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 百夜山茶、Kamma
分類: 言情 架空 劍薰
原文出處: https://www.fanfiction.net/s/6958982/1/Power-Perceived
第一幕: 異議
2014-03-09
像父親的一部份遺產般,神谷薰被擺在傢俱和藝術品之間等著被賣掉。她跪坐的相當優美,雙手像被俘虜的鳥兒一樣收攏在裙襬內,數著自己的呼吸以保持冷靜。鎮上的人總是說她被父親寵壞了,不但教她劍道、讓她穿得像個男孩子,還要她以自己的力量和堅毅為傲。父親以前就是這麼對她──這麼平等地對待她。讓她擁有智慧及理解力來做自己的主人,無論她的性別是什麼。
然而她的父親死了,這世界上再沒有什麼男人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她。他的法律代理人、他的債權人、她未來的丈夫、甚至是她那臨終前完全背叛了她的父親,都不會。
「我的女兒,留給緋村拔刀齋。」法律代理人宣布了神谷越路郎最後的遺囑,薰一邊數著呼吸,一邊想著該怎麼樣讓這個人失去意識、重傷出血。「她會在這份遺囑公布後的兩週內成為緋村拔刀齋的妻子,不論他去世時或生病時都陪在他身旁。她結婚時會帶著……作為她的嫁妝……」
薰當下明白到自己是被交易出去的,她憤怒的幾乎快昏倒了。把我的女兒拿走,她父親的鬼魂似乎這麼催促著,我就會付給你黃金、絲綢、陶瓷和水墨畫,還有她的尊嚴。
「這件事在先前的契約裡就有經過緋村拔刀齋的同意,並由他及神谷越路郎一同簽署日期及姓名。現在契約在這裡,」法律代理人抽出了一些已經捆好的文件,拉開上面覆蓋的薄布,短暫地舉高以示證明。「你對這份先前的契約、或是這份遺囑所授予的權利有異議嗎?緋村先生。」
「沒有。」聲音是從跪坐在薰附近的嬌 小男子身上發出的,以他的身材而言,那嗓音實在出奇地低沉。他只比她高一些,身板寬得可以很明顯看出是個男人,但和一般男人比起來還是很窄小。他的頭髮像是明亮的瀑布,讓薰無法正眼直視。就在她腹誹著她父親的死亡及背叛時,那光芒刺傷了她的眼睛;那頭髮太過鮮豔、又太像流水一樣滑動不止,讓她想用生鏽的刀子去削斷,直到髮絲如染血的藤蔓般散落一地。「我沒有異議。」
薰瞪著塌塌米。她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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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聖潔
2014-03-09
「這裡,」法律代理人走了以後,拔刀齋抓著薰的手,把一封信放到她的手裡。她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一張輪廓分明,而且很……好看的臉,但他的左頰上卻刻著一道刀疤。那是一道十字形的疤痕,而她懷疑是否自己認為他聖潔的配得上那疤痕。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她無法相信他竟然是個人類。
「越路郎交待,如果這一天真的來了,就要我把這個給妳,」他這麼說,然後握著她的手,如果說他是要安慰她,也握得有一點太久了。他的手掌和指節很粗糙,並且受盡磨損,明白顯示了他劍士的身份。它們和薰的手相當契合──她想著他是否會在他們將來的日子裡想到這一點。「我承諾過會確保妳收下這封信。」
「謝謝。」薰向他鞠了個躬。就算是用自己的耳朵,她的聲音聽起來也是相當空洞。
他停頓了一下,「我去給我們弄一些晚餐。」然後確實的往後退了一步。薰希望他多退個一千步、再多退一千、再一千,直到他消失以後再也不要回來。她不想要、也不需要任何人,連父親都不需要。尤其是那個已經死去的、躺著不動的、欺騙了她的父親。
「謝謝。」她麻木的重複一次,又鞠一次了躬。「在那之前我會先休息一下。」
就在薰轉身離開時,她可以感覺到他奇特的黃色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沒有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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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脆弱
2014-03-09
信上寫著:
小薰,我向自己發誓說絕對不會死、也絕對不會離開妳,但是我發過的誓對於遵循自然法則的神明而言,根本沒什麼意義。戰爭是一個死亡的時刻,而我們的國家在垂死邊緣好多年了。像我這樣靠著揮劍維生,又希望能用劍拯救生命的人,本來遲早就會死在只帶來毀滅的刀劍之下。
我很確定此刻妳相當恨我。我不只留下妳一個人,還讓妳見證我像個背叛者一樣行使了身為父親的法律權利,自行挑選了妳的丈夫。我不怪妳,小薰。我將妳撫養成一個堅強、自主、能夠照料自己,也能用自己的方式擊敗恐懼的女孩,但在這麼絕望的時刻,即使聰慧、迷人或固執如妳,妳依然沒辦法拯救自己。
緋村拔刀齋,是我遇過最強大的男人。他很敏捷,很致命,卻也是個相當善良的人。他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救了我一命。而他也會拯救妳,小薰,他會在我不在的將來,讓妳活得安全無虞。
成為他的好妻子吧。我會把妳託付給他,絕對不是為了要傷害妳,而是要救妳。如果妳是以妳母親的友善而不是父親的固執和他相處,我相信妳和他總有一天會幸福的,就像妳母親跟我一樣。
我對妳的愛比天上的星星還多,請妳別忘了我所做的一切。我全是為了妳的將來。
拔刀齋一個小時後才找到她。她知道他拉開門查看她父親的房間;她知道他看得見她也聽得見她。但就這個在她生命裡最脆弱的時刻,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叫他離開、或是叫他轉頭別看她了。她所能做的只有摀著她的臉,緊緊地把父親入鞘的刀抱在懷裡,低聲啜泣。
紙門伴隨著沙沙聲被關上了。拔刀齋退了出去,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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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希望
2014-03-16
「我買下了妳們的房子,」婚禮舉行的前一個晚上,拔刀齋告訴了薰這件事。她抬起原本盯著手中茶湯的雙眼,望向他,吃驚之色浮上她的臉。他並沒有看她,依然直勾勾地望著夕陽餘暉。「用妳的嫁妝。」
「你……買了這間道場?」
他聳肩,在回答她之前啜了一口茶。
「嗯…」他終於開了口,「我不能一直讓妻子在京都躲躲藏藏的,不是麼。而且一旦戰爭結束,」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放軟了。那聲音穿越過她心中悲傷及不信任的迷霧,加快了她的心跳。「我也會,需要一個家。」
「這是一個很棒的家,」薰這麼說,同時希望他理解她沒有說出口的部份。「以後你會跟我一樣喜歡這裡的。」
「妳這麼認為嗎?」他的語調裡藏著…一些東西,而薰完全能明白是什麼。那是一種赤裸的抽痛。每當她想到父母時,同樣的感受會在她心裡發作。終於,他迎上她的目光,他的雙眼已經變了色,柔軟的淡紫色視線中,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它們,非常的美。
「對。」她堅定地說,對他露出父親去世後的第一個笑容。即使沒有以往的燦爛盛大,但,它代表了一個新的開始,一個往前踏出的步伐。「你會的,我知道。」
他回報一個微笑給她。一個近乎…靦腆的笑容。薰將這個笑容收妥在心底,並向自己保證,她一定可以在這個人身上發現除了血腥和殺戮之外的東西。她將這個笑容銘之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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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作弄
2014-03-16
在尷尬萬分,氣氛冷到令人發抖,又安靜到讓人心浮氣躁的新婚之夜,他們僵在那裡,沉默地面對著對方跪座。「請妳,」終於他開口要求她,「不要怕我。」
「我才不怕你!」薰的精神和火氣都上來了,而且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火大。她手邊沒有木刀也沒有竹刀,所以她只好往左手邊移動,抓到她的木梳就往他的頭扔去,梳子打中他的額頭後彈了開來,發出一聲結實的啪擦聲。她滿意地給了他一個假笑。他盯著她,下巴幾乎要掉下來。
他睜著淡紫色的眼睛,發出不是很明顯的嘀咕,「Oro?」
「我看起來很害怕嗎?」她質問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笨蛋!我可是神谷活心流的代理師父,我為什麼會怕一個紅頭髮的、紅頭髮的──」她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好,就為了試著給他一些難堪。
她大概是反應過度了。但她不在乎。
「笨蛋?」拔刀齋苦笑著幫她接話。
「笨蛋!」她大吼,揮了揮她的手。
「我不習慣睡在床舖上面。」他突然對她這樣說,把視線移開,彷彿他現在看的那面牆是他這輩子看過最有趣的東西。「給妳用吧。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坐著比較自在。」
「你……確定嗎?」他清淡如煙的口氣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突然間她變得很不確定自己在做什麼,儘管她臉頰上還留著情緒爆發後的熱度及潮紅。
「我很確定。」他又鄭重的點了一次頭,視線轉向他的膝蓋,「不然,我也沒辦法放輕鬆。我想要等晚一點──等到我們都能自在的和對方同住在一個房間後在睡。」
這薰明白。在很多方面上,她還是純潔無知的,但她可以從他慎重挑選的字眼裡解讀背後的涵意──這讓她很感謝他。她迅速的在榻榻米上躺了下來,他自己則是靠著窗戶下的牆面,同時面向她和門口。他的刀就擱在他身旁。
「你在擔心我會趁你睡著的時候悶死你嗎?」薰發現自己在作弄他了。當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很長一段時間後,她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然後他搖搖頭,一個淡淡的笑容浮在嘴角。
「妳已經用妳的梳子攻擊我了……」
「你活該。」
「我只是想要示好。」
「但你讓自己像個笨蛋。」
「妻子在新婚之夜,不是應該要聽丈夫的話,還有不要拿東西攻擊丈夫嗎?」
「你想死嗎,拔刀齋?」
「不。」他的聲音把原本兩人在拌嘴的愉快氣氛給中斷了,薰在柔軟被窩下的四肢一瞬間僵硬不已。「再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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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接受
2014-03-16
「我的本名是劍心。」就在正式成為夫妻的隔天早晨,他在兩人吃著早餐的時候這麼說,話語裡沒有任何煽動她情緒的意味,而薰覺得他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掙扎後才讓這番話說出口。「我想要在戰爭結束後,可以不僅僅是緋村拔刀齋。我希望自己是緋村劍心。妳可以幫我記住這一點嗎?薰。」
「笨蛋。」她帶著一種近乎是疼惜的感受回答他,「我一定會的。」
「戰爭結束前,我沒辦法再成為我自己。」他在言辭中流洩出的解脫感像是雨滴,又像淚滴。薰將它們收攏妥當,並接受了它們。「到那一刻為止,我都還會是拔刀齋,不過現在,能知道我有的不只是這樣,感覺好多了。」
他臉上的表情讓薰想到她的父親。她不懂他或是她父親露出這種表情的原因,但她知道藏在他眼裡的罪惡感及唇舌間的絕望。
這是頭一遭,薰納悶為什麼令人聞之喪膽的人斬拔刀齋──許多京都以外的人還認為他只是個傳說──會同意娶她為妻。她原本以為他是欠下父親債務,或大概是出自對父親的善意,才會同意照顧他唯一的女兒。現在她納悶是否他的理由有一點自私的成分,或至少,是有考量到他自己的成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她想,她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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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傷疤
2014-03-24
兩人結婚後過了三天,拔刀齋就離開了,這一去就是將近兩個月。他在情況許可時會稍訊息回來,雖然不是很頻繁,但他身處在前所未有的血腥戰場裡,還會找時間出來寄東西給她,她很感動。
他第一次回家時是帶著傷的。他步伐不穩地走進神谷道場,血流的到處都是,也不是很能辨識自己到底在哪裡。薰扔下她的竹刀,衝到他身邊跪了下來,惶恐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如果你只是要把血流到我身上的話,那為什麼要回家?」薰生氣的碎嘴,甚至看到他因此而微笑時幾乎哽咽了。「笨蛋,你坐直,我要包紮你背後的傷口,然後我會去診所把大夫找來,就是你回來有路過的診所!為什麼自己不先去呢?」
「事實上,」他很含糊的回答她,頭低了下來,直到靠在她的肩膀上。「我是想惹妳生氣,才讓自己中刀的。」
「我知道。」她回嘴,「你這個冒牌貨。」
玄齋大夫照料神谷家好幾年了,而薰很感謝他此刻頭一遭看見她的新婚丈夫時,除了抬眼看她一下外沒有別的反應。他沒有對她提出疑問,沒有做任何要求,也沒有給她失望的眼神。
「你失了很多血。」他跟拔刀齋說,「不過這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會在你身上留下不太好看的疤。」
「別了吧,我以前從來沒有留下傷疤過。」他咕噥,手意有所指的碰觸著臉頰上的十字疤,惹來了薰的白眼。如果他不是傷患薰又會拿梳子丟他的頭了,不過他不在乎。「這下糟了。」
「既然他還有力氣挖苦自己,」玄齋大夫告訴薰,「那他很快就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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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脆弱
2014-03-24
即使是受了傷,他睡覺時仍然靠著牆。他眼睛下方的薄皮由於過度疲倦而刻上了深黑的瘀痕,嘴唇也因無聲的痛楚而扭曲了。大半個夜晚,薰都側躺著觀察他的情況,完全無法入睡,焦慮的心情像利刃刺進她的胃裡。
他很脆弱。她想。或者這正是她害怕的事實。強韌的肉體、高超的劍技、快得驚人的反應……都沒辦法挽救他此時的脆弱。那種脆弱是存在於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以及他本質破碎的靈魂裡……
薰睡得相當不安穩。她夢見一隻翅膀被剪掉的鳥,讓她從尖叫中醒了過來。這個夢嚇得她失控大喊,她試著起身,身體卻被被子纏的動彈不得。此時拔刀齋卻跪在地上,刀身抽了出來,神色驚恐無比,而眼睛──他的眼睛在發亮,像是金子一樣的光芒穿透了層層黑暗。
有淚水在他的臉頰上閃爍。
「噢──」她低呼了一聲,頓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著他把刀子收回刀鞘裡,向後跌坐了回去,然後伸出手摀住眼睛,努力撫平自己的氣息和情緒。是惡夢。如果這世界上有誰會被惡夢糾纏的話,那絕對是人斬拔刀齋了。她解開纏住自己的被子,很快的橫過房間跪到他身旁。
她溫柔地晃了晃他的身體,想讓他清醒過來。最後她鬼使神差地,把手停在他的膝頭,而他把頭埋進她的頸間,像個孩子一樣流著淚。
「我不想連妳也殺了,」他的聲音相當苦惱,薰聽的心糾了起來。他牢牢的抓著她,彷彿她可能隨時會飛走一般,但儘管如此,他按在她背上的手還是激烈顫抖著。「我不想殺妳,薰──」
「笨蛋…」她低聲的說,鼻頭一熱,滾燙淚水劃過了臉頰。這就是無止盡的戰爭所付出的代價嗎?就為了和平兩個字,讓男人們拋棄靈魂不斷地殺戮?這世界上到底有什麼事物,值得她懷裡的這顆心如此痛苦?她的臉頰貼著他的頭,同時輕輕地蹭著他的後頸。
「你不會殺我的。」她很堅定的告訴他,「我不會讓你這麼做。」
「薰…」拔刀齋倒抽了一口氣,聲音裡隱隱浮現類似笑意的情緒,但很快又消失了,「妳怎麼說的準──」
「你是一個好人,緋村劍心。」薰覺得自己必需告訴他這件事,因為,她很確信他不記得了。她想,她會永遠記住這一刻,這個她第一次真正表現得像他妻子的一刻。「我現在已經能毫不猶豫的說這句話。所以,你也要當一個聰明人,聽好你妻子的話。你不會殺我的,因為我不會讓你這麼做。不管你在京都還是哪裡,得為了戰爭做出什麼,在這裡,那些都沒有關係了。」
之後她費了好些時間,才逼迫他躺到床上去。他讓她枕在沒有受傷的手上,而另一隻綁滿繃帶的手掌,就靠在她的胸口,把她的心跳脈動留在自己的掌心中,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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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隱藏
2014-03-24
接下來的六個夜晚,兩人是依偎著入睡的。他的刀就擺在他們頭頂上方,萬一有狀況需要應付時,他伸手就能搆得著。他們不像睡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反倒像一對在冬夜供給彼此溫暖和善意的孩子,被過去殘留的種種悲傷釘得動彈不得。這些過去,他們總有一天得相互分擔,但此刻他們給予對方的慰藉和溫情,薰想,是目前的他們最需要的了。
信差還是來到了道場門口。他身上帶著要人斬拔刀齋回去屢行職責的召令,神谷道場閒適安寧的氣氛一下子就被粉碎了。
「我明天早上離開,」信差離開後,拔刀齋這麼告訴薰。薰看不到他隱藏在瀏海之下的眼神。「天一亮就動身。」
「你不必回去的,」她知道說這些話很自私,可是她已經在這場戰爭失去父母了,她不想再失去眼前這個男人。僅管他還不算是她實質的丈夫,他存在的意義也早就大過一個闖入她生活的不速之客。「你可以待在這裡啊。」
「他們會來找我。」他平靜的說,聲音裡有一絲她無法涉足其中的情緒。「就算戰爭結束了,他們一樣會來追殺我。」
「如果這戰爭真的會結束,」薰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也已經過了十年,有太多明明不是戰士卻要上戰場的孩子變成刀劍和槍砲的犧牲品了。所以,他們來找你又如何?你是拔刀齋,而我是神谷活心流的代理師父,我們都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不是嗎?」
「是可以,」他溫和地表示同意,彷彿在低語,「那麼,能去哪?」
「到遠遠的地方。」她抬起原本跪坐的身體,伸手拉住他,指尖碰觸著他的手腕。她很想張開雙手擁抱他,把自己埋進他胸膛,但,他們微妙的新關係讓她不確定這麼做適不適當。「到一個你不必再殺人的地方。我會再重新開一間道場,我們可以再建立一個家!」
他主動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裡,緊緊地抱著她,嘴唇貼著她的前額。他沒有再說話,薰卻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請不要走。我不想要再失去任何人了。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我想我可能要喜歡上你了。請你不要,讓我放開你──
但她只是安靜地待在他懷裡,沒有別的選擇。她的喉嚨緊疼地無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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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黎明
2014-03-30
「下一次你回家,」薰無法直視她丈夫的眼睛。在這種兩人站在道場門口,他又要再次離開的時候,她辦不到。「不要等到受傷了才回來。」
「我會先去找大夫。」拔刀齋這麼承諾,她可以聽出他聲音裡的淺淺笑意。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和臉頰,她有些退縮,但他還是溫柔地將她拉向自己,直到她不甘不願的抬起臉與他對視。
「你該走了。」薰「需要」他快點離開。她胸口裡浮起了恐慌的泡沬,她不該在他要走的時候還讓他帶著她哭泣的記憶,這不公平。她得學著堅強──既然他堅強地肩負了整個國家最黑暗的包袱,她也可以有足夠的堅強微笑送他離開。「太陽出來了。」
「薰…」他用前一個晚上的語氣喊著她的名字,喚醒了他撫摸著她項頸的記憶,那個觸覺向下沉入她的肉體之內,溫暖地包裹了她的心,讓她差點站不住腳。他的雙手捧著她的臉,表情無限溫柔,薰怎麼樣都無法想像,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要去遠方殺人。
她在他低頭吻她時迎了上去。她這輩子的接吻經驗,到目前為止加起來也才兩次,但她純然的意願填補了經驗和細節的不足。她靠近他並且抱住了他,彎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將所有她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都投注在這場擁抱和親吻裡。她寧可透過身體及情緒來傳達她的感受──即使這當中多的是連她自己都還不能理解的暗示──也不願意用支支唔唔的話語訴說後仍然言不及意。
他抽離時,她有些暈眩,必須使盡力氣才不讓雙腿整個軟下去。接著,她的頭髮在她身後垂落了下來,柔柔地披在她脖頸周圍──他拉開原本綁在她頭髮上的緞帶,讓她的髮絲一下子散了開來,他笑了。那不是平時的笑容,而是相當滿意、男人味十足的笑容。她看著他把緞帶慎重的收好,對她來說,他同時也把它繫在心裡了。或許是因為她還太年輕,也從未對一個男人有過這樣的心情,但她的確臉紅了,一股令人暈眩的喜悅浪潮像肥皂泡泡般在她血管裡迸發。
「再見了,薰。」
「再見,親愛的。」薰回應他(即使這違背他本願,她卻已經開始理解,他的本名「劍心」即將浸沒於鮮血中,她不想要在他要離開家園、投身戰場的時候叫他的名字。但她希望他能記住,這場戰爭是會結束的,而他會有一個家、一個妻子的身邊可以回去),並給了他一個最燦爛的笑容。
「我會等你的。」
第十一幕: 哥兒們
2014-03-30
「打擾了,」在這漫長的一天,薰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在心裡這麼希望──希望自己沒有穿著女性的和服上街。如果她能振作一點,思考的周全一點,她就應該穿上練習劍道用的寬鬆袴褲和劍道服;如果她能有她自認為得那樣機靈,她也應該一併帶上木刀。「我在找斬左,就是那個付了錢就能幫人打架的斬左。有人跟我說在這裡可以找到他。」
「妳?」一個身材瘦長的年輕人出聲問她,神色驚訝,音量放得老大,「呃,我不、我不認為妳這種女孩子應該──我是說,像妳這樣的人要找斬左做什麼?」
「我只是想跟他說個話,可以嗎?」薰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過多的疲倦和沮喪感讓她露不出笑容也垂不下眼,但她仍然謹慎巧妙的遮掩她出現於此的原因。「沒有理由的話,我也不會站在這麼髒亂的地方了,不是嗎?」
「不、不是這樣啊,小姐,但是我、我還是不認為──」
「妳真的要找我啊?」薰抬起眼,脖子必需向後伸長,才能完整看清楚突然近距離出現在身旁的男人。他很高、身材很精瘦結實,而且,從粗獷的方面來說,他長得很英俊。
「我不確定。」她的唇齒間蹦出疑問,「你就是斬左?」
「那就看問這句話的人是誰。」他對她咧嘴一笑,惹來她的瞪眼。
「我是緋村薰,」每當她說這句話時,總會有些遲疑──再過幾年,她想,就可以完全自然脫口而出了吧。「我從神谷道場來的。」男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打量她,在那之後,他把嘴裡的魚骨頭咬到嘴角邊,雙手深深的插進長褲口袋裡。
「到後面來吧,」他的頭朝左邊扭了扭,「我們需要點私人空間。」
「那麼,」他們一進到後邊的小房間,他就開口了。織工細密的簾子將小小的賭場擋在外頭。「妳就是劍心的老婆?」
薰注意到他不是用「拔刀齋」──這個連他結婚時都被拿來用的名字──來稱呼她的丈夫。這代表她的丈夫有多信任眼前這個粗枝大葉的年輕人,她頓時對他產生了不少敬意。
「嗯…」她的指尖緊緊的扭著布包的織線,背脊在她的極力忍耐之下,仍然開始發疼了。「是的。」
「我猜妳今天不是來跟他哥兒們寒暄,對吧。」
「我需要稍一個信息給他。」薰停頓了下,不很確定該怎麼解釋剩下的狀況。「而且我還需要…需要幫忙。你的幫忙。他說過,你可以幫我的,我是說,如果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
「媽呀,」斬左用手搓了搓他的後頸,一臉的無奈,「他是說過我可能得給妳們的廚房蓋個新的天花板,但沒想到妳的廚藝真的那麼糟!」
「他說什麼?!」薰的聲音瞬間拉高了八度,尖銳的正合她意,兩隻手也都在臀部旁邊握成了拳頭,「我的廚藝才沒有那麼差勁!他從來沒有在我下廚的時候抱怨過呀!」
「如果看到妳這種表情,是我我也不會抱怨──」斬左喃喃的說,然後迅速地回到正題,「呃,聽著,我要知道房子破壞的情況有多糟,還有我可以──」
「事情不是這樣的!」她向他搖了搖手,雖然臉色還是很難看(她之後得和她的新婚丈夫好好好好地談談,他到底是怎麼跟其他人談論她的廚藝──至少,等到他下次回來時)。「──我今天早上被人襲擊了。」
「襲、襲擊?」斬左的嗓子突然破了,粗啞的和賭場前門的那名年輕人一樣,薰只好對他安撫性的一笑。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擔心地伸出手停在她的手臂旁。「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薰跟他還沒有熟到能把和服掀開,給他看當天早上玄齋大夫在她大腿上留下的縫線,或是給他看讓她的背疼個不停的瘀青,那種疼像是脊椎挨了一計刀背,而她確實也挨了那麼一刀。「不過有三個傢伙被我綁了起來,現在鎖在我家的倉庫裡面。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們,我剛剛有說,我的──」她停住了,舌頭在繼續把話說完前,先在嘴巴裡打了結。
「劍心,」她得承認,對別人提到他的名字,是件會令她顫抖的事。「說過你會幫忙。」
「這是當然,大小姐,」斬左突然對她露出笑容,大手暖暖地拍了拍她的肩,「劍心是我非常好的哥兒們,妳知道吧?所以,首先第一件事,妳要稍個信息到京都,對吧?」
「對。」薰感激地點點頭,感覺自己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下來。她從布包裡拿出一封折好的信,拿給斬左。「這裡。」
「給我一點時間,我找個這裡的小弟幫我把這個送去京都,」他用兩隻指頭夾住了那封信,「然後,我要去瞧瞧那些襲擊妳的傢伙,如何?大小姐。」
「謝謝你。」薰的背及綁滿繃帶的僵直大腿都疼了起來,她在勉強能忍受的範圍內,對左之深深地鞠了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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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 吃貨
2014-03-30
冬天在一陣陣冷冽的風浪中到來,剝去了大地的綠意和色彩,也凍結了空氣和水流。冷風惡意地撕咬著薰療傷中的大腿,每一次襲來都會讓和服和皮膚產生磨擦,讓縫滿針線的深長傷口疼痛不已。她盡可能忽略掉強烈的痛楚,當作它只比以前受過的損傷稍微嚴重而已,儘管她從未像這一次一樣,同時遭受了冰冷鋼鐵的撕咬,還有致她於死地的意圖。
那是不一樣的。她一想到她在劍心蒼白身體上所看到的疤痕,內心就一陣抽痛。她父親的粗厚皮膚和結實肌肉上,也曾經遍佈了這些疤痕。現在她長大了、懂事了,於是她能夠理解,這些都是一次次死裡逃生、瀕臨死亡、以及殺出血路的印記。它們證明了,即便她父親確實創造出以拯救生命以及振奮人心為宗旨的流派……一旦他被逼上絕境、被指著他的刀子逼出了想要返回家人身邊的強烈欲望……他就得殺人。
她想起了在許多方面都還像個陌生人的丈夫。她希望他能和她父親年輕時一樣在戰場上努力奮鬥,也祈禱著這場戰爭能有結束的一天,而「劍心」會回來這裡,到那時候,她會傾聽他所有隱藏在心底的過去。或許是最近的江戶有許多女人懷孕的關係吧──光是薰知道的就有五個人因為懷了孩子而體重增加了──她開始覺得,如果有個紅髮的孩子在這個道場,學習他母親家族的劍術,那會是件挺好的事。
不過現在想這些心願太不切實際,她把思緒拉回眼前更現實的問題。
「你吃我家的東西,」薰砰的一聲拉開了和室的門,力道大得怕是不小心就傷了桃木門框,但現在她可管不了。她用木刀指著攤平四肢、整個橫躺在閒置塌塌米上的一團東西,那團東西驚醒了。「連能不能留下來都沒問就霸佔了一個房間,還指望我幫你洗衣服,而且還在很愚蠢的時間晚歸,一邊醉醺醺的一邊唱猥瑣的歌,什麼酒窩什麼的,我都不知道女人會在那些地方有酒窩!」
「我喜歡酒窩……」被子底下的肉團發出了囈語,薰深深的吸口氣,這樣她才能繼續罵人,「酒窩很好……」
「你還不幫這個家做點事嗎?起床,懶惰鬼,起床了!」薰用木刀戳了左之助形狀的肉團好幾下,他卻試著想把她揮走,於是她用姆指給木刀換個方向,用力往他的屁股戳去。他大叫一聲,火速坐的挺直,頭髮全因為地心引力往下塌了。他給了她一個和早晨口氣一樣酸苦的眼神。
「還早嘛…」左之助發出哀鳴,用拳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的動作讓薰覺得他根本就像個小孩。這就是左之助給她的感覺,一個還沒長大的小男孩,會喝酒、賭博、把妹、找人打架,還會爆粗口──
──好吧,從上述行為來看,大概不是小男孩。
「妳能不能再讓我睡一會兒啊,大小姐──」
「水井的井口結凍了,上面都是冰,」薰裝出了又冷又硬的口氣。「去把它清掉。」
「大小──姐───」
「去、清、掉。」她轉過身背對他,一邊發出恐嚇,「不然等劍心回來,我就要跟他說,你在這裡只是個吃貨。」
「喂,這樣不公平!」左之助不滿的抗議,「他最剛開始是我的朋友!」
「朋友呢,」薰連轉頭瞧他都沒有,直接用手對他揮了揮,「是比不過妻子的。」
「可惡──」崩潰碎嘴的某人,「可惡啊!」
她走到外頭,氣息流入寒冷的早晨裡,大腿在柔軟、穿舊了的和服下依然疼痛,但她對著清爽的粉紅色天空微笑了。不管那傢伙是不是免費的勞工,總之,有個人能陪她真好,她可以不用再獨自一人在空曠的家裡來回踱步。
她父親徵召去京都打仗後,學生們不久後就都離開了。她的父母都已過世,她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或家族成員……除了她的丈夫,而他現在也在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裡奮鬥著。不過,她現在有了朋友,一個總會弄亂她頭髮、又會在她指派他家務時對她作鬼臉的大小孩。
對目前的情況而言,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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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 信
2014-04-06
「收到劍心那兒來的信了。」左之助和薰一起吃晚餐時,從餐桌的另一端遞給薰一封還沒拆開的信,這距離薰被襲擊、左之助隨後住進道場已經過三個多禮拜了。「就在妳人在前川道場時送來的。他知道為什麼妳被人襲擊。」
「為什麼我──」薰的指尖夾著信封糊口,正準備要把信封拆開時,左之助的話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那些人是要搶劫我啊。他們大概是戰爭其中一方的逃兵,巡察是這麼──」
「大小姐,流言都已經在京都傳開了,」左之助用一種雖然不是憐憫,但意味也差不多的眼光看她,「現在拔刀齋有個老婆在家裡,大家都認為,要讓這個強悍的男人倒下,傷害妳就是最好的方法。妳想,他會不做些什麼來保護妳的安全嗎?」
「我們認識對方並不深啊,」她回答地相當生硬,死命看著自己的飯碗,彷彿那碗裡裝了整個宇宙的答案一樣。「他可能會因為我受……因為我出了什麼事而難過,但這並不會讓他一蹶不振。」
「他比妳想得還在乎妳多了,」左之助用一種薰從來不指望能從他口裡聽到的輕緩語氣說著,「而且他已經失去──」
他用力的清了清喉嚨,並且毫無預警的移開視線。
「反正,」他終於繼續開口,「他失去了很多,他不想再失去更多了。大小姐,妳就像他最後一線希望。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你那的優秀的廚藝──」
「喂!」雖然她沒有像以前他挑剔她廚藝時那麼生氣,她還是忍不住帶著小小的憤慨打斷他。
「我會在這裡,」他沒有理會她的抗議,接著把話說下去,身體倚靠在桌子上,第一次無比嚴肅地看進她的眼裡,「是要替他保護妳。小薰,那個男人把很多東西寄託在妳身上,比妳想像得還多的多。託老天的福,我就是在這裡確保將來這場戰爭結束時,他能夠擁有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我……」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對她剛剛聽到的那番話、甚至是他所暗指的事情做出什麼回應。她覺得自己好像浸在高速奔馳的水中、被捲進一個未知的深度,過於強勁的水流讓她完全無法抵抗。
「我等一下再吃,我先去……」薰拿起手中的信,左之助又回到了平時的蠢笑。
「嘖嘖,情書啊!」他扯著嗓子逗她,因為這能讓他們回到原本愜意的氣氛裡。「你們這對新婚夫妻太噁心啦。」
「你不安靜點的話,」她語帶威脅的說,「我就要唸出來給你聽了!」
「除非裡面有見不得人的話。」他斜著眼看她,戲謔地眨了眨眼,「嘛,我猜一定有,那些話都只有你們自個兒知道啊。」
「色鬼!」她作做樣子斥責他,心頭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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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幕: 承諾
2014-04-06
信裡的內容就如她所預想的,單刀直入、切進重點,和她之前從他那裡收到的信一樣。她不介意。他能在那地獄似的地方抽空寄東西給她,她就滿足了。這封信證明了他還活著,而不是一具腦袋被長鎗舉著、用來提振敵方士氣的屍體。
不過…信裡頭除了解釋他所猜想這場攻擊的幕後黑手,以及堅持她把左之助留在道場(他的口氣好像她是能說服那肉團離開來著)外,她還在字裡行間內看到了一些……承諾。承諾的如此確切,反而讓她擔心這些字跡會褪色,或是害怕自己在閱讀時不小心扯破信紙,僅管她已經將這些字句牢牢記在心底。
〝妳沒事就好。〞他這麼寫著,〝如果妳受傷,我會很難受。〞
這句話夾雜在其他句子中,看上去只是另一句簡潔的話,對薰而言卻是黑暗時刻裡的一線曙光。
他在乎她,而且,大概跟她現在在乎他的程度一樣多。胸口的一股希望讓她感到有些飄然。已經有太多不對的事發生了──她的父母去世,她的學生離開,而死亡藉由鋼鐵和大砲鑄成的瘟疫籠罩著她的國家──但這句話就是一顆種子,它將會長成他們未來生活的模樣。她知道它還只是一抹剛從大地破土而出的脆弱綠芽,而總有一天它會是一場盛大的豐收。
這是,這場戰爭會結束的承諾。殺戮會終止,而她將會有一個新的人生。
她想要回信給他,不過她知道再讓左之助派手下去京都風險太大了,他們非常有可能會在無意間把敵方的人帶到拔刀齋面前,或是帶回江戶,還有她這裡。於是她把想說的話收妥,並對自己保證,以後一定會讓這些話說出口。
〝我會為了你保護我自己。〞她微笑地面向清冷的灰色天空,〝不過,你也得向我作出同樣的承諾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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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幕: 分離
2014-04-13
大約是在拔刀齋被傳喚回戰場上的三個月後,也就是左之助住進道場後的兩個月,謠言開始像野火般在江戶的街道上迅速蔓延開來。
「你聽說了嗎?」賣東西的小販在成堆的魚、豆腐和鹽上面交頭接耳,「人斬拔刀齋死了。」
「他們殺了京都的惡魔。」一個老人壓低聲音回答,「聽說以前他會讓整條街道血流成河,現在他自己可成了血河的一部份了。」
「紅頭髮的,」換左之助開口,他緊著嗓子,身邊跟著幾個他流氓巷裡的密探,「臉上有個十字疤,你們確定是他?」
他們都相當確定。
薰整個人呆住了。她脫下和服,換上練習劍道用的服裝,跪坐在她父親建造的道場中央,深深地磕著頭。她沒有在練習。她沒有哭泣。她沒有做任何事。因為,她沒有任何意志了。
她的母親在男人們還在吵嚷著要發動戰爭時,死在一把封喉的刀下。她的父親死於京都,這個不具名的英雄救了十一個好人,之後他的五臟六腑就灑在漆黑而且染血的街道。這一次,她的丈夫死了,他為了一個他還來不及看見的新時代身先士卒,而人們,叫他,惡魔。
「我們現在還不確定,」左之助這麼告訴薰,語氣中卻透出了絕望。「你也知道,這些話好幾年前就講過了。劍心死掉這事,很明顯就是假的。」
薰沒有回答他。
「我們要相信他,」他努力堅持著,「他那麼強悍的男人,才不會死在那該死的戰場,不是嗎?是吧!總之別放棄希望啊!」
「我想要讓他回家。」聽到自己的聲音時,薰有些吃驚。怎麼連進到自己的耳朵裡,都這麼……空洞。「他至少還值得回到自己的家,左之助,你可以幫我完成這件事麼?」
「他沒有死!」左之助的嗓音出乎意料的破碎──現在的他聽起來像個孩子了。一個躲藏在喝酒、賭博、還有各種粗口之後的小男孩──「別說了,大小姐。」
「拜託,」薰又重複了一次,「可以幫我做這件事嗎?如果有必要,我一定會自己帶他回來。左之,他想要一個家,而且那個家就在這裡,這個我也在的地方。他現在需要的就是這裡了。」
「大小姐───」
「求求你了!」她的手握成了拳頭,當她向前磕頭時緊緊地壓在她的胃上面,額頭幾乎要碰到膝蓋,這個世界正在暴虐地流過她的四周。「拜託,左之,拜託你,帶他回家!」
「…好。」左之助頹然的聲音像一顆倒榻的樹。「我會帶他回家。大小姐。」
「答應我。」薰喃喃開口。她的身體依然彎曲不動。
「我答應。」
左之助隔天便啟程去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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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幕: 幻想
2014-04-13
薰練習劍術。她清掃道場。她下廚,煮著不知道是食物還是其他什麼的,然後一天吃三餐。她洗衣,採買,在本子裡寫下天候異常,本是到了該下雪的時候卻還沒下雪。她繼續活著,因為她別無選擇(妳沒事就好。如果妳受傷,我會很難受),她知道她會像父親在母親死後繼續生活一樣,她也會在劍心離開之後,活下去。
但是,很痛。每天都很痛。胸口有股怎麼甩也甩不掉的鈍重疼痛。她記得當年她的父親是怎麼樣變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那段時間,她幾乎是要在他面前頭貼著地倒立,才讓他回過神來正視她。
左之助離開的第七天,她開始希望能有個孩子來幫她撐過這一切,如同當年父親有她在身邊一樣。她想起寒冬初至的那幾天,她注視著庭院,想像兩個髮色明亮的孩子跑來跑去,空氣裡充滿笑鬧聲的樣子。
別傻了…。她流下了這幾天來的第一次淚水。不是為了她死去的丈夫,而是為了他們永遠不可能有機會擁有的孩子。他們像是新時代的希望,是美麗卻無法觸及的幻想。而薰,會永遠帶著愛意記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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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幕: 奇特
2014-04-20
玄齋大夫在左之助前去京都後的幾個禮拜,越來越頻繁的造訪神谷道場。
「妳的丈夫,」他終究是提到了他,他移開眼神,臉上浮起笑容。「真的是個長相很奇特的人。頭髮是紅的,還有他的那道疤!」
「請問吧。」薰邊這麼說邊露出淡淡的笑容。玄齋大夫是個年長的朋友、是她們家族的朋友,他給薰的從來就只有溫暖善意而沒有其他。「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什麼的話。」
「他?」他很安靜地問了。「就是那個京都的惡魔?」
「我的丈夫,」薰的聲音很冷,比從離他們遠遠的滿天積雲落下來的雪還要冷。「不是什麼惡魔。」
「小薰,」玄齋大夫停頓了下,身子向後挪了挪,瞇起眼看著她。薰緊咬著牙關,咬得有些泛疼了,但她還是毅然決然瞪著手裡還在冒熱氣的茶。「我沒有要冒犯。第一次見面時,我感覺得出來他是個很好的年輕人。」
「他是的。」她用力吞了口水,才開口。「曾經是。」
「這就是我為什麼這麼問,」他很和藹地問下去,「謠言是真的麼?他真的……?」
「死了麼?看來是的──」眼淚來了。淚水一直匯積著,但這次是為了那個男人…!「他的朋友現在去帶他回家了…替我──」薰摀住嘴巴,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是神谷活心流的代理師父。她不會在玄齋大夫面前哭。她不會這麼不堪一擎。她是要比現在這樣子的她還堅強的!
「妳結婚的時間不長,」玄齋大夫柔聲地說,長年的人生經歷重重壓在他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裡。「我知道是妳父親安排這樁婚事的,但很明顯妳很在乎他。我很遺憾,小薰。等他朋友帶他回家的時候,請通知我一聲。我想要送他一程。」
「謝謝你,玄齋大夫──」她試著從她緊疼的喉嚨裡擠出聲音,「…──這對我很重要。」
「如果妳需要什麼,不管什麼都好,儘管告訴我,好嗎?」
「好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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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幕: 回家
2014-04-20
左之助在深夜時分回來了。薰聽得見他──現在她已經很熟悉他的腳步聲,以及他喃喃自語的音色。當那聲音驚動她時,她整個人僵得動彈不得。她躺在被褥上,雙手放在臉頰旁,緊緊咬牙,淚水開始從眼角洩露出來。
畢竟這一次,薰知道劍心將不再是完整的〝劍心〞,即使她暗自祈禱嚴寒天候能讓必然的腐敗變得緩些,而她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洗淨他的身體,用白衣將他包裹好,等到地面的積雪融化後,將他埋在她的雙親旁。
但是,只要她還一直待在溫暖的被窩裡,放任眼淚滑入髮絲間──只要她在這裡待久一點,這一切都還不會成真──
薰很懊惱自己在左之助拉開和室的門前,完全沒聽見他走近的聲音。冷風灌了進來,他步入房間內,然後關上身後的門,小心翼翼地走向她。他肯定是認為她睡著了,而且想溫和的將她弄醒。
或許,如果她默不作聲、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他就不會來驚動她。或許,他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再說。他先休息,而她先躲起來,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她可以──她會───…
被子被掀開了。薰震驚地抽搐了下。她開始想起身,準備用手肘用力攻擊左之助的喉嚨,讓他一個月沒辦法說話──但她只是全身僵直,直到一股沉靜的聲音傳到她的耳裡,
「只有我而已。」
他滑進暖和的被窩,把被子拉到他們的肩頭,一隻手環住她的腰肢,另一隻手伸到她的脖子下方,稍稍使力將她拉向他貼著他。他的氣味帶著冷冽的空氣、乾掉的汗水、還有艱辛的旅程,而且他凍壞了──他的指頭和雙手摸起來像冰一樣冷。
她張口想要──想要說些話,但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胸口被某種情緒抓的死死的,肺部被鎖住,她啜泣得疼痛不已。擁抱她的雙臂收緊了,高挺鼻樑貼在她的耳後,帶來的全是冰冷肉體和灼熱氣息。
「我以為──」薰試著讓話出口,但她失敗了。「我、我以為你已經──」
「我知道。」劍心舉起手,安撫性的摸著她鬆散在臉旁的辮子。「左之告訴我了。」
薰扭動身子,直到她與他正面相對。她雙手抱著他,更像是在依偎他,將臉埋進他的脖頸間低聲嗚咽。他的臉頰貼依她的頭頂上,輕輕地來回蹭了蹭,握著她的力道緊密的如同她一般。
她此刻所感受到的感激之情沓無邊際。這種感受太過強烈而洶湧,而她永遠、永遠也沒辦法形容。他還活著。他平安無事、他活得好好的,而且他───
「謝謝你、」她總算如願將憋住的話說了出來。「謝謝你……謝謝…。」
「為了什麼?」他問。手慢慢地把她的頭髮編成辮子。
「為了你沒有死。」她終於再一次放聲哭了出來,當她親口承認了,他還活著。「為了你回家。為了你沒有離開我。」
之後沒多久,薰就睡著了。她倚著他的心跳和體溫,還有他環繞著她的臂膀,以及,她醒來後他會在這裡的認知,沉沉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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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冷靜
2014-04-27
薰一早醒來,正好撞見劍心把中衣及和服褪到腰際,他的嘴唇很苦惱地抿成一直線,手邊拆解著一組纏在腹部的繃帶。繃帶因為過度使用,又歷經長途跋涉的旅程而變成灰色了。一道恐怖糾結的刀傷攤在薰的面前,從他左胸口的肋骨一直向下延伸到右邊的臀部,薰終於明白,拔刀齋死了的謠言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她無法壓低自己的音量,無法假裝自己能夠冷靜下來,因為眼前的鐵證告訴她,他死掉這件事有可能會血淋淋的成真。他的傷口已經開始腫脹、而且呈現出醜惡的鮮紅色,即便目前沒有感染,再不久也會了。她知道一旦傷口遭感染,並在他體內擴散蔓延的話,他就沒有什麼機會能……
她匆匆從被褥間起身想趕到他身旁,過程中還差點摔倒。她赤裸的腳掌一踩到地板便被凍著了,但她沒有心思在意這個。她坐到他旁邊把他的手拍開,他順著她的意放下繃帶,雙手彆扭地在空氣中摸索了陣子,才將手掌貼在身後的地板上,身子重心向後移了些。
她沒有錯過他在做完這個動作時,臉上一閃而逝的抽搐。
「為什麼,」她牙一咬,迸出了疑問。「你昨天晚上不告訴我?」
「妳昨天晚上心情很亂。」他很平靜地解釋,望著她的金色瞳孔裡一點情緒也沒有。「我不想再讓妳擔心。」
「你這個笨蛋!!」這回她無法抑止地叫了出來,就是無法。她的指頭在他面前的空中戳什麼似地,戳了好幾下,同時她從喉嚨深處發出了無言的、小動物般的怒吼,來表達她說不出口的驚駭,內疚,和恐懼。「你受傷了!而你從京都一路這樣回來?你─我──你───」
「薰,」他的眼睛又變成淡然的紫,瞳孔周圍泛著些許藍色和琥珀色。「傷口沒有看起來那麼糟。妳冷靜點,然後──」
「我很冷靜!」她差不多是大吼了,手在她頭上方的空中胡亂一甩,.「過去一個月我一直以為自己的丈夫死了,沒想到他卻在大半夜回家,但接著我就發現他幾乎被砍成兩半!我冷靜的連別人家的妻子都會羨慕我怎麼這麼冷靜!」
「妳是對的。」劍心沉默一陣後表示同意,臉上幾乎是要露出微笑,但顯然他沒有。因為薰發誓如果他這時候笑了,她會二話不說找個地方把他埋了。「抱歉,我剛才不這麼想。」
「那最好你現在這麼想了!」她不滿地回話,彎腰起身,然後走向掛著和服的衣架。她今天勢必要穿上劍道服了,雖然平時除了要去另一個道場外,她通常不會穿劍道服上街,不過這是目前最省時間的選擇。
「薰,」她開始動手脫掉自己的浴衣,他的聲音啞了,聽起來倒是跟左之的有幾分相似。「妳這是…」
「總得有人去把玄齋大夫找來,」她沒好氣的說,「左之助才剛把你從京都帶回來,我不想去吵他。」
如果劍心有在她浴衣掉在地上的時候默默咕噥一聲「Oro」,她絕對、絕對會無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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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1:很久以前說好的甄環+潛台詞+崩文版翻譯
一早醒來,薰摸摸身旁,空的。不遠處劍心半裸上身,正從腰際取下一繃帶,露出一自胸骨到背臀的醜惡刀傷。
「你這是怎麼回事?!」薰驚得睡意全消,迅速起身趕至他身旁,一踩到地上腳板兒就被凍了個激靈。她奪下劍心手裡的繃帶,他神色平靜任她處置,薰的餘光卻捉到他身子向後撐時,一陣糾結自臉上驟然起落。
「為何你昨夜沒告訴本宮?」薰的唇齒間飽含怒氣,面色不善。
「在下以為薰殿連月心情紛亂,氣血失調,本該於夜間靜養卻遲遲未果,令在下十分憂心。若薰殿終能得一夜安寢那是在好不過的了,故在下──」
「說人話!」
「告訴妳妳就會傷神,傷了妳的神就會傷了我的心。」劍心閃著五彩繽紛的眼睛柔聲道,可姑娘不為此所感動。
「你真真是個笨蛋!」她氣得指著他的鼻子大吼,「在本宮身邊,只有替本宮傷神的人,沒有讓本宮傷神的人!你一路從京都這樣回來,是要氣死本宮麼?」
「薰,冷靜點,乃甄嬛了。等等,乃這是──?」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幼妻走向和服衣架,背向他脫掉浴衣,姣好身材即使背著光仍一覽無遺。
「你才甄嬛!你全家都甄嬛!!本宮這要找玄齋太醫去!你還指望本宮吩咐那睡死的左之去麼!」薰邊怒吼邊換上外出服,隨後便風風火火的離開,留下半裸的劍心在寒冬裡目送薰的背影,鼻子下流出一道鮮血。
「O、Oro~~~~~」
End of EG1.
EG2:番外劇場──從京都到江戶的路上。好兄弟就是要有婦同享,有男同當?
就在兩個男人回江戶的路上,馬車在深夜的道路上疾馳著。劍心忍著重傷,和左之談話保持清醒,也藉此了解這兩個月來神谷道場的狀況。
劍:左之,這兩個月多虧你住在道場了。
左:沒什麼啦,我也不過幫你看個家,看著大小姐罷了,頂多是再掃個雪做個活啥的,不費事。
劍(閉目,神色安然):這就夠了,謝謝。
左:別這樣,不就是兄弟,客氣什麼。
劍:不,不是客氣。你人在道場裡,我很放心。和薰相處如何?
左(咧嘴):當自個兒人啦!大小姐是好女人,心思挺細,也挺照顧人。就是個性像男人了點,打人也痛的很(變了變表情,開始皺眉),當初襲擊她的人還真是鐵了膽子才動她,我就算有一百條命也不敢惹她生氣!
劍(淡笑):和薰相處不難,她很容易向人敞開心胸,性子剛烈些是她的不同之處。
左(口氣激動起來):她和別人不一樣的可不只性子,那手藝才是,根本是災難!災難!劍心,你還得吃一輩子我真的很同情你!
劍(思考):這麼說起來,左之也吃了兩個月啊。果然還是要左之這麼強壯才能吃了這麼多薰的料理還無事麼。
左:就是!大小姐的料理是兇器啊!她的一道魚又有味噌味又有蘿蔔味,旁邊還擺著不知道切成什麼樣子的東西!我吃了才知道那是豆腐!你說那能吃嗎?這還是比較像食物的菜了!
劍(苦笑):啊,她確實不擅常調味和切菜。
左(搔頭):我見過她切菜,她拿個菜刀跟拿竹刀一樣,你看過有人那樣拿菜刀嗎?我看不下去就直接從她身後抓著她的手教她切了。嘛,她個子還挺小啊,手也小──
劍:!(聽見關鍵句了。同時發現左之越講越投入,劍心眼睛開始瞇了起來)薰她身子雖然嬌小,可該有的一樣沒少。
左(思考):這也倒是,大小姐身材很不錯。(他的一隻姆指邊摩搓著下唇嘴,目光朝下,表情專注)有次她洗澡時忘了帶衣服進去,還以為我不在家,就只圍了條布出來了。見到我的時候還嚇得跌到我身上,那胸口整個軟綿綿的,我的手還──
拔:這樣啊。
左之突然感到身邊的人氣場完全變了。一抬眼看見拔刀齋正瞇著眼,右手握在刀柄上,腰際間的刀子已微微出鞘。
拔:那麼,碰了她哪裡?
左(大慌,想起自己熱衷評論的正是眼前仁兄的老婆):不!我什麼都沒碰到!!
拔:不就是兄弟麼,不必客氣。我很有興趣知道,你和薰同居這段時間,對她理解到什麼程度了。
左:我我我───木有什麼程度!
拔:不必緊張,左之。不是有句話,好兄弟有婦同享,有男同當?本來讓你住進神谷道場,就包含這麼引人遐想的意思不是?
左:(冷汗到無法說話)
拔(冷笑):所以我的妻子,自己還沒吃到卻是給你先嘗了幾口,於是滋味如何?
左:(快哭了,困在小小的馬車裡無路可逃)劍心,你先聽我解釋──
拔(緩緩拔刀,翻面):我會在地面等你回來解釋,心得待會兒再跟我分享。飛天御劍流.龍翔閃──
於是深夜的東海道上,響起年輕男人凌空而過的慘叫。
(評:雖然拔刀齋重傷,要幹掉對老婆出手的人還是綽綽有餘。左:你才出手!你全家都出手!!)
End of E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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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好奇心
2014-08-31
「別再愣在這裡了,大小姐。」左之助用低沉的聲音,好聲好氣地對薰說,同時伸出一隻手輕拍她的背,施了點力把她推著走。「你能怪一個累成這樣的人嗎?」
「我忍不住!」她幾乎是要哭了,手在身前的空中胡亂一揮,然後將掌心按住雙眼撫平酸澀感,任由左之在她視覺失能的時候,領著她繼續往前走。「他已經回家兩天了,可是玄齋大夫走了以後他就一直在昏睡。他不用吃飯嗎?我應該要叫他起來吃飯吧?對不對?」
「別,」左之助雲淡風輕地拂掉她的憂慮——那股隨著劍心昏迷的時間越長、就越接近歇斯底里的情緒。劍心一直維持一隻前臂擱在眼前的姿勢沉眠著,唇齒微啟,一陣陣嘶啞的呼吸聲透了出來。在她們短暫的婚姻裡,她從未看過他放任自己睡得如此深沉。「他在京都沒好好休息過,這趟旅程也讓他累壞了。」
「他現在這樣,」他接著說,「反而證明他有多信任我們,還有他有多把這個道場當作他的家。他在京都可不會這樣休息,從來不會。他辦不到,你明白嗎?但他知道他在這裡是絕對能安心的。」
「你以前有跟他一起待在京都過?」薰問,卻是不太願意追究劍心的過去,即便沒有直接與他有關也一樣。她不是不想知道——她的好奇心是像塊她體內的骨頭,快要因為本身的大小和重量而粉碎——但她曉得劍心有多不想提到往事。他們倆在一起時,他心底似乎是想全面抹消他過去的一切,讓這一個新的開始能夠乾淨純粹、讓他的未來不再被過去投射的陰影所染黑。
但,這樣的期望是不可能實現的,她知道。他的過去永遠會是他自身的一部份,也是他們無論擁有何種未來,都會存在的一部份。
「我在京都認識他,」左之助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頭突然垂了下來,目光轉向一邊,「他沒告訴過你任何事嗎?我是指,他過去的事。」
「沒有。」薰承認。儘管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只說過他的名字、他的年紀,劍術流派是飛天禦劍流,就這樣。」
「那我會告訴你。」他說,雙眼仍然沒有直視她。「不如,你先去給我們沏壺茶吧?」
「我應該……」她動搖了。這讓她有些灰心,甚至幾近不悅。她竟然要擔心,問她朋友他和她丈夫相識的細節,是不是會在某個程度上冒犯到她丈夫或是讓他心煩。這可惡的男人和他的漂亮腦袋。可她不要將餘生都花費在呵護他可能不想談到的話題上。
她不會去追根究柢,但不代表她不能和左之助好好的聊聊。如果左之所分享的往事牽涉到劍心,唔,那這也算不上什麼洩密吧。
「是。」左之助這麼說,語氣堅毅地如亙古楓樹。「大小姐,我們應該來談談。到目前為止,你還有很多該知道卻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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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幕: 惡
2014-08-31
「這就是為什麼我背負這麼個『惡』字在背上。我不只是要諷刺明治政府而已。」左之助對薰投了一個轉瞬即逝、充滿舊日回憶的抑鬱笑容。薰無法同樣以笑容回應他,因為她的腦海充斥了在面目全非的相樂總三的頭顱前,小左之痛哭失聲的畫面。
「我後來在京都落腳,」他花了些時間喝茶後,繼續說下去。「我到處找人碴,跟瘋了一樣,不管是對挺幕還是倒幕的人,或是只是路上見到的人。對我來說,這一切全錯了,為什麼相樂隊長死了,但其他人都還活的好好的。」
「我本來以為,自己最後就是在京都跟人打架打到死的。那樣也不賴,那就是我想要的結果,真的。我也為這個願望做好準備,路邊找個帶刀的傢伙就打了起來。就在要我覺得自己的頭要被砍下來的時候,劍心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他救了我一命,我卻很不爽。他打亂我想要英勇追隨我同伴們死去的計畫。他說我們一直在碰到對方,我當他在胡說,當天晚上就從他身邊逃走了,但之後我還是和他遇個正著……大部份是在我遇到麻煩的情況。有時候他會帶我去找吃的,或是給我一些錢。其他時候,他叫我找個好人家照顧自己。」
「他很善良。」薰在左之助話說到一個段落時,這麼回應他。他對她笑,神情溫暖。「沒有人會相信,他會善良到這種地步。」
「他是我遇過最好的人。」左之助堅定的說。「大概在我第一次遇到他的三個月後,他在一堆垃圾裡面找到我。我被幾個難纏的傢伙打了一頓,你知道,就是那種用欺負腦袋還沒開化的小鬼,來證明自己有多厲害的人,因為他們沒膽子去面對真正的男人。」
「你這話還有別的意思吧。」薰的聲音乾巴巴的,嘴唇僵硬的抿著。左之助臉有些漲紅,不過還是聳聳肩帶過。
「嘛,事實本來就這樣。那些混蛋差點要了我的命。劍心把我背回他住的旅舍,然後照顧我的傷勢。我情況開始好轉後又是個胡鬧的小鬼,但我知道,再也沒有地方比那兒更好了,所以我留了下來。那是,距現在八年前的事吧。」
左之助停了下,心不在焉的撥弄著茶杯,眉頭緊皺在一塊。他張了張嘴後又閉上,好幾次,臉色一沉,兩道法令紋深深刻在他的臉頰兩旁。薰耐心地等他開口,不願意催促或刺激他。
「現在我回想起來才明白,」他終究是對著她說了下去,雙眼牢牢盯著她,劇烈的目光鎖得她動彈不得。「我們是救了對方。儘管那時候還在戰爭,他自己情況也很糟,但他還是把我養大了。他會救我,只是因為他是個好人。他說過,他想用他的雙手拯救生命,而不是奪走生命。這就是為什麼我在做我現在在做的事,大小姐,我不只是什麼賭徒還是打手,我是搜集和傳遞情報的人。我不幫維新志士或幕府的人工作,我只直接幫劍心做事。或許我們不是在每件事上的想法都一樣,但我們希望的事是一樣的——就是讓這場戰爭結束。和平,還有重建整個國家。」
「當然,他不只是救我。」左之助的口氣越來越強烈,薰感覺到自己頸背和手臂上的毛髮豎了起來,因憂慮——或甚至是恐懼——而起的顫抖慢慢爬過她的背脊。「他那時需要有個人去説明——去拯救。在他救我的幾個月前,他失去了他的第一任妻子,巴。」
薰的呼吸一瞬間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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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幕: 清酒
2014-08-31
薰湧起了被傷害和被背叛的情緒。僅管在理智上,她明白自己應該要淩駕於這種感受之上才行。但她還太年輕,而且,她明白,自己從未對別人產生過像對劍心一樣的感情。她並不想在任何形式上把他分給別人、不想在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個在醜惡戰爭中死去的妻子的替代品時,假裝自己不心痛、不驚不駭、也不恐懼。
難道她沒有不只一遍地猜測過,為什麼他會選擇娶她?他們在她父親死前從未認識對方,連一封信都沒有往來過,那麼,這是為什麼?除了要繼續完成他和他第一任妻子被斷絕的婚姻外,還會有什麼原因麼?
她的心在汨汨淌血。
「大小姐,」左之助幾乎是在懇求她了,「別哭!你就聽著就好,行嗎?如果你想瞭解他, 你就要瞭解這一點,好不好?」
然後左之助對薰說了一個故事,一個直到她呼吸結束前都會糾纏在心頭的故事。這個悲劇過於慘烈,慘烈地超越了薰所經歷過的任何事。她突然想到劍心第一次答應睡在他們的——她的——床鋪上的那個夜晚。
"我不想要連你也殺了。″她耳畔似乎又浮起當時他說的話,淚水在他的聲音及臉上閃動,"我不想殺你,薰——″
「左之……」當她聽完左之助說了劍心悽愴的第一段婚姻後,發出了一聲低語。那名叫做巴的女子,甘願犧牲自己也要拯救劍心,卻也在他臉上完成了十字傷疤。她可以清楚想見,雪白大地上濺染著另一名女子豔紅鮮血的場景,這也讓她想起在她以為劍心死了的時候,所感受到的害怕、內疚、及沒頂的悲傷。
「我知道。」他似是喃喃自語地回應她,同時垂下雙眼。「這很難聽得下去。」
他們安靜了一陣子,思緒飄的老遠。還沒喝完的茶一點一點變冷了,但兩人都沒有心思去在意。
「他…為什麼要答應跟我結婚?」她還是打破沉默,嗓音生硬的如同橫過她丈夫胸腹上的傷口。「為什麼他會——如果他——」
「我們都認識你的父親。而且……越路郎聊的總是你。」一聽到這個新揭露的真相,薰猛然抬起頭,杏眼圓睜。
「你們兩個?」她問,揚起了眉毛,「你認識我父親?!」
「我們在京都認識。」左之助向她坦承。「我幫劍心搜集來自江戶的消息,而你老爸剛好是消息來源之一。劍心救過他一命。當時我們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但越路郎……他是個很好也很誠懇的人,也是希望這場戰爭結束的人之一。而且他和劍心……」左之助聳肩,回望向薰。
「他們都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他們的妻子,而且都是很慘的方式。我猜,他們很瞭解對方的感覺吧。但劍心沒有的就是個女兒——像你一樣的女兒。老天,大小姐,你不知道,越路郎口中的你就像個上天給的完美禮物。我們一直聽他說你的事,到後我們簡直也像認識你了。你的脾氣、你差勁的廚藝、你藍色的眼睛、還有你在劍道上的天賦。」
「越路郎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想安排你和劍心的婚事。」左之助的話像一個重拳打在薰的五臟六腑,薰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呼吸不能神色驚嚇。
「什麼?」
「劍心不認為你練劍有什麼不對。」左之助回給她一個意有所指的表情,「你知道,大部份的男人寧願他們的妻子和服穿得好好的,等他們喝醉了或受傷了回家再服侍他們。但劍心覺得女孩子能保護自己挺好……他欣賞越路郎口中的你,你就像冬天終於結束後冒出來的溫暖陽光。劍心明白你是個好女孩,而越路郎也知道他曉得。」
「越路郎希望你能快樂,希望有人給能好好照顧你,他覺得你如果跟劍心在一起,這兩個願望就都能實現;他也希望劍心可以過得好,可以擁有渴望很久的家,他知道你也給得了劍心。不過,在越路郎死之前,劍心也沒有真的打算再婚,但越路郎死了,這讓他覺得該照顧被留下來的你,即便你可能因此而恨你父親或是討厭他,他還是答應這門婚事。」
「為什麼他從來沒跟我說?」薰納悶,眼眶裡的淚水漸漸消散了。「——他們兩個都沒有。」
「你父親總不可能對你大喇喇地談拔刀齋的事,對吧?」他的眼神透出了嘲諷,「那我們的關係、還有正在做的事什麼的,不就很容易就洩露了?至於劍心,嘛,他不太提自己的事。」
「那你,是怎麼讓他跟你說這些的?如果說,他真的不太提自己的事?」
「酒,」左之助笑了,俊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很多很多的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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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幕: 夢境
2014-08-31
薰悄悄地走回劍心和她共用的房間內。她脫下外衣,換上浴衣,在一根小蠟燭發出的微光下梳理頭髮。她的指尖將長長的髮絲編成辮子,而她腦袋空白地看著劍心熟睡的側臉,不確定自己感覺如何、甚至不確定自己在想什麼。
承認自己嫉妒一個死去的女子讓薰感到羞愧。不過,另一方面,她感覺到自己和劍心的第一任妻子——命運多舛的巴——在傾刻間產生了無可否認的親密關係。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她或她丈夫身上,薰會選擇不顧任何後果的拯救他。而如果有人殺了他——
對一個深信自己不會取走別人生命的女孩來說,薰驚恐的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去追捕那名兇手,並且不做貳想地置他於死地。她不像巴小姐是個端莊的女性(一想到她們彼此肯定有相當大的差異,她便糾結了下),她有能力用她這雙手,執行任何尋求得到的報復手段。雖然她比左之助、也當然比劍心弱得多,但其他在實戰時能跟她抗衡的男人也不多了。
她想,為了他殺人,或為了他而死,都有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她吐了口氣,冷靜思緒,從另一個方面來想這件事。她會為他殺人,但是,如果劍心不願意她這麼做呢?如果劍心真的死了,希望拯救生命而不是殺害生命的他,會想看到妻子為了替自己報仇而雙手染血麼?而她自己,身為神穀活心流的代師父,為了報私仇而用這劍術奪人性命,不也有辱父親創立這個流派的宗旨麼?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的父親、丈夫活著與否,她都不願、也不會糟踏他們的意志和本願,那麼,如果真有這一天來臨,她要怎麼做?
還是,她要選擇原諒這一切麼?原諒殺害她父母、她丈夫、奪走她所有親人的這個時代?
她不想再想了。一切都是假設,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眼前的男人安穩地睡著,這才是她現下最該關切的事。她滑進暖和的被子裡,躺在他身旁,他向她靠近,伸手摟住她的腰,將鼻尖貼在她頸間的曲線上。他緊抱著她,彷佛已經用盡一生的力氣這麼做——
「薰?」他的聲音沙啞而且乾澀,髮絲散亂在蒼白臉頰周圍。他抬起頭,眯起深紫色的眼睛看她,「你沒事麼?」
「我沒事。」她還是不自覺露出微笑,手指和他的交纏在一起,臉轉向他,加深笑容。「快睡吧。」
「嗯……」他向後躺了回去,發出安心的喟歎,並用鼻子輕輕磨擦她的肌膚。他用雙手環繞著她的腰際,她的內心被什麼溫暖而且鼓脹的情緒填滿了。「我好像沒辦法保持清醒……」
「不必。」她對他保證。「再回去睡吧,笨蛋,你需要休息。你把自己逼太緊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嗯……」他無言的悶哼一聲,薰笑了,因為她意識到他大概還不明白自己剛剛同意了什麼。
周圍變得安靜了,她的丈夫重新回到他極需要的、治癒性的睡眠裡,而薰繼續思考左之助對她說的話,還有自己的看法。她不得不承認,她需要時間去消除因為巴小姐而新起的憂懼,但她也得先承認,她不再認為自己完全是另一名女子的替代品。
或許只有一開始……但現在已經有太多東西存在在她跟劍心之間——只有在他們兩人之間——這難以讓人如實相信,他只是利用她來實現他和她沒能一起擁有的生活。僅管這可能是他最初的動機之一,卻不能否定他對她展現的溫柔與呵護,也不會撼動她對他的感受。
「晚安。」薰溫柔地低語,抬起身子,唇瓣輕吻他的前額,「大傻瓜。」
她也很快就進入沉眠,被劍心溫暖柔軟的身軀、還有他的呼吸撫平了心神。當她夢到一個眼眸緞黑的女子輕撫她的臉頰,並喚她妹妹的時候,她沒有察覺到劍心張開雙眼,無聲凝視她。他伸出一隻不穩的手描摩她的嘴唇,往下直至她的頸間,臉上浮現複雜的神色。
(薰不知道——即便再過不久她便會知道——就在他折服於傷軀所帶來的疲憊時,他夢見了炎熱的夏季、清冽的泉水,薰一絲不掛地蜷曲在他懷裡沉睡。仍有濕意的身體彼此密合交疊,緋紅和靛藍的髮絲豔麗地糾纏在一塊兒,宛如休憩前他們的身體一般。她渾身散發高熱,臉頰和粉色乳齤尖泛著做齤愛後的玫瑰色潮紅,眼角也殘留激烈情事逼出的淚跡。而他的唇舌間和下肢上,她甜潤的滋味,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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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幕: 早晨
2014-08-31
薰從沉眠裡緩慢蘇醒,身體綿軟無力,仍然沉浸在一片溫暖舒適裡。她的眼睛即使過了些時間還是沒睜開,夢境的餘韻在她內心角落潛伏蠢動。當她的喉嚨深處溢出一聲滿足喟歎時,男人的手埋入她濃密的髮絲間、靈巧地解開她昨夜睡前編好的辮子。接著指尖停了下來,改以讓她覺得很舒服的力道磨蹭她發根的皮膚,然後一路向下。
「…你在…」薰對著她還來不及正眼相看的丈夫發問。聲音因為尚未醒足,而有些混濁、鈍重而且遲緩。「…做什麼?」
「我喜歡你頭髮散開來的樣子。」劍心輕聲回應,彷佛是怕他的聲音會壓碎了這個清冷早晨的寧靜。薰餘下的辮子也被弄散,他開始把她的頭髮撥過她肩頭,放到她身後輕輕地用指節梳理,從發根到發梢,來回好幾遍。
薰微笑著睜開雙眼,從被窩努力鑽出一隻手,掩在嘴上打了個哈欠。當她再次回復視覺,她發現劍心正淡笑望著她,兩隻指頭正在把玩她濃密的黑髮。
「薰。」就在她又要陷入睡眠中時,他叫了她的名字。
「嗯?」
「你現在幸福麼?」他問——完全冷不防的一問。薰猛地睜眼。他的視線固定在她的發流和他的手指上——或者更應該說,在她耳垂和下巴的曲線上。
「是的。」她慢吞吞而且(要是給在婚禮兩個禮拜前的她聽到,肯定會大吃一驚)誠實的回應他。「我很幸福。你在家的時候,就更幸福了。」
「在這個時間點跟你結婚,對並你不公平,就在我還在——」他停頓了下,似乎在掙扎該用什麼字眼,「——還在京都盡我的職責時。」
「我情願事情照著它原本的樣子發生,而不是讓它從來沒發生過。」她的語氣相當堅定,僅管還沒出口的部份還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唇舌上。她花了片刻鼓起勇起,才把話接著說完。
「我很在乎你。」她安靜地承認了。他睜大了眼,指尖仍然埋在她的髮絲裡,而她的心跳像是停在半空中。「——非常地、在乎。我不會拿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來換任何一段父親過世後,我可能跟別人有的婚姻。」
兩人之間橫亙起厚重的寂靜,薰感覺到有把火燒在她的臉頰和脖頸上,憂慮和困窘燙傷了她的胸口,那熱度一併蔓延到她的喉間。她說得太多了,她想,有水氣在眼眶裡匯積成淚。
「薰……」劍心喃喃地呼喚她,手指曲了起來,滑向她脖頸間的肌膚。他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然後俯身抱住她,神情柔和明亮。他小心翼翼地吻著她,讓她覺得他像在呵護易損的花瓣一樣,同時漸漸奪走她的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第一聲爆炸聲穿破了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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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幕: 小鬼
2014-08-31
「但是劍心,」左之助大聲地抗議,一頭亂髮垂到他的眼睛裡,雪花穿透了他的衣服,融化在布料之間。「我們只是在打發時間罷了!」
「你們可以去野地上,」劍心面色不善,伸出一隻手指向外頭,「去河邊或是林子裡,你們兩個不能炸了這個道場。」
「我們不會把道場給炸了,」左之身邊那名相當俊朗的年輕男子給了劍心一個微笑,「這我們清楚的很。」
「那就不要把炸藥丟到井裡頭。」劍心挑明瞭命令道,雙手抱胸,用以前薰的父親常擺出的臉色看著他們。左之助和另一名男子的肩頭都垂了下來,而且還——幾乎是說好的那樣——一起用哀怨的眼神回望向皺著眉的劍心。
「但是大小姐一直想把井水上面那層冰弄破,」左之助抱著一絲希望,試著說服劍心,「而且這些炸藥的量很少——」
「真的很少,」他的朋友邊附和邊用力點頭,「根本就只有一點點。」
「不行。」
「就跟你說他不會讓我們這麼搞。」左之助的長髮友人咕噥的說,兩個人煩躁不安的樣子簡直像兩個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這薰承認,事實上也差不多是這樣。「他永遠不會。」
「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左之助也回嘴,「我們哪還用聽他的話。」
僅管他這麼大聲宣告,但一道清晰的怒氣朝他們直撲而來時,兩個男人還是閉了嘴。
「這是——」薰開口問,接著眨眨眼、搖搖頭,「誰——?」
「克浩。」劍心簡短的回應,並斜視了她一眼。「我想你應該有聽過月岡津南這個名字,一個畫師。」他等她點頭肯定後繼續說,一抹微小卻溫暖的弧度浮在他的嘴角。「他和左之助是老朋友,我在他們都還是孩子的時候,在京都認識他們。克浩對炸藥一直有很不幸的狂熱。」
「但是那口井……為什麼他們會想把炸彈丟到我們的井裡面?」
「小鬼們,」劍心意有所指的說,笑的有些玩味,「一但遇到會產生火花和發出噪音的東西,就會變得沒有常識可言。」
這一瞬間,薰瞭解到一件事。僅管劍心毫無保留地信任左之助,左之助在他的心裡仍然留有孩子的身影,那個他在戰爭及鮮血中——還有很明顯的,在一堆和爆炸有關的事件中——所拉拔長大的、孩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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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幕: 蜷縮的孩子
2014-08-31
「劍心!!」左之助用力扯開了薰房間的紙門,差點把紙門給扯脫了。薰呆呆地看著他闖進房內,手頓在半空中不知作何反應;劍心的臉色也和她一樣,指尖還纏繞著她的髮絲。左之助看上去很糟,渾身泥濘不堪,到處都是髒汙,衣服上有幾塊地方沾了血漬。「小薰!我要你在這兒幫個忙!」
「左之助?!」劍心疑惑地出聲,一邊放下薰的頭髮,一邊迅速起身,薰也隨後跟上。「出了什麼事?!」
「他流很多血,」左之助相當激動,如雷作響的嗓音很快地說明狀況,「這個——總之進來就是,我需要幫忙。克浩已經去找玄齋大夫過來這裡了。」
「誰在流血?」薰提著燈籠,讓左之助領在前頭往她的——他們的——房子的正廳走去。劍心維持幾步的距離跟在後面,作好隨時拔劍的準備,目光從沒離開劍柄上。「左之,你還好嗎?」
「我沒事。」左之助乾脆了當的避開薰的關心——即使她能清楚看見他裂開的指關節,還有他因為血污而發黑發乾的髮絲——那血毫無疑問是從他頭上的傷口流出來的,但他肯定不會承認。「出事的是個小鬼,我很擔心他。」
「天啊。」薰驚叫,她的腳步搖晃了下,一隻手伸上來掩住她的低呼。她向後一看,對上劍心嚴肅緊繃的神色,兩人對望一眼後他快速地越過她身旁。
榻榻米上蜷縮著一團東西,上面佈滿了繃帶、污泥和血跡。那團東西顯然是個發育不良,而且身受重傷的孩子。劍心向前一跪,傾身檢查他的傷勢,並抬起手搖了搖。
「薰,把燈拿過來。」薰很快的照做了,她跪坐在劍心旁,盡可能地將燈光提高,心跳聲在喉間嗡嗡回蕩。男孩年紀還很輕,但他的身形枯瘦,臉色青白,嘴唇幾近發紫,呼吸在胸腔間發出刺耳混濁的聲音。她的淚水湧了上來。
「幾個雜碎扁了這孩子一頓,」左之助開始踱步,顯然無法站穩。「克浩跟我一看到就沖上去救他,但他已經挨了好幾拳。我怎樣都不能把他留在那。」
「當然不能!」薰伸出另一隻手,溫柔的撫上男孩臉頰。他在發燒了,憂懼的情緒讓她的胃全都絞緊在一塊兒。
「左之助,我們需要一些水替他清理。」劍心安靜的下著指令,並沒有抬眼。他的手忙著將男孩身上的衣服剝去,雙眼隨著目睹到越來越多被施虐的痕跡,變得越來越陰鬱。「在玄齋大夫和克浩來之前,我們現在還能做這件事。」
「幫我把我的刀拿來,薰。」劍心的聲音是冷的,前所未有的冰冷——她從來沒聽過他這樣說話,他金色的眼睛燃起了怒氣。「我們得把他的衣服切開。」
當玄齋大夫和克浩到道場時,他們已經把他的衣服脫掉,讓他躺在另一個薰取出的榻榻米上。他身上大部份髒汙都洗掉了,頭枕在薰的大腿上,開始斷斷續續的囈語,並在左之助將他的腳放下時發出了呻吟。劍心幫他包紮了傷口較淺的地方,但不受控制的血液仍流滿了他下半截大腿。
「緋村桑,」克浩對薰低語,指尖輕碰她的肩,此時玄齋大夫正在拿出針和線。「我們…還是退到房間外吧。」
「不了,謝謝你。」她沒有抬頭,一隻手仍撫在男孩的額頭上。「我要在這裡陪他。」
「大小姐,」左之助的語氣差不多是懇求了,「來吧,你不必看這些東西。」
「不,」她的聲音相當堅定,半點爭論的餘地也不留。劍心看著她,面無表情,而她給了他和給左之助一模一樣的頑固眼神。「我不會離開他。」
「媽媽……」男孩抽噎了一下,眼皮半開半閉的顫動,即使那雙眼睛似乎沒看見任何東西。「媽媽!」
「噓——」薰悄聲地說,彎下身子靠向他,彷佛在蔽護他不被疼痛折磨。「沒事了。」
「——媽媽!」他幾乎是在啜泣了。在針尖穿過他右半邊身體時,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濡濕男孩扭曲掙扎的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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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幕: 蒸氣
2014-08-31
男孩一整晚都在斷斷續續地哭喊著母親。他求她不要哭,接著,求她不要死。他緊握著薰的手,淚水滑落個不停,薰也陪著他默默地流淚。劍心靠著牆邊安靜看著這一切,火光不曾從他眼裡退去。他一次也沒有──哪怕只是一次──要求她離開那個男孩身邊,讓自己休息一會兒。對於他了解她,也能理解一旦她離開,就可能會對少年造成生命危險的這件事,她相當感激。
「我只是不太明白…」玄齋大夫的聲線和眼周滿是疲憊,在臨走之前對他們說,「他失了很多血,幾乎都沒吃東西,身子很弱。現在肺部又遭感染…」話沒說完,但他們都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真的很謝謝你…」薰平靜地回應,「…這麼努力做的一切。」
黎明升起後,她打了幾個盹,劍心坐在她身邊,一隻手環著她的腰,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但不久少年便開始咳嗽,而且激烈不止,薰也因此驚醒了。在劍心的扶持下,她將少年的乾瘦的身子撐起,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顫動著,黏液混合著綠色的膿和自肺部排出的咖啡色血污流了出來。
「保持他這個姿勢,」她邊這麼吩咐,邊倚著劍心的肩膀站起來──她的腿因為長時間跪坐,變得十分僵硬刺痛。「我很快就會回來。」
由於天氣嚴寒,在廚房裡升火煮水變成一件很耗時的事。待水煮開後,薰將水倒入預先放好藥草的大碗裡,然後用兩塊厚厚的布將碗盛起,小心翼翼地離開廚房,回到房內。
「幫我一下,拜託。」劍心伸出一隻手幫她把被子蓋在少年的頭和肩上,讓他的背靠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覆過她的頭頂,形成了小小的遮蔽;而她一邊捧著湯碗邊緣,一邊握著少年的手,她的身子前傾時,被子的邊緣垂到地板,形成一圈小小的凹洞。蒸氣很快就充滿了他們四周,她的前額浮出薄汗,浸在熱水裡的藥草也開始散發辛辣味,逼得她雙眼都溢滿了淚水,但她強忍著不去擦拭。
她想起小時候每當自己高燒纏身,肺部被病毒感染時,她的父母也會替她做同樣的事。在那樣又病又疼的情況下,她也總會聽到柔和的歌聲引著她穿過層層黑暗,讓她克服所有恐懼與不安。於是她像當年她的父母一般,給少年哼起了歌。即使她的嗓音因為體力耗盡而飄盪顫抖,她也希望自己能帶領這個迷途少年,回到陽光重生之地。
她擦掉少年嘴邊的唾沬和黏液,然後在他咳個不停、胃部絞痛的時候摩擦他的肩膀。她把髒掉的布交給劍心,等到水冷卻之後她拉下被子,大口大口地吸起新鮮空氣。她的頭髮被汗水濡溼了,一片一片地貼在她潮紅的臉上。
「如果他又開始咳得很用力,我們就要再用藥草的蒸氣替他治療,」她垂下雙眼。「不過,現在就讓他這樣靠著吧,他剛咳完,現在應該能好好休息一下。」
「薰,」劍心在她起身前握住她的手臂,帶繭的姆指輕輕揉著她手腕內側的皮膚。她吃驚的發現,即使自己已經這麼累、這麼不安,卻仍然因為他的一個動作和一句話,而心臟狂跳不止。「妳知道,自己有多善良麼。」
她一時間說不出話,嘴唇張開了幾次又閉合。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句話。
「───我比不上你。」她好不容易才擠出幾個字,一邊露出疲憊的笑。「你也在幫助他,不是嗎?」
「但是,妳…」他停頓了下,微微地搖了幾次頭,眼神從沒離開過她。「……妳真的很善良。薰,真的。」
「我只是做了每個人都會做的事,」她堅持,「我想不到會有誰會把這個孩子丟著不管。他病成這個樣子,又全身是傷,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當初左之助把他丟在雪裡見死不救,我絕對、絕對饒不了他!」
出乎劍心的意料,她掙脫了他的掌握,拿起各裝著藥草和穢物的碗離開房內。克浩在外頭等著。他也已經滿臉倦容,眼皮沉重的垂著,但他還是體貼地接過薰手中的碗,冒著低溫和霜雪到外頭將兩個碗都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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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幕: 臨走前
2014-08-31
第一天過後,左之助和克浩就把少年移到劍心和薰的房間。克浩在原本的榻榻米旁舖上一個較小的榻榻米,而左之助將少年放了上去。薰則是把被子蓋在少年身上,一邊煩惱著該將被子蓋到臉頰邊還是手臂下好──然後左之助拍了拍她的手。
「這樣就很好了。」他半埋怨半調戲的說,「想那麼多幹麻。」
大概是過度疲倦的關係,這句話讓薰從來就不是很受控制的脾氣,一股腦兒爆發了。
「混蛋!你是在笑我嗎?」她吼出聲來,手攢成拳頭朝他的肩膀打過去,力道之大,他脫臼的關節都發出了碎裂聲,她自己的手則是腫了起來,麻痺感和灼燒感順著指間蔓延而上。左之助倒抽一口氣,本來屈膝而坐的樣子也跌成屁股著地的難看姿勢,就在他下意識用斷掉的肩膀撐起身體時,他又痛的爆出幾個髒字。
「妳現在真的很可怕欸,」克浩附和,用手肘推了推劍心,並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而且還很失控,妳知道別人都怎麼說這種人嗎?知道吧,就是那個──」
劍心就在這時打斷他的話。他立起劍柄,瞇起眼看向克浩。「月岡克浩,就算你有再好的理由,都不能這樣說我的妻子。」
「抱歉,」克浩繼續咯咯笑,笑容有些脫力,「抱歉啊!我實在累壞了,腦袋有些糊塗……」
「噢──」方才疼的要死的左之助,好不容易能說出一些話,「呃啊──大小姐,妳剛才──妳──!」
「住口,」薰不滿的回嘴,「你自己可以把關節接回去,不是嗎?」
「啊,是這樣沒錯,但是──妳居然揍我!」
「你以前不早就被揍過幾百次了?」
「但是──妳是女人欸!!」
「你想說什麼?」她的口氣已經冷到極點了,而且甚至冒出一種想拿刀殺人的衝動──僅管這些情緒可能都是疲倦感在作祟。左之助很明顯是被她的表情嚇到了,下一秒,他迅速起身。
「我們要走了。」他的口氣盡是自尊被傷害後的憤怒。「走吧,克浩。再待在這裡,我們不曉得還要受多少生命威脅!」
「好,」克浩穩了穩自己腳跟,然後對薰深深的鞠一個躬,「對不起,我…呃,剛才不該那麼說。有時候我的舌頭會不受腦袋控制……真抱歉。那麼先這樣了,再會。」
「天亮前回來。」劍心在他們之後補上這句話,身子前傾,微怒的眼神盯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知道了老爸!」
這臨走前的話怎麼樣都不中聽。薰看見劍心臉上的表情後不禁深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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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幕: 醜八怪
2015-12-25
明神彌彥講話的確很難聽,但那是為了隱藏他內心深埋的恐懼。他的父親在戰火中死了,母親為了在殘酷的生活中養育他,犧牲了自己的健康病逝。他一人流落在街頭,靠著偷竊勉強活了下來,直到有天偷錯了對象,害自己的一條腿跨進了鬼門關。
這就是左之助和津南遇到他的時候。
「不准再偷東西!」薰堅決地對他說,劍心正端了一盤食物進來,「你住在這裡的時候,不准發生。」
「我又不會永遠待在這裡,對吧?」彌彥怒吼,像是隻戒慎恐懼的小動物一樣。當他眼角瞥到食物,臉上閃過一絲期待的神情時,薰的心揪了一下。這提醒了她自己是有多麼幸福,縱然她也面臨過困難,但她從來沒有挨餓、睡在街頭,真正失去一切。她有個家、有個不會逼迫她、真誠待她的好丈夫,還能自由的練習自己所愛的劍術。
這個小男孩卻什麼也沒有。
「或許不是永遠,」劍心跪在薰的身旁,一邊對彌彥說,一邊牽起薰的手。雖然只是個小動作,但他的手貼在她掌上的觸感,彼此間手指的輕叩,幾乎讓她感動到站不穩,「但你會留在這裡不短的一陣子。」
「你們打算要什麼回報?」彌彥的聲音極低、簡短─ 透露出他才剛剛從重病和失血中僥倖撐過。
「你的父親是一名武士,不是嗎?」劍心問,嘴角微微掛著笑容,「雖然你已經錯過開始學習劍術的年齡,但從現在開始也沒什麼關係。我們只要求你的誠心和盡心盡力就夠了。」
「你要教我劍術?」彌彥望著近日才剛回家的劍心,腰上仍配著的武士刀。
「不是我,」劍心加大了笑容,「是我妻子。」
薰和彌彥兩人同時呆愣地看著他。
「神谷活心流是一門令人驕傲、榮譽的劍術,」劍心堅定地說,「我已經多次看過創始人的身手,薰的實力就和我在戰爭中交手過的男人差不多─ 實際上甚至比一些更好。我相信你找不到更好的老師,你一定會成為她最得意的門生。」
「你想要那個醜八怪教我?」彌彥看起來一臉驚恐。
「你─ 剛剛叫我醜八怪?」薰張著嘴大吼,雙手舉高,拍著自己的頭,「或許我現在的狀況不太好看,但我先提醒你一下,那是因為我已經坐在你身旁整整三天,所以你的小命才能活下來!」
「醜八怪就是醜八怪。」彌彥嘟囔,儘管他不敢抬頭回看她。
薰生氣地嗆他,「看我來教訓你什麼才叫醜,你這小鬼─ 」
「先吃飯,」劍心命令,把一碗味增湯塞進男孩的手中,「然後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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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幕: 洗澡
2015-12-25
「把他頭髮洗乾淨,」薰對劍心叮囑,彌彥就像剛出生的小貓一般虛弱,如果不是他倆人扶著,幾乎站不起身,「還有耳朵後面,那邊的泥巴多到都可以長出野草了。」
「是,是。」劍心眼神溫柔、語帶笑意的回看她,一手穿過彌彥的腋下好撐起彌彥,「我會的。」
「等一下,」薰撥弄彌彥的頭髮,「洗兩遍好了,還有腳也要好好刷,他的腳好髒。」
「我可以自己洗!」彌彥試圖用力喊,讓他猛一陣咳嗽。
薰揉著他的肩膀,眼神擔憂。
「洗好後趕快把他帶回來,」彌彥喘著氣時,她繼續輕揉他的背部,「我不想讓他濕淋淋的待在冷風中太久,這對他不好。」
「妳想跟我們一起來嗎?」劍心非常淡然的說,雖然他的眼神中有… 某種意味,在他輕浮的語氣下藏著某種會讓薰突然胸口糾結,「妳好像不相信我無法不弄傷他。」
「不不不…」彌彥呻吟,仰著有氣無力的頭,「我可不想看到醜八怪的裸體!」
「你就等著被我抓進道場的那一天,」薰氣呼呼地,擰著他骯髒的耳尖,彌彥為此尖叫。「你就等著看什麼是真正的醜八怪。」
「醜八怪…」一陣安靜後,彌彥低聲說,對她做了個鬼臉。
劍心帶著彌彥離開,薰不禁對他們露出疲憊的笑容。
她可以感覺得出,等到彌彥康復可以練習劍術後,對方一定是個固執、有難度、嘴巴壞… 但是想到可以再次教劍…
「神谷活心流門下的明神彌彥,」她對自己高興的嘟囔,「聽起來還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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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幕: 泡沫
2016-01-24
彌彥的身體狀況,只讓他勉強維持清醒僅僅兩個多小時。不過這次,至少他是吃飽了才休息。被窩很暖、很乾淨,他雙手插腰,伸直雙腳仰躺,大聲呼吸,睡得很沉。薰撥開他額前潮濕的亂髮,幫他仔細蓋好被子才起身。
「輪到我洗澡了。」她的話語有著明顯的高興。
劍心對她點點頭,額前的瀏海遮住了他的雙眼。
薰拿好換洗的衣物,踩過積雪的小路至浴室,放下衣物後,她轉身要走出浴室要燒洗澡水時,才發現劍心已在屋外,正為薪火添加一根木柴。
「去洗吧,」他揮手示意,「這裡我弄就好。」
「謝謝,」她微笑地道謝,小心翼翼別讓自己在雪地上滑倒,進入浴室後一邊脫衣一邊哼著歌。她咬著牙先用冷水澆濕身子,勉強忍住想要衝口的哀號,接著踱著腳憋住氣息,向前傾著身子,等著自己的長髮被冷水浸濕。
門突然被打開,一股冷空氣襲向她時,嚇得她差點栽了跟斗。
「發生什麼─ 」她把手中已經空著的水桶朝來人擲去,另一手拉開擋在面前的長髮。
劍心穩穩接住水桶後放到一旁,一臉毫不掩飾地看著她的事實。他往背後伸手,將浴室的門關上。
「我以為…」他開口但沒有說完。
薰什麼也沒說,也沒有任何動作,雖然她很想先把自己遮掩起來。她很清楚自己和劍心的婚約仍然只停留在表面儀式上,她耳聞過婚姻應該還有其他她不是很清楚的部分。
「我來幫忙。」他往前走進一步,猶豫的眼神對上她,似乎在等待是否會被拒絕。
薰頂著滾燙的臉頰和脖子,並沒有開口回絕。
他是她的丈夫,這畢竟是自然會發生的過程。
她雙手交叉擋在胸前,濕淋淋的黑髮垂在兩肩和眼前,輕點著頭,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微微的笑容,對著等待不安的他點頭回應。
他身上僅著劍道褲,薰雖然早已看過,卻仍讓她紅了臉,雙手發顫,這和之前的所有情況都不一樣,包含她照料他的傷口時。
劍心輕柔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髮絲,讓她能自然地往後仰。薰閉上眼,他開始為她的髮絲搓揉上泡沫,手指輕輕按摩著頭皮,用手掌輕搓著她的髮絲,重複著直到她全身放鬆,額頭往前傾,靠在他的胸前。
「往後靠。」
薰喉嚨發出無聲地抱怨,但順從劍心的話。直到劍心把冷水倒在她的頭上,以便沖走泡沫時,她微微跳了下。
薰從未感覺過… 如此被珍惜的感覺,她習慣照顧自己四周的人,包含劍心這個似乎常常容易受傷,像個外表破爛、內裏重傷的機器人。左之助那愛逗人大笑的個性,對她來說感覺則像個愛到處遊走的哥哥,就像父親還在的時候,她就喜歡跟在他背後,替他煮每次都失敗的飯菜、學習如何持家,因為事實上他在家務部分連基本的都不行。
不習慣被人照顧,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但她很喜歡。
「站起來。」
原本放鬆的薰聽到他的話後開始緊繃,他的聲音含著某種她無法描述的東西,會讓她胸口糾結起來,而她… 她─
「你說什麼?」
「站起來,」劍心催促她,一手繞過她的背頸輕拉,一邊後退一步。薰跟從了,雙手不知道要做什麼,都已經是夫妻了,好像沒什麼理由要繼續遮掩。
「我幫你洗。」
站在原地,薰感覺自己從未這麼赤裸裸過,只是呆看著劍心將手中的布抹上肥皂泡泡。
「劍心,」當他伸直她的手臂,她安靜地問。劍心的目光再次被瀏海遮掩,看不清。「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當然可以。」劍心抬起頭,微笑地對上她的雙眼。他握起她的手,手指搓揉她的手指關節,表情非常溫柔。
「我知道我們還沒有….」薰停住了一會兒,試著想找更貼切的字詞來表達。她知道他的年歲經歷都比她大的多。最後,她挺直肩膀,從他瀏海間尋找他的目光,他手上的布正擦拭到她的手臂。「我知道我們還沒有真正結婚─ 像普通男人和女人一樣,嗯,像普通夫妻一樣。然後我… 我想知道原因。」
劍心沒有回答她,他只是繼續幫她清洗,舉止輕柔拉著她的手,清理她柔嫩的指尖。薰看著他,內心緊張奔騰翻攪。
「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認為要求妳不是正確的行為,」劍心輕聲說,放開她的手,改移向她的頸肩。
薰無法掩飾地打了個冷顫。
「雖然我們結婚了,但我們不認識彼此,我認為不應該要求妳馬上扮演好我的妻子─ 這不應該是一種義務,薰,行為舉止上的愛應該出自內心深處的情感。」
那一刻,薰感覺像是看到陽光般的震撼,所有他在戰爭中的行為─ 所有他撕裂自己靈魂的行為─ 是為了自己的國家,然後他用同樣的真心面對他的生活:在京都帶著兩個孤兒,和自己無心參加戰事的父親成為朋友,娶了薰以免她嫁給其他人、往後被迫做世俗認為女子才能做的事。
「好吧,」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雙手垂在兩側顫抖著,露出緊張的微笑,「如果你看不出我有多麼在乎你,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更笨。」
劍心毫不在意地大笑,出乎她的意外,當他抬起頭時,大大的笑容仍掛在嘴上,一手仍停留在她的頸背。
「我知道。」劍心對她保證,漸漸緩和的笑聲,仍保存著一定的厚度。再次開口時他低著頭,唇輕輕摩娑著薰的唇,然後抬起她的手臂繞到自己的頸背交叉,他朝她走進一步,肌膚與肌膚之間的溫暖和他濃濃的耳語,讓薰的膝蓋漸漸使不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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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幕: 微笑
2016-01-24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薰感覺迎面走來的婦女一定都知道了她的變化,事實上,不論是從薰面容的表情、她走路的舉止或有如翩翩飛舞的衣袖,有經驗的老店家都看得出來,對她笑容洋溢的臉輕笑回應。
「妳看起來就像代表春天來了,」豆腐店老闆勇先生邊笑邊對她眨眼,「我看過妳的先生,不不,這件我請妳─ 只要妳答應哪天帶著兒子來看看我這老頭子!或者是遺傳到妳那漂亮雙眼的小女孩,薰-chan。」
薰輕笑,一路像是飄著回到道場。
左之助正清掃著路上的積雪,當他瞥到薰,開始埋怨。
「妳看看,妳滿臉笑容,而我在這裡努力工作,這太不公平了,大小姐!」
薰朝他吐了個舌頭,然後再次回復到同樣的傻笑。左之助翻白眼的樣子,眼珠子似乎都快掉出來,外加一臉噁心的表情。
「請快把我從這對瘋子夫婦手中救出來吧!神啊!」他對頭上的天空抱怨,雪開始一片片飄下,「那些笑容、親暱和調情… 噁!我要吐了!」
「你只是在嫉妒!」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子內,像唱歌一樣的語調回應著左之助的哀號。
「妳!妳─ 這噁心的─ 大人!」
「妳該不會是想做飯吧?」彌彥一看到薰,立刻問道。他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很多,也比較有氣力。不過一想到薰要下廚,他的嘴又開始吐不出好話。「我肚子很痛耶!」
「不准用這種口氣和你師父說話。」劍心一邊警告,一邊瞄了薰一眼,讓薰幾乎可以飛上天了。她還在笑嗎?當然,她也不會想停下來。
「沒錯,不准和你師父這樣說話。」她重複。
彌彥小聲哀怨,劍心一邊煮飯,一邊靜靜地哼著歌。左之助頂著頭上的積雪進屋,很快保持著坐姿睡著。薰修補著一件左之助的破外套。
她感覺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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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幕: 月光
2016-02-22
日子總是會走到了這一天─ 劍心又被召喚回京都的日子,薰仍然掛著她幸福的笑容,不過或許是想到自己的丈夫要回去那只有暴力存在的地方,笑容中多了些黯淡。彌彥當然也很清楚,劍心會在黎明時離開,他討厭被別人把他視為小孩子,但是內心深處其實一樣會擔心失去這個強悍的保護者。
彌彥的床已搬到左之助的房間。薰幫他蓋好被子,即使他吐著舌頭像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動物。
「我不需要妳做這些!」
「是,當然不需要。」
聽到薰的同意後,彌彥疲憊地安靜下來,乖乖地讓薰為他檢查蓋的被子。「薰?」當她起身要離開,他安靜地摒住氣息,一把拉住她的手。
「怎麼了,彌彥?」
他對她用一個堅定的目光回應,捏了捏她的手指。
「不要擔心劍心,他沒問題的。現在這裡有我在,他在京都時,我會保護妳的安全。」她忍住自己的笑聲─ 不想讓他覺得她在嘲笑他,或者傷到他脆弱的自尊─ 她彎下腰低頭親吻他額頭,彌彥表現出訝異的表情。
「我會是全日本被保護最好的女生。」
劍心在他們的房間內等待,他露出很特別的微笑,溫柔、又有著充分的幽默感,雙眼中那柔軟的紫羅蘭色正閃爍著。
「全日本被保護最好的女生嗎?」他低聲詢問。
薰笑了。
「是啊!」她附和,「你能想像有那個可憐的白痴傻到闖進這道場嗎?他要面對一個揮著木刀的女人、左之助和可能會出現的津南,還有被彌彥chan用竹刀追著打、抱頭猛咬。」
劍心似乎很愉快的想像闖入者被攻擊的畫面。
掛起脫下的和服,薰窩進被子裡取暖,劍心把刀放置在床墊的前方,然後坐到她的身旁。他的手毫無困難地鑽到她肚子的肌膚上,親吻她的頸子。
「我會很想念妳。」他在她肌膚上嘆了口氣。
薰的手指繞著他的髮絲玩,眨去眼淚,不想讓自己的先生看見,要哭就等到他離開之後,她不願他回去參戰、還要在已夠沉重的肩上多了額外負擔。
「我會很想念你,」她慎重地重複,然後對劍心露出笑顏,「我已經決定不再難過,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劍心的目光亮了起來,他親吻她,無法丈量的情意如洪水沒入她的胸口,或許人有可能真的因愛而死,她的心好小快撐不住。
朦朧昏暗的月色下兩個身影交纏,薰緊抓著劍心的肩膀,領著他的手貼到她的唇邊,劍心埋在她胸前輕笑,在她唇間呻吟。
激情過後,他對她的舉止仍然看得出非常珍惜。
「妳說得對,」他對已睡了的薰說,「我一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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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幕: 碎屑
2016-02-22
劍心離開了,日子一天天安靜的過去,薰等待著他的歸來。
某個左之助在外賭博晚歸的一天,在抱怨過薰的廚藝後,做了個很有勇氣的嘗試─ 弄了一頓比薰的料理還要”驚人”的晚餐:引發火災的味噌湯(大家都不清楚他到底怎麼辦到的?!),彌彥還被魚刺卡到。最後眾人一同決議,只要經濟上許可的話,他們盡量外食,而薰也盡量爭取外出上課的機會來增加收入。
彌彥的抱怨一天比一天大聲,第一個月過去後,左之助失去耐性,把他拖到屋頂上。
「小子,你很幸運,你知道嗎?」左之助雙手叉腰說道,「別再抱怨、浪費時間了!你不是想要學會如何保護你關心的人,對吧?那就把自己變強!努力練習!還有對大小姐尊敬些,否則小心我讓你頭上的腫包高到你要爬梯子才能摸到頂端!」
彌彥停止了翹課,劍術上開始有大幅進步。薰為這年輕弟子的成長頗感到驕傲,不過她從不在他面前稱讚,或者是他不在身邊的時候,才會對其他人說。
在她外出指導劍術的學生中,某個男孩開始常常出現在薰的面前,在城鎮的街上也常常跟隨她。某日他送她緞帶髮飾,當薰向他道謝時,對方羞紅了臉,然後躲著薰一個星期。
「我要告訴劍心,你有男朋友了。」左之助戲弄道。
彌彥在旁狂笑,薰只是翻了翻白眼。
「說啊,」她揮揮手,「我相信他一定很在意這個小貞夫,更何況他的年紀只比彌彥大一點點而已。」
「這是什麼意思!」彌彥跳起身,手上多出不知從哪邊生出來的竹刀瞄準自己的師父,桌子還因此幾乎要翻了過來。薰平靜地啜了一口茶,故意忽略。
劍心離開後,近一個月的平靜生活過去,直到突然出現的轟然巨響,道場大門被撞破,木頭的碎屑散落到處都是,左之助從紙門衝出房間外,紙門上因此多了一個左之助形狀的破洞。
「我們要求見見拔刀齋!」對方有著巨大的吼聲,和層層五花肉般的肥肚。
薰怒視對方,差點扭到脖子。
「白癡!」彌彥像隻憤怒的貓回罵,用著自己的竹刀指著對方,「你以為闖到這邊能做什麼?!你認為他會在這裡嗎?」
「我想想...」肥碩的男人歪著頭,露出困惑的表情,「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薰糾正對方,跺腳前進,「他在京都─ 戰事發生的地方,你這個混蛋!你破壞我家大門!看看你─ 你知不知道這要花多少錢修理?錢又不會自動從天上掉下來,你最好有能力賠償這些。」
「呃…」他往後走了幾步,沉重的腳步引發地面震動,然後回頭往後看,「能夠幫忙一下嗎?」
「你這個蠢豬!」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個人,臉上掛著一副可怕的面具,遮住了對方的面目,對方全身散發著怒氣,「我告訴過你,不要破壞這邊─ 頭目會知道的,火男!」
「是惡魔嗎!」揪著嗓子,彌彥看似被對方模樣震撼到,「薰,快回來這邊!」
「滾出我的道場!」
對方垂下肩膀往後退。
「出去!出去!你們兩個都是!」
兩人離開後,薰滿是怒氣下不停扔著破碎的木板,直到她氣喘吁吁,地上剩下幾個零星碎片。
「這… 很… 奇怪。」左之助輕聲道。
「這還要你說嗎!」彌彥迅速同意。
「最好趕緊發信讓劍心知道,」左之助一邊觀察道場的損害,一邊抓著頭說,「在我嘗試修理大門之前。」
「我要揍扁他們的屁股來賠罪!」薰咬牙跺腳。
彌彥識相的躲到其他地方,以避免薰把氣出到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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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幕: 狡猾
2016-04-22
隔日,左之助帶了一名女人回家─ 女人的名字叫高荷惠,有著自恃美麗高尚、自我感覺良好的特質。
薰不太喜歡對方。
「我好像是玩骰子得到她的?」他的語氣沒有很肯定,「好像大家是這麼說。」
「噢呵呵呵!」像狐狸精般的女人輕笑,纖細的玉手拉著美麗的袖口掩嘴。
薰嘴角抽搐。
「別害羞了─ 是他向我求婚!」
「等等,什麼?」左之助看起來一臉嚇壞,「我不記得有任何人提過結婚─ 」
「我的天,妳總是裝扮地這麼像男人嗎?」惠問,表情看起來有點... 沾沾自喜,「這麼... 前衛。」
「我是神谷活心流的代理師父。」薰生硬地回應。
「這的確解釋了妳身上那些汗臭味!」
彌彥的白眼翻得比薰還要誇張。
「喂!我知道她是醜八怪,但你最好對我的師父尊敬一點!」
「醜八怪?」薰尖聲道,「你這混小子─ 」
「我認為一位普通的小女孩能穿成這樣是非常有勇氣的,她一定沒有興趣談戀愛。」
「我已經結婚了,謝謝妳。」薰挺著鼻子迅速回道。
「真的?」惠看起來非常震驚,「確定?」
「左之助,」牙齒被咬得吱吱作響,薰把木刀一揮指向左之助,「請─她─出─去。」
「嗯,是的,大小姐。狐狸女過來,現在應該是把妳送回原本妳該回去的地方了。」
「別把我送走啊!」戲劇化模式突然被啟動,她掩著臉,眼光仍偷瞄著他們,「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大小姐...」左之助哄著說,他對女人的眼淚很沒辦法。
薰忍下滔天的怒氣。
「這次算你欠我的。」她咬牙切齒說,然後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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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幕: 微小的威脅
2016-04-22
「是真的嗎?」留在道場的隔天,惠問。
薰正喝著茶,心中想著不知什麼時候她的道場變成了流浪漢的收留所。被惠打斷後,她抬起頭,對這沉默的疑問眉頭深鎖。
「我今天去街上,為了準備晚餐去買些菜─」惠接掌了廚房的工作,算是留在道場的交換條件。薰完全沒有因為對方的廚藝而心生忌妒,因為食物實在太美味,「然後我聽到非常震驚的傳言。」
「我不知道左之助對那隻狗做了什麼」,薰皺眉迅速回答,「我所知道的是,那晚他喝了不少酒,隔天早晨回到家的時候,津南很想知道這樣的婚姻是否有法律效力。」
「啊!」惠眨著眼,從鍋中抬起頭一臉震驚,「我不是─ 這不是─ 很抱歉,但左之助娶了一條狗?」
「我不知道,」薰堅定地重複,「我也不想知道。」
「你認為... 他...」揮著一隻手,惠挑眉,「你應該知道我想問的。」
「不可能!嗯... 我不認為他會。」
兩個女人都沉默了。惠側過頭看著薰。
「這怎麼可能─」
「晚餐聞起來好香,惠san!」薰鮮明地打斷,「謝謝妳煮了這麼多。」
「這只是一點心意而已,」她說,低下頭,「不過,我很疑惑... 今天在鎮上聽到的傳言─ 不是關於左之助─ 我很想知道是否是真的... 妳丈夫真的是京都的惡魔嗎?」
「我丈夫是去參加了戰爭,」薰小心自己的用字,「就像其他許多人一樣。」
「是的,但他是斬人拔刀齋嗎?」幾乎… 但不全然是… 退縮,薰僵直了膀子,抬起頭面對惠。一陣短暫的時間她只是保持沉默,思考該如何開口。接著,她認為眼前的女人應該要知道某個隨時會回家的人的真實身分。
「是,我的丈夫就是拔刀齋。」
「你不怕他嗎?」
薰不自主地輕笑,內心感到訝異。
「害怕?對拔刀齋?我知道我丈夫在戰事中的名譽不好聽,但我是他妻子,沒有什麼好怕的。」
「你真的這樣相信,對吧?」
「為什麼不呢?」
「在我來到這邊之前,我聽過拔刀齋的另一個謠言。有人說他殺了自己第一任妻子。」
木杯落到地面出聲,薰沒有撿起來,她的心跳聲填滿了她的內耳,每一聲像是戰場上的擊鼓聲。憤怒使她雙手顫抖,雙眼閃過火苗。
這種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然後她開口。
「我丈夫的第一任妻子死於戰爭,就像其他許多人一樣,」她終於回應,就像她揮出的木刀一樣,句句堅定有力,「如果拔刀齋和她的死有關,那一定是個不幸的意外,絕不是故意的。」
「高荷san,」她冷淡謹慎的繼續,「如果妳想留在我們家,用妳的話是留在拔刀齋第二任太太的家中,不准再對任何人這樣說話。如果哪天妳發現我先生回來,請記得能夠成為神谷活心流的代理師父,絕不會僅僅是因為擁有道場女主人的身分。我或許是妳遇過極少數劍術精湛的女子,如果這種不入流的傳言傳進他耳朵裡,我會非常生氣。」
惠猛點著頭,看起來有些畏懼,雖然只是一點點,。
薰轉身離開,拒絕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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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幕: 呼吸
2016-04-22
「我是為御庭番眾工作的,」來到道場四天後,惠說出口。會承認全是因為薰逼得她沒有退路,薰手上的木刀刀尖正威脅性地指著她的喉嚨,「他們送我來這裡,我不得不… 希望妳能體諒,他們有我家人的消息,還有我─」
「間諜,」薰吐著口水,「因為妳,彌彥受傷了!」
因怒氣而上升的腎上腺素還未退卻,薰訝異地發現這是她第一次有想動手的念頭,津南和左之助圍在一旁,兩人正抓著口吐白沫、瀕臨死亡的彌彥。(薰感覺內心正在瓦解崩潰,她曾經救過他、照顧他、教導他─ 但現在,她卻要失去他─)
「我可以救他!」惠走過去大嚇著,她的眼角似乎有些淚光,但薰完全無法同情這個女人。「我是醫生─ 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救他!別再拖了,否則我們都對他的性命有責任!」
「如果妳讓他更加嚴重,」薰緩緩威脅靠近,「我會殺了你。」
她是認真的。
幾分鐘後,津南帶著惠手寫的單子跑去城內,左之助也奔向玄齊大夫的醫院,薰帶著自己的學生回家,讓他躺在她和劍心的床墊上,深切地祈禱。
時鐘的滴答聲聽來是痛苦的。
津南回來了,惠將所有的藥材加水混合後,從袖口內拿出針筒,把藥注入彌彥的手臂。彌彥全身呈藍灰色,就像是要走進鬼門關的顏色,白色的泡沫沾染在他紫色的唇邊。薰伸手按著他的胸口,沒有感覺到心跳。
「呼吸,」惠乞求,推開薰的手,用力猛按孩子的胸口,「加油,彌彥chan,快呼吸!」
一聲驚呼。
一道可怕的哽住聲。
嘔吐。
接著,彌彥開始了呼吸,心臟也隨之跳動。
薰雙手掩著臉,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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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幕: 鋼鐵
2016-04-22
「他們希望探得拔刀齋的消息。」玄齊大夫在看顧逐漸好轉的彌彥時,惠對薰坦承。
兩人在房外說話,薰努力壓下自己內心想報仇的衝動。「戰爭摧毀了我的家後,我一直在尋找我的家人,御庭番眾有他們的消息,不論是生或死,或者流浪到何處─ 他們說如果我為他們工作,他們可以告訴我。」
「我們好心收留妳,妳卻背叛我們。」薰的聲音有如刀鋒般銳利。
「對不起,」惠沉重地說,氣勢堅定但眼神羞愧,「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你現在把他們所有的事告訴我,」薰命令,「所有的事。」
「妳不會是想…」停下來,惠露出極具驚恐的表情,「薰san,妳該不會計畫要與他們敵對,他們會殺了妳。」
「他們傷害我的學生,」薰喜歡把他當作親人般的想法,彌彥就像是她弟弟、也像兒子般的重要,無人可取代。「他們把妳送來這裡蒐集情報,來對付我先生;而且妳不斷拋媚眼、用笑容迷倒左之助!」她可是把左之助視為哥哥般的存在。
這群人的罪過─ 包含了高荷惠─ 多到可以堆起來要碰到天頂了。
薰絕不會忘記這些。
「他們會殺了妳的,」惠拼命重複,雙手互握,「我知道妳很生氣,但如果妳要去,一定要找妳先生拔刀齋,他是唯一有一半的機率可以打敗御庭番眾的人,能夠保護好妳關愛的人。」
「我的丈夫正在保護我們的國家,」薰冷冷地說,「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處理這種瑣碎的事,不過幸運的,他娶了一個能力不錯的妻子。」
她的笑容很銳利、冷淡,嘗起來就像是金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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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幕: 最強
2016-06-20
薰會見了御庭番眾的首領─ 四乃森蒼紫,她衣衫襤褸、遍體鱗傷,內心滿是怒火。左之助腳步蹣跚,猶如半倒的大樹,如果不是號稱鐵男的人制止,他早就對在場的每個人揮拳。彌彥這個勇敢的小男孩,被號稱火男的人一手拎著,猶如被當成寵物一樣對待。
「我從未想過一個女人、一個街頭混混、一個小孩子會對我們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年輕的頭目看著薰,就好像正在默默盤算該如何俐落地處理她,「我猜我之前錯的離譜,拔刀齋身邊的人當然不會是泛泛之輩。」
「你為何需要我先生的情報?」薰用力往前踏了一步,好痛─ 她的腳已經嚴重受傷,傷口應該可以見骨,但她忍了下來。現在不是喊痛的時候。
「斬人拔刀齋被稱為是日本最強的人,經過這幾年漫長的革命,戰爭即將結束,但我們御庭番眾仍未被允許和這最強的維新志士決鬥。我要推翻拔刀齋比我們還強的謊言,恢復我們御庭番眾的名譽。」
薰花了一段時間才終於明白他所說的話,或許失血讓她腦袋的處理速度變慢了,也或許她無法接受她所聽到的。
「你剛剛告訴我,」她語氣遲疑,緩慢地說,「這全是因為你想要得到最強的頭銜?」
「不是我,」四乃森糾正,「是御庭番眾。我們是最強的,我們會證明這一點。」
「這真是我聽過最愚蠢的事!」薰憤恨不平,「那個古怪的男人幾乎用毒鏢害死了彌彥,你們又差遣惠過來刺探我們,而這些全是為了得到”最強的頭銜”?!那麼想要你就拿去啊!我們這邊沒有一個人在乎─ 我知道拔刀齋也是同樣的想法!」
「這無法用拿的,要用贏取的。」
「愚蠢!太愚蠢了!我們要回家了─ 還有不准你跟蹤我們,或者再接近我的道場!」
「妳以為想走就可以離開?」 四乃森看起來似乎… 被薰的言行舉止困惑,「妳能夠闖進這裡,是應該為自己的能力感到驕傲,緋村太太。但妳不會沒想過,既然妳已經看過我們的臉、知道我們的位置,說想走就能走?」
「我會忘記你的臉,」雖然是謊言,但對方也不需要知道,「你可以再更換位置。」
「我不喜歡殺女人,」四乃森坦承,「雖然這個決定頗艱難,但就這麼一次例外,我放妳走,不過我們還會再出現,等妳先生回來的時候。」
「有本事就來啊!」彌彥仍被拎在火男手上,雙手用力揮舞怒吼,「劍─ 拔刀齋一定能輕鬆宰了你!」
「喏,」火男把男孩扔給面無表情、內心似乎若有所思的般若,「看好他!他太好動了!」
「放我下來,你這傢伙!」雖然怎麼踢都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彌彥仍堅持繼續。
「你盡管拿去”最強的頭銜”,」薰沉著臉重複,「拔刀齋根本不在意這種東西。等他從京都回來,你還妄想過來攻擊,絕對會讓你後悔莫及!」
「般若,」四乃森揮手指示,「帶他們出去。」
「首領。」 般若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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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幕: 電報
2016-06-20
約莫一個禮拜後,一封電報從新建的電報站傳來,上面寫道:
已知攻擊,速回來。
簡單、黑色的七個字油墨印在泛黃的紙上,卻大大透露出劍心內心的慍火。
「誰告訴劍心了?」薰坐在床上質問,她的身子仍在康復中。她舉手指向左之助,「是你,對不對?你這叛徒!」
「我沒有!」雙手向前攤,左之迅速搖頭,「如果他知道我讓妳去,就算我有幫忙,他也一定會砍了我─ 我怎麼可能會告訴他?我可不想找死。」
薰的焦點轉向彌彥,凶狠的目光讓自己的弟子面露蒼白。
「別這樣看我,醜八怪!」
回頭想想,薰甚至不確定彌彥是否知道什麼是電報,那麼只剩下─
「我沒有送電報噢。」津南小心翼翼地說。
薰知道他沒有吐露全部的實話。
津南不安地搓著雙手,想要離開。
「你死定了,」薰嘗試努力站起,「給我過來,看我怎麼修理你。」
惠悄悄地想從房間溜走。
「我沒有送電報!」津南拚命重複,一手指向正準備要溜走的醫生,「我只有說過那邊的電報站可以聯繫。」
「惠san!」指責的手指向惠,對方停下腳步,對津南露出生氣的臉色,「我就知道是妳做的!」
「總得有一個人要告訴拔刀齋,」成熟的女人嘆了口氣,「妳受這麼嚴重的傷,我很確定妳的先生必定想要知道。」
「他正在忙戰事,」薰咬牙,「不能被打擾。 一個疏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如果他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妳死了,他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薰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回應,只能對自己生氣,「別說了。」
接著她請彌彥幫她倒杯玄齊大夫留下的茶,這茶水能幫助她感覺輕鬆,就像躺在羽毛上。
薰很快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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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幕: 拔刀齋
2016-06-20
劍心是搭著馬車回家,身旁多了兩個看似威嚴的男人,和一名看似穿著破舊的武士,眾人一同跟在劍心身後踏進道場。
雖然薰每日都在逐漸康復,但她仍然跛著腳─ 更糟糕的是,身上所有的瘀傷都還在,薰的右臉頰還是黃綠色,還有更多掩藏在她衣服下的瘀傷,事後被劍心發現。
看到薰的那瞬間,劍心停住了。
他嚴厲的金色瞳孔就像刀刃一樣刺穿她。
「劍心!」彌彥高興地大喊,因年紀太小,沒注意到他心目中的英雄正在激動的憤怒,「你回來了!他們是誰?」
「注意禮貌,彌彥。」這是對彌彥唯一的回答。劍心緊抿著嘴,位於兩側的雙手因憤怒而顫抖。
打過招呼後,得知訪客們是政治家和他們的保鏢,會暫時待在道場─ 因為有哪裡還會比拔刀齋的家更安全呢?
「終於,」其中一人對薰說,疲憊和憔悴很明顯地刻在他的臉頰上,「要協談了。」
「我去準備您的房間。」薰僵硬地站著鞠躬,一瘸一拐地離開,惠立刻跟在薰的身後─ 她知道薰一個人無法完成的。
「那就是拔刀齋?」她低聲在薰的耳旁說,然後得到點頭的回應。「他真的是帥翻了,但我的天─ 他好嬌小… 」
為了忍住笑意,薰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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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幕: 震怒
2016-06-20
「你到底在想什麼?」房間的紙門被闔上後,劍心立刻發聲。他的音量不大,音量也不是重點─ 單單是聲調就極其恐怖,比所有狂喊尖叫都還要糟糕。
薰不敢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只能看著他的耳朵─ 其實它們也很好看,不大不小,尺寸剛剛好。
「妳可能會死,」他走進一步繼續說,「也可能已經死了,薰,而我─ 我卻只能為妳埋葬。」
她畏縮。(她沒有想到這些,真的。)
「如果有人進入我們的家,妳可以為自己防衛,」環抱住薰肩膀的雙手本應該很溫柔卻沒有,是沒有讓步的意思。薰將視線對上他的鼻子。「我不在乎妳需要做到什麼程度來保護自己的性命,但妳絕對─ 絕對不可以自己出外面對戰鬥!絕對不允許妳自己跑到敵方陣營去!不准再發生了,薰!」
「我知道你不高興,劍心,」薰沒有哭,也不願意哭,「但我認為做了我自己覺得最好的方法,他們先闖到我們的家,惠還為他們工作─ 我畢竟是神谷活心流的師父,我可以─」
「我不在乎妳是什麼!」啊,這次劍心大聲了,而且聲量大到讓薰往後畏縮,她眼眶內的淚水在眼角打轉後流下,「我是妳的丈夫,妳不准─ 不准再讓自己陷入這麼危險的處境!」
薰什麼也沒說,也無法說。她的喉嚨好緊,事實上她開始哭泣,劍心太過激烈的顫抖震撼到薰。
他沒有推她,抱住她肩膀上的手也沒用增加力道,就算是一絲絲也沒有。劍心只有鬆開對她的環抱,一根、一根手指動作,然後後退了一步,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每一步都很緩慢。
吸氣。
吐氣。
他低聲責罵,轉過身,甩上門離開。
薰沉浸到他們的床內,用力哭泣就好像胸口被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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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幕: 易碎
2016-06-20
當日晚餐是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就連善於察言觀色的彌彥,也因年紀過小而搞不清全部狀況。
或者… 這只是因為薰不肯承認彌彥知情;也或許是因為恐懼,害怕晚餐的氣氛緊繃到把道場給炸了。
薰內心其實很同情彌彥,直到現在彌彥的身子還未痊癒,如果當初能更早發現彌彥的話,可能狀況會好很多。
在餐桌上的另一角,惠正對政治家們調情,她眨著眼、揮著手、噘著紅唇,笑起來有如春風一樣。
不過當劍心瞄向她的方向時,惠立刻低頭停止。
另一角的左之助則非常努力吵熱氣氛,他說的黃色笑話,讓一旁擔任保鑣的武士在吃飯糰時差點噎到。
「左之助,」薰沉重地說,指向彌彥,「不准在彌彥chan面前說。」
「不要叫我彌彥chan!」他吼,這倒讓政客們笑了。
要吃晚餐前,津南看了一眼劍心後,識相地離開,躲掉了這個尷尬。薰內心期望自己也能跟著他一起離開。
劍心的雙眼被瀏海遮住,一手默默往口中送入食物,完全不在意味道,就這麼一直僵硬地坐著,然後迅速結束離開。
「把門鎖上。」他解釋,雙拳握緊在兩側。
「緋村太太,」保鏢(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吉田... 或許?)「很抱歉我開門見山的和您說,拔刀齋在京都的時候,您曾被攻擊過嗎?或是有人給您添麻煩?如果能夠幫的上忙,在下感到很榮幸的。」
「謝謝您的好意,」薰祈禱她的笑容沒有那麼冷淡,「我相信問題已經解決了,至少現在是如此。」
吉田對左之助露出懷疑的表情。
「您確定嗎,緋村太太?」
左之助不是很高興,但沒有說話。
薰為此感激。
晚飯後,他們一同喝茶。薰從劍心的行李袋中拿出他的衣服,開始縫補破洞,她安靜地坐著,低著頭,只有在需要回應的時候才開口。
夜深了,兩人一同回房休息。薰睡在床墊上,他沒有碰她,只有面無表情的靠著牆坐,劍倚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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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幕: 三味線
2016-06-20
薰在清晨醒來,發現自己趴在劍心的胸口上,他正把玩著她的頭髮,另一手枕在他腦後,雙眼盯著天花板。
「如果他把妳帶走,我認為我會活不下去,」他輕聲說,猶如雨滴落在葉片上的輕度,目光仍然沒有看向薰,「想到這裡幾乎讓我停止心跳。」
薰還能說什麼?
「我答應你,我永遠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那種處境─ 除非是迫切必要。」
再次沉默。劍心的手指從來沒有停止在她髮絲間移動。薰品味著每一個字,就像是在撥弄三味弦一樣。令人奇怪的是,她並不害怕說出來,甚至是被拒絕。
又怎麼會呢?劍心承認失去她對自己會是多麼大的打擊,她相信應該沒有其他男人說的任何一句話會比這更坦白。
「我愛你。」過了一陣子後她說,伸手移向他的胸口。
他很溫暖,然後她聽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薰…」劍心輕聲呼喊她名字的方式─ 就好似在祈禱那樣珍貴,而這些對薰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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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幕: 歡迎回家
2016-06-20
短短4天後,條約上的白紙黑字簽署完畢,戰爭正式結束。戰爭的兩方沒有一個對這結局完全滿意,怎麼可能不會呢?戰爭中沒有真正的贏家,兩方都失去太多,唯有互相讓步才能成為贏家。
「這種嶄新的和平是最脆弱的,」劍心從新的執政單位回到家後解釋,他身上穿著的新和服很耀眼,頗有男主人該有的姿態,「紛爭還沒有完全結束,這需要漫長的時間。但是我的部分已經完成了。」
「你不必再回到京都了?」散發著喜悅氣息的彌彥激動的跳腳。
劍心點頭,微笑著回應─ 這是多麼乾淨美麗的聲音。
「太棒了!我想讓你看看我從薰學來的劍術招式,現在我已經進步很多!或許你也能教我一些,然後我們一起去赤別戶!」
幸福的感覺像是吞了個太陽般的溫暖,薰快步跳向劍心,他大笑著接住她,雙手緊緊擁抱。
劍心的的確確在微笑。
「終於結束了。」他輕聲說,好像擔心如果太過大聲,會破壞掉眼前這個現實。
「歡迎回家,緋村劍心。」
他的笑容非常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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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幕: 和平
2016-06-20
薰從未想過,她和劍心的婚姻和新生活會是快樂的結局,未來還有很多變數,像是渴求最強頭銜的御庭番眾,還有那些許多打從心底仇恨拔刀齋的人,這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的內心。
她沒有天真到會去相信,敵人從此不再敲響她們的大門。
然而─
春天來了,冰雪融化,如翠玉般的綠草冒出,太陽逐漸回暖,猶如在嶄新的藍天下掛著的一盞明燈。彌彥在院子內勤奮地(在此時)練習劍術,劍心協助修正男孩手肘的姿勢,肩膀的位置,以及雙腳的站姿。
左之助和津南像孩子般大笑,並不時竊竊私語,每當薰或是其他人接近時,他們又立刻閉口。雖然薰知道兩人在偷偷摸摸談論著秘密,但也無法責怪他們─ 只要不是危害到自己家也就算了。
惠在走廊上找到薰,滿面和氣。
「我已經接受玄齊大夫的邀請,」她看著劍心指導彌彥一段時間後,對薰開口,「等我存夠了錢,我會僱人去尋找我家人的消息,這次我要用正確的方式,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人。」
「我很高興,惠san,」薰打從心底真心說著,如果今日換個立場,是她和家人分開了,她會怎麼做?她也一定會不計任何代價去找回家人,「祝福妳能盡快與家人團聚。」
「玄齊大夫好心讓我寄住在他的診療所內,所以我明日就會搬離。我想謝謝妳所有的幫忙,薰chan,謝謝妳讓我住在這裡,即使我說了謊,也願意幫助我。」
「我很高興幫得上忙,但妳要答應我,一定要常常回來探望我們。」
「妳只是希望我幫忙煮飯吧!」惠輕笑,似乎還可以看到隱藏在她髮間冒出的狐狸耳朵,薰轉著眼也附和著她一起笑,然後點頭。
「嗯─ 是的,妳的廚藝真的很厲害。」
未來會變得怎麼樣真的不要緊,因為薰知道她的堅強足以面對,她的力量是來自最初共同築起這個家的父親和母親,然後現在加入彌彥、左之助、津南,甚至還有惠─ 當然最特別的是劍心。
當他望向她的眼睛微笑時,薰的內心就像在跳舞般雀躍。
就是這一瞬間,這個世界充滿了快樂和溫暖的力量。終於、終於,和平降臨在他們身上。
【THE END】
本文之中文翻譯權已經過作者同意
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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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提出了埋在心裡很久的疑問......
就是....就是在此篇的第五段第一行....“她這輩子的接吻經驗,到目前為止加起來也才兩次”
那請問第一次的接吻經驗呢..........?(我真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在浪吧讀過.......>////////< )
Kamma立刻重翻了一遍原文,才發現原來第一次的吻是發生在前一幕(也就是第九幕的後半段)
在小茶翻譯的第九幕後尾接下來是"半"滾床單的情節(就是調情,但沒有真正OOXX)
Kamma猜測礙於尺度的關係,所以整段就被卡掉了... (所以放心,薰之前沒有其他戀人經驗,哈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