。
又聽見劍路叫道:「天啊!不會吧?豆腐白買了,本來我還很期待今天的豆腐火鍋,這下真是糟蹋了上好的豆腐!」
只聽見拳頭擊中硬物之聲,隨即傳來劍路的一聲:「哎呦!」

小香自是不知發生何事。哭鬧許久,她也哭累了,微弱地道:「結婚不是跟最喜歡的人在一起嗎?小香最喜歡爸爸了,所以…小香要…跟爸爸永遠在一起……」之後便軟軟地趴在劍心肩上,呼吸勻稱地睡熟了。
劍心淺淺笑起,側頭望著小香,眼中滿是憐惜寵溺,在女兒哭得黏糊糊的頰上輕輕一吻,便輕輕拍著小香,抱著她回房。小香這般鬧著,的確令劍心尷尬又頭痛不已,但聽在耳裡倒是很窩心。
他摟著懷裡的幼女,心道:妳喔!妳要是十五年後還有一半惦記著妳爸,我就很感動囉!也不知道以後會是哪個混小子把妳拐走…到時候能偶爾想起妳老爸就好囉!
雖然知道女兒也才不過三歲,一切都還早,但想到以後哪個混小子卿卿我我地摟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劍心心裡莫名地很不是滋味。看女兒睡的香甜,劍心便闔上房門,做好心理準備去收拾愛妻的曠世傑作和焦黑一片的鍋碗瓢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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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後雜談)
Sorry~兔崽拿<生活雜記>來湊數啦~
不,應該說,<生活雜記>本來就是兔崽安排在這裡的橋段。只是兔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看「心酸篇」(星霜篇)後,一肚子的火氣只好靠著劍X薰的幸福畫面來化解。
對兔崽來說,<生活雜記>獨立出來是一篇甜甜的文,但是…放在<相思淚>裡,卻……嘿嘿嘿嘿……
本來想過別把<生活雜記>拿出來湊數,直接下去就好了。但是兔崽忽然發現:糟糕,兔崽很理所當然的覺得劍X薰一定是很幸福的生活,可是文裡面好像劍X薰出現的畫面根本就少的可以…好吧,那就一定得放上來啦~劍X薰很幸福,對小香來說很重要喔~(〈-兔崽劇透了嗎?那就透了吧…笑)


  1. Kamma2013/1/28 下午10:45
    雖然看過,但一直很喜歡這篇生活雜記~ 超甜的~~~
    剛好配上相思淚正往悲情的劇情,那.. 可不可以再來一篇相似的文嘿(厚臉皮的伸手)
    回覆
    1. 兔崽子2013/1/30 下午8:02
      >>>那.. 可不可以再來一篇相似的文嘿
      這個…兔崽還真的有某溫馨文的靈感。可惜最近蘿莉控一直發作不起來,小小香都沒有邁起她肥肥短短的小腳腳亂跑…唉……
      看看過年期間兔崽的蘿莉控會不會發作的嚴重一點。

      喔~題外話。要過年啦~二月兔崽就不更「相思淚」這種標題看來就不吉利的文啦!(笑)
      二月過完後……嗯…… 天天看著同事姊姊的大肚子,兔崽正在挫咧但……
      該來的終歸會來~兔崽負責的時候到啦~~(煙)
      (眾:……兔崽是要負責啥啦?) (兔:負責擔起兩個人…的工作啊……T_T)
      到時候就看兔崽是以什麼方式大暴走啦~是暴走起來寫文還是暴走起來睡覺,反正別暴走起來連老闆都罵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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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幕
2013-03-11

小香從夢境中驚醒,兩日來的疲累與打擊,讓她體力透支過度。
她緩緩從被中探出頭來,只見拔刀齋呼吸勻稱地倚牆而眠。小香的眼淚流下來:童言無忌,為何會一語成讖……
小香闔起雙眼。母親靠在父親肩上,幸福微笑的神情又浮現在眼前;她還記得年幼時,只要母親依偎在父親身邊,她便會立刻撲在劍心身上,緊緊抱著父親不肯放;可憐劍心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前有女兒掛在胸口,身畔是妻子挽著手臂,正隔空以眼神交火……
小香懷念地一笑,淚水又滾落雙頰。如果我早就知道…那該有多好……
她的目光落在拔刀齋的左臂上,那個她時常挽著、倚著的臂膀,袖子的裂痕中露出白色的繃帶;她掃視拔刀齋週身,處處都有她曾經包紮過的痕跡…那些紅豔糾結的傷痕,許多都在要害之處…多了一分、一釐,他就再也回不來……
她忽然懂了。見過拔刀齋毫無生氣地在水中搓著雙手的身影、豪飲大醉的模樣…會有這些傷,不是他不懂得格檔…是他已經不想活著製造更多的罪孽……
……為什麼會這樣?……口口聲聲說著「劍必救人」的溫和爸爸,居然曾是名動天下的殺手「斬人拔刀齋」…太多的善良,卻讓他活得好辛苦……
小香直視著拔刀齋的睡顏,忖道:……如果你不在了…這世上就不會有我吧?神谷活心流道場裡,不再會有狂妄卻護著家人的哥哥…也不再有媽媽依偎著爸爸的溫柔笑靨…那個最疼寵我的人,我也無法再見到了吧……
她心中淒然,淚水滾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香……”
一陣淡淡的白梅香撲鼻而來,拔刀齋身後牆面上漸漸浮出一名半透明的女子身影。小香大驚,緊緊摀住自己的嘴,險險叫出聲來。小香認出這名女子,她…就是令小香遭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當日在夢境裡現身之人……她…似乎是叫做巴吧?
小香低聲道:「為什麼妳要讓我知道這一切…?」
巴懸浮在空中,輕聲低吟道:”…如果妳死了,妳的魂魄將在永世漂泊於混沌之間。妳想清楚了嗎?……”
小香思忖了一會,淚水又再度滑落,她苦澀地悄聲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巴心下了然地望著小香,嘴角漾起一抹滿是歉意的微笑,她的身影緩緩淡去…”…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心願會是這樣實現……”



次晨,小香起床的窸窣聲便驚醒了拔刀齋。
見小香雙眼浮腫,顯然小香哭了不少,又夜裡難眠。拔刀齋問道:「香,到底發生什麼事?」
小香默默地疊好被褥,並不答話。
拔刀齋咬著牙,一顆心直往下沈。…或許就是他猜想的…他曾經傷過她最愛的家人……拔刀齋艱難地道:「…如果妳要找我報仇,妳隨時可以動手……」
小香一怔,疑惑地望了拔刀齋一眼,隨即醒悟。她別過頭去,淡淡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怎麼回事?妳這幾天……」拔刀齋問道。
小香緊咬下唇,良久,忽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你老實回答我。」
拔刀齋略微思忖,便點頭道:「那麼也請妳回答我的問題。」
小香點點頭,一字一句緩緩地道:「如果,你下山前,你就知道自己會成為斬人,知道斬人所需背負的罪孽,你還會下山嗎?」
拔刀齋一怔,直視著小香的眼眸,哀求懇切地望著他要一個答案。拔刀齋輕嘆,堅定地道:「如果我污穢的血刀與刀下亡魂,能夠換來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那麼我願意。可是香,上戰場救人賭的是妳自己的性命,還有人在等著妳回家,好好珍惜自己。」
小香闔著雙眼,一行清淚又滑落頰邊。曾經她問拔刀齋為何而戰,他也是堅定地回答她:”…我希望…新時代的人們可以幸福的活著。”
…那是她自幼熟知的世界…一個不受黑船威脅、沒有階級、沒有暗殺、沒有內戰的新時代……陽光下人民殷實樸質的生活著,而日本再也不受欺凌的時代……
小香緩緩起身,道:「…我明白了……」
拔刀齋不解,喚道:「香?」
小香搖搖頭,道:「……原來『緋村劍心』就是斬人拔刀齋啊…」
拔刀齋疑道:「…怎麼了嗎?」如果不是要報仇的話……
小香的背影飄然遠去,幽怨地道:「…可是你卻沒有告訴過我…」
拔刀齋愕然,小香已然遠去。

見小香如此,怕是追問下去,她也未必肯說。
拔刀齋苦澀地望向書桌,那裡…曾有個素色身影拈著毛筆,在書頁間落下一筆一劃的心碎……。
…有些事情…不要知道才是最好……
拔刀齋回過神來,急急彈起身,在桌上亂堆的書中一陣翻找,終於找到那素面的書冊。他隨意翻覽,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便又立刻闔上。
距上次看過…已近一年…他卻再也沒有翻看過;他也不需再看,那書頁中記下的仇恨,早已刻在他的左頰上……
拔刀齋輕撫著封面。無論如何,他還是不願小香無故發怒而牽連此書;昨日小香丟書之事若重來,只怕他會再度對小香動怒。
他嘆了一口氣,取出油紙細心妥貼地將書包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懷中。此書不該久留…不能再留在他身邊……


在廚房中,一早老闆娘便發現小香神色異常,問了幾句,小香一聲不吭地默默做事。早餐整治完後,小香解下圍裙,對著老闆娘、鈴、菊三人深深鞠躬道:「我會離開長屋一陣子,謝謝各位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啊?」三人驚呼出聲。
「香?為什麼?」平素對小香頗為冷淡的菊率先問道。
小香緩緩搖頭,一點晶光落在她身前沙土上。小香直起身子,轉身道:「各位多保重。」

半刻後,長谷川大夫房裡傳來一聲響亮的「啥?」。
小香正座在長谷川大夫前方,鞠躬道:「我會離開長屋一陣子,多謝您老人家的照顧。」
長谷川大夫注視著小香,良久,他捻著鬍鬚嘆道:「…該來的終歸會來…丫頭,妳可想清楚了?」
小香抬頭,不解地望著長谷川大夫。長谷川大夫淒然一笑,搖搖頭道:「妳又怎麼可能眼巴巴地看那小子送死?」
小香慘然一笑,將長谷川大夫的醫書推向前方,道:「多謝老爺子成全。」
「自己保重。」長谷川大夫囑咐道。
小香再度深深一揖,起身離去。
……現下只剩一人要交代了……

小香回到廊上,思忖著該怎麼提筆寫信,這封信該如何寄出。卻感到長屋的氣氛似乎別於平常,身畔的武人故作無事狀,卻在舉眉抬眼間多了一份警戒。
小香隨手拉住一人問道:「大家是怎麼了?」
那人低聲道:「桂先生來啦。」
「嗯?」小香略顯訝異,忖道:這樣也好,我就不必費神去寫什麼信了。「多謝。」
那人擺擺手,便轉身離去。
她信步走到櫻之間門口,平素桂小五郎若下榻長屋,必是在此間。小香在門口躊躇良久,最後咬著牙,跪坐在門邊喚道:「桂先生,可以打擾一下嗎?」
門打開之後……她再也沒有回頭路……
「進來。」房內傳來桂小五郎的聲音。


  1. 長孫憶2013/3/17 下午9:22
    不會吧!怎一付要結束的樣子?小香到底想要做什麼傻事?而且這似乎是Bad Ending的發展是怎樣啊?兔大,您這幾章真是毫不手軟得開虐呀!希望下章能快點了,不然看可憐的小香,實在心慌!
    回覆
    1. 兔崽子2013/3/17 下午10:55
      >>>小香到底想要做什麼傻事?而且這似乎是Bad Ending的發展是怎樣啊?
      香的確是要「開始」做傻事了~(奸笑) 至於她要幹什麼傻事,其實有跡可尋,嘿嘿~
      不過大家希望的Happy Ending是怎麼樣的?就兔崽對Happy Ending的定義是:男一跟女一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呃…本文的男一跟女一…出現這種結局,大家會把兔崽剁了吧。
      如果是最後小香回家去的這種結局算是Happy Ending的話…(兔崽挖鼻孔中)

      >>>兔大,您這幾章真是毫不手軟得開虐呀!希望下章能快點了,不然看可憐的小香,實在心慌!
      這個……兔崽替可憐的小香謝謝長孫憶殿憐惜了!兔崽盡力生文……
      可是…兔崽出來跑,該還的時候到了……此後代班兩個月Orz…看一下庫存還能撐多久好了。
    2. 夢留2013/3/19 下午11:07
      糟了某夢喜歡看虐(喂)(被長孫憶殿毆打中)
      某夢覺得應該不會是這種HE結局吧,如果是這種那不是亂倫了嗎(毆)
      至少讓小香幸福啊啊啊不一定要回家去也沒關係的Q_Q

      話說如果小香影響到拔刀齋那之後不就有可能改變歷史?小香和劍路不就有可能不會出生了?
      喔漏~~~(已經在腦補了)

      兔崽某夢會等妳的(淚)
    3. 兔崽子2013/3/20 下午8:54
      >>某夢覺得應該不會是這種HE結局吧,如果是這種那不是亂倫了嗎(毆)
      喔喔喔~夢留殿抱啊~~夢留殿說出了兔崽最害怕的兩個字…所以劇情一定不會往這方向發展的!真是這種HE,兔崽自己宮了!!萬一哪天兔崽不小心想不開在文裡加了點肉味, 也絕對不會跟香有關係的!!

      兔崽才不會說兔崽也喜歡看虐文~(轉) 可是前一陣子被古劍奇譚(單機RPG)給狠狠虐了一頓之後,超傷啊!!!! 兔崽最近有在克制一點了~於是開始打仙劍五前傳(據說這玩意也很虐)
      呃……兔崽好像不小心說溜嘴了~代班很累,總是要打怪發洩一下的~是不是是不是?

      看大家這麼心疼小香,兔崽好開心啊~

  2. 匿名2013/3/23 下午5:35
    啊〜兔大人!真的好喜歡小香的性格呢〜拔爸爸遇見小香的轉變也很精彩XDD也希望是HE結尾.希望可以寫到小香看到劍心遇到小薰那裡的情節,若是不行開番外也好嘛〜(^ω^)
    回覆
    1. 兔崽子2013/3/24 下午10:30
      唉呀~稱在下「兔崽」就可以了~多謝這位大大的鼓勵, 小香是兔崽自己創出來的人物, 大大喜歡她, 兔崽好開心~(轉) 當有讀者會開始喜歡或厭惡一個角色, 那就表示這個角色成功了, 已經有血有肉了~(開心!!!)
      也很高興大大告訴兔崽看出了小拔遇見小香之後的改變, 兔崽在這點上磨了很久, 一直都不知道效果好不好~被讀者點出來, 兔崽就放心了!!!

      怎麼大家都開始關注結局的問題了?? 現在離結局還久~得很呢!! (賊笑) 下半場該開始了。兔崽額外讓小香做的一些事情可不是為了讓他們兩個玩而已, 科科~
    2. Kamma2013/3/24 下午11:34
      兔大人這詞好妙噢! 太有喜感了!!

      離結局還久得很...這,還望兔大人多抬貴手 :P

  3. rockowlet2013/3/28 上午1:01
    求最後來個作者的心路歷程,小鷹追到現在最好奇的是兔崽當初是怎麼想到這故事的,
    從幾年前開剛始寫的時候~到現在預定會完成的內容,中間兔崽有想過怎麼寫或塑造氣氛、人物刻劃以及情感等等

    還有兔崽真的是很心細的孩子啊,莫非都是庫存個兩三章反覆看過後才更新阿...
    某鷹除了佩服還是佩服!!!至於虐,只要後面是甜的(當然不是那種甜阿魂淡,是溫馨好唄是溫馨!!!)
    中間某鷹完全不介意怎麼虐阿(嗷嗷...)

  4. 兔崽子2013/4/14 下午3:21
    嗷嗚~小鷹醬Sorry, 兔崽現在才看到鷹醬的留言~抱歉抱歉。

    >>>求最後來個作者的心路歷程,小鷹追到現在最好奇的是兔崽當初是怎麼想到這故事的,從幾年前開剛始寫的時候~到現在預定會完成的內容,中間兔崽有想過怎麼寫或塑造氣氛、人物刻劃以及情感等等
    呃??小鷹殿怎麼會想知道??? 如果被大家知道兔崽是在後陽台洗衣服的時候想到的, 會不會大家腦中冒出「幻滅」兩字??? (笑)
    兔崽一開始想到的是將近結局的畫面耶~如果降降了又釀釀了……嗯~然後開始往前想, 小香就這麼出現了……Orz
    一開始兔崽只覺得這是個十幾二十幕左右的小故事, 剛開始的大綱可能只有兩百字。事實證明兔崽的算數真的很糟糕啊~隨著時間過去, 兔崽也長大了, 某些經歷被兔崽渲染跟腦補就寫進文裡了。本來可能從小香跳樓(??)之後就可以接下去的東西, 現在被兔崽加了一堆東西進來~唉呀唉呀~~覺得加進來人物會更有血有肉一點, 就只好寫了(笑)

    有時候兔崽覺得作者跟故事間應該也是有些緣分的~不管兔崽怎麼努力, 就是想不出來劍心求婚的片段。看到小鷹醬寫的「再續」兔崽整個心滿意足啊~


    >>>還有兔崽真的是很心細的孩子啊,莫非都是庫存個兩三章反覆看過後才更新阿…
    意外的被稱讚心細~兔崽好開心~(轉)
    兔崽的確是有積庫存的習慣, 因為常常有某些片段是兔崽一時心熱就寫下來了, 跟前面的氣氛會不太一樣, 常常會出現有點跳tone的狀況。所以可以的話, 兔崽還是把一整段修順了再說, 不然後面好難凹回來~(淚目)

    至於溫馨嘛……那要看放在哪邊啦~~(賊笑著望向幕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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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幕
2013-03-24

桂小五郎展信讀完,眉頭緊鎖,對長州仍有餘裕心下略寬,卻也同時對衰弱又怯懦的德川家失望透頂。

一個多月前,英美法荷四國艦隊兵臨兵庫港要求開港,德川家茂公未奏請天皇陛下許可,便貿然應允開港。三百年天下霸權在握,卻經不起洋人恫嚇,惹得陛下不滿,家茂公又在此時鬧起脾氣,要把將軍之位讓給「眾望所歸」的一橋公(德川慶喜),自己退位回江戶去。

桂小五郎嘆了一口氣,心道:但畢竟家茂公是陛下妹婿,一場鬧劇搞得幕府威信盡失,只好把朝議轉向二次長州征伐,以聲討吾等「長州逆賊」來團結背離的諸侯之心…不過現下又不跟上回一樣,是火燒京都、砲打皇宮那樣討打的暴行,看來諸侯間當真要派兵來打的意願倒也不高…出錢出力打個替德川家抬轎的仗,怎麼看都不划算。
年初功山寺舉兵成功,晉作掌握藩政後,已在積極部署新式西洋軍隊,雖然還不成氣候,但吾等也已非一次征長時的長州。幕府豢養的探子倒也還有幾個能用,長州的軍備行動還是有風聲流入幕府耳中……
桂小五郎望著信上列舉八件長州可疑之舉,其中一項便是:「買大小砲,何也?」
唉…家茂公起疑,召長州人詢問,晉作卻怎麼都不肯派人解釋……沒想到如此形同挑釁之舉,幕府竟也無可奈何…只令安藝藩傳信,舉八件疑事要個答案……眼下軍備不足,薩摩的意向未明,試探挑釁之舉到此即可,這封信還是得好好敷衍一番。


此時,門外傳來一道女子語音道:「桂先生,可以打擾一下嗎?」
桂小五郎收信入懷,道:「進來。」
門向外滑開,小香緩步踏入,在桂小五郎面前坐下。
「怎麼了?」桂小五郎溫言問道。
小香緊咬著下唇,沉吟許久,不知如何開口。
桂小五郎見她臉色煞白,猶豫不決,顯然欲說之事十分為難,便問道:「緋村欺負妳?」
小香大力搖頭,神色淒然,卻仍不言語。
隔了良久,小香緩緩開口道:「……請讓我…當斬人拔刀齋的隨行護衛。」
桂小五郎愕然。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香小姐,我想緋村並不需要這般安排……有香小姐在此行醫,對長州、對緋村大有助益,在下已然感激不盡。」
「…很多傷……他不該受……」小香緩緩道,語音之中滿是淒楚:「我雖然在此行醫…可是萬一他熬不到回來之時……我…」……將不曾存在於這世上。
桂小五郎直視小香:「……妳可知這會付出什麼代價嗎?」
小香垂著頭,雙手緊緊捏著裙擺,低聲道:「…我的性命。」而魂魄將在永世中漂流。

“……你可以用飛天御劍流殺人嗎?”
“如果我污穢的血刀與刀下亡魂,能夠換來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那麼我願意。”
桂小五郎望著小香,當年之景如現目前。少年澄澈透亮的眼中滿是堅定;不過區區半年再見,血腥屠戮之氣早已將少年磨成死灰般的神色……已然一人如此,又何必再害一人?

「……妳…可有殺人的準備?」桂小五郎沉聲問道。
小香驀地抬頭,眼中滿是慌亂與猶疑,良久,她垂下腦袋,悄聲道:「…我只護他周全。」
桂小五郎搖頭道:「妳並不明白這其中代價,此事勿要再提。」
小香雙手緊捏裙擺。這其中代價又有什麼不明白的?拔刀齋若死,她甚至不曾存在過,她所知的幸福快樂也全是化為泡影……
小香緩緩地道:「……有些東西,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捨棄…不管代價為何…」
「喔?」桂小五郎挑眉。
小香默然不語。她想守護的東西…尚不存在……就連她自己也不該存於此間……她要如何說明?……又有誰、會相信她。
她闔起眼眸,再度睜眼之時,她昂然地對上桂小五郎的眼眸,正色道:「我不願捨棄新時代的願景。現下局勢混亂,長州未有必勝之局。我跟桂先生一樣,相信著…長州仍須斬人拔刀齋之力來護衛諸位周全……有飛天御劍流之助,可以少去很多犧牲。而拔刀齋…似有厭世之心,但是現在還不是他可以捨棄生命的時候。我雖在醫、劍兩道不算專精,卻也願盡棉薄之力,為開創新時代效力。」
……說是為了新時代效力,卻只願護他一人周全…明明待在此處亦有大用,卻自願踏入那最血腥的前端,不惜毀去日後自身平靜。
「詭辯!」桂小五郎冷冷地道。
小香沉下臉,瞇起眼眸,良久,她直視桂小五郎道:「我今日來此,只為告知此事。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不會改變這個決定。」

…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
桂小五郎望著小香,良久,喟然嘆道:「妳執意如此,此事於我長州有益無害,我也無立場反對。」
小香深深一揖,道:「多謝桂先生成全。」
「……妳既不打算得我同意,又何必謝我?緋村若不願妳隨行,妳是跟不上他的。」桂小五郎道。
小香扯出一抹苦笑,再度一揖,起身離去。

桂小五郎注視著小香的背影。當日收留她,僅僅只欲替那失去劍鞘的寶劍尋回一個依頓……然而在彌補過錯的同時,又害了她的一生……既已如此,或許便交托予她吧……
「若說緋村是狂氣滿盈的劍,妳…能勝任劍鞘之職嗎?」桂小五郎道。
「…劍鞘…?」小香迴身疑道,又轉過身去。腦中浮現一名女子溫婉的笑靨,依偎在丈夫身旁,笑著望向追逐打鬧的兒女。
「算了。」桂小五郎見她不回話,便如此說道。
搭在紙門上的纖纖手指緊收著。
「…我…不配。」語氣滿是淒苦。她該知道自己的立場……那斬不斷的血脈相連。
小香背部一挺,揚著頭,不讓盈眶的淚水滑落,語氣一轉,堅決不移:「但我會是一面好盾!」說完,便頭也不回跨步出去。
一點晶光緩緩劃過她的臉頰,凝聚著無可解的愁緒,輕輕點地,彈起,向外迸散,落下一地破碎的燦爛。


  1. Tingo2013/3/25 上午1:44
    這個從我國中看到大學還沒出完...真奇妙
    回覆
    1. 夢留2013/3/25 下午12:00
      說起來某夢也是從國中追兔崽(誤)追到現在...
      在MSN時代還很不要臉的跟兔崽要了MSN(羞)
    2. 兔崽子2013/3/25 下午8:28
      哇~被大家追了這麼久~兔崽都害羞了
      寫這麼久了還在寫, 兔崽也覺得很奇妙~(煙)
    3. 襄尹2013/3/26 下午7:56
      到现在才吐了43章,该努力了!
    4. 過路人2013/3/27 下午8:26
      追文應該要用鼓勵的方式,靈感不是隨隨便便就出出現的東西
    5. 襄尹2013/3/30 下午5:53
      额额额。。。某襄前几天刚这样训了个人,这回轮到我被训了!果然报应。。。我错了!
      小香这是闹哪样,打算成为影武者?但是实力还是不及老爹吧,肿么能不被发现啊?
      噢噢!期待明天更新~
    6. 襄尹2013/4/1 下午12:29
      原是抱着调侃的心态留下上面那句话,从另一方面看却是伤人利器,唉,只能跪求原谅
      虽然可以删帖,但还是留着吧,以示警戒
    7. 夢留2013/3/25 下午12:00
      玩笑的話其實無傷大雅,襄尹不用太自責,某夢一直默默觀看不敢留言怕不小心吵起來Orz
      再來其實這樣一串下來有點不知道要如何回應。但是緋語的各位人都很好的,相信襄尹也是兔崽的粉才有上面的留言=w= 一起追文吧(握)
    8. 依果2013/4/1 下午7:55
      夢留的話說的沒錯,依果臉皮厚厚的表示也默默看了幾天…
      襄尹對於上次的回應也跪求認錯了,無心之過人人都有!(拍拍)
      比起無心的玩笑話,有些人話中帶話才是真正裹著糖衣的毒藥…嘖嘖!
    9. 兔崽子2013/4/1 下午8:54
      這串討論一開始,兔崽就不太高興了,應該有人感受到兔崽留言中的怒氣。還好夢留殿幫兔崽圓回來了一點~多謝夢留殿。
      襄尹殿言重了,跪求原諒什麼的不用了啦,事情也沒這麼嚴重。無心之過不二過就好,拍拍,沒事沒事。

      謝謝替兔崽捏把冷汗的大家,還有Kamma殿及過路的大大跳出來講話,兔崽感激不盡。讓大家費心了!

      能被追文,表示文是被人期待的,這是兔崽的榮幸;相信被人催文是每個作者很大的動力,對兔崽來說也一樣。「相思淚」的確是寫太久了,除了過路的大大說的,靈感不是隨隨便便就跑出來的東西,同時,兔崽在網路下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顧,體力跟心力有時無暇他顧。
      每個同人作者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吧~望著陽光明媚的窗外,窩在室內裡翻書、翻網路、翻著自己內心的深處,就是為了寫出一段三兩下就被看完的東西。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就只是覺得這段感覺不到位、不流暢。光是這篇前半的桂小五郎獨白,兔崽重寫了四次;後半段桂vs香,兔崽也寫了五次,結果成品就這麼一點點,兔崽只能苦笑。寫小說很累人啊~但是心中有個故事,已經開頭了,無論如何還是想走到結局。
      能被讀者浮出來Say Hello,兔崽真的很開心。但是不管對哪位作者,還望各位看官大人們追文時請輕拍,有時一句不冷不熱的留言,在作者眼中卻是把自己耗費心力的作品看作理所當然。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還是回歸平常大家開開心心的看文寫文回文的狀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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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幕
2013-04-15
改:2020-06-16

小香回到房中,從壁櫃中取出拔刀齋的衣服,手指緩緩劃過衣服上斑駁的血漬,已經算不清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你不能退…這個時代還需要你的力量……你也不會退…那是你想為我們留下的和平………我阻止不了…但是我不能讓你死………就算以我的未來為代價……我還是希望我…曾經存在過………那在我記憶裡的溫暖幸福…確確實實地會實現……

小香撫著自己的臉頰,闔起雙眼,苦澀地一笑。緩緩解下身上衣物,換上拔刀齋的衣服,又取出白布,一圈一圈用力纏在胸口上。
……我的紅髮…我的五官………足以在黑夜裡矇混過去吧?我能做的不多……但是…至少我可以引開一些刺向你的劍………

壓平了胸口,她拉攏外衣,目光飄向置於屋角的佩劍。
只在不久之前,他將劍拋給她,冷冷地丟下一句:「自己的命自己顧著。」
如今……她執劍在手…是要為自己的性命奮戰了……

“……妳…可有殺人的準備?” 桂小五郎的疑問再度打響在小香腦中,她緊握著劍的手又鬆開了些。
……我這十四年來的存在……用我的性命交換…我不怕、也…不後悔……但是…在那腥風血雨的前端…我有殺人的準備嗎……用他人的性命為代價…成全我一家四口、換取我一家之幸………我……我……………

小香不自覺地伸手解下頭上不離身的鵝黃色緞帶。送她這緞帶的父親告誡她:「劍雖凶器,亦可活人。」替她繫上緞帶的母親教導她:「劍必救人,而非殺人。」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竟得違背父母的殷殷期盼與教導……她…又怎麼下得了手………

小香再度捏緊了手中的劍與緞帶,細細地將緞帶摺好,一圈一圈綁在劍鞘上的劍穗之處。
不過半年多前……她的生日宴上,劍心送她這條緞帶為賀禮,她開心地纏著薰,要母親替她繫上;當時薰見了這緞帶,眼中含笑望了劍心一眼,劍心微愣,隨即懷念地淺笑。她從來只道父母感情篤厚,只消一眼相對,便可明白對方所思所想。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薰的衣櫃裡找到一條染滿血跡的藍色緞帶,原本想丟了,卻被薰珍而重之地撿回來收好。她不解,薰只是甜甜地笑著埋怨道:「都是妳爸把這緞帶弄髒了。」
如今想來,母親的性子外剛內柔,堅忍剛毅,以女子之身執掌流派,可與他派分庭抗禮;而母親所有的溫柔,卻都留給了她那溫和過頭的父親……
……媽媽……是知道的吧…………
小香扯著緞帶,緊緊繫著死結。
……知與不知………我…又有什麼資格評說………

她橫舉長劍在前,心中立誓道:我…不能改變歷史的軌跡……以此為封印…我…絕不殺人!



暮色已沉,拔刀齋這才緩步踏上長屋的階梯,他已經聽說桂小五郎下榻此處。幕府數次召長州人入京釋疑,高杉硬是不予理會,似乎雙方都在試探對方底線,如此……只怕戰爭便在不遠。
他捂著胸前衣袋。一刻之前,那本素面日記仍揣在他的胸前,想到又將戰火連天,趁早將她唯一的遺物供奉在遠離喧囂的郊外寺廟裡,倒也放心不少。

拔刀齋拉開房門,驀地一陣錯愕。
小香早已換上一身男裝,原本散在肩上的長髮已用細繩在腦後束起高馬尾,神色肅然將佩劍插進腰帶間。這景象……彷彿看到另一個自己………
小香回過頭來,微微向拔刀齋點頭。
拔刀齋眉頭微蹙:「今天沒辦法陪妳練劍,妳這模樣……還是換下來吧。」
小香搖搖頭:「……此後,我要在你身邊隨行護衛。」
「妳說什麼!?」拔刀齋愕然,面部肌肉不住抽動,驚訝、震怒、不可思議之狀不斷變換。
「昨天才吵著要上前線救治志士,今天就說要、要護衛…我?!!我不需要!妳…妳當真是活膩了嗎!?」對小香異想天開之言,拔刀齋一時間氣得連話都說不流暢。

……我最初之願…不過希望能即時救助你的傷勢………可是…現在……我是要為了我的存在而努力……
小香緩緩搖頭,平靜地道:「我從來沒有打算輕易捨棄自己的性命。活膩的人不是我,是你。你身上的那些傷……都是你不格不擋、力戰求死留下的……」
拔刀齋雙眼圓瞪,心中舊痕被狠狠地撕開,咬牙道:「胡說八道!」
「……我是醫生…也最瞭解你的打法……這些傷…仔細想過就明白了。」
「我是死是活又關妳什麼事!」拔刀齋怒道。
「當然關我的事!」小香立時接口,又緩緩道:「你一直站在最血腥的前端保護著諸位維新志士,只要隨行於你身畔,我就可以即時救治傷患;只要護你周全,那些能改變世界的人就能活到新的時代,為日本帶來和平……追求新時代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我也想要為那個新的和平時代盡一份棉薄之力!」

血雨紛飛的修羅道…又怎麼是妳能承受的?那個惡鬼之姿曾把妳嚇得又瘋又傻……這不該是妳踏入的世界!
拔刀齋冷下臉,咬牙切齒地道:「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香小姐的護衛!妳該記住妳的家人在等妳!」
「……所以…我才不得不如此……」小香淒楚地悄聲道。
她揚起臉,直視著拔刀齋:「我知道你不會同意,但你也無法阻止我。桂先生對此安排也無甚意見,他既是你的上司,你自當聽從。」
拔刀齋臉色一變再變,倏地轉身拂袖,低聲咒罵:「混帳!」便大踏步離去。
小香扯出一抹慘淡地的苦笑,身子微顫,一滴清淚抖落面頰。對不起……我不該如此忤逆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我卻……。原諒我…………


小香望著拔刀齋怒氣衝天的背影往櫻之間走去,她緩步跟在後方,一路上幾人見到小香這身打扮,用力霎了霎眼,轉頭看向前方的拔刀齋,又揉了揉眼睛,彷彿在確定自己不是眼睛花了。

拔刀齋強抑著怒氣,在櫻之間門前道:「桂先生,可以打擾一下嗎?」
「進來。」
聽拔刀齋飽含怒意的語音,又見他開門進來的神情,桂小五郎便知他是為了小香之事而來。
「香那丫頭跟你談過了?」桂小五郎問道。
「桂先生為何要答應她?」拔刀齋不滿地質問道。
「我沒有答應。她不算長州的人,我無權管轄。這是她自己的意思,腳長在她身上,我又能如何?」桂小五郎無奈地道。
拔刀齋一時語塞,良久,續道:「桂先生何不勸阻她?桂先生辯才無礙,一定可以打消她的念頭。」
…人生自是有情癡……這又怎麼講得動?「此事算不上攸關國家大事,又於我長州無害,不需在此事上多做周折。」桂小五郎警告似地盯著拔刀齋。
緋村異常在意香的安危…雖然原本的目的達到了……卻又造成了緋村的另一個弱點………
「我曾告誡過你,當斷不斷,反遭其亂。此事如何都可,你自行安排。」桂小五郎冷冷地道。隨即從懷中取出一片木板,遞給拔刀齋道:「拿這個去東屋町的岩沼米行,那是長州的據點之一。」
「東屋町…」拔刀齋喃喃道:「薩摩的島津藩邸?」
桂小五郎點點頭:「盯緊薩摩的動向,雖然『生意』上往來愉快,卻不知他們何時會來陰的。最近『一會桑』急著拿長州開刀,小心行動。」薩摩似乎有意與長州結盟,但上次西鄉失約,其心不誠昭然若揭,不可盡信。
拔刀齋收下木片,緩緩點頭,心中卻是煩亂至極,看著手中的識別木牌,想想還是暫時別回長屋的好,放小香冷靜一下,時日一久,她也會死心吧?



(文後雜談)
兔崽都忍不住想要吐嘈自己:「人家桂小五郎忙得要死,哪有空來管你們這兩個小鬼的閒事!!」
好吧…誰叫其中一個小鬼是拔刀齋……惹火他是很恐怖的~「恐怖喔~恐怖到了極點喔~」的那種。這幾幕兔崽寫的快悶死了………
某梗還一梗兩用,真是太經濟實惠了!

小香X桂的那段兔崽寫了五次……#$%^&**&^%$#@#$%^&
香的心聲兔崽也寫了三次………#$%^&*&^%$@#%^%$#,胸口像是被人揍過一樣…
還沒有哪次是讓兔崽卡成這樣的……

加了些幕末的歷史進來,只是為了說服兔崽自己,為什麼拔刀齋對維新很重要,總覺得不讓拔刀齋參與一些大事,他不過只是一個很厲害的傭兵而已,實在無法說服兔崽為什麼他很重要。
當然啦~那個……因為劇情需要與兔崽很爛的考據,很多看起來像歷史的劇情,其實是兔崽的腦補跟想像,請勿盡信。


  1. 依果2013/4/16 下午10:01
    兔崽這次的更新讓依果想到日本古代的影武者說~~^0^ 小香當護衛感覺超危險啊!
    是說出事了會是誰在保護誰?呵呵,期待後續!!!
    回覆
    1. 兔崽子2013/4/16 下午10:47
      >>>小香當護衛感覺超危險啊!是說出事了會是誰在保護誰?呵呵,期待後續!!!
      呵呵呵呵~~小香這傢伙根本還沒搞清楚狀況啊~(兔崽躲在螢幕後科科)。小香這樣鬧著會怎樣呢~秘密~^_____^

      多謝依果殿期待……可是兔崽的庫存見底了……這一路這樣寫下來~嗷嗚~兔崽的鐵石心腸都磨的有點痛啦~有躲著科科寫虐文卻自己先抓狂的八卦嗎??嗚嗚~~

  2. 兔崽子2013/7/5 下午9:07
    想問大家一件事,兔崽預計七月弄完那個胡搞瞎搞的「高手們的履歷表」之後,八月中或八月底應該要開始更新兔崽的那三個坑。
    嗯~~「相思淚」、「佼人僚兮」、「劍之路」接下來的部分,兔崽都有一些想法了,但是三篇卡在一起,就是不知道要從哪篇開始寫,於是浪費了一堆時間在糾結著先寫哪個好,結果什麼都沒寫出來……唉……
    所以想問一下各位看官大人,大家想先看哪一篇?先訂下時程出來,兔崽或許會比較有動力下筆~
    回覆
    1. Kamma2013/7/7 下午11:20
      相思淚,一票!
    2. 夢留2013/7/8 上午11:14
      相思淚+1 我要看小香的HE~~~
    3. rockowlet2013/7/9 下午10:17
      看兔崽怎麼決定!!!因為基本上小鷹就面臨這種窘境.....╮(╯▽╰)╭
      一方面多坑要填,想先結束一些小坑,但大家又期待大坑的,於是@^#%@$....
    4. 張漫漫2013/7/10 下午1:17
      相思淚+1 我也想看小香~~~~
    5. 兔崽子2013/7/14 下午3:15
      喔喔喔~~「相思淚」真是大獲全勝啊…本來兔崽還以為「佼人僚兮」可能會有票的說。「劍之路」沒票完全不意外, 下一幕劍心跟劍路應該是沒出場的機會…抱著書寫兩個老頭的對決, 光想就沒勁, 大家應該也不想看兩個老頭的對決吧。
      兔崽就繼續趕相思淚啦…… 相思淚離結局還久~~的很。請耐心等候囉~~(笑)

      TO 小鷹醬:小鷹醬有其他的文?就兔崽的認知,小鷹醬還沒填完的坑只有「再續」啊??? 莫非兔崽沒跟到??
    6. Kamma2013/7/15 上午12:29
      佼人僚兮雖然也想看,不過相思淚的誘惑更大啊!
      兔崽加油~~~
    7. rockowlet2013/7/20 下午8:13
      小鷹主要同人文是只有再續啦,再續的結局感覺跟相思淚一樣遙遙無期(翻翻我的大綱....)不過我在浪吧還有一篇接續文,以及我的劍道研究文,還有我的真人電影萬言書,另外砂糖首映的repo我也還沒寫完(遮臉),然後還有預期要寫的不可公開秘密文兩個,貌似....挺多的阿....
    8. Kamma2013/7/24 下午11:30
      小鷹乾脆先從小坑開始著手如何呢 :)
    9. rockowlet2013/7/25 下午10:05
      其實我也這麼想。。。於是這次的再續在寫完一篇我就要先趕其他了,現在專心度不比當年(常常寫一寫就開始做別的事)於是一個禮拜寫不同坑的文是不大可能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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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幕
2014-05-04

拔刀齋大步踏出櫻之間,便見小香環臂抱胸等在門前。拔刀齋視若無睹,逕自往後門走去。
小香默默跟在拔刀齋後頭。若不是自己等在門口,拔刀齋定然會撇下她自行離去。那個曾會時不時回頭看她是否跟上的背影,如今卻是如此冷漠與遙遠。
小香深吸一口氣壓抑下眼中的酸楚,心知拔刀齋此舉是為了她好。

推開後門,拔刀齋的身影倏然拔地而起。小香一驚,跟在拔刀齋身後躍起,不過轉瞬間,拔刀齋的身影在層層疊疊的屋簷間飛躍著,已是躍出十丈之外。小香心中默唸拔刀齋教過的飛簷走壁之法,提氣跟上。
風聲呼呼,拔刀齋仍是留心上後方小香的氣息越顯粗重不穩,腳步聲越來越遠,可是她卻不願放棄。拔刀齋心中煩亂:……現下奔走的距離與速度早已超出教她飛簷走壁那時許多,以她的體力已是不堪負荷…她……又何必如此……
小香緊咬下唇,急促的呼吸吸入大量初冬寒風,如同利刃一般割著自己的肺部;前方的身影漸行漸遠……或許她從來就不明白「拔刀齋」所代表的強悍…兩人實力的差距便是那個她追不上的背影………可是她又怎能放棄?
心思煩亂間,小香一腳踏破屋簷,隨著破瓦滑落地上。「嗚……」她摀著撞在地上的左肩,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四周民房點亮了燈火,遠處一陣探詢的語音,咚咚咚咚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小香心中暗叫不好,可光是撐起上身撫胸喘氣已身無餘力,她掙扎著爬向牆邊,扶著牆邊撐起自己,一群人聚集而來的腳步聲已在一巷之隔。小香苦笑,桂小五郎曾告誡她:拔刀齋若不願她隨行,她是跟不上的。這些是她自找的……
小香勉力往前走去,忽地腳下一虛,她從後領處被人拎起,如風一般飄入巷中死角。隨即原處亮起微弱燈光,一人疑道:「嗯?這邊沒人……?剛剛哪來的聲音?」
「這裡怎麼掉了一塊破瓦下來?」
「呿!原來是屋瓦掉下來,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沒事就繼續巡邏吧!」
微弱的燈光與腳步聲漸漸遠去。小香適才硬是憋著呼吸,不讓自己喘氣調息之聲洩漏行蹤;現下才放下心來大口喘氣。她望向身邊之人,心底嘆了一口氣,最終自己還是得仰仗拔刀齋救命…她要護衛拔刀齋周全當真是毫不羞慚的妄言。

拔刀齋奔了一陣,聽見身後小香跌倒落地引起一陣騷動,便轉身回去;搶在小香被夜巡之人發現前,將她拎到陰影處。待得夜巡之人遠去,他冷眼望著氣息不勻的小香,猛然伸手揪住小香的後領,提氣向屋頂躍去。
小香心底嘆氣更深……儘管拔刀齋負著她,腳下速度仍與先前一般;她的背抵著拔刀齋背心,只感覺到他氣息如常。她此時能在拔刀齋身畔,全是因為拔刀齋放心不下她,而非她自身功力所為。她知道的…她所能憑依的原本就只有他不願她涉險的私心……

飛躍一陣,拔刀齋停在某處屋頂上,鬆開揪著小香的手。昏暗的夜色下,小香兀自撫胸喘氣,臉色蒼白如雪。隔了一陣,才抬頭對上拔刀齋面如寒霜,實則怒氣滔滔的神色。
拔刀齋闔眼咬牙,強壓心底莫名上湧的怒氣。說到底…震怒之氣又所為何來?香要的,不過是為新時代盡一份力;她的武藝早已在長屋眾人之上,這些人都可以為長州效力,他又有什麼理由阻止香?只為了她要隨行自己之側的想法過於異想天開?
「……對不起……我…還沒……把…飛簷……走壁…練……好……。」小香氣息不勻地道。
拔刀齋緩緩張眼,眼前便是小香面無血色的低頭道歉。他輕嘆,滿腔的怒氣…原來盡是心疼………師父當初阻我下山也是為此嗎?早知投身動亂的代價…滿是血腥的雙手,屠殺著沒有過錯僅是立場不同的人……滿腔熱血,只換得更多孤兒寡母的悲泣……
拔刀齋搖頭。他舉目無親,了無牽掛,就算死了又有何可懼?所以師父阻不了他。可是香不一樣!她自幼生活優渥,有家人朋友圍繞身旁…她可以平安快樂的長大,那是他傾羨不已卻從來無緣擁有的生活……為什麼最後…卻…殊途同歸?

「香……」拔刀齋輕聲喚道,語音之中盡是無奈。「妳不怕嗎?」
「怕。」小香緩緩道:「但是我不能因為害怕而逃避。」
「妳可能會死!」拔刀齋正色道。
「我知道。這種混亂時局持續越久,會死的人越多……就算我躲在後方不聽不聞,或許我也躲不過,也說不定哪天,我的家人就無聲無息地死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如此還不如……挺身而戰,早日迎來新的時代,可以減少很多無謂的犧牲。」小香神色淒然地道。
拔刀齋語塞。所有可用來阻止她的冠冕堂皇理由,都被擋在新時代的和平願景之外。他投身動亂便是為此,他要拿什麼立場阻止她?心中不願之情,盡皆出於私心……
良久,拔刀齋緩緩開口道:「妳還記得……那天……『京都四鬼』……」說到此處拔刀齋忽然不知如何措辭。當她回憶起那天降下的血雨……她會不會再度崩潰發狂?或者……從此她望向他的眼神中只會剩下懼怕…如同其他人一般………但如果這可以令她性命無憂……又何需猶豫?
拔刀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妳之後所見,全都會是那天我大開殺戒的情景,這不是妳能承受的。」
小香臉色忽地煞白,那天屠戮之景重現目前……削骨斷肉的聲音、鮮血四濺的溫熱………她咬著牙,直視拔刀齋的眼眸道:「你可以,我就可以!」
「妳!」拔刀齋霍地站起,好說歹說,該說的都已說盡,她仍是不願放棄。拔刀齋一時氣結,扔下一句話:「不准跟來!」便縱身離去。


小香起身,驚恐地望著那瞬間掠出十來丈的身影,她咬牙跟上,心知拔刀齋這次是玩真的,要她知難而退。這念頭才起,她赫然發現遙遠前方的身影拔地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可惡!他躲到巷子裡去,這下我要去哪裡找?
小香只得認準拔刀齋的方向,估計距離差異,奔至拔刀齋消失的地方後,跟著躍下。她當然知道費了些時間奔來此處,拔刀齋絕不會在此等候;保守估算方圓一里之內,都有可能是拔刀齋的去處;而拔刀齋善於隱匿行蹤,她又該如何找他?
小香緊咬下唇,珠淚不住在眼眶中打轉,毫無頭緒地在黑夜的巷中亂竄。一聲尖銳的哨音劃破夜空,小香立刻躲入巷子死角,轉頭望向哨聲來處:東北方約一里二、三十丈處。她抹去眼中淚水,此時也無他法可想,說不定是拔刀齋的對手正在求援。小香正要邁步出去,後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而來,小香又躲回暗處,待那幾人從她面前奔過,仔細一瞧,全是身著京都巡視組的服色。
小香咬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奔去。最快的大路上已有幕府的人奔走,不想無謂的爭鬥只好繞遠路走暗巷。她心中淒然:維新成功之後,長州及薩摩人身居要職,無限風光;現下仍為德川幕府時代,挑明了要跟德川家對著幹的長州人,是得而誅之的逆賊………成王敗寇四字…如此血淋淋地呈現在眼前……



滿地破碎的殘骸依然汨汨流出溫熱的鮮血,緩緩流上冰冷的泥地。拔刀齋站在血跡的彼端,冷眼望著巷底趕來支援的五個人,心下卻是忐忑不安:剛才的哨聲不知驚動了多少人,香那副打扮在外行走,若是被幕府的人瞧見,怕有性命之憂!速戰速決,待會找到那小傢伙,送她回長屋便是。

那五人觸目所及,滿地屍骸皆是日前言笑無忌的伙伴,而殺人兇手便在不遠之處冷眼相對。五個人悲憤莫名,大吼一聲,提劍搶上。
拔刀齋身形躍起。忽然聽見側邊巷中響起另一道細微的腳步聲,他心中駭然:是其他支援嗎?此人輕功在這些人之上,不好解決。
拔刀齋眼角瞥去,細微的腳步聲停在不遠處,那道身影…竟是小香……。拔刀齋身在空中,咬著牙闔上眼眸;再度睜眼之時,殺氣滿溢,已出手的龍槌閃重重落下。


小香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無法動彈,驚恐的眼眸中映著拔刀齋嗜殺的眼神,那記龍槌閃直直劈開一人臉面、胸膛、肚腸……鮮血隨劍狂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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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一聲,涼涼的井水噴了小女孩一臉。小女孩七手八腳抹去臉上水珠,嘟嘴看著眼前紅髮男子,他的雙手壓在洗衣盆裡,像唧筒似地按壓出一道水箭噴向小女孩。
「啊啊啊啊!爸爸壞壞!!」小女孩大把大把地撥水潑向男子,瞧著男子一臉水的模樣拍手笑起。
濕漉漉的一大一小相視大笑,歡鬧的嘻笑聲,響遍神谷道場的夏日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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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刀齋迴身一旋,長劍掃去,兩人腹部開出一條裂口,血淋淋的腸子竄出腹腔,拖在地上。那兩人虎吼一聲,舉劍再朝拔刀齋衝去;白光閃過,兩具無頭屍體挺挺地站著,伴隨著頸子噴出的…是天上降下溫熱的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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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女娃窩在男子懷裡扭動身軀,她的眼皮已沉沉垂下,仍是軟軟地道:「爸爸,小香以後也要當好厲害好厲害的劍客…好不好?」
男子淺笑,收緊雙臂將女兒摟進懷裡,拍著她睡覺。良久,男子緩緩地道:「…只要妳好好長大就好。」
落在小女娃頭頂的,是暖暖的手,輕輕揉亂她的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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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刀齋一劍直刺,直通第四人心口,長劍至背後穿出。另一人趁機搶上,自空中飛躍而下,拔刀齋略一矮身,一腳踹向第四人腹部,那人被他踢向空中,撞上最後一人,兩人身子微微向上飛去,「喀喇」一聲,長劍穿身,兩副軀體皆在空中斷成兩截……「啪啪啪」的聲響,散落一地的心、肝、脾、胃……只有拔刀齋染血的長劍,以翔龍之姿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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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飛高高~飛高高~」一雙手將小女孩往上拋去,小女孩身在空中笑呵呵地望向下方忽近忽遠的人;他正寵溺地望著自己,柔柔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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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絕人寰的殘破屍塊…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腐臭……拔刀齋自血雨中緩緩站起,沾著滿身破碎的血滴,一雙紫眸如血一般腥紅。
「妳看到了吧!我就是這種惡鬼!這就是我生存的地獄!」拔刀齋嘶吼著,如受傷的野獸一般狂嗥道:「這些血腥跟苦痛通通都是我下手殺的!這不是妳可以生存的世界!這樣的人間煉獄不是妳該踏進來的地方!快滾!快滾!」
小香望著拔刀齋,淚水盈眶,渾身不住顫抖著。
拔刀齋別過臉去,不敢望向小香失望又害怕的臉龐,大吼道:「不准跟過來!這是沒有回頭路的修羅道!不要踏入我這種惡鬼互相殘殺的地獄!」
拔刀齋的胸口被人猛然一撞,小香已撲進他懷中,伏在他胸口抽抽噎噎地哭道:「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溫柔的你要做這種殘忍的事?為什麼要逼自己相信你是無情的人?你明明…明明比誰都溫柔……比誰都善良……可是為什麼………」

拔刀齋僵直地站著。散落在胸前的那片灼熱……竟是…為他悲鳴的淚水………
他揚首闔眼,心中喃喃道:……天啊…妳為什麼如此相信我……妳根本不懂……那些濺在我身上的血…早就是我洗不清的罪孽………

———在地上匍匐著的殘破軀體……掙扎地只想活著……斷斷續續的語音:「…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幸福的……」消逝在攪斷咽喉的長劍下———

———高高舉起的長劍猛力砍下……逬散的鮮血模糊了視線……雪地上…白梅染血……
「……在我所不知道的遠處,他就這麼死了…原本已經得到的幸福,也跟著他消失……」———

———「妳在動亂中失去的那個幸福……我一定要補償妳…永遠地守護妳!」
白梅散落。
『……這個人奪走了我曾有的幸福,我……這麼深深的恨著他…』———

十字傷隱隱發燙著。


拔刀齋一把推開了小香,見她抽泣著,滿是迷惘、不安地注視著他。拔刀齋眼角掃過她緊緊攥著自己衣角的素手,咬著牙鐵下心腸轉過頭去,振袖甩去小香的手,指著身後滿地狼籍,冷聲道:「『以劍救人,可鋤強扶弱,救人於水火』可是妳自己說的。妳看看妳身後那些屍塊,妳要護衛的人就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妳的劍…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揮舞!」
小香怔怔地瞅著拔刀齋緩步離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舉步跟上。曾經叮囑著「時時記著將劍術用於助人而非傷人」的溫柔語音言猶在耳,如今只剩一句嚴厲的質問。劍必救人的活人劍…她卻選擇只活一人……


  1. 2014/12/18 上午11:48
    這篇文...是否更新已無期...?
    回覆
    1. 2014/12/19 下午10:20
      請無視此回覆 T T
    2. 兔崽子2014/12/20 下午3:51
      噗哈哈哈哈~松醬好可愛!!!
      那個…不好意思,兔崽常常會裝熟。松醬你好,在下兔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系統居然吞兔崽留言??可惡!
      一開始兔崽還想喊冤呢!明明看上面的日期…兔崽有在更啊!
      呃…抱歉,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可是下一幕兔崽就是還不滿意嘛!(攤手)
      總之有個兔崽還沒滿意的近5000字下一幕,不知道會不會讓松醬放心一點?(笑)
      然後…要跨年啦!年節期間怎麼能更這種標題就看起來不吉利的文呢?
      就算是兔崽的迷(偷)信(懶)吧~兔崽希望新的一年也順利平安!


      看松醬這幾天的留言,這裡很棒吧!歡迎松醬多逛逛!
      看到松醬的催文其實兔崽很開心的!相信大家看到松醬的留言也會很高興的!
      歡迎留言~請多指教囉!
    3. 2014/12/21 上午9:36
      感謝兔醬(我也在裝熟..咦?)看到你回覆好感動阿哈哈哈~(也一整個放心XDD)
      這裡真的是非常棒的地方~所以每天都會來晃晃~ 相信兔醬在新的一年一定會平安順利~
      那麼我就好好期待兔醬的滿意之作了~
↩回本篇目錄




第四十六幕
2015-06-20
改:2020-06-16

拔刀齋默然穿梭在暗巷中,憂心小香不懂躲藏隱匿會受自己惡名所累遭人圍剿、憂心她不懂避風驅寒會凍死在這初冬的街頭上,只得讓小香不遠不近跟在自己身後,不再運起神速離她遠去。
待走回長屋附近,拔刀齋指著長屋再次冷聲道:「回去!」仍是得到小香神色淒苦、猛力搖頭的答覆,拔刀齋便不再理她,轉身走去。下半夜寒風益發冷峭,小香對著手心呵氣,緊跟在拔刀齋身後,一聲也不吭。



拔刀齋抬眼,看來已過丑時,此地又已遠離長屋,是時候該找個地方躲藏。拔刀齋閃身進入一處暗巷,尋得一處堆滿雜物的死角,便坐在地上倚劍休息。小香默默挨近拔刀齋身邊坐下,伸手扯著拔刀齋的衣角,拔刀齋挪遠了些,卻也沒有起身離去。
折騰了大半夜,縮在擋住寒風的小角落,小香勉力打起精神,就是怕不小心睡去,醒來之後已身在長屋,從此再也尋不著拔刀齋。只是她再也支撐不住,腦袋重重地一點一點,歪著身子往拔刀齋的方向靠去。

意識朦朧間,她似乎聽見幼時的自己纏著父親道:「每次維新志士有危險的時候,都是斬人拔刀齋從天而降,在危急之時把人救下來,拔刀齋真是個好厲害的大英雄。」父親總對她溫和地笑著,此時的笑容卻帶著一絲她不明白的苦澀。她不知道這個大英雄能風光亮麗地在危急之時出現,是因為他總是窩在暗處注視著敵手的一舉一動;她沒想過,被救下的是維新志士,敵對的幕臣只剩殘破的軀塊,而出手救人的『英雄』空餘滿心的傷痛;她不懂的,後人傳頌拔刀齋無敵強悍的背後,過的卻是如溝鼠般躲躲藏藏的生活。



「咚」一下,小香額角磕在一塊硬物上,她吃痛地微微睜眼,她睡著後身子不住往一旁歪去,已是側身睡倒在地上。
摸摸身旁冰冷的泥地,小香一個激靈,立刻翻身坐起,四處張望著尋找拔刀齋的身影。幸好,才一抬眼,便見拔刀齋站在對角,揚著臉迎向晨曦微弱的薄光,無悲無喜的神情,不知是為新一日的開始還是為過去一夜的結束。

拔刀齋回頭,見小香已醒來坐在地上,茫然地望著自己。他不是沒想過趁小香睡著送她回去,可是又怕她之後滿京都亂竄地找他,放在身邊至少護得了她。這念頭才起,拔刀齋心底一抽:曾經他立誓要守護一人一生一世,那人隔日便慘死刀下。他倒抽一口氣,心中只道:香會保護自己,不需我多事……讓她跟著不過只是能隨時確認她的生死,免得為此日夜掛心。
拔刀齋走回小香身畔,從懷裡取出頭巾遞給小香。小香傻楞楞地接過,見拔刀齋取出紗布遮住左頰的十字傷,將外掛的領子拉高擋住下顎,再盤起紅髮戴上斗笠。小香意會過來,用頭巾包住自己引人注意的紅髮,從一旁的雜物堆裡翻翻找找,扯出一條破爛的蓆子包住自己,活脫脫是個流落街頭的遊民。
拔刀齋掃了她一眼,見她易容改裝無誤,便挑著陰暗的巷子邊角走去。


數日緩緩流過,小香日裡包著破爛草蓆蹲坐街角,夜裡跟在拔刀齋身邊遊蕩於京都街頭。時值薩長同盟前夕,幕府瞧不出什麼端倪,可小香心知薩長同盟將是幕府、維新兩派勢力消長轉折,日裡除了盯緊拔刀齋的動向,也留神瞧著不遠處的薩摩島津藩邸。
小香抬頭望著對街斜角暗處潛伏的拔刀齋,心中微嘆。拔刀齋縱是闔眼休息仍是留心上周遭情況,而她卻無法於睡夢中保持警戒,日子一長,她蹲坐街角便時不時腦袋重重垂下。

當日夜裡,附近街角傳來一陣喧囂,驚醒了打盹中的小香。她慌張地望向拔刀齋日間所在之處,拔刀齋已是消失無蹤。
小香心頭一驚,提起刀子奔向那喧囂之所,只見拔刀齋昂然站在京都見迴組三人之前。
拔刀齋眉頭緊皺,才聽得志士們逃去的粗重腳步聲逐漸遠離,便聽到小香輕靈的腳步聲趕來,站在他身畔。

京都見迴組眾人紛紛揉著眼睛。眼前兩人身材相近、容貌髮色相仿……斬人拔刀齋變成了…兩個?
前方兩個拔刀齋一動不動,一人耐不住這凝結的氣氛,大吼道:「他奶奶的,鬧什麼玄虛,他媽的一起宰了!」他直立刀刃,沒頭沒腦便往前衝去。
拔刀齋手搭劍柄,身形不動,等著那人衝過來;身旁人影一晃,小香箭步搶上,蹬蹬兩步踏上牆面,在那人身後扭身翻下,一劍斬在那人背心,一腳落地畫了半圓轉身,直面前方兩名見迴組員。
兩人大驚,視線在小香跟拔刀齋中不住游移,一人氣勢凌厲,一人行動飄忽,哪個才是真的?
兩人抽刀出鞘,卻聽見眼前少年刻意壓低的語音急迫地懇求道:「快走!快走啊!」

拔刀齋頓時感到臉上彷彿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的火辣。他厲聲質問小香的活人之劍究竟為何揮舞,這就是小香的答案……
她一劍砍翻的人氣息尚在,不過只是被刀背重擊打暈,現下她求著敵人快走,為的是要保他們的命。
他捫心自問並非嗜殺之徒,可日前那片血海,正是他一手造成,小香雖無一言責怪於他,但她這般舉動,不正是直指著稱他「殺人狂魔」嗎?

拔刀齋提步前行,小香聞聲臉色大變,眼神在兩名見迴組員之間游移不定,見兩人還呆立不動,小香倏地腳步彈起,劍光直逼兩人而去。只要我先打倒他們,他就可以不要出手…就不會有人死了!大家都不用傷心了!
兩人拔刀應戰,分從左右兩側斜斬;白光揮過,兩劍擊在長劍刀背之上,一人緊壓著劍勢,讓小香向著自己的刀刃逼進自己的肩頭。
小香斜睨左肩威逼而來的劍鋒,重心右移,忽然卸去抵抗之力,腳步一踏躍上,刀背順著右側之人刀刃前行,迸出陣陣火花;兩人失去抗衡之力,向前撲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小香早已一腳踏上牆面,反身一劍擊在右側之人肩頸處,她著地一滾,左側之人明晃晃的刀尖直入眼簾,小香左手撐地,右手刀背揮下擊在那人膝窩,那人吃痛向後倒去,小香挺身站起,長劍翻上朝他胸腹重重斬下。

轉瞬之間三人倒地,空中卻無一絲血腥之氣。小香奔回拔刀齋身邊,扯著他手臂,急急道:「快走吧!」
拔刀齋直盯著地上三人,忖道:有人目擊了香的這副模樣,若是傳出去,香再也不能回歸她原本的生活,若是留他們活口,日後香必會受人圍剿。
小香感到拔刀齋殺心大起,她扯著他的手臂,急得快哭的語音求道:「我們走吧!走吧!」
拔刀齋不語,冷冷地掃過小香的臉,撥開她掛在自己臂上的手,轉身離去。

未出巷口,身後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音,倒在地上一人口中含著吹哨,長長短短的哨音劃破夜空。
該死!真不該留他們活口!拔刀齋臉色一變,回頭瞪著地上那幾人,又掃視過小香迷惘的神情。此時再殺於事無補,走為上策!
拔刀齋心下飛快畫著周圍路線:長州志士們已往北方逃去,那幾人是從東面而來,西面還未聽到巡邏腳步聲,朝西去,先引開他們再說。
心念及此,拔刀齋斜睨了小香一眼,朝西奔去。
小香點頭跟上,卻不料連日來未曾放鬆休息,剛剛一陣打鬥,擔憂害怕無謂地耗費了她的體力,原本能跟上拔刀齋的速度,卻在兩個街角之後,四周已不見拔刀齋的身影。



「格老子的,這哨聲嗶嗶叫個沒完,叫魂啊?自己搞不定,還在那邊吵什麼吵!」一人坐在街邊,雙手圍著燈籠取暖,身旁四個人懶懶地坐在地上,拿著酒壺大口喝酒,低聲叨唸著。
「見迴組那幾個不就才叫囂個沒完,現在馬上就踢到鐵板了不是?在咱們京都町奉行前大搖大擺的,出了事還不是鬼吼鬼叫!」
「去幫嗎?」
「有力氣吹這麼久的哨子,你說急嗎?愛逞能就去逞好了!」

小香奔入巷中,卻沒想到微弱的燈籠火光映入眼中,圍著燈籠懶懶坐著的五個人見小香走近,猛然站起,拔刀出鞘。
小香頻頻搖手,怯怯地道:「我…我走錯了……打攪各位…對不起。」
一人燈籠前移,火光之中映出小香半張臉龐與紅色髮絲。「…紅毛?斬人拔刀齋?」
小香搖著頭不住後退。那五人步步進逼,心頭火起:他奶奶的,拔刀齋殺了這麼多兄弟,現在在這裝什麼沒種?
眾人眼中殺意滿溢,小香轉身便跑。他們怒意更盛:「混帳東西!拔刀齋你個窩囊廢!還跑!」

拔刀齋躍上屋頂後不久,便聽不見小香的腳步聲,他正納悶著這點速度與距離對小香應該不成問題,隨即想起小香受不得這餐風露宿的生活,又需時時留心自己的動向,無論體力及心力都是極大負擔,原本輕而易舉的追蹤,卻讓她失了判斷的準頭。
猶疑之間,前方巷子傳來一陣喊打喊殺,聲聲追討著「拔刀齋」。拔刀齋暗叫不好,踏著屋頂疾行,見一人高舉刀子向小香揮下,他從天而降,落在兩人中間,一劍砸落那人長劍,刀柄翻上打在他的下顎,另一掌推開小香。

餘下四人見另一紅髮少年忽然現身,少年神色肅然、表情冷冽,跟之前那小鬼驚慌失措的神情大異,便知眼前之人才是真正的拔刀齋。四人虎吼一聲,衝向拔刀齋身前。
小香眼看著兩方人馬又打起來,不住地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走錯路了,又怎麼會鬧到這般地步!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京都町奉行眾人怎麼可能放過追捕多日無果的拔刀齋。眾人緊緊圍著拔刀齋,一人舉刀當頭劈下,拔刀齋提劍上格,身後一人提劍直直對準拔刀齋的背心遞出,小香心裡一急,斜步搶上撥去那一劍,隨即一道白光越過小香頭頂,拔刀齋已震去劍上壓迫,旋過身來橫劍砍斷那人頸子。
頭頸分離,高高噴起的鮮血濺了小香一身。小香呆住了……直楞楞地盯著眼前的無頭屍體向後倒去。
身旁兩人見機不可失,舉劍往小香招呼過去。
拔刀齋瞥見小香失神地呆站在戰場上,倏地閃身擋在小香身前,舞出一張致命的劍網。
眾人也都瞧見小香無神木然,而拔刀齋得護著身後那孩子,必然出手遲滯。受此激勵,眾人氣勢大增,齊齊狂吼,一圈劍陣團團圍著兩人。
拔刀齋心知不能戀戰,一雙鷹眼環顧四周,忽地一把抓住小香後領,提著她向上一躍,身影倏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妳在幹什麼!」幾丈之外的暗巷中,拔刀齋厲聲斥道。
「…我……」小香傻愣愣地注視拔刀齋的怒容,緩緩地道:「是我害死他的吧?如果……如果我沒擋下他的劍……他就不會被你殺了…對不對?」
拔刀齋咬牙,臉上那陣火辣感再起。她始終是懸壺濟世的醫生……而他…永遠只是踏在屍山血海上的斬人……
「不!」拔刀齋冷然道:「我是維新派的斬人,他們是幕府的人,相見之時只有刀兵相向,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跟妳沒有關係!」
「可是你不再是斬人,你已經不再執行天誅…所以……」小香猛力搖頭,急急地道:「所以只要長州志士能順利脫逃,你也可以不要殺了幕府的人吧?」
「……有何區別?新舊勢力動盪,雙方勢同水火,一旦投身動亂,不殺人就是被殺。哀悼逝去的性命只是平添自己痛苦。妳心慈善良,走不過那成堆的枯骨。」如果能夠換來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就讓所有的罪孽都歸於我一人吧!鮮血遍地的修羅道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所以你才會一直說自己無情……才能無視怨毒的眼光……踏上那堆屍骨……」小香喃喃道。
「……隨妳怎麼說!」拔刀齋喝道:「這是踏入戰場付出的代價。在妳雙手還未染上血腥時,走!」

小香退後了兩步,直想逃離這殺戮之地。踏在血染的戰場上,眼睜睜看著人們互相殘殺,她以為她可以的,可現實在前,她辦不到啊……
小香轉身提步踏下,一片血海在她腳邊往外蔓延……服毒自盡的黑衣人、京都四鬼、懸浮空中的頭顱…攔住了她的去路,那些因她而死的人,正恨恨地死瞪著她。肢體分離的聲音、飛濺的溫熱鮮血…小香注視著自己顫抖的雙手,跪倒在地。
她曾經天真的以為,立誓不殺,她的手就不會沾染血腥與仇恨,可是…她的手,早就透過一把名為「拔刀齋」的利刃,染滿了這些人的鮮血……

小香驚恐地回頭望向拔刀齋,他提著劍、孤身一人站在血海的中心,看著她逃開的冷漠神情中,帶著一抹失落的安心。
小香緊緊捏著拳頭伏在地上,她知道的,拔刀齋一直在那條血雨飄搖的修羅道上踽踽而行……直到鳥羽‧伏見一役戰場上飄揚著御賜錦旗,那是黑暗盡頭的曙光………然後…二十年的漫漫長路彼端…那個灑滿平和陽光的世界裡…有她…有哥哥…有媽媽……有爸爸………那個世界裡,她跟哥哥鬥嘴吵架、她纏著爸媽撒嬌告狀、他們無憂無慮自在的笑著…………
這是她無論如何割捨不下的「過去」!……就算得拋下「劍必救人」的信念,就算身為醫者不能救命,就算…背棄了父母的期待,就算……他不會諒解……
小香咬著牙,渾身顫抖。她不勇敢……她沒有辦法像母親一樣,永遠微笑著等父親回家……她害怕…怕那些無眼的刀劍…在她不知道的某處…奪走拔刀齋的性命………

拔刀齋冷眼見小香蜷曲在地,雙手捏拳,緩緩從地上撐起自己。他心底吁了一口氣:驟然崩潰後,總算能再次站起,如此應該無礙了吧?
拔刀齋提步離去,走回那無盡的黑暗中,才走出幾步,袖子被人緊緊捏住。小香的腦袋抵著拔刀齋的肩胛,死命忍耐的顫抖語音悄聲道:「……我不會走…我不能走……我有不能捨棄的東西……」對不起……對不起……
「……請讓我任性一回……求你…不要對我太失望………」止不住的淚水,簌簌地落下小香的臉龐。


  1. 阿甄 Panay2015/6/22 下午11:55
    剛剛的留言好像被吃掉了。沒想到有看到這文更新的那天!?
    我其實在國中就開始追大大的文,如今已經大學,真的很愛很愛這個文。我發現作者的文筆有進步了,在描寫人事物上有很大的成熟。
    香的個性在這幾篇我觸動了我的心,她比我舊的印象中更加成長了,不管是為了守護家人的心,還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心,香都更加堅強逐漸進步中,而拔刀齋也長大了不少,雖然為了香一直拒絕她,但我想最後拔刀齋還是會接受香在自己的背後,畢竟拔刀齋已經將香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親人,那是他從巴身上沒有得到的「親情」,也因為這個感情,拔刀齋成熟了許多,肩膀也比之前可靠很多。
    關於幕末,不得不說的就是那夜夜見血的事情,哪怕再用美麗的話語去裝飾,那都是事實。(劍心語)
    這是香的課題,也是拔刀齋面臨的掙扎,這條路難走,不過若兩人繼續扶持,終有海闊天空的那天。祝福作者寫文順利,我很期待後續。
    不過這麼好的文若有天結局,我絕對會很不捨~
    回覆
    1. Kamma2015/6/25 下午9:11
      抱歉讓Kamma先賠罪一下
      這邊的垃圾留言偵測系統都是google預設無法更改
      阿甄的留言如果被google先判定是可疑的,就要等到我這邊批核才會出現
      造成困擾諸多抱歉。
    2. 阿甄 Panay2015/6/25 下午11:12
      不會喔,辛苦你了WWW
    3. 兔崽子2015/6/26 下午2:40
      阿甄醬!!兔崽好感動!!多謝長評!超開心!
      照慣例兔崽還是要用所剩無幾的良心來反省一下自己龜速般的更文進度…但更感謝的是各位看官大大們對兔崽的不離不棄。這麼多年了,阿甄醬能回來看看兔崽的文,兔崽何其有幸!非常感謝!!

      [我發現作者的文筆有進步了,在描寫人事物上有很大的成熟。]
      這也是因為兔崽寫了這麼多年,兔崽也跟著長大了。回頭看看當初45~47的設計初稿…唉…當年的兔崽想得真簡單……
      剛出社會的不適應、一些很奇怪的鳥事,兔崽把自己當時的心情套入拔醬跟香的內心轉折,看來放進來的效果還不錯!(笑) 那兔崽當年的苦沒有白受,真是太好了!
      文筆有進步就好了~呼~~兔崽就怕自己越活越回去…現在老覺得打架畫面比以前難寫好多,真糟糕。

      [香的個性在這幾篇我觸動了我的心,她比我舊的印象中更加成長了]
      好開心好開心!!阿甄醬可以看得出香的成長。
      她一直都過著很順遂的生活,即使被兔崽丟到幕末,香還是一直待在拔醬的庇護之下。就算拔醬一開始對她冷淡,可也沒為難香。
      人要成長,要自己走出來面對這個世界。忽然被迫長大的香很痛苦,可是她已經不能再躲在拔醬身後了。而香也知道了現實跟理想的差距,想起來都很簡單,做起來卻得脫好幾層皮。(是的,這段是用來打兔崽自己的臉。)

      [而拔刀齋也長大了不少,雖然為了香一直拒絕她,但我想最後拔刀齋還是會接受香在自己的背後,畢竟拔刀齋已經將香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親人,那是他從巴身上沒有得到的「親情」,也因為這個感情,拔刀齋成熟了許多,肩膀也比之前可靠很多。]
      兔崽飛撲,兔崽麼麼噠!!阿甄醬也看出拔醬長大了~(拭淚)
      兔崽很喜歡阿甄醬說的[那是他從巴身上沒有得到的「親情」],兔崽也覺得雖然拔醬跟巴共組了一個家庭,但還是比較熱戀中人的傾向,親情那種細水流長的感覺還來不及培養出來。親情雖然不像愛情這麼濃烈、炙熱,但它也可以讓人柔軟、讓人堅強。
      好高興阿甄醬說拔醬也長大了!有句話叫做「為母則強」嘛!(拔醬:兔崽!!!) 咳!更正更正。因為香年紀小需要拔醬照顧,拔醬只能長大起來照顧她。好啦,那就改成「長兄如父」好了。
      下一幕其實拔醬「又」屈服了…他傲嬌的接受香跟在身邊的事實(雖然腸子都悔青了,心裡還是要小小的暗爽)。做父母的都是這樣的,總有一天要放手讓孩子自己去面對世界、自己去跌倒。

      [不過若兩人繼續扶持,終有海闊天空的那天。]
      兔崽喜歡「扶持」這個字眼!!謝謝阿甄醬幫兔崽說出來!兔崽覺得這兩個字最適合形容接下來的拔醬跟香。

      離完結還有一段漫漫長路呢~阿甄醬可以暫時放心!(笑) (眾:兔崽不是這樣的吧!!)
      上半場讓香練等級,就是為了下半場讓她派上用場。然後拔醬的腸子就會青了又青、青了又青~YA!


      再次感謝阿甄醬的長評!兔崽飛撲、熊抱!!!
      (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蓋一兔崽也~)
    4. 阿甄 Panay2015/6/28 上午10:37
      To 兔崽子
      謝謝我的留言受到你的肯定^___^ 阿甄在追這文的過程中,隨著年齡成長,每當回頭看時,就會發現每一次看此文都有不同的感觸。
      我也寫過文章,所以對人物的刻劃有所挑剔,不過看著小香與拔刀齋成長,突然有股「終於走到這步」的感想(同時阿甄也老了QWQ)
      很感謝兔醬給讀者們帶來不同於以往的同人文,我會繼續追下去的!

      剛剛發現發錯地方= =
    5. 兔崽子2015/7/4 上午8:28
      阿甄醬~兔崽飛撲!
      各類的留言,兔崽都很珍惜。如果讀者說出了兔崽想表達的感覺,那就是兔崽寫成功了;如果不是這種感覺,可能是兔崽沒有刻意要表現、但也不錯,或者兔崽沒寫好、那就需要調整。讀者的回饋對兔崽很重要,有人願意留言,跟兔崽討論文章,兔崽都非常的開心!感謝感謝。
      相信阿甄醬也寫文,應該會明白兔崽這種心情~所以兔崽要飛撲、兔崽要麼麼噠!

      沒想到阿甄醬會回頭來review兔崽的文,兔崽好開心!兔崽也隨著這篇文長大,慢慢的加入一些生活中品嚐而來的酸甜苦辣。希望香跟拔刀齋的情感可以更真實一些、更複雜一些,就像現實的人生一樣。(笑) 當然兔崽的日子挺好的,有些情緒就只能”想當然爾”囉…(笑)
      嘛!兔崽很希望大家可以不要理解小香在四十七幕的那句「我到底在做什麼」,那是兔崽很不愉快的經驗換來的…如果大家可以不要遇到那便是最好。

      喔喔喔~~兔崽喜歡阿甄醬說的「終於走到這步」這句話!! 哇哈哈哈哈~兔崽讓拔醬跟小香練功可不只是為了玩而已,哈哈哈哈~兔崽有預謀!

      「很感謝兔醬給讀者們帶來不同於以往的同人文,我會繼續追下去的!」
      (笑)~ 因為兔崽不喜歡寫人家寫過的東西~哈哈哈~穿越劇女主角居然沒後宮,連跟男主角都沒CP配,真心很悲催。(笑)
      (看向「劍之路」) 兔崽何苦為難自己呢~(笑) 喜歡玩大的、喜歡跟別人不太一樣…這就是苦果啊。(笑)

  2. 2015/6/30 下午2:22
    嘿嘿~來這串個門~ 但是我對寫評最無能為力了ԅ(¯﹃¯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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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幕
2015-06-20

今夜的京都又降下了血雨。

隱身在黑暗中的惡鬼多了個寸步不離的影子:出手毛躁、急不可耐地搶在拔刀齋之前出手,可偏又武藝低微;幾日對戰下來,無人命喪他手,還動不動在激戰中鬼叫著拖拔刀齋逃跑。


京都守護職數人趕到血雨的中心,遠遠便見兩道紅髮身影穿梭在一片淺蔥服色之間。
紅髮身影高高躍起,龍槌閃對著前方新撰組員直直劈下;那人拼著必死之志,對空牙突迎戰上舉,雙方劍勢相對,拼著誰更不怕死。一道劍光倏地從旁竄出,一記龍翔閃打在新撰組員肋骨,將他狠狠打飛出去,空中那道龍槌閃落在空無一人的泥地上。
一人趁著拔刀齋落地,刺擊遞向他身後的影子拔刀齋,拔刀齋劍勢暴起,一旋身便劈開那人腹肚,劍勢未收,揮向另一個偷襲之人。不料,拔刀齋右手肘部麻穴被人一撞,長劍差點脫手,另一道劍光纏住那偷襲的劍招,劍光隨著劍身下滑,忽地轉向那人肩頭,空中一陣「喀拉」的斷骨聲響,微弱的血腥味飄出,一道沈重的悶哼與一道清亮的慘叫聲同時揚起。
拔刀齋臉色大變,伸手拽過影子拔刀齋的領子,匆匆向上一躍,踏在屋頂的腳步聲飛也似地消失在夜空中。

京都守護職數人奔到新撰組隊員附近,兩具破碎的屍體旁邊,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抱著自己傷處呻吟的還有三人,餘下一人留守,其餘無傷之人都朝著拔刀齋離去的方向追去。
「死兩個、傷三個……那傳聞還真的咧!」京都守護職一人左右瞧了一圈,涼涼地道:「頭一次看到跟拔刀齋對戰死傷這麼少的,看來那個拖油瓶沒少扯後腿啊!」
「你懂個屁…!」一人抱著自己被打斷的右肩,趴在地上屈辱地低聲呻吟道:「…明明翻過刀刃…上移兩吋就是脖子……讓老子在那小鬼的施捨下苟活……他奶奶的!還該死地把自己的手臂湊上來…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
「呃?」守護職眾人還沒弄清狀況,追蹤過去的新撰組眾人窩著滿肚子的惱火回來,慍道:「沒想到拔刀齋是個臨陣脫逃之輩,還跑這麼快!真他媽的!」


拔刀齋一把抓過小香的右臂,上頭一道碰破表皮的傷口,淺淺地冒出幾滴細小的血珠。
拔刀齋死瞪著那道小傷,臉色一變再變。小香使勁抽回自己的手,手卻被緊緊地鉗在拔刀齋手中:她半垂著頭,不敢直面拔刀齋的怒氣。
「說什麼為了新時代,妳吵著要『隨行護衛我』,就是為了跟我對著幹?!」冰冷的低沈語音從拔刀齋的牙縫中擠出。幾天以來,她老是在他的劍下團團轉,搶在他的劍招之前把人打傷;她甚至不惜弄傷自己,就是為了讓他帶她逃走、遠離戰場…減少他造成的傷亡……。每當劍下竄出那道嬌小的身影,他就好害怕…怕揮向敵人的劍勢,最後,卻招呼在她身上……就像那天…雪地上散落的白梅……
「早知道妳這麼亂來,當初就不該教妳練劍!」拔刀齋摔下小香的手臂,低聲怒吼。

……是不是自己不曾努力練劍,就不會走上這條修羅道?而無法並肩戰鬥的自己…是不是只能守著一盞燈,等人從遠方回來……?
小香望著拔刀齋怒氣騰騰離去的背影,苦澀地闔著眼眸。拔刀齋贈劍、授藝,都是為了她的安全,為了她能照顧自己;這不也是一樣的嗎?為了她能平安的長大,他天天哄著她練劍、變法子逗她玩著劍術……這斬不斷的血脈相連,便註定了他必會盡心指導她的劍術!
十年來,她日日練劍。受傷、煩惱、毫無寸進的時候,他耐心地陪伴教導;她揮汗練習、深夜琢磨劍招,就只是想看他讚許的笑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長大了、她能站在他身邊了……卻是換得他的憤怒失望………這一切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
小香對著自己苦笑。十年練劍,五年學醫,她苦學的技藝若能無用,便是大用;如今不能不用,可又如何呢………她是醫生,無法見死不救,所以她流水一般的步伐,在拔刀齋的劍下流竄著搶救性命;她…為了一己之私,擋下揮向拔刀齋的劍,那一刻就害死了他的對手……
…………我到底在做什麼……。小香垂著腦袋,直勾勾盯著自己手中的劍…沈重的快要握不住。神谷活心流匾額下,「劍必救人」的信條,好難好難……
她眼前浮現母親講述信念時的堅定眼神,在母親身旁…總有著…用溫柔眼神相信著母親天真夢想的父親……他們幸福地微笑著………

……我到底在做什麼………

小香昂著頭,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底不該浮現的酸楚,一雙眼眸注視著夜空,夜空變換之下的遙遠未來,有著她不變的誓言。
她輕聲低喃道:「……只要哥哥平安,只要爸爸媽媽都平平安安的…小香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怕……」她緊緊握住劍柄,淚水悄然滑落。


兩日後,小香包著草蓆,垂著頭蹲坐在街角暗處,幾聲叮噹響落在她身前。小香眼神前移,路過的好心人施捨了幾枚銅錢在她身前,她自嘲地笑了下;幾日之前,拔刀齋也是如此,宛如路過身旁隨意施捨一般,丟下個包著藥品、乾糧的布包便走,兩人再無交流。
這凝結疏離的氣氛,如同小香「初識」拔刀齋之時。當時小香滿心氣惱拔刀齋,憋著勁就是跟他鬧彆扭;如今卻是拔刀齋對她的作為諸多不諒解……
小香的小嘴一扁,眼眶又紅了起來:她長這麼大,他可還沒捨得對她不理不睬呢。
小香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打起精神來,抬眼望向對街,原本待在對街牆角陰暗處的拔刀齋又消失無蹤。
她心頭一驚,目光左右掃視尋找拔刀齋,視線卻不自覺地定在午後的街道上。陽光照著往來的人們,街道上散發著光芒…陽光暖暖地曬著……天空好藍、好遠好遠………
她緩緩站起,褪下包著自己的草蓆,拉低帽沿,混入人群之中。
有多久了呢?不過數日晝伏夜出,自己卻忘了天空的湛藍與陽光的和暖…好似潛伏在黑暗中的自己,已不配享受陽光的溫柔。
小香微微抬著臉。天空是耀眼的藍,白雲綿軟軟地流動,風中的香甜是季節遞嬗的休養與再生。忘記的陽光照著她的粉頰,熱的扎人,很舒服的感覺……
所以他才會在每個清晨無人之時,揚著臉迎向晨曦微弱的薄光吧……那是他唯一可以站在陽光下的時候……
日升日落…總有一天,他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之下,不再打打殺殺、不再有紛爭,大家安穩平和的過著日子,就像街邊這來來往往的人群,散發著平實的耀眼光芒。

小香掃視四周人群,貪婪地想把這和平景象刻進心底:賣風車的小販吆喝著、路旁米店的伙計把大包大包的米袋往板車上扛、迷路的小小女童眨巴著快哭的大眼睛到處亂逛,走著走著還不小心撞上了板車拉槓,板車上的米袋左搖右晃往那女童的方向滾去……
小香大驚,腳步斜點便朝女童撲過去,伸臂撈起女童滾到牆邊。板車上方的兩袋厚重米袋砰然落地,激起周圍一片塵土,滿地米粒飛散。
幾個伙計神色大異,急急察看了板車上的米袋,才趕過來問道:「你、你們沒事吧?」
「沒事……」小香護著懷裡女童,緩緩坐起,伸手揉揉撞在牆上的背:還好自己習武慣了,沒真的撞傷。
她把女童放在地上,拍拍女童身上沙土,問道:「小妹妹,妳沒事吧?」小女童約莫四五歲,似乎是嚇傻了,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無神地點頭。
米行伙計見無人受傷,道歉幾句,動手收拾起地上米袋。小香見他們神色警戒,板車上米袋又泛著奇異的油光,心底冒出一股疑惑。被這聲響嚇到的圍觀眾人看看無事,也就散了。

「小妹妹,妳爹娘呢?」小香四周張望,出了這麼大聲響,怎麼沒見有大人跑來找孩子?
小女童這才回過神來,拉著小香問道:「姊姊,你有沒有看到小薰的娘親?爹說娘親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可是小薰想念娘親,要去找娘親,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小香一愣:完了!難怪沒人來找,這女孩沒了母親…當務之急是不是該去找她爹?再多添累贅,拔刀齋肯定會氣死。
她搔搔頭,耐著性子道:「乖,姊…咳…哥哥先帶妳去找妳爹爹,讓妳爹爹帶妳去找娘親。妳叫什麼名字?」
「薰。」女童睜著圓亮大眼,扁著小嘴硬是不讓眼淚掉下來。
小香點點頭,心中暗嘆:叫「薰」跟「香」的人還真是滿街跑,外公跟媽媽怎麼為女兒命名就這麼隨隨便便啊!
小香掏出手帕,在女童額上擦傷略做包紮,續問道:「妳爹爹叫什麼名字?」
女童皺著小臉,忍著額上疼痛道:「神谷越路郎。」
什麼?!小香大驚,詳端眼前女童:…褪去幼年的稚氣,是自己十幾年來仰望著的臉龐,有著嚴厲、有著堅毅、有著溫柔、有著微笑……
小香心頭一熱,將小小薰緊緊摟在胸前,腦袋埋在小小薰頸窩,如同多年來撒嬌一般。她悄聲道:「媽…好久不見…我好想妳……」
小小薰被小香抱得緊了,不舒服地扭動身軀,奶聲奶氣地道:「姊姊,找不到娘親是不可以哭哭的!」
小香噗呲一笑,忍住堪堪落下的淚水。自己這麼大了,還被年幼的媽媽教訓著,她好氣又好笑地鬆開手,直視著眼前的小小薰。考慮自己改扮男裝,她皺了皺鼻子道:「是哥哥!才沒有哭哭。」
小小薰側著腦袋滿臉疑惑,一會兒點點頭道:「嗯!沒有哭哭。娘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以後只有小薰陪在爹爹身邊,如果小薰一直哭哭,爹爹心裡也會難過;所以小薰要笑笑的,要代替娘陪爹爹開心。姊姊…哥哥…找不到娘親就哭哭,爹爹會難過的。」
小香一愣,瞪大雙眼直盯著小小薰。良久,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悄聲道:「…我知道了啦…」還真是被教訓了一頓啊……
她伸出小指,對著小小薰道:「以後代替娘陪爹爹,讓爹爹開心,不可以哭哭。我答應妳!勾勾手指頭。」
小小薰不明就裡,跟著伸出小手,兩人小指勾著,在空中虛晃三下。
小香點點頭,起身拍拍身上塵土,彎腰一把將小小薰抱起,道:「我們一起去找妳爹爹。」
「好。」小小薰坐在小香手臂上,溫馴地點點頭。
小香闔起眼睛,額頭抵著小小薰的臉頰,眷戀著母親的溫暖。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一定可以,再一次回到他們身邊……一定可以的!
小小薰伸起小手,笨拙地拍拍小香的頭頂。
小香深吸一口氣,別開發熱的眼眶,邁步向前走去。

「薰!」
小香驀地回頭,一名中年武士神色焦急地向自己走來,她懷中的小小薰也歡聲叫道:「爹爹!爹爹!」
小香眼光上下打量眼前的神谷越路郎,一張嚴肅的國字方臉,膀厚腰圓,稱得上挺拔,全是一般尋常武人形貌。原來創立「神谷活心流」的外公是這個樣子啊…
小香戀戀不捨地將小小薰遞給神谷越路郎。他一身樸素布衣,卻給女兒穿上好綢衣,望著女兒時眼中滿是焦急跟疼惜。看來外公跟爸爸外表差很多,但寵小孩這點倒是像的很。
「多謝這位…小兄弟。」神谷越路郎上下打量眼前瘦小的少年武士,心下起疑,這孩子是女孩子吧?「小女勞煩照顧了。」
小香連連搖手:「沒有的事!日後才是勞煩照顧呢。」她手搭帽沿,微微欠身行禮,便要離去。
「請留步,在下還未答謝閣下照顧小女之恩。」
「點滴之勞不足以報答於萬一,談何答謝。」小香輕笑,擠身人群之中。
神谷越路郎正想喚住小香,卻見另一瘦削的少年擠到小香身邊,小香的背影瞬間略為僵硬地警戒著,隨即不著痕跡地跟著那少年,人潮來去間,兩人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小薰剛剛去哪裡呢?爹爹好擔心!」神谷越路郎緊緊摟著差點走失的愛女,腦袋抵著小小薰的額頭道。
「小薰要去找娘。遇到一個想娘親的愛哭姊姊,是姊姊不是哥哥!」小小薰認真地道。
神谷越路郎苦笑,妻子新喪,不能怪女兒想找母親。他摸著小小薰的髮絲道:「小薰不要走,留下來陪爹爹好不好?」
見小小薰的小臉皺著,他翻開女兒瀏海,一巾手帕包紮著小小薰的額頭,急急問道:「小薰受傷了?」
「撞到痛痛。」小小薰指著額角,道:「可是小薰沒有哭哭。」
「小薰好勇敢。」神谷越路郎吻上小小薰的額角,一股清淡的曇花香氣從帕子上傳來。他微微一愣:這是剛剛那孩子的手帕吧?這時候怎麼會有曇花,莫說曇花只開在夏季,就算是不合時宜的曇花也不會在現在綻放………


拔刀齋拎著手中布包,看似在人群中閒逛著,四處尋找小香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人,便趁亂擠到小香身邊,示意她跟在身後。仔細想來,造成今日之局,只怪自己對她一路讓步:如果不曾教她練劍退敵,如果不曾贈劍防身,如果不曾收留她………
拔刀齋嘆了一口氣,可是憑著小香與自己相似的樣貌,不收留她,她有何處可去?不贈劍授藝,她又如何自保?每一個決定在當下已無更好的選擇,為何最後害得她踏入動亂之中?
然而即便如此,自己卻又再度…退讓了………
轉進暗巷後,拔刀齋將手中布包塞給小香,便逕自往前走去。罷了…放著自己沒死,總是不會讓她吃虧的。
小香疑惑地打開布包,裡頭是一件無袖的鎖鍊甲。小香一怔,已然明白拔刀齋默許了她跟在身邊一同奮戰;她舉步跟上拔刀齋,低聲道:「謝謝你。」


曇花是……只綻放於黑暗之中,而香消於黎明之前的花………


(文後雜談)

同人圈混久了,兔崽也老是掉進坑裡。有時候在坑底呆久了,真的會在暗夜裡咬著棉被怒吼道:「大大更文啊啊啊!」然後看著其他蹲在坑底的看官們跟兔崽一樣望穿秋水啊啊~

這樣想想,兔崽超~幸運的!至少兔崽蹲的坑裡面,有三個是自己的坑!(喂!) 起碼兔崽呆坑底的怨念可以少三個…這三個坑雖然還沒有完整的故事,至少人物會在腦子裡演給兔崽看嘛!而且只有兔崽看的到嘛!(以上發言真是有夠欠揍的)

於是兔崽的心情忽然超好的!會寫同人文,還不都是因為想要「然後呢?」「如果降降,會不會就釀釀」的腦補,總之劍心還在兔崽的腦子裡跑跑跳跳的,在劍心完結這麼久的日子裡,兔崽真該感到滿足。

拿這種超好的心情來寫這大票苦逼的要死的內心戲,真是超強違和感。沒辦法,劇情到這邊了,按照兔崽沒打出來的劇情大綱,就該這樣了。
只是還沒寫到這裡的時候,兔崽真不知道原來兔崽可以把小拔跟香搞成這樣啊……一個是歷練,一個是腦抽…當年打大綱的時候劇情線真的是這樣的啊!只是心情轉折上,被兔崽搞成了雪隧裡的九彎十八拐……於是兔崽就在劇情大綱的需要上,愉快的蛇行~當蛇行到像在走鋼索,還被兔崽走過去的時候,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暢快啊!
所以還沒走過去之前,兔崽就卡在路上了!

啊!兔崽解決了兩個伏筆~(轉) 按照兔崽的龜速填坑法,兔崽居然還記得有伏筆啊…(淚目)

真希望這裡的香跟拔醬看起來不要太雷同……兔崽都拿自己來寫,兔崽會說嗎?
(眾:這隻歡脫又跳tone的兔子,到底哪裡像拔醬啊……)


  1. 2015/6/30 下午2:27
    嘿嘿~兔崽繼續等你的坑了隈哈哈哈~
    回覆
    1. 兔崽子2015/7/2 上午11:21
      那松醬可有好好的使用準備好的衛生紙?呵呵~兔崽盡力更吧!
      某一開始就出場、長期無重點戲份的人,該開始熱身了。然後大家可能會抱怨兔崽居然又拖戲了…(笑)
    2. 夢留 Adamas2015/8/8 上午12:40
      不得不說某夢也從國中就蹲兔崽的坑了(遠目)
      但至少兔仔的小香有望更新阿阿阿

      感覺快要結局了,真的是既期待又怕害受傷害~(淚奔)
    3. 兔崽子2015/8/8 上午11:03
      夢留醬請放心~這個超長的故事,現在才到一半而已啊啊啊啊!!(抱頭) 拔醬好不容易”從”了,下半場又該開始不歡樂江湖自由行啦!
    4. 夢留 Adamas2015/8/11 下午10:13
      蝦咪=口= 才一半,那某夢要拿鞭子用力鞭策惹
      來人~~~關門、脫褲子!(咦)
    5. Kamma2015/9/22 下午11:24
      鞭子不夠力,這個月沒出新文啊~
      兔崽下個月等妳啊~
    6. 兔崽子2015/9/23 上午11:21
      啊咧?兔崽本來想說「兔崽上個月也沒更新啊!」後來才想到兔崽更新了「劍之路」(劍路表示:………...)
      大概是寫得太煩躁了,腦子裡已經自動刪除了。(笑)

      下個月啊~兔崽10月中要去考試呢…想到兔崽可愛的連假都得在家啃書,嗚嗚嗚嗚,人家想寫文了啦!!!(莫非考試就是更文的奧義?)
      等兔崽把該比的賽、該考的試都處理掉,再來跟小香香&小拔醬相親相愛吧~

      兔崽真是個忙碌的下班族(???) ~(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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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幕
2015-12-25

小香隨拔刀齋在巷中東繞西轉,拔刀齋見四下無人,伸手拍拍一家後院的木門,一個總管模樣的人走來,檢查過拔刀齋遞出的木牌,又看了後方小香一眼,面顯疑惑,拔刀齋點點頭,那總管也不再為難,閃身讓兩人進去。
總管帶兩人走進後院倉庫,沿路上幾個伙計警戒的眼神緊盯小香不放。小香給人瞧得渾身不自在,但想自己不是長州麾下卻跟在拔刀齋身後,自然惹人起疑。
走進庫房,裡頭一包一包的米直堆到天花板下,幾個彪形大漢懶洋洋地坐在米袋上,見兩人走近又是神色一凜。總管在牆邊米袋輕輕一推,牆壁向後退去,一道窄梯落下,直通天花板上密室。

小香打量四周,看來這裡是長州藩的另一個秘密據點。外頭是稻米批發商社「岩沼米行」,裡頭的倉庫卻是長州藩志士隱藏及情報傳遞之所。
她擺擺手讓拔刀齋先上樓,自己走到院子裡的茅廁內,外衣底下換上拔刀齋所贈的鎖鍊甲,才回到米倉走上屋頂密室。

「人呢?」小香掃視一圈,低矮的屋頂密室裡幾名志士或坐或臥,卻不見拔刀齋的身影;牆角兩名武士與小香目光相接,雙方皆是一愣。這不是上午那幾個米行伙計嗎?
小香立時明白為何當時鬧出那場騷動,這兩名伙計只顧察看米袋,見米袋安好才來過問傷勢,只怕那米袋裡有什麼私藏夾帶之物。

「喂!小鬼!」身後一道粗豪語音響起。小香側頭,三名彪形大漢已站在身後。
「幾位有事?」小香轉身問道。
一名大漢目光上下打量小香。小香昂然直視大漢,眉心卻不自覺越蹙越緊。
「這幾天有人傳說『斬人拔刀齋』旁邊多個專扯後腿的『影子拔刀齋』,還一見大吉咧!小鬼,是你?」
「…影子…拔刀齋……?」小香愕然。眾多的拔刀齋傳說中,她聽過唯一一次:曾有個少年如影隨形跟在拔刀齋身後,宛如雙生的兩人、光芒背後的影子…人稱「影子拔刀齋」。她當時比手劃腳、雀躍地向劍心轉述了這個傳說,劍心彎著眼眸微笑著,眼中流洩出沉沉的苦澀思念……這個傳說沒有後續,無人知曉後來如何……
「臭小鬼!老子問你呢!」大漢粗聲道。
小香苦笑。原來她會出現在此,只因一切早已注定………。只一瞬,她挑著眉,不置可否地道:「…有何指教?」
三人走近一步,目光又在小香身上遊走,小香眉心更緊,一人道:「這麼瘦巴巴的小鬼,跟緋村一樣沒幾兩肉!你是他兄弟?怎麼稱呼?」
「……你們叫我阿劍吧…」…不會再有男人帶著歹意打量我了…我不能再是那個需要他處處保護的小女孩…這樣就好……
「小鬼!別以為緋村罩著就可以加入維新陣營。俺們長州不需要個拖油瓶!就算是緋村的弟弟,只會扯後腿就留不得你!」一人怒視小香,厲聲道。
小香微退一步,三人已把小香圍在牆角,其他志士聽到爭執之聲,也湊過來瞧個究竟。聽聞大漢的話,眾人連連點頭稱是。
「你們想怎麼樣?」小香揚著下顎道。
「劃下道來比試比試!長州不留無用之人!」
……那又怎樣?我的所作所為,本來就不是為了你們長州……小香心下淒然。這些日子出劍只為傷人…如果可以,她已不願無謂的打鬥。心思煩亂間,便見拔刀齋領著倉田走上樓板。
「倉田先生?」小香瞪大雙眼,她往前踏一步,前方三人立刻伸手擋道。

拔刀齋見此,已知眾志士輕信了傳言,以為這小傢伙劍術不濟,靠關係投入長州陣營,現在便要藉機尋釁生事。拔刀齋背靠牆壁,抱著胸袖手旁觀,以免坐實了小香光會扯後腿的傳言。
小香看看前方三人,又見拔刀齋不欲出手干涉,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她雙手攏進袖中,微微鞠躬一揖道:「只是家兄有事找我,晚點再奉陪。」
「啥?」三人就是要惹事,哪這麼容易放過小香?一人伸手探向小香的領子,小香矮身避過,側身斜步轉到那人後方,一隻素手拍上那人肩胛,隨即腳步一長,雙手一張,穿過另兩人中間;堪堪三步便已繞過三人,來到拔刀齋與倉田面前。
三人連小香的衣角也沒碰上,衝著小香的背影怒道:「臭小鬼想跑?」
小香微微側臉,冷聲道:「各位領子邊上一點薄禮,還請笑納。」她面向倉田道:「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下去說。」
三人聞言摸上領子,一瞬間面色如土,冷汗涔涔而下。
拔刀齋視線掃過三人。小香既已立威,日後便不會有人再來糾纏不休。他轉身下樓,小香跟在後方。
倉田見那搖晃著紅色髮絲的嬌小背影,忍不住想起當日比劍在她身上看到的另一個拔刀齋身影……不過數日不見,她舉手投足…已是另一個拔刀齋…名副其實的「影子拔刀齋」。

其他志士見那三人臉色大變,圍上來關心,卻見他們手指顫抖著捏住領子上一根對準動脈的細針。是「影子拔刀齋」舉手之間就弄上的?要是他拿短刀一劃,這時他們還有命在嗎?
眾人驚恐地望去。消失在樓梯下的瘦削背影,有著他們難以望其項背的敏捷,武藝絕不落於人後,那個扯後腿的傳聞是怎麼來的?


「倉田先生怎麼來了?」三人尋了個米袋遮蔽的隱蔽處,一坐下小香便開口問道。
倉田上下打量小香,又譴責似地看向拔刀齋,拔刀齋拂然不悅地回瞪,嚇得倉田一個哆嗦收回視線,才道:「米行這邊收到消息好幾天,卻沒看到緋村,通知了長屋,讓我過來看看。」
小香點點頭,低聲道:「抱歉…」
「香小姐…妳這是……」
小香搖搖頭道:「現在我叫『阿劍』。」
拔刀齋冷著臉斜睨小香,小香半垂著頭,一雙無辜大眼在長睫下怯怯地閃爍。拔刀齋臉色變換,終是無可奈何地哼了一聲,翻個白眼不再理她。
倉田不可置信地看著兩人,吶吶地道:「可是…這……這不該如此!」
小香淒然道:「這世道也不該如此。」
拔刀齋輕咳一聲打斷兩人談話。小香能勸得動,他早就把小香勸回長屋去了;此地不好說話,這番不清不楚的啞謎要講到什麼時候?他轉過話題問道:「這幾日薩摩藩邸附近巡邏的人不少?」
倉田直盯著小香,片刻之後,微微嘆道:「聽說斬人拔刀齋出現在薩摩藩邸附近,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其他人行動方便嗎?」拔刀齋問道。
「巡邏的都被你引走了,暫時沒什麼事。」
「幕府的人沒起疑?」
倉田笑了笑,道:「長州人鞋底下踩著『薩賊會奸』四字,雙方勢同水火,長州的『斬人拔刀齋』緊盯敵人的動向,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是吧?」
倉田說著,眼光又在小香身上流轉,張口欲言,喉頭牙關動了動,開口卻只有叮囑幾聲,讓他們行動小心而已。



「斬人拔刀齋」出沒在薩摩藩邸的消息既已傳開,若拔刀齋孤身一人,定是在外頭晃蕩,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引開巡邏的目光。只是現在小香「隨行護衛」著他,這般行事必將陷小香於險境。
小香見拔刀齋眉頭緊鎖,便知他八成是顧慮自己安危。她堅定地道:「不要顧慮我。」我會自己跟上你的腳步,站在你身邊戰鬥。
拔刀齋惱怒地瞪了小香一眼,轉身便走。死在刀下的性命,早有覺悟拿自己性命償還;可是現在捨命不顧,卻會害了小香性命;為她平安教她許多,卻使她足以投身動亂…他該如何是好?戰場兇險,教與不教,都是害了她……
拔刀齋在心底重重地嘆氣:放著自己沒死…總歸不會讓香吃虧的…只願這個混亂世道盡早結束,她能平安就好。



在岩沼米行待不過一天,隔天小香又與拔刀齋流竄於京都街角。
小香心知自己任性行事,是仗著拔刀齋放心不下自己,才勉為其難讓自己隨行身畔;想想自己一事無成的活人劍…她如何面對那個諄諄叮囑她「以劍活人」的人?小香心中有愧,看向拔刀齋的眼中滿是心虛,不敢再纏著拔刀齋東問西問。
兩人之間莫名一道冰冷隔閡,凍得兩人無言相對,卻是起於兩人滿心責怪自己。

小香跟著拔刀齋在路上閒晃,拔刀齋忽然停下腳步,蹲下擺弄自己完整無缺的草鞋;拔刀齋起身之時,周身氣息異常警戒,徐徐前行的步伐透著一股刻意為之。
小香不解,走到拔刀齋蹲下之處,照樣重覆拔刀齋的舉動;正猜測拔刀齋的意圖,赫然發現鞋子前方泥土路面上一道深深的輪子印痕,印痕之中散著些許黑色粉末,小香偷偷伸手沾起,那些黑色粉末竟是火藥。
她往前看去:輪印前方,兩名農夫推著一輛堆滿一籃一籃花材的板車,可怎麼看這情景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而拔刀齋貌似隨意晃蕩,卻漸漸靠向一旁陰暗角落,不遠不近尾隨那輛板車。
小香再也忍不住,跟到巷底輕扯拔刀齋的袖子,問道:「是這輛板車有古怪?」
「嗯。」拔刀齋道:「若能無事出城就好。」
小香滿心疑惑,道:「是長州的人?你怎麼知道?」
拔刀齋略微遲疑,低聲道:「尋常農家農作躬身駝背,時日久了難免雙腿向外微彎、背部微聳,這兩人步履沈穩,不是農家出身。那輛車上藏有火藥、刀劍或者箭頭之類物品。」
小香雙眼圓睜:他居然連板車上私藏什麼都知道?
拔刀齋淡淡地道:「車輪印痕極深,車上約有四百斤重物;幾籃花而已,不會這麼重。鋪墊草席上透著些許油光,那些是保養金屬的油漬;沿路落下碳、磷粉末,大約是藏在花肥裡。」
小香探頭細查板車:難怪老覺得這景象看著就是不對勁。
拔刀齋沒告訴小香:此外,兩人衣角同樣縫著一道不起眼的補丁:一橫之下,三個小圈圍成品字。那是長州藩主毛利家的家徽,用來辨識敵我。
拔刀齋續道:「妳能看出古怪,別人自然也能。若是遇上巡邏,免不了又是一戰。」他一頓,輕嘆道:「香…我本來不該教妳這些……妳日後若是遇上,千萬要留神…離他們越遠越好。」
小香微愕:為什麼?
話還來不及問,拔刀齋神情一肅:「糟了!」
小香抬眼望去,四名武士走向花農喝道:「停下!」四人圍住板車,一人掀開花籃下的草蓆,果然全是刀劍箭簇。

眼見形跡敗露,兩名花農抽出板車下暗藏的刀。可惜出手太遲,前方刀劍已是迎面而來,兩人慌張地舉起左手護住頭臉。噹噹幾聲響起,板車兩側兩名戴著斗笠的男子擋下劍招,兩人身材瘦小,似是未及弱冠的少年。
「什麼人?」武士受人阻撓,怒斥前方戴斗笠的少年
一名少年手搭斗笠,忽地一道掐著喉嚨的尖叫聲從另一頂斗笠下傳來,淒厲地叫道:「啊啊啊~!!打起來了!殺、殺人啦!!!殺人啦!!!!」
板車四周幾人愣在當場:這是什麼情況?

市街上眾人不知發生何事,聽到刀兵相接之聲,又聽到有人鬼哭狼嚎地慘叫著,嚇得紛紛往外跑去,生怕自己無端捲入紛爭。一時間街上鬧烘烘亂成一團,前方卻已乾乾淨淨清出一條無人道路。
斗笠少年低聲向花農喝道:「還不快走!」
花農反應過來,拉起板車,飛也似地往前奔去。
武士們這才回過神來,緊握手中刀劍,心中暗罵:他奶奶的!!著了人家的道!
他們提步追去,兩名斗笠少年挺身擋在前方。
「你們是什麼人?!」一人劍指前方怒喝。
前面那人將斗笠往後一推,露出他紅色髮絲及左頰的十字傷痕。四人大驚:是「斬人拔刀齋」?
拔刀齋沉聲道:「滾!快滾的話…」話未說完,身旁人影晃動,斜身滑步搶進四人中間,猛然旋身翻上之際帶起一圈圓弧劍光,全數打在那四名武人胸腹,將那四人打暈過去。
拔刀齋愕然,不及細想,小香已從地上彈起,扯著拔刀齋的手臂急道:「快走!」


  1. 匿名2015/12/26 上午4:01
    我是乖醬啊......半夜看到更文幾乎要尖叫了......(捂嘴)
    而且居然還有過年番外篇,兔仔你真是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
    回覆
    1. 兔崽子2015/12/26 下午9:00
      乖醬~兔崽飛撲麼麼噠!!!好迅速的沙發!!兔崽超開心!!
      希望這幕只是過場的劇情不要讓乖醬失望了~讓大家喘喘~ 跨年番外篇其實也沒啥劇情可言…T__T

      兔崽試試看三月繼續出下一幕吧~跨年跟過年期間不搞悲催是兔崽小小的堅持。
    2. Kamma2015/12/29 下午9:16
      要等到三月好久噢... (繼續敲碗中)
    3. 兔崽子2015/12/30 下午3:11
      Kamma醬~雅~滅~蝶~~~

  2. Tingo2016/5/4 上午8:34
    每次突然想起回來看,發現陸陸續續都在保持更新就覺得好感動阿QQ
    從國小看到現在的說XD
    回覆
    1. 兔崽子2016/5/16 下午8:34
      謝謝Tingo醬不時回來看看。真是謝謝各位讀者跟Tingo醬對兔崽不離不棄,能這麼支持兔崽,兔崽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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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幕
2016-06-20

兩名花農狂奔幾個路口,見適才騷動未曾擴及,故作無事緩下腳步推車前行。拔刀齋與小香閃身躲入暗巷,尾隨保護兩人,暗暗慶幸剛剛的騷動沒驚動其他盤查。

一路上,小香的舉動不斷在拔刀齋腦中徘徊:雖然胡搞蠻纏,卻大大減少了衝突。他心底輕嘆:若有朝一日能實現不再殺戮的諾言,或許…這也是一條可行之道吧?……想這些做什麼?自己滿手血腥哪能不遭天罰?……她…也在等著吧……
見拔刀齋的臉色陰晴不定,小香心下惴惴不安。劍心對她胡鬧向來一笑置之,但拔刀齋似乎十分介意自己橫加插手一通攪和。
好不容易兩人才講上話,這下又是一路無言。


兩人隨板車出城,城外人潮不如城內壅塞,小香便鮮明地感覺到原本在城內不張揚的幾道視線緊盯自己背心,尤其當板車彎過岔路,這幾道視線更是明顯。
小香正疑惑著,拔刀齋卻兀自往一旁林間走去。小香才跟進樹林,拔刀齋猛然發足狂奔,腳步蹬上樹幹、伸手一拉樹枝,身子便往前飛竄數尺。小香愕然,不知發生何事,只好提氣凝神跟在拔刀齋身後,踩著他的步子一路飛越。後方幾道急沖沖的腳步聲乍現,不用回頭也知道被人跟蹤上了;那幾人只怕跟丟了拔刀齋,竟連隱匿行蹤也不顧了。


片刻之後,拔刀齋只聽見小香氣息粗重在後苦苦追趕,其他數人早就聽不到一點聲響,他便停下腳步:從大街上的騷動就開始跟蹤,連進樹林一個也沒落下,果然是衝著我來的,如此便好。板車也該到交班換車的據點,他們想回頭追蹤也沒用了。
小香落在拔刀齋身畔,弓身撫胸喘氣:飛簷走壁應該進步了吧,好歹我今天還跟得上啊。
小香側臉看向拔刀齋,想他定然會嘉許地點頭微笑,卻見拔刀齋極目遠望,神情悠遠哀戚。小香小嘴一扁,不明所以忿忿然地望去,層層林木後似乎掩著朱紅色的塔樓頂端。
拔刀齋逕自走開了去,在林子裡徐徐前行。小香不緊不慢跟在拔刀齋身後一尺,她卻沒來由地覺得拔刀齋此刻離她好遠好遠,濃重的哀傷氣息把拔刀齋隔絕在塵世之外。小香緊咬下唇,她從來就不喜歡看到他這樣,他在自己的世界裡,而那個世界裡沒有她……

林木扶疏的前方,一道圍牆隔著個院落,拔刀齋縱身一躍,無聲無息消失在圍牆彼端。
小香急急奔去,提氣躍起,手搭牆沿向前一撐,翻過圍牆輕輕落下。眼前忽地一片開闊,高高低低的墓碑整齊地座落於前。
她一怔……這裡…是她與家人失散之所…那片她們一家每年都會去上墳的墓園。
小香四處張望:拔刀齋若會在此,必然…是在那塊每年祭拜的無名墓前吧?
小香邁步尋去,拔刀齋駐足的前方,果真是那無名墓碑。
拔刀齋一瞬不轉地注視著,眼底盡是深切的哀戚與欸欸柔情。

“那是妳爸很久以前很要好的朋友。” 當時母親依稀是這樣告訴她的。
她在父親沈湎於回憶的滄涼神色中妥協了,從來不曾過問這無名之墓的主人。可現在,她在拔刀齋的眼中,讀到了刻骨的情深繾眷與心碎……
小香遏止不住心底千萬蟲蟻啃噬般的妒恨。誰都不准搶走他深情的目光,他只准看向一人!只有他的妻子,她的母親,才配享有他這片目光!

「……是誰長眠於此?」
拔刀齋沒有回頭,定定瞧著無名墓碑,深沉的語音緩緩道:「…這是……我的……妻………」
小香不可置信瞪大雙眼,蹌踉地退了兩步,不自覺地頻頻搖頭。這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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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後醉語中淡淡的笑容,柔聲傾訴相守一生的誓言:「…我想和妳在一起…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為止……」

夕陽西斜下的孤獨翦影…遙望遠方的誠摯柔情,眼角眉梢流洩的笑意,帶著心碎的苦澀。

雪地上,他的臂彎緊緊摟著黑髮少女,淚水決堤喃喃道:「…為什麼…妳為什麼……」他的淚水止不住滑落…他痛徹心扉的呼喚……喚不回她消散的魂靈……

「我叫雪代…緋村巴。」那縷芳魂早已…冠上了…他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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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眼眶盈滿淚水,呢喃道:「雪代…緋村…巴……?」
拔刀齋一瞬不轉,極輕極輕地:「嗯。」


小香的世界,如同她落下的淚,摔在地上,碎了。
風,吹散了少年少女不合禮數的歡聲笑語、婦人含笑的斥喝……這是誰的聲音………?
她模糊的眼前,只剩他注視孤墳的情深意摯……自絕於俗世…自絕於家人之外……
三十五年了……他的妻子在這坯黃土前…仍踏不進他的世界……那個他深埋心底眷戀的…是長眠於此的亡妻……
……他與她曾經十指緊扣…他們相視而笑……只是些隱瞞與欺騙堆砌的泡沫…碎了……

可她傻呼呼地相信著。…她捨棄信念…罔顧人命……夜夜掙扎於屍山血海……而她執著緊握的遙遠未來…只是一片謊言…………


「為什麼!!」小香的淚水飛散空中,衝著拔刀齋哭叫道:「為什麼不是她!我恨你!」她雙足點地,急奔而去。
拔刀齋回過神來,愣愣地望向小香飛奔的背影,忽地臉色大變,叫道:「快回來!別過去!」跟著追了上去。

小香頭也不回,眼前一陣疾飛的光芒,一片飛苦無迎面而來。
她下意識高舉左臂擋住臉面。狂風驟起,呼呼強風吹偏了苦無的來勢。隨即小香的後領被人拉起,往後一揣,一道身影閃出擋在她身前,急速旋轉手上的劍,苦無打在劍上叮叮噹噹之聲不絕。
「妳沒事吧?」
小香伏在地上,指尖嵌進土中,喃喃囈語:「為什麼一切都是騙人的?為什麼不是她?……那我…又算什麼………」

狂風停下,風中帶來的白梅香仍淡淡地環繞在四周。七名黑衣人自樹叢後現身。
拔刀齋冷冷掃視一圈:甩掉之後還知道來這裡找?看來他們背後的人做了不少功課。
拔刀齋抬眉冷聲道:「誰派的?」
「你不需要知道。」語音一落,七人同時搶上。
一道弧光閃過,左側三人刀勢阻在拔刀齋手中長劍之外,拔刀齋受著三人威逼之力,眼角餘光瞥見右側兩人舉劍朝小香奔去,小香卻伏在地上,對近在咫尺的敵人不理不睬。拔刀齋大喝道:「站起來!妳在幹什麼!」
小香仍是毫不動彈。

莫非香受傷了?
拔刀齋心裡焦急,劍勢猛然下沈,三劍齊齊落下,拔刀齋劍勢反向拉回,一劍劃斷左側那人雙手及頸項,另兩道劍光落下,在拔刀齋旋身收劍時劃過他的右臂,拔刀齋腳步前點,旋身如離弦之箭,「龍卷閃‧旋」硬生生劈開兩人胸腹;拔刀齋腳步沾地,便迴身反手擲出腰間短劍,狠狠釘在奔向小香的一人後心,短劍前端穿胸而過。

眨眼之間,四名黑衣人已命喪刀下。兩人齊聲怒吼舉劍衝向拔刀齋,拔刀齋身影晃動,著地一滾穿過兩人之間,手足運勁高高躍起,朝那堪堪碰到小香的黑衣人左肩一記「龍槌閃」劈下,直達心臟;拔刀齋轉動劍柄,黑衣人的鮮血如泉湧出,拔刀齋抬腳踹向那人腰際,抽回長劍。

拔刀齋俯身提起小香的後領,急急問道:「妳怎麼了?」
小香淚水不止的眼中毫無生氣。拔刀齋摸不清頭緒,小香倏地出掌劈在拔刀齋手肘麻穴,趁他勁道一鬆,另一掌推向拔刀齋胸口。
拔刀齋何曾防備小香出手,被她一推連連後退;後方兩道劍風橫掃後頸腰間,拔刀齋足底運勁,高高躍起,兩道劍光掃過空中,拔刀齋後仰翻身落地,怒喝道:「妳到底在幹什麼!」
「……既然不是她!我又算什麼!」小香嘶吼道,失其依頓地悲鳴著。


見激戰之中兩人內訌,黑衣人精神大振,一人直奔小香,一人迴身一劍往拔刀齋腹部揮去,拔刀齋橫劍掃過,雙劍相交噹噹作響。

小香無視眼前戰況,轉身踽踽前行。這條血途…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走…?已經…走不動了……我…累了…好累、好累了……
拔刀齋遠遠望見小香踏出兩步便綿軟地攤倒在地,未及細思,龍巢閃亂擊齊發,立馬了結前方擋道之人,直奔最後一名黑衣人。

那人感到拔刀齋氣勢洶洶而來,回頭刀劍上格,不料拔刀齋心念一轉,直劈刀勢輕碰彈起又往黑衣人雙腿掃去,斷了那人雙腿。黑衣人跌躺在地,斷腿處鮮血汨汨流出。
拔刀齋撇下他,逕向小香奔去:該不會剛剛的苦無上有毒?
他單膝跪地,抱起小香上身,小香面白如紙,氣息微弱。拔刀齋眉心緊蹙,目光掃視小香週身,見她左臂上盯著一枚苦無。拔刀齋抓起她左袖微微使勁,衣服沿著苦無兩側裂開,小香雪白的藕臂上、苦無四周一團墨黑。
拔刀齋暗叫不妙,連忙撕下自己衣袖一角,縛在小香左上臂,減緩血液回流;他取出手帕墊手,小心翼翼拔起那枚苦無,小香傷口流出的血竟如墨水一般黑,苦無上一股腥臭之氣傳來,果真這苦無上餵有毒藥。
拔刀齋臉色鐵青駭人,手持苦無,起身向黑衣人走去。

那人雙腿被斬,倒在地上無法逃脫,又見拔刀齋殺氣濃重向他走來;他右手揚起,一枚苦無直直朝拔刀齋飛去。拔刀齋腳步不停,右手持劍狠狠朝地面擊去,一時間大小石塊齊飛,打落了那枚苦無,更有一堆碎石向黑衣人招呼過去,打得他身上各處又添許多零碎傷口。
拔刀齋冷眼俯視黑衣人,長劍抵在他胸口,沉聲道:「解藥!」
「沒有!」黑衣人咬著牙別過臉去。
「藥方。」
「沒有!」
拔刀齋冷哼一聲,左手一揮,自小香身上取出的那枚苦無便釘在黑衣人左胸心臟上方。
黑衣人雙目圓睜,臉色倏地煞白,他右手發顫舉起,猛然朝苦無拍落,苦無偏過,直貫入他心臟。黑衣人登時氣絕。

拔刀齋駭然。特意留他一命便是要他的解藥去救小香的命;但那人立時自盡,只怕他非但沒有解藥,那毒藥發作起來更是讓人生不如死。
拔刀齋跪在小香身旁,心急如焚。小香好歹是個醫生,怎麼樣也比他更能處理中毒,但小香昏迷不醒,氣若游絲,再磨蹭下去就不用救了。
拔刀齋抓起她左臂,用短刀劃開傷口,以口吸出毒血,吐在一旁地上;血色漸漸由黑轉紅,拔刀齋見毒質大半被吸出,再拖片刻應無大礙,便背起小香發足狂奔,回長屋找人救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1. Kyku2016/8/24 上午2:57
    拜託 請繼續更文! 小香要乖乖聽爸爸的話XDD
    回覆
    1. 兔崽子2016/8/26 下午4:34
      謝謝大大來催文,兔崽有在寫,只是卡文了!!
      小香現在是個任性的青春期孩子了,所以~(兔崽頂鍋蓋逃跑)
    2. Kyku2016/8/29 上午9:08
      能夠看到兔大的回覆好興奮XDD
      對於小香,非常能夠明白她的憤怒點在哪,面對跟自己所知的事實有出入時,就像被親人背叛一樣…然而小香這樣對你的拔爸爸也有些不公平呢!
      另外問一下,現在文章大概的完成度是多少了呢?
      期待完結的那一天XDD
    3. 兔崽子2016/8/30 上午11:10
      喔喔喔~抓住野生K醬一枚,兔崽要飛撲麼麼噠!!
      願意浮出水面替兔崽打氣的看官大大們,一定都是真愛啊~(這是個兔崽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節奏)
      當年兔崽追連載的時候,看到劍心的老婆出現,啊啊啊啊~兔崽一瞬間覺得劍醬有了薰還搞外遇啊~(兔崽真是誤會了什麼…明明薰才是後來者) 然後就被兔崽用來寫香香了~(轉)
      謝謝K醬能理解小香香。雖然對拔醬不公平,但還是給小香香一點時間消化吧~她被兔崽整得常常在消化自家賢慧拔吧的衝擊呢。(笑)
      進度的問題啊……嗯~按照一個故事”起承轉合”的套路,兔崽已經在轉之章的一半了(老婆大大屬於轉之章的二次衝擊),所以離結局…或許還有個…30幕之類的吧~(喂!!!)兔崽還是頂鍋蓋逃跑好了。
    4. Kyku2016/9/8 上午5:35
      哈哈 誰都有初戀嘛只是薰比較幸運第一個愛上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小香你果然還太嫩了啦XDD
      私心的也想要通過小香的眼睛看劍心與薰相遇相愛的情節啊~反正老爸悽苦的初戀也看過了應該很樂意再看看怎麼自家爸爸愛上自家媽媽的吧(逃~)
    5. 兔崽子2016/9/15 上午10:30
      劍心跟薰的相遇相愛啊…想當年,兔崽光是看到劍心把手搭在薰的肩上,兔崽就可以對著夕陽跑三圈。
      看劍心抱了薰一把,就覺得劍心該許終身了。(結果劍心居然跑了…T__T)
      看到薰不遠千里去找劍心,劍心瞪大雙眼的那句「薰…」,喔喔喔喔喔!!!兔崽都要變身對月亮嗷嗚一番。
      現在看來,劍心愛薰的方式真是輕輕淡淡不油不膩啊……(香香表示:老爹超悶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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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幕
2016-12-24

小香幽幽醒轉,模糊的視線中,一名白鬚老人皺眉頭瞪著她。長谷川大夫?這裡是長屋嗎?我怎麼會在這裡?
小香細聲呢喃道:「…他又不要我了嗎……?」此語一出,拔刀齋深情眷戀地直視那塊墓碑的神情又閃過小香腦中。她別過臉去:「無所謂了…這些都跟我無關……」
長谷川大夫冷笑道:「跟妳無關?那好得很啊!這傻小子拼死護妳,會死是自找的,干妳香小姐什麼事嘛!」
「什麼?」小香唬地跳起來,急急喚道:「他…他在哪裡?」
「隔壁。」
小香立刻彈起,刷地拉開相隔的紙門,只見拔刀齋躺在房間中央,雙眼緊閉,面色潮紅。小香伸手搭在拔刀齋腕上,心情激動的連自己指尖的血管也劇烈跳著;即便如此,她還是讀出了拔刀齋脈象沈穩,已無大礙。

小香聽見身後長谷川大夫走進,拉上紙門。她顫聲問道:「他不會死對不對?」安心下來,眼淚便止不住滑落。
「暫時還死不了。」長谷川大夫沒好氣地道。
「發生了什麼事?」
「問妳呢!我老頭子出去辦個藥材,才走到門口,就見緋村急急忙忙背著妳衝進來,他一看到我就『啪』一聲倒在地上,嚇死我老人家!抓緊看看你們倆怎麼樣,要是緋村有個三長兩短,我老頭子怎麼跟桂先生交代?啊?以後誰來保護維新志士啊?妳這丫頭手臂上受了點傷;緋村一點零星皮肉傷,可是脈搏微弱膚色潮紅,中毒了還跑這段路,八成全靠意志力撐著唄。」
「中毒?」小香不解,伸手拭去淚水。
「問我?妳不是跑去跟桂先生吵著要跟在他身邊『隨行護衛』?」長谷川大夫白眼一翻,訓道:「『護衛』了半天妳是在『護』什麼啊?妳一個當大夫的,中個毒就把自己氣暈了,那還頂什麼鳥用?」

小香一愣,淚水又簌簌地落下。……她一再捨棄…一再退讓……可是她執著的一切…卻都是謊言……
情何以堪。

「緋村這孩子也傻。光擔心妳中毒鏢,急著把妳手臂的毒質吸出來,沒想過萬一連他自己都中毒了,誰來救你們倆?還就真的給他吸進毒質了!」長谷川大夫哼了兩聲,絮絮唸叨:「居然還笨到跑回來,加速氣血運行,毒質流遍全身!這傻孩子急著救妳,連自己性命都沒管。妳倒好!光會說跟妳無關的屁話!枉妳哥哥只顧著心疼妳。」
小香雙手攥著衣擺,緊咬下唇,淚水不住滑落。

長谷川大夫罵了一陣,看小香淒楚可憐,咳了一聲,安慰道:「好在你們倆中的這麼點毒還要不了命!」
「這是什麼毒?」
「摻了吐真劑的砒霜。」長谷川大夫說到此處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一群蠢貨!就不說兩種藥性混了相剋;他媽的摻吐真劑就是逼供套話用,怕人快快死了套不出話,這砒霜就不敢多下,毒餵得不乾不脆!放了餵毒暗器不能見血封喉,是給人家欺身過來拼刀子嗎?多那些零碎苦頭又有個屁用!蠢豬!還好你倆遇上這些個蠢貨,命算是撿回來了。」
長谷川大夫拿過枕邊一個小鍋,盛了一碗綠色湯汁推到小香面前:「這些是甘草綠豆湯,妳喝一些,解毒的。晚點再餵妳哥哥一些。」
說著,長谷川大夫起身道:「醒了就好好幹活,自己照顧妳哥哥。」
長谷川大夫走到門邊,手已搭上紙門,卻停頓在此躊躇不定。他嘆了一口氣,對著小香的背影道:「我一直希望若妳當真不幸…捲入戰場,下手千萬不要猶豫。那個扯後腿的『影子拔刀齋』是妳吧?當斷不斷,反遭其亂……心慈手軟只會害了妳自己。」
小香一動也不動。
長谷川大夫搖搖頭,又長嘆一聲,默默拉上紙門。



小香死死盯著拔刀齋泛著潮紅的臉。

曾經,她對著性命垂危的他叫「哥哥」……
曾經,她絮絮叨叨地對昏迷的他傾訴委屈……
曾經,她氣他待她兇惡,故意下猛藥整他……
曾經,她在他歸來的清晨裡,替他披衣禦寒……
曾經,她在他夜歸的酒醉時分,聽他柔聲許諾:「…我想和妳在一起……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為止……」

小香闔上眼眸,一行清淚又緩緩落下。


「嗚……」拔刀齋雙眸緊閉,呼吸急促,失去意識之中,竭力忍耐中毒的痛楚。
小香急急抹去淚水,扶起拔刀齋上身,端著綠豆湯送到拔刀齋嘴邊,拔刀齋只是咬緊牙關忍痛,若斷若續地微弱呻吟著。
小香扶著拔刀齋躺下,將隨身藥物全攤在地上,東翻西找中抓起一包麻沸散。

「……巴……」

小香猛然一震,緊緊捏著手中藥包。

摻了吐真劑的毒。
隱藏在笑容之下的苦澀……
蒼涼悠遠的神情……
多年隱忍藏匿……
“我從來沒有存心要騙妳,只是我一生孤苦多而歡樂少,如果可以的話……我不願想起過去的事。”
“或許他「就是」要瞞妳們。”

……吐真劑……
置於胸前、緊緊捏著藥包的手,越捏越緊。
現實與幻象……

小香拆開藥包,拿過那碗綠豆湯。麻沸散在她手中彈跳著落入碗中,一點、一點、一點……
無聲無息地,越過止痛的界線……鴉片成癮前的迷幻……現實與幻象的交界……天國一般的存在………
她師父教導過的:止痛醫病的藥物,成癮害人的毒物……那一線之隔、不該跨越的劑量差異。

小香再度扶起拔刀齋,撬開他的牙關,把那碗綠豆湯一滴不落餵入拔刀齋口中。


漫長的時間緩慢、緩慢地流逝,藥物終於發揮效力,拔刀齋不再低聲呻吟。
小香死死盯著拔刀齋的臉……她再也不要聽到為了她們著想而刪減編造後的「事實」,她已經被騙了太多太多年了……
如果這一切,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的話………她又何至於此!!

「她是誰?」嫉妒、惱怒、憤恨、背叛…在小香的語音裡燃燒著。
拔刀齋不語。

「……她是誰?」小香再次開口,淚水盈滿了眼眶。她說不出口…他對那女人的稱呼……他失去意識後呼喚的名字……這些否定她存在的字詞,她說不出口!


良久,拔刀齋忽然開口,悠遠的嗓音徐徐道出。
深藏心底、無法言說的痛苦,刻印在他左頰上…不知該如何道出的、不配獲得原諒的…罪,與…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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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月亮好圓、好亮,不用打燈籠也有銀白的月光引路,是個適合斬人潛行的夜色。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是這樣看待月光!?
「春之夜櫻、夏有星辰、秋之滿月、冬有白雪。」師父搖晃著杯盞裡的萬壽,清淺地嚐了一口;以景佐酒,連那燒灼喉嚨的烈酒,似乎都很美味。師父一直是這樣瀟灑、愜意,自在而活、不問世事。

“飛天御劍流的宗旨,不就是從苦難之中拯救無辜世人?如果現在不發揮這種力量的話,到底要等到何時才能拯救世人?”
“現在有多少人受苦受難,有多少人無家可歸?我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地放著他們不管!”

師父…為什麼要阻止我?



燈籠的火光接近了。
我捏著手中的黑色信封,那裡面只有短短十個字「京都所司代 重倉十兵衛」,他是我今晚的目標。

“如果我污穢的血刀及刀下亡魂,能換來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那我就願意殺人…”當初,我是這麼回答。
「拔刀齋」之名不能讓人知道,所以…重倉先生身邊護衛也不能留。我看著遠處燈籠映照的影子……只有兩名護衛嗎?真是太好了……

「對了,清里,你下個月終於要成親了吧?」
前方的青年笑了。那是他青梅竹馬的女孩,不管世道如何,追求著幸福所編織出來的新時代,才是世界該有的姿態……
不!我不需要知道這些。讓大家都能安居樂業,不再挨餓受凍、不再擔驚受怕的新時代,只有走過動亂、斬盡阻擋的一切,才會來臨。所以……

「參見京都所司代 重倉十兵衛大人,我們雖然沒有私怨,但為了新時代,只好請你們死了。」
我踏出去打斷他們的未來。無論他們怎麼想像,他們的未來已經結束了。

那個叫做清里的青年,一瞬間穿過我的血刀之下。他的身手並不比另兩人好,可是他的劍上傳來強烈的執念: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為了新時代,抱歉,這由不得你。到此為止了。

一刀劃破他的胸膛,結束了。
我的左頰卻傳來一道細微的疼痛,溫熱的血液滑落……他竟然能在我的臉上劃上傷痕?!

殘破的軀體仍在地上匍匐掙扎,斷斷續續地道:「我不能死…好不容易才能結婚的…和……」
夠了…夠了!!!

一劍攪斷他的咽喉,聲音消失了,一起消失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幸福。那個女孩、那個幸福是怎麼樣的未來?能讓他對生命如此執著,執著到可怕的地步?

「下輩子,你一定要得到幸福……」我們沒有私怨,這一切都是為了新時代。為了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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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幕
2016-12-24
改:2020-06-16

我開始嗜酒,從左頰受傷之後。喝起來像血的酒……變得越來越難喝。

曾經看著黑色信封的名字,我知道這是為新時代必要的犧牲。
自從左頰受傷,那個青年的身影常常出現在我眼前。我開始想像那個青年執著的幸福是怎麼樣的?能讓他如此執著的未來,想必非常美好吧?如果那個女孩等不到他回去,她會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我不懂等待與牽掛是什麼滋味。
我只記得爹娘看著天空,等稻穗抽高結實,等金黃色的稻穀裝進米袋,他們那時笑了,然後……眼睜睜看著領主拿走大半的收成……
算算剩下的米、蘿蔔、蕃薯,爹娘的眉頭就沒放開過……弟弟妹妹出生後,領主一年一年拿走的米越來越多,我們碗裡只剩小小塊的蘿蔔,爹的眉頭越來越緊。
只有那天,姊姊被人帶去幫傭,爹跟娘好像鬆了一口氣,微微笑了。那天碗裡的蘿蔔比較大塊,難得不是餓肚子睡著的夜晚。
或許那時候爹娘也在等我長大一點吧……等能送我去當長工,家裡就可以再少個吃飯的人。
我不知道,霍亂帶走了一切:那個等我回去的家,以及那些我該牽掛的人。

我只希望新時代能夠像那個青年所執著的那樣美好。這是我對死在手下的亡魂應負起的道義。我們沒有任何私怨,這一切都是為了新時代。



「我們是會津藩家裡的勤王志士!女人來跟我們喝一杯!」
會津藩?勤王?

一陣吵鬧傳來,兩個搞不清楚狀況的蠢貨,在調戲我身後那個女人。
「會津藩是幕府的人,笨蛋!」我忍不住出聲:「動亂以後會越來越激烈,像你們這種冒牌志士,將來京都不會有你們的容身之地。不想死的話,就趁早滾回鄉下去。」
不想死的話,趁早快點滾!不想死的話……

那個青年又在我眼前浴血掙扎……他說他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能獲得幸福的……

我丟下錢,走了。
京裡的混亂,已經到了假冒維新的名義混水摸魚的地步了嗎?
以前像這種雜碎,從來不會影響我的情緒……
我深信飛天御劍流能夠結束這個亂世,能從時代的苦難中拯救人們。一年了,我手下的亡魂越來越多,可是新時代在哪裡……


一名手握鎖鍊雙刀的忍者橫空出現,上來就問我是不是「斬人拔刀齋」。
長州的情報外洩了!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拔刀齋」也被人知道,是誰?!

還來不及多想,那人刺擊不成,鐵鍊已經團團纏住我。他跟我一樣,不是正規的武士,是留在陰影之中、歷史之外的影子刺客。
他躍下取我性命,我拉起鐵鍊,反手握刀穿透他的胸膛,鮮血嘩啦啦落下。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是剛才酒館裡被調戲的女人!?我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劍,心裡只道:拔刀齋之名還不能見於世…還不能……

「你…真的讓血雨…落下了……」水晶一樣的透亮聲音,幽幽地說。
白小袖衣、紫披肩…漆黑的雙眼……鮮紅的血………


她暈倒了。看見武人血鬥,又被噴了一身血,被嚇暈是正常的吧?
我不能留下目擊者,也不想丟她在路邊自生自滅,只好抱起她回小萩屋。她的身上……鮮血之氣…與白梅之香……還有…微醺的酒氣…………


她只是喝醉了。
隔天她卻順理成章的留在小萩屋,因為她是我帶回來的女人,因為她在我房裡過夜。她毫不在意別人的誤解,坦然地上下走動打理。這個奇怪的女人叫做巴,雪代巴。

但我不喜歡。尤其是飯塚他們那群人,眼神在我跟巴之間飄來飄去,然後對我露出意味不明的曖昧笑容。一群輕浮的人!!

我告訴她,只要她發誓忘了這一切,就快點走。
她漆黑的眼睛望著我,平靜地道:「我留在這裡會打擾你嗎?老闆娘倒是很喜歡我耶!」
「……妳家人會擔心吧?」忽然想念起飯塚那群人,只要我語氣冷下來,他們一個跑得比一個還快。這女人為什麼不怕?害我繼續浪費口水。
「我要是有家可回的話,就不會在深夜裡,還一個人強喝著悶酒、醉倒街頭。」她的語氣神情有股淡漠的哀傷。或許我們都一樣,是無家可歸的人。
但是………「我不知道妳有什麼遭遇,不過,我現在沒有餘力照顧妳。」我耐著性子好好跟這女人解釋,只是語氣又冷硬了幾分。還有內奸的事情要查,這位大小姐拜託別再給我添麻煩了!我不想天天對著飯塚他們賊兮兮的笑容。
「那麼,你要解決掉我嗎?就像昨晚解決黑武士那樣。」她的語氣還是一樣平靜,我卻覺得哪裡被狠狠捅了一刀。

我不是見人就砍的嗜血之徒!我不是!!不要把我跟那群拿平民試刀的混蛋混為一談!
我板著臉,一字一句的說,告訴她,也像在辯解給自己聽:「…我是為了創造大家都能安居樂業的新時代,才拿刀殺人的。即使是敵人,只要沒帶刀,我也絕對不會殺他們的。」

「你是以對方有沒有刀,來決定該不該動手的嗎?那麼,如果我現在手上也有刀的話,你就會殺了我…?」
「我-----」
「等到你…想到怎麼回答我之後,請一定要告訴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什麼時候開始,我動不動手取決於對方有沒有刀?又為什麼我會用對方有沒有刀當成我的行動準則呢?
因為對方手中有刀,可以殺了我,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
可是我為什麼會跟一個素昧平生、無冤無仇的人,打得你死我活呢?
這一切都是為了新時代……但如果為了新時代,連巴那樣的女孩都拿起刀劍擋在我面前,我也要下手殺了她嗎?



我的刀鈍了。
對著那些迎面而來的敵人,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互相殘殺?我不知道。
我的刀已經出鞘,穿透了那些滿是殺意的敵人。

這一切都是為了新時代!
那個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到底是什麼樣子?到底值不值得這麼多人為它犧牲?
我只知道,每當送來黑色的信封,京都的深夜,必定會下起一場血雨。


「你打算就這樣、不斷地一直殺人下去嗎?」
我用力搓動浸在水中的雙手,攪出嘩啦嘩啦的水聲,好像這樣我就能聽不見她的質問。

為什麼妳總能看到我內心最迷惘的部分?為什麼妳又敢毫不留情地質問我?
妳漆黑的漠然眼眸中,看透了多少事情?為什麼我在妳面前,如此輕易的被看透?
擅長讀人心思的飛天御劍流,為什麼看不透妳?我看不到妳平靜眼眸下深藏的喜怒哀樂。



我抱著劍在窗邊打盹。下山之後,只有抱著劍,我才能安心入睡。
有人的氣息靠近…靠的太近了!!在我清醒前,刀刃已經出鞘。我死瞪著眼前意圖偷襲的人。

那是巴。她手中捧著她的紫色披肩………她脖子上架著我的刀……她滿臉驚恐地看著我………在她漆黑的眼眸中,映著一個渾身殺意的嗜血狂魔……

我一掌推開她,左手緊壓我持刀的右手。我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殺害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女人………

「……抱歉……」我大口喘氣:「之前我還大言不慚地說,絕不亂殺市井之徒,現在卻這副德行…妳快離開,再不離開的話,遲早有一天,我會真的殺了妳……」
柔柔軟軟的紫色披肩飄落在我的膝上。這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我以為我跟那些拿平民試刀的瘋子不同……但其實……我跟他們一樣…別人待我的好,我用刀劍相向回報……

「我還會在這裡待一陣子。因為現在的你,需要有劍鞘來收斂狂氣……」
她沒有走……她說她會待在這裡……因為我需要她………而她也願意留下……在這樣兇殘嗜血的我身邊………


我想回答她的問題了。不是為了新時代或維新或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因為我的私心,因為我想,想許下一個承諾。
「上次妳問我的問題,如果妳有刀的話,我是不是會殺妳………我的回答是『不會殺』。我不會殺妳的。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絕對不會殺妳的……我絕對……不殺妳……」
我這樣答應過她……可是……可是………



大家偶爾會拿巴來取笑我。看我心情很好、心情不好,總要扯上是不是因為巴如何如何。
每當他們越說越過火,還是彈刀子出來嚇人,他們才知道閉嘴。
雖然,他們大部分時候都是對的。牽動我情緒的…常常是她。

她靜靜地站在廚房,為夜晚回來的我遞上一杯熱茶。
她靜靜地在燈下縫補衣服。
她靜靜地提筆寫字。
她不用說什麼,光是看她安安靜靜地做事,我的心情就莫名的安定。

在她身邊,白梅香環繞的地方,我能平靜地入睡。
直到飯塚跟片貝闖入。

他們告訴我,密會的地點-池田屋-被新撰組襲擊。除了桂先生,與會之人無一倖免。
那一夜之後……長州藩士慘遭幕府殺害的消息,越傳越大、越傳越亂。久坂玄瑞先生為首,帶著三千長州士兵上京喊冤。
而京裡,會津、桑名、薩摩早就等著了……

我們在蛤御門激戰,混戰之中,一發砲彈打向皇宮。口口聲聲勤王的長州,把砲彈打向我們勤的王。
一瞬間,長州成了犯上的逆賊,是砲打皇宮的朝敵。幕府軍也為此震怒,短短一日戰鬥,長州節節敗退。

我在激戰中聽到久坂先生為戰敗自盡。下令撤退後,他們要我離開,盡快通知其他人快逃。
我離開戰場不久,我看到……敗退的長州軍,放火阻斷幕府軍的追擊………

我趕回小萩屋,大家都逃了,只剩下巴一人,手足無措地等我。
我想也沒想,拉著她的手腕便往外跑。


戰火一路延燒。在火光中,沿路都是追捕長州人的新撰組隊員。
我準備拔刀衝出去殺出一條血路,巴卻壓住我搭在劍柄上的手,望著我的眼神中毫無畏懼地說:「我要看你是否能在我面前殺人。」
她的眼神,就像那天質問我,如果她手中有刀,我是否會殺了她一樣。
我又在她眼中看到…那個兇惡嗜殺…不堪、醜惡的我……
我拉著她,躲躲藏藏繞過新撰組的封鎖線。


火勢直到兩天後的早晨才完全撲滅,一共燒毀了兩萬八千戶民宅,死傷不計其數。
我帶著巴,往緊急約定地點前進。我看到幾個孩子,愣愣地站在燒毀的家園前方,他們的眼中一片空洞,只剩一無所有。
他們為什麼會被牽連進來?他們跟佐幕倒幕有什麼關係?他們是無辜的!這一切原本都不干他們的事!
我高喊著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卻下手毀掉了很多人安居樂業的未來……為了那個新時代,到底還要犧牲多少才夠?那個新時代到底值不值得?


我在橋上找到了一身破爛裝扮的桂先生,用草蓆草草裹身的桂先生,就像街邊那些失去家園的人們。
我只能言不及義的安慰桂先生:他能逃過一劫都是天意。
桂先生說他會暫時離開,也不回去萩。他在京都郊外安排了農家,讓我暫時藏身,行動事項透過飯塚聯絡。
「巴!」交代過後,桂先生忽然對巴說:「如果妳沒地方去的話,妳可以和緋村一起住在那個農家嗎?『一對年輕夫婦』比『一個年輕男人』容易掩人耳目。當然,偽裝的也可以。緋村就—拜託妳了……」


突如其來的請託,我跟巴都傻住了。

我不是不願,是不敢想……她曾經願意作為收斂狂氣的劍鞘,待在我身邊。
只會喚來腥風血雨、殺人無算的我還能奢求更多嗎?
像她這樣白梅般高潔的女子,不該受到血雨沾染。


我可以告訴她,只要她在,我就感到安心嗎?
只有她明知我是拔刀齋還留在我身邊,只有她被我利刃加頸也不曾離去。
我想看她坐在燈下安安靜靜地縫補衣服的模樣。
我想看她拿起掃帚專心一意清掃房間的模樣。
我想看著她……靜靜的在我身邊,做什麼都好,什麼都不做也好。

這樣滿手血腥的我……這樣朝不保夕的我……巴…妳願意嗎?


可我還是笨拙的嘴硬。
她問我:「你覺得呢…?我的確是沒有可去的地方…」
「妳也不是完全沒地方去吧!妳要盤纏的話,我可以給妳。」
巴…如果妳不願意的話……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繃著臉,心口卻劇烈跳著。

她沈默了……她直視著我,她沒說要走。

那麼……巴……讓我保護妳好嗎?
「……一起住吧!」我小小聲地說著:「不過我這種身份,也不能保證能和妳一起住多久……」
但是……「可以的話,我不想偽裝…」我想許諾她、一生一世:「我想和妳在一起。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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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幕
2016-12-24

長州傳來的消息一天比一天更糟。英法美荷四國聯攻馬關、朝廷發動長州征伐、長州家老為平息征長之怒切腹自殺……京裡的消息充斥著新撰組在池田屋事件有功,更是變本加厲地追捕維新志士們……


維新一派的處境日漸困難,我的心情卻異常平靜。
我在山裡採藥、在田裡幫忙鄰居農作。雙腳踏著土地,流下汗水換來的成果,不再是殘破的軀體。
舉著樹枝跟孩子們胡亂打鬧,我從沒想過劍術可以只是孩童間的玩樂嬉鬧,而不是拼命的修練跟性命相搏的廝殺。

一日之後,夕陽西下的地方,有人在門前等著,接過我的竹簍,替我打盆水,再端上一杯熱茶。
我曾經自問,我想追求的、那個人人安居樂業的幸福是什麼?我想這就是了吧。
踏踏實實的工作,換得一家溫飽;夕陽西下後有家可回,家裡透出光亮,有人陪伴。


偶爾,那個在地上掙扎著不願死去的青年、那些失神地看著燒毀家園的孩子,他們的神情又出現在我眼前、夢裡。
黑船來了之後,佐幕、倒幕的紛爭已經牽連了太多太多人了……

我曾經相信以飛天御劍流之力,一定能結束動亂,讓大家都得到幸福。
現在,我只想讓新時代早一日來臨,讓大家能過上和平的日子…一個大家能夠微笑的平靜日子……大家可以平安地追求小小幸福的日子………就算我還要繼續踩著屍體前進。



巴說我變得喜歡笑了。因為這樣的日子很好,我很喜歡、很滿足。我知道桂先生終究會回來,我遲早會重回戰鬥的日子,但我還是貪心的希望,先讓我過個安穩的年吧。


巴的弟弟-緣,忽然出現在村子裡。
她很訝異。我心底的不安也急速擴大。
我的藏身處,應該只有桂先生跟飯塚知道,為什麼緣會找來這裡?除非是巴……但她的神情,讓我不願意去懷疑她。

只是遇見巴的那晚,有個鎖鍊忍者直呼我「斬人拔刀齋」之名。我曾想過僅僅是長州的情報外流。
可是,如果我們的相遇不只是巧合呢?如果還參雜了情報外流後的刻意安排呢……
我不敢往下想。心裡的疑惑擴散的太遠,要若無其事、安穩地度過這個新年恐怕就很難了。



我留巴跟緣在家,讓他們兩人多聊聊。傍晚回家路上,卻看到緣獨自一人離開。
我叫住他,他眼中含著淚水、滿是憎恨,咬牙切齒地叫著:「你這種人…你這種人,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他撞開我,低著頭遠遠跑開。

發生了什麼事?緣那樣十歲的孩子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
我拉開家門,問了一句:「欸!那孩子到底要去哪裡……」
巴滿臉驚慌地闔上手中的日記,緊緊地將日記抱在胸口,彷彿裡面有不可告人…不願讓我知道的秘密。

我默默地坐在門口換鞋。如果她不希望我知道她的事,我就不問,縱然我對她一無所知。
我故作無事地問:「怎麼了?」
「沒…沒有。」巴的語氣還是掩不住慌亂,微微顫抖著。

「緣那孩子,他回江戶去了。」沈默一陣後,巴忽然開口,語氣恢復平靜、異常地平靜。
「…江戶…啊?」這是我第一次聽她提起自己的事。
「我以前從來沒對你說過家裡的事。我想你大概也一樣,完全沒有想過要問我這些事情。…不過,今天或許剛好是個機會。我還是…告訴你一些好了!」


外頭飄起了雪花,很冷很冷。對於巴即將告訴我的事情,我心裡莫名的害怕。
那些她緊緊抱在胸前的過去,不願讓我探詢的過去……我害怕一旦過去被攤開,我們再也不能像現在一樣。


巴靜靜地泡茶,緩緩地說:「就如剛才所說的,我的老家在江戶。我父親是下級武士,雖然沒有富裕到有閒錢,但起碼也沒窮到三餐不繼。我們一家三口,過去一直都過著平和的生活。」
「我父親雖然文武皆不專精,但他對家人和鄰居都非常親切,是個大好人。母親待人之好,絕不輸父親,但體弱多病,生了緣不久之後就去世了。」
「緣不知道母親為何物,不過,由於是我照顧他長大的,所以他把我當成母親般地愛慕。對緣來說,我不但是姊姊,也是母親。他是個可愛的弟弟,雖然他的想法激烈、個性衝動,偶爾還真讓我束手無策。」
「記得我的婚事決定時,他也是一直耍賴。當時我真是傷透了腦筋。」

巴的語氣好平靜,外頭的風卻忽然強勁地颳起來……
她的婚事--------?
她……

她端著一杯茶到我面前,平靜的說:「請喝茶。」
我端起了她奉上的茶水。她是不是曾經…這樣奉上一杯茶水,給那個本該是她丈夫的男人?

「…對方是下級武士的次男,我們從小就認識。他和父親一樣,文武皆不專精,但待人很好,比誰都肯努力。」
「我從小一直就很喜歡他這一點,所以當他選中了我當他的新娘時,我真的是好高興!不過,我當時雖然很高興,卻只能圓睜著雙眼,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
「我實在是…很討厭自己這樣,為什麼就是不會笑呢?」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即使我是那麼地幸福,但他卻沒能知道我的感受!」
「『一個下級武士家的次男,是無法讓妳幸福的。因此我決心,起碼要成為優秀的武士、受到世間肯定之後,再來娶妳!』他對我這麼說,然後將婚事暫時延期,決定加入從好久以前就嚮往的京都巡視組,前往動亂的京都----」
「他去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當我聽到了噩耗,根本無心生活,於是立刻出發到京都----」
她緊緊抓著和服下擺…聲音顫抖著……

「…在我所不知道的遠處,他就這麼死了…原本已經得到的幸福,也跟著他消失…」
「不過,也許…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錯。如果當時我哭著、抓著他、硬把他留下來的話就好了…我越是這麼覺得,就越想…越想去恨某個人,否則當時一定會瘋掉…」

「不要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我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已經夠了……
她在我的懷裡痛哭失聲…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許久不曾揭開的傷痕…刻進骨血中的疼痛還是如同她的淚水一般灼熱。
我們追求新時代的那個美好,到底要犧牲多少……要失去多少才夠?



屋外的雪還是飄著,我倆依偎的一床被子中卻很暖很暖。
我伸手翻了翻面前爐中的炭火,火苗一下子就竄起來。跳躍的火光,暖了冰冷的冬夜,也在禁門之變捲走了好多無辜的性命…燒毀兩萬八千多戶民房的火焰,費時兩天才撲滅。十年前黑船來航撩起的烈焰,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夠熄滅……

我翻著火,某些話忽然不吐不快。
「一年多以前,我因為想以自己的雙手,保衛全國人民的幸福,所以和師父吵架,憤而離開師門…我很希望能出一己之力,幫助國家結束動亂、開拓新時代…因此參加了長州派維新志士的陣營,成為斬人拔刀齋…當時我相信,以飛天御劍流之力,一定辦得到…」
「不過,現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單純。我不斷地殺人、滿手血腥,時代洪流卻依然停滯不前,彷彿我只是個嗜殺的兇手…我的心情沉重,意識裡籠罩著愁霧,周圍的空氣裡,總是飄著血腥味,甩也甩不掉…」
「就在這個時候,我遇見了妳…妳的問話,將我腦中的愁霧,一個一個地撥散了。我瀕臨瘋狂的思想,也因此再度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我聞不到血腥味了,取而代之的是芬芳的白梅香!

「和妳一起生活了半年,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了解,自己之前一直想守護的、所謂人民的幸福,究竟是什麼。原來每個人的幸福都不同,這令我好沉重。」
「我終於了解到…就算飛天御劍流再厲害,我的劍術再高超,單靠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改變得了時代的。更別說要將人民的幸福全都挑在肩上,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我能做到的只有,保護自己看到的每個人,讓他們過幸福的生活…」
「以後---斬人的生活還會持續下去—在新時代成立之前,我可能要一直踩著屍體前行了。不過,等到新時代真的來臨…或許這種想法太理想,但我想尋求一個不用殺人就可以保衛人民的方法…」
「我知道這雙手曾經奪走很多人的幸福,所以我會背負著這個罪孽,努力找尋贖罪之道…」

「…巴……妳在這個動亂之中,曾經失去的那個幸福…我一定要補償妳、永久地守護妳!」

她的唇角綻出了笑容,她眉眼彎彎地雙頰緋紅,輕輕柔柔地應了「嗯…」。
她的笑容好美…好美……佔據了我全部的視線……她的唇好軟好甜。她是我的…我一個人的…我的妻……我發誓守護她一生幸福的…我的巴。


長久以來,我終於能放下刀劍,在與她相擁入眠的夜裡,我安然入睡。
這是我想要守護的幸福…不惜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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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幕
2016-12-24

直到我驚醒的那一刻。
冰冷的被褥與空蕩蕩的家。
巴不見了!
門縫裡塞著的一封信,要我去山上老林裡,巴在他們手中!


我緊捏手中地圖,那個森林裡,有著異樣的感覺…少了什麼的感覺……
敵人大費周章把巴奪走,必然佔有地利。
但只要巴在那裡,管他是什麼地方,我都會去把她奪回來!
我發過誓的,守護她一生的幸福!!

敵人來了。那個自稱是闇乃武的忍者,一刀砍上我的背。這個結界般的森林擾亂了我的直覺,我察覺不到背後的偷襲。
但是,那又怎樣!
「…巴的幸福由我來守護…這是我昨天才剛發誓的!無論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何方神聖,一切和我無關!」
「凡是阻擋我的傢伙,不論是誰,一律…殺、無、赦!!」

他失敗了。自盡時用爆炸化身結界,混淆了我的聽覺。
那又怎樣!
接下來的兩人,自盡引爆的結界模糊了我的視覺。
那又怎樣!!
你們以為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能干擾我多久?!!
只不過…只不過……
巴在他們手上。


「把巴還來!!」
就算身體跟神經無法正常發揮功能,只要在短兵相接的時候集中我全部的精神就夠了!
闇乃武的頭目也看出來了……他不斷針對我的四肢發動攻擊,撲近、躍離。
大量失血與冰凍的雪地,讓我的動作越來越遲鈍,這是他們奪走我觸覺的第四結界……

鮮血湧出……失去直覺、聽覺、視覺的我…動作逐漸被冰雪凍結……我是不是真的毫無勝算了?
可是……
把巴還來!!


頭目狂笑著讓我選擇我的死法:逐漸接近死亡的死去,還是一擊必殺的瞬間死。
我已經毫無勝算了……?也許他說的沒錯…
不過,相對地!!
既然感官已經失去效用,不如將它斷個徹底,全神貫注地集中在瞬間死的最後一擊!
我閉上眼睛,高舉長刀,朝那頭目衝過去。

對不起,巴……但願妳能活到新時代誕生……希望妳幸福……
如此…我別無所求………


揮下了賭上全力的最後一擊……我未被剝奪的嗅覺聞到一股幽香……
---------這……?----------

我睜眼看見……巴擋在我的前方……
---------這香味是……

落下的刀刃劈開巴纖細的身軀……切透了那老頭的心口……
鮮血飛散。
白梅…香----------

……鮮血之氣……與…白梅之香…………


巴手中的短刀滑落,在我頰上刻上另一道傷痕。
她留給我的……刻進血肉裡的印記……我臉上的傷……


「…巴……巴……為什麼……妳為什麼……」
她最後一次看向我、最後一次對我笑了:「…這樣的結局最好了……。所以……請你不要再哭泣………」
「巴~~~!!!」

這種結局怎麼可能最好?!!
該死的人應該是身為斬人的我才對!為什麼反而是妳死了!
這種結局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
巴………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無論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該死的明明就是身為斬人的我…為什麼巴…妳要代替我呢……



“原本已經得到的幸福…就這樣消失了………”巴微微顫抖著…強忍著淚水……
她默默忍受著…眼睜睜看著幸福消失……失去深愛之人、獨留於世的痛苦……這種痛苦,生不如死……
連淡然的她,都無法抑止的憎恨…

可是這些都是我的錯!無法怪罪別人,是我一刀斬下的錯!!



巴的日記隨風翻動,我翻開她的日記,回憶著她靜靜坐在桌前,落下一筆一畫。

「今天從京都傳來了清里明良先生被殺的噩耗。」
…清里明良?巴的未婚夫嗎?

----“我不能死…好不容易才能結婚的…和……巴……”----
是我殺的!
是我奪走巴應有的幸福…!!
是我把失去摯愛的痛楚加在巴的身上………


她到京都…是為了向我復仇……
不惜以自己為賭注,加入了誅殺我的計畫,投身闇乃武的陣營之中……
所以她隨鎖鍊忍者出現。
所以她出現在結界森林裡……


「…這個人奪走了我曾有的幸福,我……這麼深深的恨著他,可是他也是………………………,之後他會踏著血跡前進,………………………………殺過的人更多。…………讓他現在就死掉。再見…我所………人。」

她的日記停在這裡……
她的絕世之語…是對我滿滿的恨意……


我開始明白這樣的結局為什麼最好了……
妳再也不用忍受摯愛之人離世,孤伶伶留在這世上的痛苦了……

而我…終於得到報應……
把那些被我奪去的未來、那些被我獨留於世的哀痛…深深刻進我的左頰中……
瞬間死去,對我這罪孽深重的人來說,果真太過仁慈了。
我是不是該嚐遍妳所受的刻骨之痛,才能付出我該償還的代價?



桂先生來了。他派人解決了內奸,賣了長州情報的人是飯塚。
他希望我成為游擊劍士,站在腥風血雨的前端保護維新志士。


妳告訴過我的,每個人都在追求小小的幸福……
我答應過妳的…保護自己看到的每個人,讓他們過幸福的生活…。


我答應了。
已經滿手洗不掉的鮮血……如果我現在放下刀劍,以前的刀下亡魂都白死了。
我能償還的,只有用性命去換一個大家都能安居樂業的新時代……
背負著罪孽……在戰場上…替「斬人拔刀齋」找到一個終點………

等新時代一到……
如果上天願意讓我見到新時代來臨………
我不會再殺人了!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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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垂著頭,捏著衣擺的雙手越收越緊。

他眉頭緊蹙,在她執意留下的時候。
他無言以對,在她質問他的時候。
他惱羞成怒,在眾人拿她取笑他的時候。
他羞赧呢喃,在他向她許諾一生一世的時候。
他心滿意足,在他與她平靜相伴的時候。
他字句銘記,在他們兩人交心的時候。
他無畏無懼,在她深陷險境的時候。
他生無可戀,在她離開人世之後的每一天。

一字一句的情真意摯,都在狠狠地扎著小香。每個拔刀齋莫名對她發怒的片刻,每個不明所以氣氛凝結的瞬間……都是踩上了她的影子、都是他對她的思念……

她只記得,十幾年來,劍心對薰只有微笑相對,有求必應,不溫不火,平淡如水,細細長流。她以為這就是內斂的父親深愛母親的方式。
可是……拔刀齋親口道出的過去,他無措、他靦腆、他的笑、他的怒、他的痛、他的傷……都是因為她………他也曾經瘋狂過、燃盡生命地愛過…可是那個他瘋狂愛戀的女人……不是薰……

而小香模糊的淚眼中,依稀看到散著淡雅白梅香的薄霧身影,深切哀憐地望著床榻上的丈夫,不真切的手貼在拔刀齋的額上,穿過他的髮絲。
她眼中愛憐橫溢、疼惜不捨,在他低喃呻吟的時候。
她捧著他的臉,傷心欲絕地搖頭,在他道出她破碎的絕世之語。
他們本來是一對情深愛篤的愛侶,本該長相廝守………

她當時這樣說的:她想救他…她想看他笑著……
她強烈的執念,扭轉了時空……
在拔刀齋道出的故事之後……有她被剪裁的真心……

小香一瞬間拼湊起了這塊故事的全貌,她是為了解這個結而跨越時空變換。
可是憑什麼?那是他與她的故事!他們倆人之間,緋村香又在哪裡!
她要成全的,是一個否定她一切的世界。憑什麼!




隔天夜裡,拔刀齋悠悠醒轉,望向一旁雙眼紅腫的小香,虛弱地微笑道:「還好妳沒事。」
「誰要你多事!」小香恨恨地瞪向拔刀齋,隨即起身走向門邊,冷冷地道:「醒了就自己喝藥,自己的命自己顧著。」

“……如果妳改變了歷史的軌跡,造成妳父母其中一方死亡,或者改變了他們相遇的機緣,那麼妳以後……妳就不曾……出生過了。”
“如果妳死了,妳的魂魄只能永世漂泊於混沌之間。”
那個女人這樣告誡過她。

那又如何?活在血流成河的地獄,揮舞違心之劍,一切執著盡成虛幻……
永世漂泊於混沌之間,有何不好?

小香拉開紙門,走了出去,「唰」一聲,狠狠甩上房門。


拔刀齋看著這一切,只有苦笑。曾幾何時,她真是越來越像自己了…初識之時、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自己。


(文後雜談)
啊啊啊啊!!兔崽是個凡事想得很簡單的傢伙!!
曾經兔崽覺得寫追憶篇的獨白有什麼難的嘛!!漫畫翻開來,兔崽對著電腦碎碎念,打下來就好了嘛!而且打架可以跳過,隨便唉兩下就好了,OH~YA!!場景描述夕陽西下啥的,講述的時候通通都可以跳過~萬歲!!

勾連代誌嗯系拱狼so想ㄟ哈妮啊干單!!(╯‘□′)╯(┻━┻)
(果然事情不是蠢人所想的那麼樣簡單)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雪花飛進來那幕超美的,兔崽想寫怎麼辦?
拔醬眉頭一皺,感覺案情不單純,兔崽想寫怎麼辦?
打架打的超帥的!拔醬狠起來的樣子,兔崽想寫怎麼辦?
拔醬跟巴包在被子裡如此這般那樣,兔崽…嗯…這個兔崽一點都不想寫……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既然是獨白,拔醬就該把他內心糾結的小劇場全都老實交代,於是…內心戲的轉折、腸子的糾結啥的……
完全忘記”獨白”=”內心戲爆表”的兔崽,腸子果然很糾結T___T

更慘的問題是:大家都跟追憶篇很熟!!!
其他的自創劇情,兔崽腦裡的vs筆下寫的vs大家看到之後想像的,可能是三個東西,不過因為沒有公定版本,”妳懂我、我懂妳,OK的啦~”兔崽可以這樣蒙混過關。
但…追憶篇漫畫就在那裡,完全考驗兔崽的筆力到底能不能用文字獨白的方式重現追憶的劇情……然後再把它搞成兔崽要的一堆誤會,喔~兔崽壓力大!

耗時1~2個月,糾結出1萬字的追憶篇。希望兔崽沒玩砸了。
在此對當年提供文字連載的各位大神們表示無限的景仰!!這麼難的事情,他們當年1~2週連台詞翻譯都搞定了。

PS.雖然兔崽沒事會找一些新寫法來折磨自己,但…說到H文,兔崽的手腦之間有強大的H封印,腦子裡都已經#$%&@#$%,下手就只有一堆的馬賽克......唉..

  1. Unknown2019/5/28 上午1:02
    請大大有時間的話,請更文啊啊,拜託了
    回覆
    1. 兔崽子2019/5/31 上午11:17
      喔喔喔~有新朋友催文耶~兔崽大感激。
      更文啊~~~有時間+有體力的話.... 兔崽近期倒地冒煙中

      請問大大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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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幕
2020-11-22


「用嘴吸毒物這種蠢事你也幹得出來?!蠢貨!」隔日清晨,長谷川大夫複查拔刀齋的傷勢,劈頭又是一頓好罵:「連你都倒下了,誰去找大夫來救?」
拔刀齋面色泛紅,周身肌肉痙攣疼痛,顯然餘毒未清;但已可起身端坐,只待休養數日,毒物清除便可痊癒。
「這是什麼毒?」
「摻了吐真劑的砒霜!」長谷川大夫沒好氣地道。
「吐真劑?!」拔刀齋臉色大變,殺氣迸散:薩長的密會交易、黑函上的姓名,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流出去了嗎?事態擴散前,還來得及…滅口嗎?
長谷川大夫橫了拔刀齋一眼:「就知道你會怎麼想,所以才留香在你身邊看照。怎麼?小丫頭整天跟在你身邊團團轉,你替維新幹了啥好事,她會不知道?」
長谷川大夫話鋒一轉,捋著鬍鬚嘿嘿笑道:「倒是你小子當真好樣的!唸唸叨叨講了一個多時辰,老夫巡過三回,你翻來覆去的還在喊同一個女人!嘖嘖!」
拔刀齋愕然。
「…嗯……巴…?」長谷川大夫調侃地挑眉道:「香那丫頭沒聽說過?看她當時瞧你那樣子,簡直差點沒把你生吞了。」
拔刀齋面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紅暈,心底卻鬆了一口氣:只要沒有洩漏長州的消息就好…這樣…就不會有滅口黑函了吧……只是………
拔刀齋眼眸微闔,黯然忖道:…香終究還是知道了吧……我連妻子…都能…親手斬殺……
「算了!」長谷川大夫整理好手邊物品,起身道:「你們倆鬧彆扭,趁這幾天好好說開。香那丫頭脾氣硬卻心腸軟,鬧脾氣撐不了幾天的,你服軟示弱唉個兩聲,她不會放著你不管。這兩天你給老夫好好休養著,毒清乾淨了才准踏出長屋!」


……香又怎麼了?……
那片墓園裡,她喊出巴的名字,一切就變了……她嘶吼著、悲泣著…毫無生氣地蹣跚離去……
……不…從香問起師父、從她喊了我的名字開始……她就…再也沒笑過了……
……她總是嚷著沒頭沒尾的話、總是說我騙她……總是說…她恨我………可是為什麼…?她…卻不是要報仇………

紙門向外滑開,小香別過臉扁嘴咬牙,捧著湯碗走進,「砰」一聲重重放在榻上。感受到拔刀齋欲言又止的視線,小香側目狠瞪他一眼,哼聲扭頭就走。

……香一直是很盡責的大夫…不論她有多麼討厭我……
拔刀齋凝視湯碗,綿細的綠豆湯散發香甜的氣味。
那時也是這樣,她怒氣沖沖地拿來細心熬煮的藥粥。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只要她乖乖待在這裡,沒有對外聯絡的可疑形跡…看在她的醫術上,桂先生也不會太為難她吧……
無論如何,她討厭我也好…恨我也好……她會好好的…這就…太好了……
拔刀齋端起湯碗一仰而盡,眉宇間又恢復了往昔的冷硬傲然。



慶應元年,年末之月,師走。
長州對幕府問罪一事,既不屈服也不反抗,冷淡的態度終是惹惱了德川家茂:長州高舉「尊王攘夷」的旗幟,便明擺著不把德川家放在眼裡;五月幕府發佈長州征討令以來,各藩處處推託財政不堪重負,應者寥寥。如此下去,德川幕府令出不行,威儀將置於何地?諸藩各行其事,日後…又如何共禦外敵?
於是,在一橋、會津、桑名施壓朝廷發佈征長飭令之外,德川家茂翻出「禁門之變」的舊帳,要求朝廷追加長州罪責。

一時間,各藩大名群情譁然:上次征長,長州家老已然認罪切腹,以平征長之怒;今日德川家為重整威儀,對長州苦苦相逼趕盡殺絕,日後對外受辱,又要找哪家「重整威儀」?
長州高舉「尊王攘夷」又如何?諸藩莫不是陛下之臣,尊王之舉理所當然。今上天皇*亟欲攘夷,長州不過順應陛下之意,有何不可?
只是……
一年前「禁門之變」舊事重提,強加罪責,德川家怕是鐵了心要剿滅長州…陛下便是此次不允,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征長之舉只在遲早之間……
高漲的糧價已是逼得各藩內暴動四起,平亂尚且不足,又哪來的錢糧舉兵征長?長州滅了,誰又是下一個「長州」?


幕府步步進逼下,僧侶奔波祈福、商家奔走收款的年末之月,長州志士們暗地奔走積囤米糧兵刃,一邊四處喊冤、勸退各大名舉兵之念。兩名土佐浪人頻繁往來於長州及薩摩兩大仇敵之間。聞風而來的壬生之狼,大肆搜捕維新志士;他們的搜捕名單上,一人赫然在列:「軍火販子-坂本龍馬」。



這天天氣晴朗,長屋裡裡外外拆下所有和紙拉門及廊外木板雨遮,請下樑上神龕,細細地清掃煤灰煙塵,除去一年的污穢、災厄及罪孽,迎接新年的到來。

院落的一隅,戴著頭巾遮掩紅髮的嬌小身影,正用力擦拭木板雨遮。
「香…」玲看著那冰冷疏離的背影,怯怯地喚了一聲。
小香恍若未聞,手中動作絲毫不停。
玲絞著手猶豫再三,終於踏步走近,鼓起勇氣道:「我…我聽說這陣子,妳不在的日子…緋村大哥身邊出現一個專扯後腿的『影子拔刀齋』…那……是妳嗎?」
小香手中動作一頓,捏著抹布的手越握越緊。
玲依稀聽見小香嘲諷似地輕嗤悶哼,隨即見她翻過木板繼續擦拭。
「為什麼?!」玲見小香默認,尖聲質問道。
「與妳何干?」小香停下動作,微微側頭,斜睨玲的目光燃燒著。
「這…」玲連連頓足,急得不成調的語音道:「妳…妳為什麼要這樣?緋村大哥、他、他在新時代的最前線拼命著…妳為什麼……為什麼……」
一瞬間,玲焦急的神情,彷彿與另一張薄霧般的哀淒面容重疊在一起。
…心心念念擔憂他的女人…祈求上天讓他平安歸來的女人……一個又一個……媽媽算什麼?!眾多為他憂心的女人之一?!那我……我又算什麼!!!
「那個大混蛋!」小香恨恨地丟下一句話,抬起木板就走。
「香?!」玲連忙跟上去。小香走到廊邊放下雨遮,便有兩名志士走到小香身前。
一人開門見山地厲聲道:「香小姐,不准再跟緋村出去!別以為仗著緋村縱容,就可以到處瞎攪和!」
……扯後腿…瞎攪和……?
小香撇撇嘴,別開的目光忿忿不平,哼聲道:「你們懂什麼!」
「臭娘們!」那人大為光火,呸了一聲,罵道:「事關長州生死存亡!妳倒好!忙著從緋村手下放人走!妳以為日後薩賊會奸那群王八蛋,就會感恩戴德放過長州嗎?!」
小香冷眼望著眼前兩人。不久前還跟前跟後覥著臉叫「香小姐」,現在倒是開口閉口的「臭娘們」?曾經拿拔刀齋的生死下注取樂,現在又知道拔刀齋事關長州的生死存亡了?長州存了又如何?剛好戊辰戰爭一路滅了其他家?
小香低低蔑笑,不屑地道:「哼哼…長州…薩摩…會津…幕府……一群人自相殘殺,死光了正好讓洋人長驅直入!你們還記得你們要攘夷嗎?!」
那人一怔,隨即揚聲道:「當然!不先收拾掉幕府那群吃裡扒外的王八羔子,攘什麼夷!這不是妳們女人家的事,閃一邊去!」
「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你們讓拔刀齋去砍人?!」小香忽地尖聲狂叫道:「讓那一條一條鮮活的性命,消逝在他的血刀下?讓那些消失的人生變成他肩負的罪孽?你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逼他背負什麼!」
那兩名志士聞言,活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苟全性命於亂世,已是千難萬難;拔刀齋那個臭小鬼還有閒心去可憐佐幕那群王八蛋?
他們嘲弄的神情,狠狠刺進小香眼中,小香心頭頓時騰起熊熊烈焰,正要張口罵人,聲音卻忽然梗在喉頭。
……她也曾經為他大力辯解…在嘲笑他「溫柔賢淑」的人們面前………
…那些蒼白的辯駁全是他一手創造的謊言……難怪他始終雲淡風輕一笑置之……
她卻不曾懷疑…傻傻相信著……無謂地爭辯著……像白痴一樣……
可笑至極!
小香恨恨地跺腳,眼眶泛紅,轉身急奔而去。

「嘛!」另一人拍拍那名志士的肩頭,道:「香小姐畢竟是個大夫,見不得死傷。」
兩人目光嚴厲轉向不遠處的玲。玲煞白著臉,連連搖手道:「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不懂……」她急忙行禮,碎步走遠。
「呿!」那人朝著小香離去的方向,啐道:「天真的小醫生!」
「是啊…畢竟緋村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另一人苦笑道。保護到她不問不管情勢如何,便不分敵我的濫發善心。
幕府步步進逼,連翻舊帳這種陰招都出來了,擺明鐵了心要幹掉長州。在京長州人躲躲藏藏,除了保命,還有長州後續避無可避的一戰。生死存亡之際,還談什麼攘夷?長州如若不存,靠幕府那票光會為難自己人、看到黑船就嚇得開港的孬種,攘什麼夷?



……我到底在做什麼……
夜色濃重,冬日寒氣穿過木板縫隙,一絲一絲灌入屋內。
小香坐在廚房一角,就著爐灶裡未熄的餘燼,凝視斜倚牆角的長劍,綁在劍穗處的鵝黃緞帶,隨著吹入的寒風左右擺動。
一幅一幅過往,不住地在小香眼前流動。
劍心送她緞帶的溫和笑靨;拔刀齋贈劍暗藏的關心;換藥診斷時,拔刀齋不理不睬的冰冷面容;巴深情注視拔刀齋的容顏;劍心與薰相視而笑的神情………

一行清淚緩緩滑過小香的面頰。

……憑什麼是神谷薰?
他刻骨銘心、生死難忘的女人,早就身死香消。他的妻子是這個她、是那個她,又有什麼區別?
不是這個緋村香、也會有另一個緋村香……
這樣的我…到底……為了什麼而存在?



[文後雜談]
今上天皇:對在位天皇的稱呼,當時在位者為孝明天皇,明治天皇之父,德川家茂將軍正室皇女和宮的異母哥哥。
孝明天皇是非常死硬的攘夷派,德川幕府則傾向開國派(看看隔壁那個精美的鎖國失敗案例),但天皇硬要攘夷,於是德川幕府在對外政策上就整個很尷尬:要鎖國攘夷又沒這個實力,想開國通商大老闆又不准。
長州這時候還是打著攘夷的旗幟,跟著大老闆搖旗吶喊就對了。至於執行面有困難?德川家的事!
但長州跟外國人打過,也知道攘夷不可行,而孝明天皇很剛好的在1867年駕崩了(明治維新前一年),繼位的明治天皇沒在搞攘夷,維新後薩長政府就「越攘越夷」…啊不是,是「文明開化」了。
這故事告訴我們,大老闆就算不管事,但他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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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幕
2020-11-22


「行了!毒清得差不多了!臭小子快滾吧!」長谷川大夫不耐地擺擺手。之前是自己弄得一堆傷,這次是自己犯蠢中毒,醫這個不惜命的臭小鬼,真他媽的沒勁!
拔刀齋起身,將長劍插回腰際,默默地向長谷川大夫行禮,轉身離去。
長谷川大夫冷眼看著拔刀齋隱隱帶有托孤之意的舉動,在拔刀齋離去後,長谷川大夫搖頭輕嘆,低喃道:「這一個兩個都不是省心的!」


她不會再跟著了。
想起小香冷臉放下藥碗扭頭離去,想起她嘶吼悲鳴蹣跚遠去的背影,拔刀齋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從此,他不用再害怕劍下忽然竄出的人影,他不用再顧忌滿地駭人的斷肢殘軀,他不用再管她弄傷自己只為遠離戰場。
他也不用再留心後方,時刻憂心她是不是還好好地跟在身後。
……如此…甚好………



只是,拔刀齋走向後門,卻見小香換回一身男裝,別開眼眸緊咬牙根、滿臉憤恨卻又守在門口。
拔刀齋微愕,隨即視若無睹大步前行,冷冷丟下一句:「何必?」
小香啞口無言,千言萬語磨碎在齒間。

是啊!何必?!
她何必「護衛」一個註定會好好活到明治的人?一個故作深情,欺騙妻兒的人?
那樣的幸福笑顏,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她相信了十四年還不夠嗎?!他心裡從頭到尾就只有埋在土裡的那個女人!
她甩手離去又怎麼樣?他可是「拔刀齋」!可是「強悍無敵」的傳說!這個世界裡,本來就沒有她的一席之地!或許…在明治之世,也根本就不該有她!

可是……可是………
這道門外…是刀兵相見的修羅戰場…是流淌著鮮血的冥河……
無數的刀光劍鳴逼近拔刀齋……拔刀齋劍光落處飛散的無盡血雨………
枯骨成山…血淚似海……

對!我只會瞎攪和!我只會扯後腿!
這一切都是斬人無數的他,親手教出來的!「劍必救人」!
小香眼眸緊閉,恨恨地咬牙,跟在拔刀齋身後,舉步踏出長屋。
數日來幾度放下的劍,終究……又握在她的手中。



夜深人靜的巷弄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聲聲追討下,一道人影擋住追捕而來的京都見迴組。
「滾!趁早滾開的話……」拔刀齋話未說完,一道紅髮身影掠過身旁,倏地矮身滑步衝向見迴組。
人影揮劍猛擊一人膝後,隨即腳步迴旋竄入另一人胸前,一記龍翔閃突擊下顎。後方那人對空刺擊突進,影子拔刀齋一腳踏上身側牆面,扭腰避過那一劍突刺,在那人變招之前,影子拔刀齋旋轉斜身,斜斬重劈那人肩頭,並趁勢借力翻上,掠過那人頭頂;劍光落下,龍槌閃重擊最後一人腦門。
影子拔刀齋從滿地傷者中緩緩站起。平攤在地的軀體、痛楚的低鳴,充斥著狹窄的巷弄。
第一人忍著腿傷單膝跪地,勉力支起上身,巍顫顫舉劍攔住影子拔刀齋的去路。影子拔刀齋昂首前行目不斜視,揮劍猛砸攔路長劍,抬腕劍勢平揮,橫劈那人面頰,便收刀回鞘。
她偏頭瞥視倒地呻吟的人們,又冷眼掃過拔刀齋,輕蔑地悶哼一聲,逕自走過拔刀齋身前。

拔刀齋哪能不明白小香的意思。他雙眼微闔,強壓下臉上的熱辣。
……說得再好聽,他都是奪人性命的斬人…為了新時代的殺戮,她不需要懂,也不需要她諒解……
拔刀齋默默跟在小香身後。小香學什麼都快,跟著拔刀齋闖蕩不過月餘,她已經知道如何追尋維新志士行蹤,已經知道…哪裡是血腥戰場的最前端……


日夜流轉,小香依舊跟在拔刀齋身後五步以內;偶爾拔刀齋側頭回首,兩人目光相對,小香立刻恨恨地別開眼眸。
僅僅五步之遙,卻是無言辯駁、不願再聽的沈默深淵……

拔刀齋遊走在暗巷之間,緊盯幕府眾人奔走。每當響起了「在這裡!追!」「不要跑!」拔刀齋提起腰際的刀踏步前行,後方便是一道冰冷銳利的譴責目光,在他的背心烙下「殺人狂魔」……
拔刀齋略微闔眼:她不需要懂…我也不需要她理解……
踏出暗巷,挺身阻擋幕府武士的紅髮身影,冷漠平板地道:「滾!現在閃開還能饒你們一命,不滾的話……」這一切都是為了新時代……


激戰過後,一道窄巷,人間與地獄涇渭分明。一端,兩人倒在地上,流洩微弱的呻吟;另一端,兩具殘破的軀體,殷紅的鮮血向外漫延……
小香緩緩踏入淌血的冥河,垂眸看向前方穿透喉頭、劃破胸膛的屍首,抬眼冷冷掃視拔刀齋,提步便走。

拔刀齋立在原地,死瞪那兩具尚有餘溫的軀體。
他們只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正當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無法瞑目的雙眼睜得老大,憤恨、不甘、怨懟……
他們汨汨流出的血,是父母妻兒的淚……
他們的未來,消失在今夜的京都街角。

拔刀齋彷彿又聽到了那個青年在地上掙扎著:”我不能死……”
彷彿那道清冷的嗓音顫抖著:”我越是這麼覺得,就越想…越想去恨某個人……”

掀起動盪的亂臣賊子……夸夸其談的狂之正義……自詡天道…揮劍斬人……
看吧!這就是新時代!遍地鮮血…枯骨成山…弱肉強食……殺殺殺殺殺!

拔刀齋再也承受不住,猛然發足狂奔。



小香步出兩條巷子,赫然發現拔刀齋居然沒有跟上來尋她。
她驀地心頭火起,重重踱回原處,只見幾個染血的腳印往彼端一路延伸。
小香大駭,渾身不自覺顫抖。拔刀齋善於隱匿行蹤,平常連個輕淺腳印都不會留下,如今…這一連串洩漏行蹤的血印………是不是表示…他的理智已經崩潰?
那個展顏微笑的溫柔身影、那個疏離冷酷的傲然身影…那個長久以來…在她身前巍巍不動的身影……竟然……垮了…………

小香回過神來,歛起眼眸逼視巷底呻吟的兩人:……他們都看到了嗎?
她拔刀出鞘,一步一踏逼近兩人。
那兩人眼中滿是恐懼,捂著斷骨掙扎著起身,要豁出性命,與去而復返的死神拼上一拼!即使…完好無傷的他們,一招之內便被打斷手腳。
影子拔刀齋左手揚起,一陣心曠神怡地花草的香氣飄向兩人。兩人愕然地注視影子拔刀齋無視兩人,直直掠過他們身前,旋動她手中長劍,帶動風壓捲起沙土掩蓋地上血跡,兩人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嬌小的紅髮身影提氣躍上屋頂,拋下鼻息沉沉的兩人及血跡凌亂四散的窄巷,朝血跡去處疾奔如飛。

拔刀齋不住搓著浸水的雙手、豪飲大醉的模樣,一幕幕如現眼前。

……我做了什麼……

明明知道他不願殺戮卻不得不殺戮,明明知道劍下死傷時時刻刻折磨他的理智。
…我卻…用力踐踏他的傷痛……為了…報復他的欺瞞………
他用自己的血、他人的骨、無數人的淚,成就了一個新時代,一個眾人能安居樂業、孩子能平安長大的新時代。
生在這個亂世,為後人擋下一個時代的腥風血雨,他又做錯了什麼?!
而他什麼都不要,寧可隱忍度日、飽受譏嘲…只為護佑一家平安………
我在他阻擋風雨的羽翼下,理所當然地享受陽光和歡笑,倍受呵護的長大……
可是我…指責他…殺人如麻……我說…我恨他……

這麼冷的夜裡,他會在哪裡?他們會不會先找到他?
自責已經壓得他理智潰散,他還能應戰嗎?
他在哪裡?
他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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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幕
2020-11-22


這裡是哪裡?…無邊無際的…紅色…流沙……?…血的氣味……在喉嚨燃燒……這裡是…冥河……嗎?
這些是……?從血裡伸出,纏繞手腳的…是乾枯的手!!他們…憎恨……他們…不甘心……
……他們…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
………時候到了……帶我去……我早該去的…地獄吧……


冷不防,一人鉗住拔刀齋的手腕,猛力奪下他手中的酒壇。
拔刀齋抬眼望去,醉眼朦朧中,稚嫩的紅髮少年蹙眉抿唇,氣惱地俯視他。

曾經堅信手中之劍能改變世道,曾經大言不慚跟師父朗聲爭辯。
兩年了…改變了什麼?
染滿血腥的雙手將世道推向動亂的深處……
許諾的安居樂業,如今全是鮮血與烈焰……

當年的自己正站在面前,憤怒又失望。

拔刀齋慌忙低頭避開視線。親手將人間推向地獄的他,有何顏面去見當初發願救萬民於水火的自己?拔刀齋垂著頭,伸長顫抖的手在桌上摸索著酒杯。
小香搶在前頭揮臂掃去桌上兩個喝乾的酒壇,反手潑了他一臉酒;拔刀齋微怔,小香雙手已揪住他的衣襟,將他從椅子上提起。
拔刀齋別過眼,擺手掙脫小香;小香順勢鬆手,一拳下沈重擊拔刀齋的腹部,隨即挺身向前支起昏迷的拔刀齋,從他的衣袋裡摸出一錠銀子,狠狠拍在桌上,便扛起拔刀齋的手臂,架著他離去。


小香緊抿雙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護著拔刀齋,一路閃避夜巡的燈火,潛行在暗巷的深處,漫無目的地遊走。
她好氣!他居然就這樣撇下她亂跑!還跑這麼快!讓她擔驚受怕到處找了好久!
她好氣!他怎麼能這麼軟弱!買醉逃避現實!近乎自殘地酗酒!
她好氣!他真是個笨蛋!大笨蛋!妄想自己扛下一個亂世!
可是她…為什麼沒能拉他一把……明明知道的…她卻…落井下石………


走了一陣,不遠處傳來潺潺水聲,兩人已在高瀨川河畔。拔刀齋雙眼微睜,低聲道:「走開。」
小香不語,逕自架著拔刀齋往前走去。
拔刀齋發勁推開小香,腳步蹌踉連連後退。他雙手亂揮,糾纏不休的往日幻影仍直挺挺地站在面前;那張稚嫩的臉容,凝視自己滿手血腥、沉淪血海的模樣,透出深深的失望。
拔刀齋衝著揮散不去的影子怒吼道:「走開!不要這樣看我!…得到飛天御劍流相助的一方…終能獲勝……你少天真了!!你沒有師父那種鬼神之力!」
小香箭步竄到拔刀齋身前,揪住他的衣襟,扁嘴怒視拔刀齋。
拔刀齋拍掉她的手:「走開!」語音剛落,一陣天旋地轉,小香反身弓背將他過肩摔在河岸邊草地上。
拔刀齋躺在草地上,無神地直視星空,不再言語。
小香站在拔刀齋身旁,抹去滑落的淚水,胸口隨怒氣起伏不定。


「……如果…我污穢的血刀和刀下亡魂,能換來人人安居樂業的『新時代』…」拔刀齋忽地喃喃道:「可是為什麼…他們一定得死……?」
小香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洶湧的怒氣。她跪坐在拔刀齋身旁,低聲道:「你還記得,當初你為什麼要踏入動亂嗎?」
沈默許久,微弱的語音緩緩道:「『現在有多少人受苦受難,有多少人無家可歸?我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地放著他們不管!』……」
拔刀齋猛然彈坐起,緊抓小香雙肩,嘶吼道:「更多人受苦受難!更多人無家可歸!是我!是我造成的!」
小香愣愣地直視拔刀齋,那雙素來冷靜銳利的眼眸滿是迷惘與無助。

「……告訴我…那個新時代…會到來……」拔刀齋無力地垂著頭,哀哀苦求。
小香挺身緊擁拔刀齋,輕撫他的背脊悄聲道:「會的…很快就到了……那是一個大家都在陽光下微笑的新時代…夜裡沒有人打打殺殺……那些隆隆的砲聲…是煙火、好大好漂亮的煙火……你、我…我們都不再打打殺殺了…再也不用了……」
那是一個她習以為常的和平景象:點頭微笑的街坊鄰居,安心入睡的夜晚,道別後總能再見的新時代……

可是現在為什麼一切都這麼難?

小香若斷若續地喃喃道:「所以…我們練劍……春天跟落櫻一起跳舞……夏天要練腳力……才能翻上屋頂…搶到好位子看煙火………秋天…用劍氣捲落葉…很快…就能烤栗子………冬天、冬天的時候…打雪仗……打不到…打不到……。這樣的新時代……你…你覺得…好不好?」說到最後,小香早已泣不成聲。
「……這樣…真好………」拔刀齋闔上雙眼,淡淡地笑了。



次日午後,拔刀齋睜眼之時,橋底交錯縱橫的支柱映入眼中。他忍著宿醉的頭痛欲裂,抱著腦袋緩緩坐起,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橋下枯黃的蘆葦叢中,身上蓋著一條草蓆,草蓆下塞滿了乾枯的芒草,既可抵禦冬日寒風,遠望之下又像棄置橋下的凍死骨,是寒冬常見、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晦氣之物。
不遠處,一人裹著破爛污穢的草席頭巾,蜷曲在橋柱邊避風,見拔刀齋醒了,沒好氣地道:「喝這麼猛!醉死你好了!」
拔刀齋瞇眼細看,那落魄流民竟是小香。他低頭苦澀地自嘲道:「可惜……」

「啪擦」一聲,一個竹葉包正中拔刀齋額角,他轉頭望去,小香橫眉豎目,低聲怒道:「混蛋!混蛋混蛋混蛋!!緋村劍心!你大混蛋!!!你從來沒有教過我放棄!你現在是在幹什麼?!難看死了!!」
「『活人劍的劍客,無論如何都不能容許自己敗北,因為這把劍上有自己和想保護之人的性命』………你揮舞的救世之劍背後,有一整個世道!是可以這樣隨隨便便放棄的嗎?你不要他們了嗎?他們在那裡等你…在那個新時代!」
拔刀齋支著頭,小香刻意壓低的怒吼,散成片片扎進宿醉發疼的腦中。每個血雨之夜,逃不開的質疑脫口而出:「……那個新時代…值得嗎?……用這麼多人的性命去換……?」
小香一怔:值得嗎?
良久,微弱的語音顫抖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跨過屍山血海的彼端…會有一群人……他們、為瑣碎小事…鬥嘴吵鬧、朗聲大笑……那樣尋常…平凡…無、無趣的日子…是、是我…願意用性命守護的…小小幸福………」
那是我的過去…我的執念………卻只是你千萬機緣中的一種未來………
而我逼著你…走向我的過去。
那群歡笑吵鬧的人……是你一步一步走向他們所牽起的緣分……
那裡或許不是神谷道場……那些人裡…或許有另一個「緋村香」……
可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親眼看到,你為之奮鬥的未來會實現……文明開化…四民平等……有一群人圍繞著你…他們…在笑著………

「……小小的幸福……」拔刀齋輕輕闔上眼眸。混沌不清的腦海中,年少的自己講述著春天落櫻、夏夜煙火……他無緣擁有卻在心底描繪過千萬遍的童年。
隨著語音飄落,拔刀齋彷彿看見了…四季更迭的景象中,有著年幼的自己跟小小香,兩人追逐打鬧、玩耍嬉戲,無憂無慮地笑著……
那樣的世界…好平靜、好溫暖……。他內心深處莫名湧現一道強烈的意念:他要守護此情此景,他要為這景象…好好的活著。
…如果像他這樣的貧農之子,也能開懷滿足的笑著長大……沒有戰火、沒有飢荒、大家不再挨餓受凍……每個人都為自己無可取代的小小幸福努力著……
這樣的新時代…值得嗎?
他不知道……可是…他忽然很想親眼看看。


拔刀齋睜開雙眼,只見小香湊在他身前,揚著臉盯著他道:「頭還痛嗎?」
拔刀齋暗暗倒抽一口氣,身子微微後仰避開。
小香板起臉,撿起丟他的竹葉包,一把塞進拔刀齋手中,起身又縮回橋柱邊。
拔刀齋打開竹葉包,裡面是兩個飯糰與幾片解酒的生蘿蔔片。他露出一抹懷念的憂傷笑容;這些日子以來相對無言的隔閡、不明不白的怒氣,他真的很厭倦了。
「還生氣嗎?」拔刀齋悄聲問道。
小香瞪大雙眼,臉色不住變換。終於,她氣鼓鼓地道:「我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你為什麼從沒提過你的『前妻』?」小香咬牙,恨恨吐出前妻二字,淚水不受控制奪眶而出。她細聲怒道:「我知道這牽涉太多…太難太難開始……你也不喜歡提………可是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提起過?……你不相信她嗎?…怕她承受不住?…所以寧願選擇欺瞞?……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成自己人啊!為什麼不試著多相信我們一點?…幹嘛什麼事情都自己吞、自己扛?……我們、我們是一家人嘛……」
「她…是我親手殺的……」拔刀齋忽地出聲道。他垂著頭,長長的瀏海掩住他的神情。
謝謝妳……「相信」、「自己人」…這些字眼對我太奢侈了……我許諾過永遠守護她……可是…………
這一切,是時候該做一個了斷了…………

小香用手背胡亂抹去滿臉淚水,愕然看著拔刀齋。
拔刀齋低聲續道:「我殺了她的未婚夫,所以她不惜以自己為賭注……最後…我殺了她。……我奪走她的幸福,又奪走她的性命……她恨我是當然的……。…我…嗜血濫殺……連我的妻…都…親手斬殺……」拔刀齋闔上眼,等待小香逃離的腳步聲。
「才不是這樣!」小香尖聲叫道。她清楚記得那個夢境中,少年失去五感仍浴血奮戰、驀地竄出的人影、止不住的劍勢…以及…飛濺的鮮血。他不是可以冷血斬殺髮妻的狂人!他從來都不是!
拔刀齋驚愕地望向小香。
「這不是你的錯!她……」小香一時語塞。她甘願捨身換他一命,她哀憐他的苦痛而不願離去,她恨他?小香回顧自身作為,竟諷刺地如此相似。

「她不恨你。」小香眼眸低垂喃喃道。
拔刀齋微微睜大雙眼,滿是詫異與不解。吐真劑逼出的是他的辯解嗎?以致於香誤解至此……?
小香直視拔刀齋的眼眸,定定地道:「她不恨你。」
拔刀齋別過臉去,嘲諷似地對自己苦笑,並不答話。



冬日白晝時短,申時剛過不久,天色已顯灰濛黯淡。拔刀齋起身拍去身上塵土,踢散一地芒草。小香的視線跟著拔刀齋左右移動,欲言又止。
小香輕聲道:「你還……」
「嗯?」
小香猛地跳起,掩飾堪堪出口的疑問,暴怒道:「你還真是個笨蛋!喝酒喝這麼兇,找死嗎!下次不准自己一個人去喝悶酒!這是醫生的命令,聽到沒有!」
拔刀齋一頓,無奈地敷衍道:「是是是!」
「下次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小香一手扠腰,一手指向自己:「我陪你喝!」
拔刀齋微微挑眉:這種喝起來像血的東西…她不會要嚐的。
「不必了,喝酒傷身。」
「…喝酒傷身…不喝傷心……」小香幽幽的語音,緩緩複誦拔刀齋曾說過的語句:「我也想嚐嚐看……忘記一切的滋味……」
拔刀齋輕輕搖頭。不管喝得再多,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他看向消失在遠方的夕陽餘暉,無悲無喜的神情淡然道:「走了。」便舉步離開橋下。
小香佇立在原地,望著拔刀齋的背影漸行漸遠,隨即邁步跟上。


原本小香掛在嘴邊的疑問,卻忽然不想聽到答案了。
其實她也不需要問:他年年上墳,三十五年來未曾忘懷的女人……還愛她嗎?他望向無名之墓的神情早就回答了一切。
這重要嗎?…他多年來隱匿著什麼……他心底深處藏著誰……
在他的生死安危之前…這些……又算得上什麼?!

最終,一切又回到她的原點,她捨不下、放不開的真實。
……只要爸爸媽媽都平平安安的…小香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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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幕
2021-06-19


夜黑如墨,遠處的寺院響起了沉厚的鐘聲,拔刀齋與小香併肩坐在屋頂上遠眺。敲盡代表「四苦八苦」的一百零八下鐘聲,掃去一切煩憂,又是嶄新的一年。
慶應二年。


新年剛過,拔刀齋便在岩沼米行的櫃臺收到一個黑色信封。
拔刀齋神色凝重,捏著手中信件遲遲不肯打開。小香疑道:「怎麼了?」
拔刀齋搖頭不語。

隔日午後,小香望向街角,拔刀齋的藏身之處又空無一人。
是去辦補給了嗎?可是……
想起拔刀齋攢著黑色信封的神情,小香心中便惴惴不安:每當他不得不成為「拔刀齋」時,總是那樣的表情……
驀地,小香眼前人影晃動,她抬手格擋,卻一掌擒住拔刀齋握著兩串紅豆糯米糰子的手腕。小香微愕,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糰子串。
拔刀齋點頭,小香接過一串糰子。兩人靜靜吃完,拔刀齋忽道:「我有事要離開幾天。」
「什麼事?」小香豎眉扁嘴:無事獻殷勤,果然沒好事!
「有事。妳不能跟。」拔刀齋簡短地道。
「就是有事我才要跟啊!」小香雙足亂頓,不滿地叫道。
拔刀齋定定直視小香。糰子攤旁,倉田從暗處傳來的指令:”護衛桂先生與薩摩人士會面。”
傳聞薩摩極力反對幕府再次征長,但長久以來薩摩驅逐打壓長州在京勢力,雙方早已仇怨深遠;此次護衛桂先生與薩摩會面,只怕略有差池,便得血流成河……

小香迎上拔刀齋的目光,無畏無懼。
從小便是這樣,一旦劍心露出這種表情,任她怎麼撒嬌耍賴都沒用;而她拿自己的性命,已是逼得拔刀齋一讓再讓。現在拔刀齋不願再度退讓,是不是表明這事異常兇險,連他都沒有自信能保護兩人?
可是…她早就不是那個需要他時刻保護的小孩子。
「……你也當我只能扯後腿嗎?」小香黯然道。
拔刀齋輕輕搖頭,注視小香的肅然神情中,仍是毫無退讓之意。

…莫非…長州出了大事,需要他出手?長州如果發生大事,應該有跡可循才是…
小香眉頭緊蹙。自她待在拔刀齋身邊,拔刀齋從未提及長州動向,而她從來也不問,只是靜靜地等人回來、傻傻地跟著東奔西跑。她不在乎,她該知道的大事,早已寫在史書上,早就在劍心哄她玩的故事中。
她明白的,知道的太多只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當初古高俊太郎是怎麼在新撰組的酷刑折磨下,洩漏池田屋密會之事。有這前車之鑑,不論為了小香或長州,拔刀齋都不會讓她過多牽扯進佐幕倒幕的紛爭中。

”把持京裡政局的『一會桑』準備向天皇陛下請求征長飭令。”
小香一震,那一天歷歷在目……
那天,他憂心忡忡地透露長州的困境。
那天,她懷揣私心,吵著要隨他外出「救助志士」。
而那天……她終於知道了他究竟是誰………
小香垂眸苦笑。她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是她無法捨棄的真實……
她深吸一口氣,凝神苦思:…一會桑…征長飭令……慶應二年…一月…征長……二次長州征伐…慶應二年一月!

小香神色一凜,急急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嗯?」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問,拔刀齋想了一會,訥訥答道:「…一月初五。」
「慶應二年…一月…初五……」小香喃喃自語,望向拔刀齋的雙眼越瞪越大,滿是不可置信。
拔刀齋被這目光瞧得渾身不自在,眉頭不自覺緊鎖。
「好!我不跟。」小香回過神來,爽快地道。
「妳在打什麼主意?!」見小香態度驟變,拔刀齋臉色沉下。
「你都說了不讓我跟著,我又追不上你,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小香撇撇嘴,隨口扯了個不輕不重的說辭。……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我不能介入歷史的軌跡……
她轉過語音道:「這次我可以不跟著你,但是你事情辦完一定要回來找我。說好囉?」
拔刀齋垂眸看向小香伸出的小指,低聲應道:「嗯。妳回長屋去。」
小香放下手,淡淡一笑,搖頭道:「我不會給你惹麻煩。我保證。」
拔刀齋深深看了小香一眼。小香那抹淡然的微笑,同樣表明了她什麼也不會說,就像他不能告訴她此次任務內容一樣。
他轉身離去,諸多擔憂化為一句叮囑:「不要亂跑。」



慶應二年一月,由土佐浪人坂本龍馬與中岡慎太郎居中斡旋的薩長同盟,是二次長州征伐維新派得勝的關鍵,也是維新與幕府勢力消長的轉折。

爸爸說過薩摩跟長州互不信任,一場同盟會議,卻飲宴喝酒了十多天,到一月下旬才談起正事。
小香揚頭望天。當時劍心講起薩長同盟,時而苦惱、時而欽佩的語調,宛如身歷其境侃侃而談。
如今拔刀齋不能說的事,恐怕代表著他的確身在其境,就在那場改變日本命運的會議中。





……這都十幾天了……
拔刀齋端坐在桂小五郎身後,木然地望向前方。
偌大的房間中央,一群美艷舞伎穿梭在薩摩武士中,身段柔軟嬌魅地舞著,幾名薩摩武士圍在她們身旁,隨著樂曲手舞足蹈。
幾名豔麗女子時不時湊近桂小五郎身邊,嗲聲軟語、磨蹭親熱地斟酒。桂小五郎來者不拒,冷眼看著熱鬧,有一搭沒一搭抿著遞上的酒杯。

原本舞伎們看拔刀齋年少,存心逗弄,故意將胸口貼在他的臂膀上,甜膩地挨著勸酒。拔刀齋冷眼斜睨,凌厲的寒光激得舞伎們身子發顫,隨即不動聲色挪開手臂,若無事然老老實實坐在桂小五郎身後。
這一來二去,眾舞伎遠遠訕笑拔刀齋臉嫩害羞,卻也沒人敢再到他身邊自討沒趣。
沒了這些妖豔女子煩擾,拔刀齋一心便是放在桂小五郎與薩摩眾人的會面上。沒想到十幾天過去,房間彼端的西鄉隆盛及大久保利通也跟桂小五郎一樣,目光只放在房間中央的舞蹈,時不時鼓掌叫好,為這熱鬧景象增添氣氛。而薩長雙方首領會面所為何事,一句都沒提起過。



拔刀齋神遊物外,思緒飄回十多天前。
那天,他跟在桂小五郎身後踏入薩摩藩邸,兩名中年男子迎面而來,一人肥壯、一人高瘦,看上去都比桂小五郎年長幾歲。兩人身後跟著一票高大粗豪的薩摩武士,那群武人見到他與桂小五郎,愣了愣神便爆出一陣大笑。
為首的肥壯男子微微蹙眉,舉手制止,點頭為禮:「桂兄,久候了。」
桂小五郎躬身行禮,向那人招呼道:「久違了,西鄉兄。」桂小五郎轉向高瘦那人,點頭道:「大久保兄。」
拔刀齋暗暗倒抽一口冷氣,按捺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這兩人就是掌握薩摩實權的西鄉吉之助跟大久保一藏*?桂先生會見的薩摩人士是他們?……現在不只是護衛桂先生平安的問題了……這場會面要是有個閃失,薩長雙方只怕會打到不死不休……

「噗哈哈哈!桂先生真有種!進我薩摩藩邸,護衛可以不要,漂亮的小姓不能不帶!當真情深意重!」後方笑聲稍停,一人高聲譏嘲道。
小姓*?!…王八蛋!
聽這以色事人的揶揄,拔刀齋驀地心頭火起,陰寒血腥的殺氣迸散空中。
薩摩眾人倏地噤聲,幾人莫名渾身顫抖,腰際雙刀發出細微的撞擊聲。
桂小五郎聽之任之,冷笑不語。
「那孩子……」一人低聲驚呼:「…紅髮…十字傷……」
此起彼落的竊竊私語傳開:「…斬人…拔刀齋?」
「那是…拔刀齋?」
「…是拔刀齋?」
桂小五郎這才側頭低聲喝道:「緋村!」
他知道此時不宜動手,嚇唬嚇唬那些傢伙也該見好就收,便依言收斂殺氣。
薩摩眾人大口喘氣,眼神見鬼似的又驚又懼。

「你就是緋村拔刀齋?」一旁的大久保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揚起。
他微微點頭致意,算是回應這問題及意味不明的打量。
大久保收回視線,向桂小五郎溫言笑道:「能得此人相助,實乃桂兄之幸。」
大久保先生竟然這麼說?我做了什麼?拔刀齋詫然,輕輕躬身還禮。


拔刀齋未曾料到,適才雙方短暫交鋒,在大久保利通眼中映出一名稚弱少年身處敵我不明之境,依然不懼不躁;受人挑釁卻能認清局勢,知所不能為;而少年不需出手便有足以震懾眾人的實力,果然不負京中盛傳之名!
誰也想不到,此時仍劍拔弩張的薩長雙方,十二年後,位居明治政府內務卿的大久保利通在生命的最後幾天,親自將日本的命運交託在眼前這少年手中。







*西鄉吉之助=西鄉隆盛,大久保一藏=大久保利通
*小姓:將軍、大名、武士等身邊貼身護衛及處理雜務的美少年侍童。是貼到床上去的那種「貼身」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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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幕
2021-06-19


拔刀齋目光呆滯。除了見面當下的小小波折,這十幾天就是無止盡的喝酒玩鬧……說是護衛桂先生跟薩摩人士會面,但雙方唯一談論的事,只有「二本松的薩摩藩邸附近太過吵雜,小松帶刀大人邀請大家至宅邸一敘」。
所謂的太過吵雜……
自從踏進薩摩藩邸,周圍便不時傳來巡察京都的隊士「醉倒」街頭的傳聞。

想到此事,拔刀齋心中一陣煩躁:香那個臭小鬼!明明就叫她不要亂跑了!她暗中放倒會津的爪牙,就是「不惹麻煩」嗎?專挑薩摩藩邸附近下手…是為了之前「斬人拔刀齋」出沒在薩摩藩邸附近的傳言?還是…她知道此次會面與薩摩有關?……她是怎麼知道的?這麼可疑的行徑,香到底想幹嘛?!
可惜眾人轉移到小松府邸後,便沒了薩摩藩邸周邊消息。這讓拔刀齋更加心煩意亂:不論香在打什麼鬼主意,她能放倒那些人,至少說明她還活著……現在沒消沒息的……可惡!這場會面到底是來幹嘛的?!這該死的宴會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驀地,一道豪爽的氣息由遠而至。拔刀齋抄起身邊長劍,側身擋在桂小五郎身畔。
薩摩武士十幾天來,只見拔刀齋乖順地坐在桂小五郎身後,忽然見他無事卻挺身護衛,眾人嗤笑出聲,張口便要嘲諷「傳說中的斬人拔刀齋沒事光會大驚小怪」!廊上卻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隨即紙門被唰地猛然拉開,一人大喝道:「你們為什麼還在喝酒?!」
來人頭髮散亂、膚色黝黑,是個滿口土佐腔的粗豪大漢。

那人瞄了一眼神色戒備的拔刀齋,環視房間兩側,不耐地擺手讓舞伎們退開。
房間清空後,那人一屁股坐在桂小五郎前方,雙手大力拍上榻榻米,痛心疾首地朗聲道:「桂兄,想必你也知道家茂公翻起禁門之變的舊帳,押著陛下要征長飭令了吧?長州危急存亡之際,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
桂小五郎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淡然道:「說的是啊!坂本兄。在下事忙,各位,請恕在下失陪。」他起身撢撢衣袖,翩然離去。
坂本?拔刀齋默默跟在桂小五郎身後,眼角餘光瞥向那人:他就是創立龜山社中,撮合長州與薩摩軍火交易的那個坂本龍馬?

「等等!」坂本龍馬追到廊上,張開雙臂擋在桂小五郎身前,急道:「桂兄!此時若不跟薩摩聯手,長州恐怕會被一舉殲滅!桂兄身為長州維新派之首,難道寧可讓長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嗎?」
「有何區別?!」桂小五郎惡狠狠地道:「長州人落到現今這般境地,皆是薩摩三年前倡議公武合體、驅逐尊攘派開始。禁門之變後又稱我等長州人為『朝敵』。多少長州人已經死在薩摩手下?如今長州落難,死則死爾!我絕不卑躬屈膝向薩摩求饒!」
「等等等等!」坂本龍馬急得連連擺手:「不是什麼求饒不求饒!現在是薩長雙方握手言和,建立同盟!現在外敵環伺,各國虎視眈眈,恨不得能在日本各地插旗佔地。日本之內,幕府號召之力日漸衰弱,各藩彼此仇視、互相征討,大家在這小小島內打來打去,光打自己人就死光了,拿什麼力量去抵禦外敵?」
「即便如此,為何薩長非得握手言和?」桂小五郎冷冷地道。
見話題終於回到結盟一事,坂本龍馬心底暗暗吁了一口氣,緩下勁來說道:「抵禦外敵談何容易?若非全國一致、上下一心,根本就不用去想攘夷了!可現在能號召全國同心的,也只有天皇陛下。要讓幕府乖乖將大權交還陛下,只有另一個能與之抗衡的新興勢力,才能逼迫幕府放棄三百多年霸權。放眼望去,單單薩摩一藩也辦不到,但若是西南兩大雄藩-長州跟薩摩-聯手,那麼就有希望了!」
「大政奉還?」桂小五郎疑道。
「沒錯!大政奉還!將政權歸於天皇陛下,召集天下才學之士共議朝政,政令統一由朝廷發出,讓大家的力量都往一處使!」坂本龍馬斬釘截鐵地道。
「坂本兄,你的想法很好。可惜啊~」桂小五郎哼聲道:「他薩摩屢屢擊敗我長州。長州經過長州征伐、下關戰爭,早已元氣大傷。薩摩要找人結盟,又何必找我們這些『朝敵』?多年來,薩摩在幕府苦心經營,前任將軍家定公的正室天璋院(篤姬),也是薩摩費盡心思安排;為鞏固幕府實權,又倡議公武合體,安排和宮內親王下嫁家茂公。現在你這是要薩摩跟我們這群『朝敵』勾結,終結德川家霸權?長州已經這麼多弟兄死在他們手下,我又怎能誤信薩摩,讓薩摩在我們背後捅刀,害死更多的弟兄?」
「桂兄你說!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薩摩結盟的誠意?」坂本龍馬氣急敗壞地道。說到底,雙方仇恨太深,互信太少,就是難啊!
「除非薩摩先為我長州死難的弟兄道歉。薩長雙方任何盟約,都必須由坂本兄在旁見證。」
坂本龍馬拉開走廊一側紙門,半推半拉地將桂小五郎與拔刀齋塞進去,風風火火地轉身離去道:「好!你們別走!等著!」



「什麼玩意!!」一聽到長州握手言和、共立同盟的條件,是要薩摩先低頭道歉,薩摩眾武士便跳起來怒道:「長州那些傢伙是什麼東西!到處挑起戰火,活該欠人收拾!現在還是俺們薩摩的錯了?」
「閉嘴!」西鄉喝道。雖是喝斥了下屬,西鄉仍不悅地道:「長州既無結盟之願,坂本兄又何必勉強?」
坂本龍馬抬手扶額,仰天長嘆道:「你們一個一個為什麼都只考慮那該死的面子?!桂嘴上說的長州虛弱云云,薩摩透過龜山社中,還不知道他們的虛實嗎?」
坂本龍馬向前逼近西鄉及大久保,恨不得撬開他們腦袋似地道:「此次長州征伐,響應幕府者寥寥可數,而長州抱著必死之心準備決戰。即便兵力懸殊,長州也未必一擊便潰;這樣一來,戰事將持續擴大,曠日廢時的戰爭削弱我國實力,正好讓外國人趁機入侵啊!」
「那俺薩摩一併送長州上路啊!」
「他奶奶的!打就打!當俺們薩摩怕了他們!」

後方眾人鼓譟不休,西鄉及大久保冷然不語,靜待坂本龍馬回話。
「你們!」坂本龍馬起身高聲道:「薩摩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要打到焦土一片嗎?!」
眾人忽地噤聲,不解坂本龍馬怎麼會冒出這一句。
坂本龍馬一屁股坐下,氣呼呼地道:「要打不是早就打了嗎?禁門之變中,薩摩殺的長州人還少了嗎?如果是這樣,當初薩摩為什麼要倡議公武合體?不就是為了讓政令一致,讓舉國之力能集中在統一號令之下?可是你們忙了半天,幕府又如何了?對外無力抗敵,便往內為難自己人!這樣的幕府,值得為他們效力嗎?」
坂本龍馬轉身,一把抄起大久保面前的酒杯,高舉在眾人面前道:「現在日本就像這個杯子一樣,大家在這小小的杯子裡打來打去。」
他的手揚起,酒杯砸在院中摔個粉碎:「外力一來、洋人一打就碎了!各位要的,是日本對洋人俯首稱臣嗎!?西鄉兄!為了日本,以及日本百姓,請你體察桂的苦處,向長州道歉吧!」

西鄉目光如炬,直視坂本龍馬。良久,西鄉起身道:「坂本兄,走吧。」
坂本龍馬愕然,起身跟在西鄉身後。



隔著幾扇和紙拉門,坂本龍馬與薩摩眾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傳進拔刀齋耳中。
一直以來,他只知道為了新時代必得剷除眼前的橫逆;可他卻沒有想過,視為橫逆的薩摩僅僅只是作法不同。
在他擔心薩長之間仇恨深遠,一言不合便是人頭滾滾;坂本龍馬卻著眼於雙方共同的心願:一個不受外敵侵擾的新時代。
拔刀齋心底輕嘆:坂本先生真不簡單!他試著讓薩長放下仇怨,看向共同的目標。香也是這樣…他們心中沒有敵我之分,一心為減少死傷而努力著。

只是………
拔刀齋看向前方,桂小五郎的背影仍如往常優雅自若。長州這麼多弟兄死在薩摩手上,桂先生當真願意與薩摩結盟嗎?薩摩背著幕府與長州勾結,長州又真能信任薩摩嗎?

此時,桂小五郎的頸邊落下一串汗珠。

………桂先生……?
拔刀齋一怔。他忽然明白過來:不!桂先生來此,就是為了與薩摩結盟!若非如此,長州征伐已是迫在眉睫,桂先生怎麼可能浪費十多天在此喝酒?
如今長州軍備仰賴薩摩,薩摩若想剷平長州,大可以中斷軍火供應、響應幕府舉兵征長,長州便毫無招架之力。以長州現今的實力,只怕還不配薩摩玩陰的……
桂先生要求薩摩道歉,是為了確保長州不至淪為薩摩的附庸吧?可是如果薩摩拒絕呢?正如桂先生所言,薩摩要找人結盟,不差一個長州…而長州的滅頂之災卻在眼前……

拔刀齋望向門邊,廊上響起西鄉及薩摩眾人的腳步聲。
長州的存亡就看西鄉先生的決定了。一月寒冬,竟讓桂先生逼出一身汗……神色自若的背後…桂先生心裡也沒底啊。


紙門唰地打開,西鄉逕直走到桂小五郎面前,神色肅然地端坐,他緩緩開口道:「桂兄,這些年來薩摩與長州紛爭不斷、死傷無數,追根究底,卻是為了抵禦外敵的作法不同……我們薩摩原本指望幕府能有所作為,卻不想幕府外敵當前竟然忙著為難自己人。坂本兄說的是啊…薩長間的仇恨,最終卻是便宜了洋人。」
西鄉雙掌前壓,低頭道:「為了保護日本,為了日本百姓。桂兄,請放下薩長之間的仇怨,攜手努力吧!」

拔刀齋聽那不似道歉的說辭,眼見低頭的西鄉及端坐的桂小五郎,後方薩摩眾人手搭劍柄,眼中噴火:姓桂的罩子不放亮一點,可別怪俺薩摩不客氣!
拔刀齋斂起眼眸、指尖扣上劍鍔,情勢一觸即發。

轉瞬之間,恍如經年。

桂小五郎弓身扶起西鄉,執手懇切道:「西鄉兄說的是,我們不該再內耗下去了。」
拔刀齋鬆了一口氣。薩摩眾人臉色不悅,卻也不再充滿敵意。
西鄉長嘆道:「家茂公執意再次征長,薩摩數次進言反對無效。若陛下受一會桑糾纏不過,下令征長,我等自當盡力向陛下進言,訴說長州冤枉。若是非戰不可,薩摩必先穩住京阪要害,絕不對長州出兵。」
桂小五郎心底吁了一口氣,緊握西鄉的手,堅定地道:「待長州洗刷冤屈,定當與薩摩攜手,共同為日本強盛鞠躬盡瘁。」




與此同時,兩個街區之外的皇居中,幕府老中小笠原長行、松平宗秀入朝上奏:「長州悖逆多矣,決議出師。」
天皇傳旨,准奏出兵。





(文後雜談)

兔崽又開始寫一堆無聊的會談戲碼了。(笑)

說到薩長同盟,兔崽查到的資料如下:
1. 1/8桂小五郎去了薩摩藩邸,1/22同盟成立的地點在小松帶刀家。嗯?
2. 薩長同盟實際成立日,一般是說1/21,但也有1/18 或1/22的說法。
3. 這十幾天,你情我願的薩長雙方就光飲宴,死都不開口,等到龍馬來了才破冰談正事。

關於征長飭令這事。
兔崽查到的資料是:1/22天皇這樣同意:「毛利氏自祖先,有勤勞王家,因欲處寬典。縱令今奏出軍,尚宜體朕意矣。」 (「人家長州是很尊重我的,就算同意讓你們打,你們也客氣點。」)
幕府老中回答:「僅奉敕旨。雖然彼尚抗命直伐之。」(「好啦好啦!但他們欠打,我還是要打。」)

查了一下小松帶刀家(上京區)大概的位置,距離京都御所才大約1.1公里……
同一天,兩個鄰居在那邊各自搞事……感覺很有戲。於是兔崽就決定安排在同一天了。(笑)
薩長同盟是偷偷來的密盟,等幕府知道已經是之後的事了。
只能說這點超巧合的,簡直像兔崽為了戲劇效果硬湊。兔崽只有小小的便宜行事一下。(點頭)

至於薩長這場超~長的相親宴,到底都在幹嘛……
兔崽想像了一下:雙方互看(或不看)十幾天就是不講正事……整天喝酒看美女……光想就硬了!咳!…喝個十幾天,肝很硬啊!
感覺好無聊啊啊!!!
而且,專業酗酒的拔醬應該只能看人喝,誰叫他是去護衛的。還好他的嗜好是酗酒,不是品酒。喂~~!!!(笑)

於是為了橋接漫畫內容、搞定兔崽查到的史料、讓沉默小拔醬長歪成嘴砲王劍心,就變成這兩幕了。(煙)
萬一兔崽查到的內容是錯的,嗯,那就錯吧!


這是兔崽找到的薩長同盟裏書真跡。
還是後來桂小五郎跑去找坂本龍馬追加文字備忘錄,所以達成同盟是一月下旬,這張上面落款已經二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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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幕
2022-06-19


拔刀齋護送桂小五郎回到長屋仍是心緒起伏。
親眼見證坂本龍馬說服薩長兩大仇敵攜手合作,他似乎看見了不遠的未來,隱隱閃爍著新時代的微光。
大政奉還、廣招賢才共議朝政、全國統一號令……這樣的理想…有可能實現嗎?
拔刀齋揚頭遠望,心底前所未有地踏實:可以的!如果是坂本先生,他一定能辦到!


「緋村,這幾天辛苦你了。」桂小五郎端坐在櫻之間中央,提筆在一張短箋寫上幾個字,遞給拔刀齋道:「還得麻煩你辛苦一趟,這是今晚的任務。」
拔刀齋伸手接過,頓時雙眼瞪得老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那張紙上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島原玉屋」
拔刀齋壓下額角跳動的青筋,將短箋推回桂小五郎面前,嘴角抽搐道:「……桂先生…在下心領了……」
桂小五郎似笑非笑,拾起短箋,扔進一旁的火缽中,道:「有事要你去辦,你到時自然會知道。」
拔刀齋垂首扶額:……又不是被指派去護衛……大晚上去那種地方,還能「辦」什麼事啊……
「會有人去見你。」桂小五郎斂起笑容,冷聲道。
拔刀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知道了……」他點頭行禮,起身步出櫻之間。
桂小五郎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拔刀齋耷著肩膀的背影:這孩子內心還是個少年啊…明明有過妻室。

拔刀齋走在廊上,內心五味雜陳:這下好了!我要怎麼跟香交代去島原的事?!
他腳步一滯,猛然回神:不對!…我幹嘛要跟香交代!她誰啊!
拔刀齋重重踏步前行:總之!先找到那個臭小鬼!說好不惹麻煩,別把自己玩死啊!
他在長屋上下晃了一圈,只有長谷川大夫沒好氣地道:「那個小丫頭!就跑回來這麼一下,事情沒做多少,倒是順走了老夫不少藥材!尤其是迷醉香,她拿了一大半!現在人跑哪去了,老夫還想問你呢!」
……那些「醉倒」薩摩藩邸附近的武士,果然是香搞的鬼!她既然不在長屋,會在薩摩藩邸附近嗎?現在尚未入夜,她也不好做手腳;那麼…岩沼米行?
拔刀齋躬身行禮,代小香向長谷川大夫道歉,隨即離開長屋。

片刻後,拔刀齋在岩沼米行倉庫堆積如山的米袋間,尋到那個搗藥的嬌小紅髮身影。連日來戒備激昂的情緒散去,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便氣力盡失跌坐在一旁的米袋上。
原本以為不過三五天的任務,沒想到一走就是十多天。這十幾天,除了時刻警惕護衛,便是憂心小香孤身在外,不知她會如何擔心;也不知她擔心之下,又會做出什麼傻事?音訊全無的日子裡,生死未知。現在她好好的…好好的在那裡………
小香聽到動靜回頭瞧去:拔刀齋看向她的神情,疲憊中滿溢著憐惜與溫柔。
她雙眼亮起,立時跳起奔到拔刀齋身邊,驚呼道:「你終於回來了!」
拔刀齋抬手揉亂小香頭頂的髮絲,扯出一抹疲憊的微笑:「我回來了。」他靠著身旁的米袋,緩緩闔上眼眸。


拔刀齋睜眼之時,身上多了一件小香的外褂。他扯下外褂,對著自己苦笑:…他實在太習慣這小傢伙在身邊團團轉了……
拔刀齋望向窗外,已是夜幕低垂。他想起被交代的「任務」,心下微微嘆氣,手中攢著小香的外褂,起身尋找她的身影。
拔刀齋步入密藏的樓梯,走上閣樓便見小香在替人換藥。看小香神態自若,其他志士在一旁或坐或臥;看來他離開的這十幾天,小香倒是跟這些志士相處得不錯。
他走向小香,待她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拔刀齋遞出手中的外褂,道:「我今晚有事,要出去一下。」
小香聞言臉色沈下,她接過衣服,沒好氣地問道:「又是什麼事?」
「有事。妳不能跟。」
十多天前也是一樣的說辭,小香卻在拔刀齋的頰上看到一絲可疑的紅暈,她立刻叫道:「我不管!我也要去!」
「不行!妳不准去!」拔刀齋繃著臉,強硬的語氣透著心虛。
小香定定直視拔刀齋,拔刀齋神色游移,別過眼眸。
小香柳眉倒豎,扁嘴悶哼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別想甩掉我!」
拔刀齋扶額:……每次扯到「甩掉她」,她馬上又會大哭大鬧地說我「不要她」了………
…說實話會比較好嗎?……聽起來就像我要丟下她去找女人?我才不是要去找女人!…不對!我是不是去找女人,關她什麼事!
拔刀齋咬牙低聲道:「…我要去島原。」
「喔!我也要去。」小香霎霎眼眸。
拔刀齋瞠目結舌,半晌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低聲道:「妳到底知不知道島原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小香理所當然地搖搖頭,揚聲道:「我不管島原有多危險!你去我就去!」語音一落,周圍眾志士的目光齊刷刷轉向兩人。
拔刀齋飛快掃視四周,眾人皆是心中了然的嘿嘿賊笑。他轉身丟下一句話:「反正妳不准去!」
「喂喂!緋村你真是太不厚道了,有得快活就自己去,自家弟弟也不帶去見見世面。嘖嘖~」
「島原有多危險、怎麼把人吃乾抹淨,你也該帶這孩子去見識見識,開開葷嘛!」
拔刀齋倏地臉色鐵青,扭頭狠瞪出聲的兩人。
另一邊,一人大笑出聲:「瞧你說到島原,滿臉的扭扭捏捏,莫非你更中意宮川町中盛開的小菊花?」
拔刀齋猛然迴身,手中長劍「咻」地自鞘中飛出,如箭離弦,一記飛龍閃重重打在那人腹部,那人向後飛去,口吐白沫暈倒在一旁。眾人見拔刀齋動怒,倏地噤聲不語。
小香看看四周,拔刀齋神色駭人,眾人畏懼中不改調笑的神情。這幾句話下來,到底哪裡激怒了拔刀齋,她仍是一頭霧水。
小香走到昏迷那人身邊,按壓人中把人弄醒;那人只是受了點皮肉痛,並無大礙。
她拾回拔刀齋的劍,疑惑地道:「為什麼生氣?喏,你的劍。」
拔刀齋不答,板著臉接過長劍,「鏘」一聲收刀回鞘。
「好了啦!走啦走啦!」小香扯著拔刀齋的手臂往樓梯走去。她從沒見過他為幾句玩笑話動怒,而拔刀齋當真動怒也不會僅僅只是點皮肉痛;但無論如何,把人分開才是首要之務。
拔刀齋目光嚴峻掃視眾人,眾人避開他的視線,仍是對小香擠眉弄眼;幾人拍拍胸脯,臉上寫滿了:無妨!你家老哥不上道,咱們帶你去!
……這群混帳!帶這小丫頭去島原是想幹嘛?!
拔刀齋望向小香疑惑的神情,心中無力感更甚:……萬一這小傢伙還真的跟他們去了島原「見世面」……天啊……
略微權衡,拔刀齋冷著臉,甩開小香的手,轉身道:「走。」
小香不明所以,看看後方竊笑的眾人,便跟在拔刀齋身後離去。



漆黑的夜空之下,朱漆的大門內,大紅燈籠高掛簷下一路延伸,無邊無際,照耀得四周璀璨輝煌;地上遊人如織,僧侶、武士、大夫、商人信步漫遊。燁燁煌煌更勝月色、華美樓閣宛如天上宮闕、熙來攘往熱鬧繁盛,直叫人流連忘返,不知今夕何年。
小香睜大雙眼,好奇地四處打量。

明治十五年,東京銀座首先燃起了名為「電燈」的無火之光*。
明治二十四年起,東京電燈會社開始量產白熾燈泡。可是這玩意實在要價不斐,光是一顆燈泡就要一圓以上;還得牽上高掛天邊、綿延不絕的「電線」,通上「電」這種看不見又不能摸、一個月卻得花上一圓的奢侈品。一個工人一天的工錢至多不過5錢,一般人哪伺候得起電燈這大爺??於是這高檔貨,自然只在奢華的商業區中出現。
薰向來喜歡新鮮事物,當時聽說有地方通電燈了,便拉著一家人去看熱鬧。小香還記得,電燈「啪」地亮起,暮色低垂的灰暗夜空,剎那間明亮如白晝。她偎在父親身邊,訝異地瞪著雙眼、揚著頭;父親眼中閃爍著新奇的光芒,嘴角漾起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心念及此,小香轉頭望向拔刀齋,只見他神色冷峻目視前方,對眼前一切繁華視若無睹。
瞧拔刀齋神情肅然,小香不解地看向街道:遠處一名身著黑亮流金綢緞、高梳髮髻、頭戴流蘇簪飾的美麗女子,在一柄紅傘下,身姿款款,擺動腳下兩三吋厚的高木屐,在眾人的簇擁中緩緩前進。上方燈籠映出的猩紅光芒,襯得女子華貴雍容、美艷嬌嫩,四周暗香疏影浮動,一不小心便讓人失了心神。

拔刀齋不動聲色瞥了小香一眼,見她目光閃閃發亮,看祭典似地東張西望,一景一物落在她眼中都透著熱鬧有趣。他默默翻了個大白眼,心底微嘆。
小香轉頭,這一路上的店家窗邊都坐著幾位女子,女子們慵懶地靠著矮几,對上小香的視線,便勾起唇角,媚眼如絲。
小香不解,回以燦然一笑;店內女子們見狀,又是舉袖掩唇咯咯嬌笑。

她隨著拔刀齋走入一旁店家。門內又是另一副光景:挑高的大堂,上下圍繞著一圈勾欄;女子們身穿及地長擺和服、展露纖纖皓頸;男人們大咧咧地摟著女子肩頭、細腰,順勢摸了幾把。女子鶯聲嬌笑,笑罵著擊打男人肩頭,作勢推開又軟若無骨地偎在男人身畔。
小香霎霎眼眸:這地方…怎麼怪怪的?
一名年長女子走到拔刀齋身前,擺手嗲聲招呼道:「唉呀~緋村大爺~當真稀客啊!姊妹們盼著您來,可是望穿門了~」
拔刀齋臉上微微抽搐,瞄了小香一眼,打斷話頭道:「咳!帶路吧。」
「唉呀呀~當然當然,良宵苦短呢~」那女子舉袖掩唇一笑,目光流轉間風情萬種。她看向小香,嬌笑道:「這位是?」一邊說著,女子的纖纖素手輕佻地拂過小香的下顎,道:「緋村大爺帶來的人,本店自然要好生招待~」
小香側臉觀望屋裡女子的衣著神態,心底警鐘大作;那女子伸手毫無殺氣,一時間竟沒能避開,硬生生被吃了把嫩豆腐。
拔刀齋蹙眉,抬手揮去女子的手,女子趁勢收手,意味深長地看了小香一眼,爽利地轉身拍手道:「來人,領路。」

兩人隨著店內僕役走上二樓,那僕役拉開一道房門,恭敬地道:「兩位請稍坐。」便退出門外,拉上紙門。
拔刀齋取下腰間長劍隨意坐下,長吁了一口氣;一路上繃著一張臉,臉皮都快僵了。還沒等他緩過勁來,小香一把提起他的領子,怒氣沖沖地低吼道:「你、居、然、來、這、種、地、方!」
完了!





參考資料:
「白熱電球の技術の系統化調査」 - 石﨑 有義
*明治十五年銀座的電燈是弧光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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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幕
2023-06-18


倉田陪著一名油頭粉面的矮肥男子踏進玉屋,玉屋的女將迎上來道:「倉田大爺~房間都給您安排好了。」
倉田點點頭,對同行友人擺手道:「谷先生,請吧。」
女將拍手喚人領路,一名僕役領著矮肥男子走在前方,她倚在倉田肩頭,悄聲道:「今次緋村大爺還帶了個人來呢~」
「喔?這可是奇事。」倉田心底嘀咕道:緋村帶人來?他自己也是個沒開竅的小鬼!說到島原就拉著一張臉。嘖!
「就是~就是~是個跟緋村大爺一般俊俏的孩子呢~」
啥?倉田心中喀噔一聲:緋村帶的那孩子該不會是……


「不是你自己要來的?!你不願意,有人逼得了你嗎?!當我白癡啊!!」
倉田安頓好同伴,跟著女將走到隔壁門前,房內傳來一道熟悉的語音。他嚥了嚥口水:……她怎麼連這裡都跟來了……
「…就說有事了……地點又不是我挑…的……就叫妳…不要跟……」另一人語音若斷若續,艱難地道。
嗯?怎麼回事?
倉田揮手摒退女將,那女將舉袖掩唇轉身離去,眼角眉梢調笑地道出:呦~這孩子臉嫩著呢~人都來了~還羞答答~
倉田拉開房門,頓時瞪大雙眼:宛如鏡面兩側的兩名紅髮少年,一人怒氣滔滔緊勒另一人的頸子,被掐那人臉色發青扯著脖子上的雙手。
「緋…緋村?」倉田霎霎眼睛。
「做什麼?」掐人的少年氣焰騰騰地轉頭;見是熟人,哼了一聲,手中勁道一緊便撇下手,氣鼓鼓坐在一旁。
被掐那人一瞬間舌頭吐的老長,摀著頸子趴在地上直喘氣。
倉田「噗呲」偷笑出聲:拔刀齋這麼孩子氣的模樣,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拔刀齋緩緩抬起頭,撫著脖子調整呼吸,不滿地道:「咳咳…妳真的想掐死我?」
「誰叫你!!!你!!你、你活該!」小香回頭狠瞪拔刀齋。
「緋村…你怎麼會帶香…咳…來啊?」倉田尷尬地道。會讓志士們來島原,多半是犒賞;這傢伙上妓院還自己帶女人?那還是自家妹子!難怪剛才女將笑得意味不明。
「要不是我死要跟!哪知道你們這些傢伙,沒事就來這、種、地、方!」小香怒道。
拔刀齋無奈地聳聳肩,臉上寫滿了:你都聽到了,是她自己要跟的。
「咳!」倉田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我們可不是沒事就來,今晚有事。香…咳…妳還是請迴避吧!」
「喔?」小香抬眉:「我果然是礙著你們『辦事』了吧?!哼!」
聽小香意有所指,拔刀齋撇過臉:「有事就是有事。就叫妳不要跟。」
「沒錯!有事!」倉田板起臉道。
還沒等小香發作,門外一人道:「失禮了。」隨即門向外滑開,三名僕役端上菜餚,兩名美麗女子款款走入,一左一右坐在小香及拔刀齋身畔。兩人一坐下便親暱地挨著夾菜勸酒。

這下死定了……
拔刀齋接過酒杯,身邊的怒火轟然竄起,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小香那「熾熱」的目光,恨不得立刻捏死他。
拔刀齋舉起酒杯一仰而盡:任務前有這般玩樂的犒賞,香以為接下來會是什麼好事嗎?!這又不是我安排的!也不是我高興要來的!…我高不高興來,關她什麼事?!她生什麼氣!……我幹嘛管她!既然是桂先生為我安排的宴席,我當然要好好享受。又不是辦給她的!

眼見小香毫不理睬身旁綠衣女子的諸多殷勤,殺氣騰騰的目光死死瞪著拔刀齋;拔刀齋別過頭,任憑紫衣女子偎在他肩頭,賭氣似地一杯一杯猛灌酒。
倉田死命憋著不敢笑出聲來:他們兩個這是槓上啦?!以往緋村來島原,只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自斟自酌,女人蹭到他身邊去還會被請走呢!噗!現在他是在跟香小姐鬧彆扭,維護男人的尊嚴?呵呵,有香小姐在,「拔刀齋」可是有人味的多。

「爺~嚐嚐!今天撈上的鯛魚,可鮮美著~」紫衣女子挾起一筷子醬燒魚肉送到拔刀齋嘴邊,拔刀齋微微蹙眉,斜眼瞥見小香目中火光翻動,悶哼一聲便張嘴咬下。
這下,紫衣女子樂開了花,整個人貼到拔刀齋臂膀上。
小香身後的怒火,肉眼可見燒向天頂:好啊!!!緋村劍心你大混蛋!很會裝嘛!!以往左之叔拉著你去什麼「好玩的地方」,你還裝模作樣勸誡人家少去!哼!原來是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左之叔去的場子太寒酸,你看不上眼,是吧!!真真是好樣的!吃得很開嘛!!


綠衣女子捧著酒杯,傻傻對著小香不屑一顧的側臉,氣得美目橫瞪,扁嘴慍怒:這小丫頭打扮成緋村君的模樣,是跟來幽會嗎?瞧瞧這滿身打翻醋罈的酸臭味!這兒又不是幽會旅館!可瞧著緋村君的態度,這丫頭是上趕著倒貼,人家還嫌棄呢!女孩子家跑來攪和咱們正經做生意是什麼意思!難得今日緋村君願意讓咱們親近,小丫頭在這裡實在太掃興!
綠衣女子眼眸滴溜溜轉了一圈,纖纖素手搭上小香的下顎,扳過她的臉。
「做什麼?!」小香怒道。
綠衣女子趁隙將手中的酒一滴不落灌入小香口中,嗲聲道:「小爺~喝點嘛!光看人喝多沒意思~」
烈酒入喉,嗆得小香連連咳嗽。
「再喝點嘛~」綠衣女子轉身又斟了一杯。這小鬼太礙事!趕緊灌醉她才好辦事;大人的夜晚還長得很呢~
她奉上酒杯,卻見小香臉色潮紅眼神迷濛,揮手打掉她手中酒杯,搖搖晃晃起身。
啊?才這麼一小杯就醉了?綠衣女子瞪大雙眼看著小香走到拔刀齋面前,居高臨下俯視拔刀齋以及貼在他臂膀上的紫衣女子。

拔刀齋愣愣仰視小香打著酒嗝的怒容,轉頭問道:「……這傢伙喝了多少?」
綠衣女子怯怯地豎起一隻手指。
拔刀齋不可置信地看向小香:才一杯?
小香斂起眼眸,銳利的目光落在拔刀齋身畔:紫衣女子若隱若現的雪白胸脯,還若即若離貼在拔刀齋有意迴避的左臂上。
小香抬腳,一腳往紫衣女子的胸口踹下。
「唉呀!小爺~幹什麼呢~」紫衣女子撲倒在地,嬌聲嗔道。
小香悶哼一聲,扭身一屁股坐到拔刀齋腿上,雙臂環上他的脖子,扁嘴怒視紫衣女子:「我的!!走開!是我的!」
………現在是什麼情況?!
柔嫩的手臂掛在肩上,細軟的髮絲輕拂在頸間,拔刀齋卻嚇得渾身僵硬。儘管被小香身上的鎖鍊甲磕得肋骨發疼,仍是深怕一動便冒犯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

紫衣女子支起身子,歪歪斜斜往拔刀齋身邊靠去。小香一手勾著拔刀齋,一掌往紫衣女子揮去,不偏不倚搧在她臉上。
紫衣女子吃痛摀著鼻梁,一旁的綠衣女子忍無可忍,起身指著小香高聲罵道:「喂!妳這孩子搞什麼!這裡是男人玩樂的地方!妳一個小姑娘家來湊什麼熱鬧!」
「走開!醜八怪!我的!」小香緊緊環著拔刀齋道。
「什麼?」綠衣女子火冒三丈,尖聲叫道:「老娘雖然比不上太夫跟天神,可也是玉屋裡的紅牌,妳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懂個屁!」
「醜八怪!醜八怪!醜八怪!」小香雙臂越收越緊,口齒不清的醉語,奶聲奶氣罵道。
快點放手!!拔刀齋勉力扯開小香的雙臂,心底吶喊道。

「噗呲!」倉田看熱鬧不嫌事大,抿嘴偷笑。
小香紅著眼眶扁嘴,硬是坐在拔刀齋腿上紋風不動,雙臂越收越緊,死死護著被女子們「意圖不軌」的拔刀齋。
而平日擋在無數敵人身前仍面不改色的拔刀齋,夾在三個女人中間卻冷汗涔涔直下,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嘛!嘛!」倉田忍住笑意打圓場道:「兩位姐姐犯不著跟個孩子計較嘛!」
「這不是礙著大夥玩樂嗎?」紫衣女子把前襟往下拉,嗲聲道:「那腳踢的人家好疼呢~」
拔刀齋尷尬地別過臉去,七手八腳扒開小香環著脖子的雙臂,低聲道:「放手!」
小香的嘴扁得更高了,她胡亂拍掉拔刀齋的手,扭動身軀又往他懷裡鑽。
救命啊……拔刀齋又急又氣,繃著臉道:「快點給我下來!」
「嗝!」小香迷濛的醉眼注視著拔刀齋。不一會兒,她腦袋低垂,小臉埋在拔刀齋的肩上。
片刻後,拔刀齋動動肩頭,發現小香並無動靜:……睡著了?
眾人見狀,都鬆了一口氣。

紫衣女子前行靠向拔刀齋,忽地一道冰冷的語音傳來:「滾!現在閃開還能饒你們一命,不滾的話……」小香側臉微偏,瀏海遮擋的眼眸中殺意迸散。
「香!」感受到強烈的殺氣,拔刀齋立時反手按住小香雙臂,將她扣在懷中,又發出劍氣壓制,同時偏頭示意倉田快走。
「呦~嚇唬誰呢~」綠衣女子嗤笑,仍想上前糾纏。瞧這兩人緊緊相擁又鬢角廝磨的,也能搞得殺氣騰騰?不就是上床嘛!
倉田卻嚇得臉色如土,急急拉住不知死活的綠衣女子,揮手叫上紫衣女子,連推帶拉將兩人趕出門外,隨即拉上紙門。隔著一扇門仍可以鮮明感受到兩道強大的劍氣對峙。
他打發兩名女子離去。女子們扁嘴不悅,甩袖離去;幾步之後,那兩道劍氣倏地消散。
倉田長吁一口氣:香小姐的劍氣又更強了…每次她依本能散出的殺氣與劍氣簡直與緋村如出一轍……萬一她暴起出手,只有緋村能制得住她啊……
他顫巍巍走到樓梯旁,忽然雙腳發軟跌坐在地:…幸好沒鬧出什麼事……差點嚇出尿來……
他打起精神,踏著顫抖的腳步,緩緩下樓。

拔刀齋感到小香劍氣消散,也收起自己的劍氣。
這時拔刀齋才注意到他緊擁小香不放。他急忙鬆手,將手藏在身後,坑坑巴巴地道:「…對不起…那個…我不是有意的…」
一滴晶亮的淚珠滑落小香的面頰,拔刀齋更加手足無措,訥訥地續道:「…對不起…我、我無意冒犯……妳…妳快點下來!」
「…爸爸…對不起……」小香啜泣道。
……爸爸?
拔刀齋大受打擊,額角青筋跳動:……她是說過我跟她的父親兄長很像…但是不應該是錯認成哥哥嗎?為什麼是叫爸爸?這傢伙醉傻了吧……
小香抬起頭,不安地望向拔刀齋。見他神色不悅,小香憋著臉,淚水仍滾滾滑落;她胡亂抹去淚痕,嗚咽道:「…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對不起……」
見小香哭得可憐,又一個勁的道歉,拔刀齋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道歉?」
小香吸著鼻子:「…因為小香不乖……沒有聽爸爸的話……對不起……」
拔刀齋一怔,喟然長嘆。
當初他也是…不顧師父勸阻…執意下山……
拔刀齋輕撫小香的髮絲,心底歉然道:……對不起…師父……
小香在他的安撫下哭聲漸減,不一會只剩幾聲斷斷續續的抽泣。拔刀齋感到肩上一沉,小香的腦袋軟綿綿地倚在他肩上,低垂的長睫下泛著淚光。
拔刀齋鬆了一口氣,抱起熟睡的小香,平置在座席後方。





(幕後花絮)

---社畜拔刀齋---
江戶論壇 Job版
發文者:匿名 (ID:斬人拔刀齋)
主旨:老闆交代去酒店應酬,家裡小孩子沒人顧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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