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言情 明治 劍薰
全一幕
2020-11-25
時間設定在人誅篇結束後。
含有晦暗及曖昧向描寫,我流角色詮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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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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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長髮流散,碾出一襲緋紅,他倏忽睜開那雙澄紫的眼,目色清深。室內昏昧未明,劍心只覺胸前覆壓一捧暖熱,溫而重的感觸,仿若一柄鞘間綴櫻的劍於懷中橫斜。
半生執劍,孑然獨行,浪客素來易醒少眠,每每長夜默坐,唯余逆刃長伴身邊。故而當晨曦淡掃窗櫺,鳥雀於檐下鳴唱呼晴,劍心已然轉醒。可他並不急於起身,僅是垂下睫羽,凝睇著與他共枕的心上人。
鬆散束攏的一握青絲豐盈濃重,拖曳枕畔,撒放出烏玉般的光輝。眉睫低墜兩瓣深黛的影,兩頰平緩地瀉流下清麗畫意。唇間不點自紅,一呼一吸,安謐勻淨。
薰此刻正枕在他心口處,五指攥緊劍客寢衣一角,側首合目,睡得不知天地樣酣甜。難怪蒙昧中他總覺胸膛處一陣陣發沈,劍心失笑,探指輕按一下少女唇間,思忖片刻,又愛暱地揉上一揉。
劍心稍一側頭,突然覺出鬢間輕微發痛。垂目望去,原來是他深緋的長髮不知何時絡合在她烏發間,往復繚繞地纏作小小一枚花結。
他仔細理順少女凌亂打散的發縷,俯在薰耳邊聲嗓沈柔地喚她的名字,然而她卻只從唇角曳出幾聲夢囈,照舊偎依在劍心懷裡睡著,果然還是春困未消,故此貪懶不願醒來。
她仍握著他衣襟不願放手,皓腕上凝就一段霜雪,潔白而細膩。他執起她右腕比在唇際,張口含吮,舌尖嘗出其下鮮活的悸動,那是她生命不滅的證明。
良久後他緩緩放下她右腕,不曾驚醒少女。恰於動脈所在處,一抹淡紅的嚙痕沾染在上面,宛若嚴牢鐐束的紅線,走脫不得的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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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心你覺不覺得,大小姐近來漂亮了許多?」
左之助的聲音在背後悠然響起,他當然早已聽見,卻並未立即回頭。
手下緩慢發力,擰去濕衣中多餘的水分,青年將洗好的舊道服抖開展平,踮腳將它晾在湛藍如洗的晴空下,皂角濕潤的香氣氤氳在風中,他半仰起頭,舉手遮掩耀眼異常的日光。
素白細帶交叉於背後,輓起大片緋雲似的寬袖,暴露在外的前臂筋骨凹凸,白得蒼冷,新傷舊痕顏色黯然,如禍蛇累累攀纏其間。
待一切完畢,他才回身望來,面上是浪客慣有的溫吞,分辨不出喜怒,「嗯,在下也這麼覺得。」
左之助側躺在陰涼的檐下,順手拈起盤里切好的水果叼在嘴裡,一邊嚼一邊不緊不慢道:「連彌彥都和我抱怨害蟲增多了,最近大小姐頗受歡迎啊。」
「是嗎?彌彥還沒和在下說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薰殿向來人緣很好。」劍心垂眼微笑,回答時語調平和無波。
「得了吧,」左之助意味深長地咧唇一笑,「瞧你拳頭都攥緊了。」
劍心並不搭腔,只是慢慢放鬆身側骨節撐到發白的手指,抬眼看向左之助,神情不變道:「左之,別把盤里這些都吃完了。」
左之助撇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下,「不想承認就不承認唄,你轉移話題的辦法也真夠爛的。」
「我說劍心,」見他半晌不語,左之助驀地正色說道,「你既然下定決心想要大小姐,就千萬別放手。我可不想再看她哭那麼慘了。」
「把痕跡留在那麼顯眼的位置,」他揚了下手腕,稍稍閉上一隻眼,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她是誰的了。」
聞言劍客神色一凝,既不肯定,更不否認,只是自失地微笑,「左之你是和彌彥商量好的嗎,你對在下說的這番話,與他簡直一模一樣。」
「哦?那小鬼也坐不住了啊。」左之助挑眉,面上卻不顯驚訝,「因為我把她當妹妹看,而對彌彥來說,大小姐則是他重要的師父。」
搔搔頭皮,他又補充一句:「但你可別有什麼負擔啊。做朋友的,自然是想看到你們兩個都幸福,你和大小姐能走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
對上好友懇切的目光,劍心只安靜頷首,和聲答道:「其實在下都明白的。但還是要謝謝你,左之。」
薰風乍起,吹皺天邊舒捲的流雲,也將光與影拂滿青年清俊的面容。他眼中流轉的重重情緒,如今任何一人都能看得分明。
相較於初遇時笑意虛白的浪客,如今身在神谷道場的緋村劍心,無論愛恨還是悲喜,皆凝實成具體的形狀。或許這便是連他自己都尚未覺察出的奇跡。
*
今日薰與彌彥師徒二人去稍遠的道場教習劍術,中午便不回來吃飯,最後這一餐倒讓不請自來的左之助享用大半。待好友捧著鼓脹的肚腹心滿意足離去,整個道場又只剩下劍心一人。
神思游離中,他竟不知不覺停留在薰的房間前。兩扇緊闔的障子門,恰好深鎖她的氣息與生活的痕跡。平日除非需要打掃,否則他不會輕率踏入這裡。
而現在,劍心也僅是半倚在門邊,雙手交互伸入衣袖,抬首遠望澄藍的天穹,姿態如他曾守在她障子門外不眠的數個黑夜。那時他若是不能聽見薰綿長的呼吸,便無法安心入夢。
時至今日,那酷似她樣貌的人偶依舊能在他腦海中拓印出清晰的影像:烏發雪膚,狀若新屍,手足甚至無力承受綾羅之重,頰側十字新傷哀頑絕艷。
倘若不接觸到她鮮潤的肌膚,倘若不感受到她溫暖的血液,他甚至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她仍然活著,如花蕾迸裂般熱烈地活著。
束縛在行動間的無形鐵鍊纏繞了他十餘年,到如今竟一寸寸鏽蝕碎去,緣於他那顆跳躍在胸腔中的心太燙太灼,比斬人時自劍尖匯流掌心的血更熱,將自縛已身的枷鎖決絕地燒傷。
浪客曾如不識愛的獸般在世間孤獨行走,然而當知覺復蘇,情感驚醒,他忽然有所察覺,他的情與欲其實那樣酷烈濃重,正渴望著吞蝕摯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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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她,卻從未言之於口,只以眼眸無聲訴說。他不能告訴她,在愛的深處,潛藏著某種更加原始而混沌的感情。如心臟必將脈動,那是求生的本能。
近三十年的光陰中,樁樁件件旁人司空見慣的日常,頁頁幀幀旁人天生享受的情意,卻從浪客手中流砂般杳然遠逝。而將這所有的一切摶造成在他眼前普通又珍貴的少女,那就是薰。
恍若幽閉的深谷陡然敞開,郁綠春風無拘無束傾湧而來,鮮花發狂般奔襲原野,將冰寒雪境一變而為爛漫春朝。
十數年的往昔流過身畔,他卻從未知曉,原來純粹而平凡地愛著一個人,竟會從心間牽惹出這般濃馥又郁烈的情愫。
檐下風鈴清響不止,夕暉一分一寸地傾斜,他靜靜地攤開手,風從指縫中流過,一瓣生在道旁的葛花忽而飄落在掌心裡,紫馥馥的光澤,柔軟如少女的芳唇。
暗弱的青絡穿插在併攏指間,日光自由透過,映亮其中血脈,愈發襯出色澤慘脆如紙。他握劍的年數太久,關節處膚質堅硬粗礪,掌紋因反復摩挲而淺淡近無,骨骼亦稍有變形。
——就是這樣一雙手,早於他面容蒼老的手,除去仗劍揮斬別無所長的手,絕稱不上乾淨,已然遍浴血腥。
這樣一雙殺過人的手,無法洗去罪業的手,又能為她做些什麼,於她而言又算什麼。
痛楚滑韌如絲,徐緩扎入心頭至為軟弱處,滲出幾縷腥甜。
他於無知無覺中絞緊了五指,力道不意加重,葛花容姿嬌弱不勝,忽然就被握碎在掌心裡。晦紫液滴自指間密密流下,順著皮膚的紋路蔓延,乾涸以後,酷肖一脈血痕。
而就在這時,她輕盈的笑聲與腳步乘著風飛至獨坐的他身邊。大門被徐徐推開,他所迎接的人,他所等待的人,攜著一身明媚撲進他的懷裡。
「劍心,我回來了!真的讓你久等了!」
她對他綻放笑顏,道服雪白嘴唇綻紅,高束頸後的黑髮在風中飄拂,晴空剎那分出兩痕弓月。
他不能直面她雙眸中燃燒的光芒,就像人不可以抬頭直視太陽。 於是他稍稍合起雙眼,對她溫柔地道一聲:「歡迎回來,薰殿。飯已經做好了哦。」
這樣的一雙手,至少還可以為目中所及之人創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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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恍若一片柔粉的落花,沾染在雪白的衣襟上。燈影低顫,光影如煙似粉般撲在肌膚間,映得眼睫漆黑濕潤,蝴蝶一樣翩躚欲飛。
一輪耳骨如月面半盈,溫滑軟韌,他探舌舔舐,旋即嘗出少女嬌細的顫慄。耳垂涼嫩非常,薄得彷彿輕咬便透,銜在唇齒間行將化開。
懷裡的薰驚喘一聲,濃睫不住撲朔,少女芙蓉玉白的容顏,燒出滿頰嫣粉。劍心抿唇,一下一下地撫著她漆黑的鬢發,復又垂了頭,細細密密地啄吻她天生溫柔的眉眼。這般舉止,彷彿要將愛人捧化在掌心裡,再小口小口地飲盡。
她情思惝恍地仰首,馴順地承受他潤如春雨的吻,滿目迷離中,唯有他一人的倒影分外清晰。額前赤郁的發如簾幕搖墜,劍客端麗幽冽的面容半隱在晦暗裡,屏息間斂去鋒稜。
雙唇輾轉相合,感觸柔潤得不可思議,口中猶如咬著一朵淡香。他捧住她的面頰,稍一用力便迫開半啓齒關,含住她的舌重重吮吸,不允她退避逃離。
恍惚間她彷彿聽見他悄聲在耳邊發問,聲色俱艷,情愛彌深,「為什麼會是我呢?為什麼,你只選擇了我?」
那一刻半池春水里也綻出溫柔無度的花,她合著雙眼遵循本心一字一頓地答,如果對他的愛意行將從眼中溢出的話,那她就暫時閉上雙眼,不讓愛意流下。
「因為你是劍心……因為緋村劍心……僅此而已。」
四周有一瞬的靜,似從某處傳來抽枝發芽的聲音。而下一個剎那,她得到了愛人宛若吞蝕的長吻,纏綿疼痛又甜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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