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言情 明治 劍薰
全一幕
2024-06-16
新月枝懸，彎出一道淺笑；五月初夏，晃過幾回時光。
「沒想到彌彥這麼快就搬走了。」一身淺藍和服的少女微垂眼簾，輕踩木屐，淡淡感慨。
緋髮劍客並未隨口安慰，而是細細看她撲閃的睫羽、柔順的烏髮，藍色絲帶在晚風裡如流水，一步一搖。被夜晚藏匿的面龐在更早時，於赤別戶店裡曾露出一瞬疑惑而驚訝的神情，隨後又牽出花瓣一樣柔軟的笑意。
代理師傅拍拍門徒的肩膀，欣慰而驕傲地說：「去吧，今日記得早點休息。」
劍心放鬆地將手縮到胸前，應道：「彌彥的話，在下認為他沒有問題的。」
「也對，」薰歪頭笑笑：「以後可以少聽他喊我『醜八怪』了。」
「在下也能少洗一個人的衣服。」
斷續的蟬蛙相鳴和著小溪流水，代替兩人心照不宣的隱語。
門徒搬出去了，留下浪客一人也不很好嗎？
也是很好的。
道場主人安靜地走，看溪流如白練在月下翻出水花。
劍心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影影綽綽的草裡生出一點小小的螢光，一翕一忽，一悠一蕩，自然又親切地落到少女青蔥指尖。
「劍心，快看，是螢火蟲。」薰有意放輕聲音，卻難掩語中欣喜。
她挨近他，將手抬至眼前，照亮深藍的眸子。
如同星星落進湖裡。
若不是怕顯得太過輕浮，劍心定然要請她再靠近一些，好使他將星星捧在手心，看得更更清楚。
「你也來吧。」薰眨眨眼，星便閃爍，心也動搖。
他後知後覺抬手接她的螢火。小蟲前後試探一會兒，卻又振翅重新沒入深深的草叢。
「你看，飛走了吧。」薰略有責怪地看了劍心一眼，在朦朧的夜色中顯出瀲灩的水光。
劍心微感目眩，敗下陣來，牽住和服小袖亦步亦趨，無可奈何道：「實在抱歉，薰殿，可能在下實在不招小動物喜歡。」
又來啦，浪客總是謙虛過度，非要把自己與一切柔軟的事物劃清界限才好。
薰走近水岸，所過之處帶起二三螢火，如流光拂過劍心的面龐，照亮十字的傷疤。
她自溪邊蹲下，如蘭草垂下枝葉，伸手探入汩汩的水流，指尖撩撥水面，像銀白的小魚。
「好涼，」薰輕聲叫他：「劍心——」
為了聽清少女的輕語，他不由得看她：「什麼……」
「看招！」
迎面是細碎的清涼。
「始作俑者」彎起月牙般的眼，指尖沾滿了水珠，像灑滿的星屑。
劍心看薰挽起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臂，也不擦臉，只道：「好涼。」
又笑吟吟地問：「這是『神谷活心流』的新招式嗎？」
「是哦，連鼎鼎大名的『拔刀齋』也躲閃不及，很厲害吧？」
說到最後，反倒是薰忍不住先笑起來，白皙的後頸透出粉紅。
垂柳也與溪流晚風搖曳，沙沙作響。
劍心隨手折了腳邊一根細長草葉，在拇指與食指尖摩挲。
「薰殿，你看。」
少女懷抱期望，略傾身向前，對劍心手中的長葉投以好奇的目光。
劍心笑著低眼，自然見青絲兩縷蜿蜒在薰的耳後，如同細小的夜晚的河流，帶著皮膚的溫度流淌。他手腕輕輕一轉，長葉便如軟劍，略過溪面，撩起白色的水花，沾濕薰的耳後，滴落在她的眼尾。
「呀！」薰輕呼一聲，抓住劍心的衣袖。
劍心奇妙地對薰的反應心滿意足，開口說：「——『飛天御劍流』的新招式。」
兩人又挨著笑。
薰依在膝蓋上，脊背彎起流暢的弧度，肩膀微微聳動，歪著腦袋從嘴裡泄出笑聲來。
如同糖果敲擊陶罐的回音，劍心無端感覺從喉嚨裡止不住地泛出濃郁的甜蜜，從舌根蔓延至舌尖，甚至於甜到隱隱發苦。
他仍止不住那晚的記憶沉浮上來。從東京到京都的路彎曲不平，無數次於夜裡回想，他轉身離去時聽見少女匐膝於草地的細碎聲響，如同跪叩在他的心口，詛咒一般生出密密麻麻的扎人的草。
薰笑得累了，用劍心的衣角拭淨水珠。
苦意也被輕易拭去，劍心起身：「夜深露重，薰殿，我們回去吧。」
薰搭上劍心的手，許是久蹲不免腿麻，水邊不免草滑，一人先搖晃著前傾，一人意外地後仰，兩人便交疊躺倒在草地裡，驚起一片搖晃的螢火。
劍心看螢火揚起又零落，如墜流光，如飄櫻雪，如煙火的羽毛綻開又消逝，最終被夏夜的黑色的溪流彙聚到一雙藍色的眼睛裡。
湖泊是溪流的歸處，他如此作想。
即使心早已將鮮血淋漓至刀劍，為民主而指向深淵——他又斗膽判定——浪人的魂終是破碎成漂浮的螢火，與她晶瑩的淚珠永久滴落在靜默的夏夜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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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好，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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