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03

同人創作- 翻譯小說《新綠 香氣之季》全五幕

原作者: 結城真
譯者: 葉子
分類: 言情 明治 劍薰
原文出處: N/A[已失效] 註:同人作品發行於2003年8月15日

第一幕
2014-08-31

追溯記憶。
映入河面的微弱光線閃閃爍爍,如翩翩起舞般流淌,
射於嫩葉的炫目光線化作一道白色的耀光散落周圍。
綠與青的鮮明對照映入眼簾,斑斕奪目。
每逢季節輪轉,它們總要改顏換色、為人們帶來亮麗的風景。
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氣,開始無休止地追趕那道長長的影子。
直到太陽下山為止,不停地追呀、追呀……

“……心……劍心……?”
隨著柔和的聲音與迷離的花香,劍心忽然睜開眼睛。
“薰殿……”
比自己年輕不少的妻子露出一副稀奇的表情。
“今天真少見啊,竟然叫了還不醒。”
薰哧哧地笑話著方才一直倚靠在柱子上打盹的劍心。
見到薰的笑容,劍心也跟著露出微笑。
“在下剛才做了一個很久以前的夢。”
說著,劍心輕輕聳了聳肩膀、轉動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響。
為了舒展長時間保持不健康姿勢的身體,他抬起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很久以前的夢?”
待他舒服地伸完懶腰,一直在旁凝視的薰的眼裡已經閃現出了好奇之色。
薰之所以會不由地產生興趣,是因為他很少會談起自己的過去。
“那是何時的事了……夢中的在下還是一個小孩。”
劍心回憶起自己幼年時失去雙親、然後被人販子拐賣的經歷。
現在想來,一切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假如途中沒有遭遇夜盜的襲擊,劍心就不會邂逅飛天御劍流的繼承者比古,就不會學得如此卓越的劍術。
可是,與恩師比古一起的生活也沒能持續多久。
劍心還來不及報答養育的恩義,就被眼前之事所阻撓,最終離開了恩師。
當時的他怎麼也不能忍受看著眼前的人們受苦受難而置身事外。
叫他怎麼能靜觀得下去呢。
當他在比古身邊修習飛天御劍流的時候,這個國家的人們正被捲入名為“維新”的動亂、在痛苦的煎熬中紛紛死去。
劍心認為,只要自己擁有這份足以應對任何艱難險阻的力量,便可救同胞于水火之中。明白了這一點的他再也無法忍受坐視苦難而不理的生活。
正因為學的是飛天御劍流,自己才想用自己的雙手來守護同胞的生命。
然而,這是何等困難之事,伴隨著何等的痛苦,當時那個精神上尚未成長的自己對此一無所解。
本應拯救蒼生的自己卻在“創造新時代”的名義下殺人奪命、受盡時代洪流的擺佈。
面對時代,無力反抗、只能隨波逐流的自己在幼年時期、曾與自己同舟共濟片刻的大姐姐們眼中看來,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也許,她們會為這個每晚揮舞著沾滿鮮血的刀劍、藏身於黑暗之中的自己感到歎惋吧。
這樣的自己能算得上是遵守了對那幾位姐姐許下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約定嗎?
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那淒慘消逝的三個靈魂一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保佑著自己。

思緒回到和充滿血腥味的生活無緣的遙遠往昔。
那時,自己對這個世界還一無所知,每天只是愉快地追趕著自己的影子。
耳邊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一回頭,眼前永遠有兩張溫柔的面龐。
殘留於記憶中的雙親的面影永遠是那麼的溫柔、善良。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面容卻逐漸模糊起來。
再怎麼想拼命記住,也是徒勞。在沒有餘力回顧過去的艱難日子中,那些面影很快就被從腦中趕了出去。
也許,越是溫暖的記憶就越是令自己對其與黑暗現實間的差距灰心喪氣,從而不知不覺間將那些溫暖的記憶封存了起來吧。
不,是因為知道幸福的往昔一去不復返,自己才故意不將其回憶起來。
事到如今,劍心已無法清晰地回憶起往昔的點滴。
但是……

雙親都很溫柔、把自己視作珍寶般細心照料——

唯有這一絲印象留在了心底。
“是呀……”
薰莞爾一笑。
他一向少言寡語。
看上去像是在避免和他人有過多的瓜葛。
刻意不談論自己的身世經歷,也許是因為他早已決心不與他人過於接近吧。
從他經歷過的那個時代看來,這些做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曾經是一名在暗中活動的劊子手、又當過四處流浪的浪客,密切的人際關係對他而言也許毫無意義。
就連現在,在與人的交往上,他也總是傾向於不冷不熱、無災無難。不過,薰認為這應該是出於他的善良與溫柔。
他之所以不自覺地採取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並非由於嫌麻煩或是傲慢,而是因為這麼做可以使別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擔心。
倘若與人的交往淡如水,彼此也就不用替對方操心。
感受到他的這種心思的薰時常為他感到淒涼。
也許是因為自己一向重視與人的交往吧,薰尤其為劍心感到唏噓。
她希望劍心能多和人接觸、體會和人交往的樂趣。
她認為,與人有深交絕不是一件壞事。
“我也只記得父親的長相,母親的長相我記不太清了。”
大大的眼睛裡露出寂寞的影子。
母親的體溫早已從記憶中消失。
她依稀記得,忙於教授劍術的父親身後似乎總是有母親的默默支持……
不知那是何時,自己只記得常被人稱讚長得比較像父親,朦朧的記憶另母親的笑容逐漸模糊。
過了一些年月後,家裡只剩下了自己和父親兩個。那時的自己開始整日為道場奔走。
充滿生氣的道場內,朝氣蓬勃的喊聲互相交錯、門生們滿頭大汗地鍛煉著自己的劍術。
受到廣大門生景仰、重情重義的父親以警視廳拔刀隊一員的身份在西南戰爭中戰死沙場的噩耗成為一生無法抹去的傷痛、刻在她心頭。
可以想像,大志未酬便無奈離世的父親在那他鄉之地究竟落下了多少遺憾的眼淚。
臨終之際,父親看到的是遙遠的未來還是殘忍的現實?
在嚴峻的現實之下,祈願逝者至少能平靜安詳地離去是留在這世上的家人擁有的理所當然的權利。
父親生前一直以“活人之劍”作為自己的理想。
一想到父親壯志未酬的悔恨,一股熱流就湧上薰的心頭,止不住的淚水滾落她的臉頰。
雖然父親在教自己練劍時非常嚴厲,但這並沒有減弱薰對父親的愛。
而如今,父親已不在這世上。
不過,只要像這樣閉上眼睛,往昔的記憶就會鮮明地蘇醒,父親仿佛永遠在她身旁。
父親的回憶將永遠活在她心中。
當痛苦的回憶蘇醒、蓋過快樂的往事的一刻,薰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禁攥緊起來。
無論用怎樣的語言向人傾訴,一個又一個的親人從自己面前消失的這份悲哀與不安也只有嘗到這種滋味的本人才能明白。
無論怎樣吐露心中的痛苦,那種撕心裂肺般的悲傷也不是他人能輕易理解的。
他人也許會輕易地對自己所吐露的心聲表示出共鳴,而自己卻永遠不可能分清對方的話中究竟帶著幾分真意。
可是,即使無法辨識對方的真意,自己也不願對其加以試探、不願從一開始就持有懷疑。
所謂真意,有時光靠語言是無法傳達的。
自己深知這一點,同時也明白理解別人的內心就是這麼一件困難的事。
能從心底產生共鳴的人,不是遭遇過相同的痛苦,就是背負著更深的悲傷。
她忽然抬起的、修長睫毛映襯下的視線和他飽含著柔和光芒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覺察到這對眼眸渴望訴說,他靜靜摟過薰的肩頭,仿佛這麼做可以填滿薰心中的縫隙。

↩回本篇目錄




第二幕
2014-10-28

摟住的肩頭是那麼的纖細、貼近的側臉尚未褪去天真。眼前稱呼為妻子的女子那雙偶爾會露出少女般神情的眼眸另劍心回憶起“那一晚”的往事。
自從自己隨身只帶一把逆刃刀、過起流浪天涯的生活後,已經過去了十餘年的歲月。
十年絕不是一段短暫的時間。
它足以另一名少年成長為青年。
那顆曾經青澀、幼稚的心靈在積累了各式各樣的經驗後,逐漸掌握了成年人的思維方法。
在別人眼中,充當劊子手的少年時期的自己想必顯得相當老成吧。
當時的自己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幹著成年人的工作。
這些事必定給自己的身心都帶來巨大的影響。
那時,似乎所有人都將自己看作是“成年人”。
那種面不改色地、對毫無私怨的人揮刀砍下、砍其肉、斷其骨的模樣想必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將之與孩童劃上等號的氣息吧。
雖然與普通人的生活相差懸殊,可自己慢慢地也適應了那樣的生活,四濺的鮮血和血腥味深深刻進了自己的身體。
那段時期內邂逅的一名女性令自己明白了何為“幸福”。
至今為止不曾知曉的事物以明確的形態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於是,自己明白了僅憑飛天御劍流的力量無法創造時代、明白了世人所追求的是什麼,還有……明白了自己真正想守護的是“什麼”。
自己似乎感到,腦中原本彌漫的那層濃霧一下子散開,緊緊包住自己的那層外殼忽然粉碎。
自己開始對過去不曾留意的事物產生興趣。從此,不論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廣闊的青空、還是鳥兒的鶯啼……映入眼簾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美麗。
從那時候起,自己才發現,原來周圍的景色是如此的美麗,甚至能將內心的創傷都撫平。
但是,劊子手的工作說到底還是殺人。
無論映入眼中的世界變得如何美好,自己化身劊子手、手持兇器殺人奪命的事實也不會因此改變。無論怎樣掙扎,沾滿血腥的過去也無法洗淨。
在天誅這杆大旗下,自己斬殺了太多的人,將他們辛苦構築起來的幸福一滴不剩地統統奪去了。
然而,在明白了拼命活著的人們苦心經營的“幸福”的分量後,自己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一邊償還劊子手的罪孽,一邊守護世人的幸福。
為了將奪來的幸福還給人們,自己將劍換成了逆刃刀、立下不殺之誓言。
在緩緩流淌的時間長河中,自己化作了一名守護世人的浪客,可唯獨那砍其肉、斷其骨的觸感卻永遠無法忘記。
明明只是數年間的事,卻牢牢地印刻進了自己的身體和記憶。
也許,想忘也忘不了是由於自己不願消去身為劊子手拔刀齋的那段過去。
鮮明地記憶化作教誨牢牢束縛住自己、不由自己掙脫。
仿佛在講,千萬不可無視自己曾是一名劊子手的事實。
那些亡魂絕不允許自己忘記這一切。
這是奪去太多生命的自己所應得的報應。
這份沉重的罪孽化作一種痛苦、將自己折磨,完全看不到治癒的希望。
無論時間怎樣流逝,自己的心也不會被填滿,總是有一股亡靈般的虛無感糾纏著自己。
不僅是揮劍時感覺不到絲毫的滿足感,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的遙遠旅途,令自己直生起焦躁。
想克服這股難以招架的虛無感和焦躁,就必須擁有強大的精神力。
否則,自己就將因無法承受沉重的罪孽而被壓扁。
這就是贖罪,假如沒有徹底的覺悟是無法完成的。
在那之後,季節一次又一次地輪轉,不論炎炎夏日、還是寒冬臘月,自己都覺得是對贖罪之身理所應得的懲罰而全盤接受。
靠著僅有的旅費和食糧,自己翻山渡河、從一個村莊走到另一個村莊。進入深山後,自己又要遭到饑腸轆轆的野狗襲擊,連消除旅途的疲憊都不能如意。
很多時候,自己往往只能拖著疲憊的身軀,向下一個村子進發。
在那裡,自己見到的只是又一個早已看慣的光景。
夕陽西下之時,村民們都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趕。
有人臉上掛著農耕的疲憊,有人快樂地歡笑……人們帶著各式各樣的心情回到家人身邊。
惜別的小鳥發出的鳴叫在染成鮮紅的天空裡回蕩。
人們自顧自地從劍心身邊走過,對這個陌生的來客毫不關心。
劍心背對著頭頂的鳥鳴和預示著夜晚即將到來的黃昏、繼續前行,心中祈禱眼前的人們能平安回家。
日暮時分鮮紅的夕陽營造出幾分寂寥感,令他莫名地想起了與自己吵架、分離的比古。
晚霞的美亙古不變,總是能深深扣動觀看者的心弦。
每逢美麗的季節,比古都要手執酒杯、對劍心大談一番自然的威嚴和嚴酷。
那種模樣仿佛告訴別人,他正從心底享受著美酒的滋味,連當時還是孩子的劍心看了也想喝上一口。
如今的他還會像從前那樣邊欣賞著季節轉換時的美景、邊舉杯暢飲嗎?
一想到生活中不可無酒的比古一定仍舊保持著那樣的嗜好,劍心忍不住淡淡一笑。
雖說與之大吵了一架,可師父還是師父,沒有任何人能將之替代。比古仍在劍心心中佔有重要的地位。
沿途,劍心眺望著一個個家中理所當然般亮起的燈光,輕輕聳了下肩。
事到如今又回想起那些早已明白的道理令他深感命運的不可思議。
雖然劍心在劊子手時期遭受的辛酸像山一般沉重,可今日化作浪人的他所受到的艱辛也許要更甚得多。
守護世人絕非易事。
為此,他必須過著超乎想像的艱辛生活。
直到這份罪孽消失、乾渴內心的空洞得到填補為止,他都不可以像平常人那樣 追求溫暖的家庭或是安詳的睡眠。
他明白,單憑一己之力做不了大事。
所以,他決定拋卻自負,一點一點地積累小小的功績。
他深感,贖罪中的自己遇到的苦難在世人的苦難面前如塵土般不值一提,成家定居這一類的願望在自己的罪孽全部償清之前概不考慮。
所以,當流浪到東京之時,他也打算很快便離開。
越是與當地人交往,他便越難離開此地。
不論是指離開這片土地,還是指離開這片土地上住的人。
對他而言,這是理所應當的道理。
在同一個地方絕不久待。
這是他早就決定的事。

“劊子手拔刀齋!!”

那是響徹黑夜的清澄嗓音。
群星閃爍的夜空下,一位少女手持木刀向自己指來,烏黑的秀髮隨風飄揚。
全身散發出白色光芒的身姿帶給他的衝擊幾乎令他忘記了呼吸。
這位少女正拼命追捕著貶低其先父留下的神聖流派之名並且嘲笑著將其踩在腳底的不肖之徒。
刹那間,不給一絲閃避機會的刀尖捕捉到了劍心。持刀之人那堅定的眼神中顯露出堅強、信念和執著。
那凜然站立的身姿甚至傳來一股氣魄,向人訴說著她是如何認真、如何奮力地活著,讓看到的人不禁想要伸出援手。
雖然,曾是劊子手拔刀齋的他幫忙掃蕩假冒神谷活心流之名的“劊子手拔刀齋”聽上去實在是令人有些不知所謂,但是他更不願看到有人在其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假借拔刀齋之名作惡。
更不用說,對方是為了試自己的身手而傷害無辜、致傷致死的極惡之人,更加是不可饒恕。
結果,門派的污名得到洗刷,薰的願望可說是得到了實現。
如此一番事件之後,以門客的身份寄住於神谷道場的劍心逐漸瞭解到了她的為人。
天真無邪、表情豐富的臉上從不見烏雲密佈,不論對方是誰都一律伸出援手。
當得知劍心是“劊子手拔刀齋”時,她也沒有露出過半點猶豫。
仿佛一旦決定要幫助對方,她就不會在乎對方的經歷。
聽說傾慕於這位善良少女的男子不在少數,對此劍心也不得不表示贊同。
莞爾一笑、烏黑秀髮與深藍色絲帶迎風飄蕩的身姿足以留住人們的視線。
然而,一旦穿上劍道護胸,她則展現出另一種氣質。
平時總是笑臉盈盈的她此時會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緊張感。在逐漸高漲的緊張感和劍氣之中閃閃發光的眼眸顯示出一種絕不妥協的嚴格。
第一次見到她的這種身姿時,劍心不禁為那種身份切換的迅速感到佩服。
然而,劍心只打算在她生活安定下來之前的這段期間以門客身份逗留。對於這一點,他沒有絲毫的猶豫。

↩回本篇目錄




第三幕
2014-11-03

本就貧苦的劍心家只能靠著餘下的少量作物度日。飯桌上看不到大米,家裡的主食一般都是黃米、小米……以及少量的大豆和白薯。
慈母的面龐日漸消瘦,撫摸兒子臉蛋的白皙手掌也眼見著越來越細。
病因是營養失調以及不斷蔓延的霍亂。
雖然年幼的劍心為了鼓勵母親而故意表現得開朗活潑、為母親摘來她喜愛的花朵,可母親的病情卻完全不見好轉。劍心還記得,當時自己堅持為母親採摘野花,母親見到那些花後還輕聲低語、贊其好美。
終於,母親走了,父親也隨之撒手人寰。地主從人販子手中接過一袋錢,用來抵地租。
那時,手無縛雞之力的劍心無力抵抗、只能任人販子擺佈——

“雖然在下的父母在在下很小的時候就辭世了,可他們對在下呵護有加、儘量不讓在下嘗到貧困之苦。”
放飛思緒,曾經忘卻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浮現於腦中。接著,他莞爾一笑。
雖然與雙親的離別充滿悲傷,可時至今日,母親慈祥的笑容和父親有力臂腕的觸感仍令劍心深感溫暖。
“聽說在下長得像母親。鄰居們總是說在下和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那麼……令堂也是一頭紅發、身材苗條嘍……?”
“應該是這樣吧。記憶中的母親身材婀娜、膚色白皙。父親也比較消瘦、體型實在算不上魁梧。”
說著,笑顏浮上他的臉龐。
“他們總是對在下愛護有加,無論何時。”
極目遠望的他,眼中究竟映著什麼?
縱然時光流轉,他心中那份懷念雙親的心也不曾因此褪色。
薰深感劍心與自己有著相同的思念,彼此都知曉別離的悲痛,所以有許多共鳴之處。
只要看他此刻那溫和的眼神,就可以猜到他正以怎樣的心情搜尋記憶。
看著他的這種眼神,薰感到自己的心似乎也隨之溫暖了起來。
“自從遇到師父比古,在下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劍心一邊調皮地笑著,一邊朝妻子看了一眼。
“有沒有感到孤單的時候?”
聽到妻子話尾有些含糊的語調,他輕輕聳了下肩。
“365天每天從早到晚地沉浸于修行之中,在下哪有機會感到孤單呀。也許,師父他是刻意讓在下將全部精力集中在劍術的修行上、好讓在下不感到寂寞吧。”
如今,劍心終於理解比古為何對自己那般嚴格。
比古的教導令劍心擁有了強大的精神力量、不會終日沉浸於悲傷之中。
再怎麼悲傷、死者也不會重返人間,而強大的力量卻可以使人生出對他人的慈愛之心。這些道理都是比古對劍心的言傳身教。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近似於父親對孩子的愛呢。
“要是在下沒有遇到師父比古,將會過上怎樣的人生……這個問題,在下想過很多遍。那樣的話,在下也許就不會成為劊子手、不會成為浪人,而是不得不做起雜役吧。並且,在下也不會像這樣與你邂逅了。”
被賣給人販子之後的生活絕非輕鬆。
畢竟,那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女也在賣身的時代。
像劍心這樣的小男孩,能當個勤雜工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雖然不見得能得到充足的食物,但只要忍苦耐勞、起碼也能熬過風雨。
被拐賣的男孩中,受不了這樣的艱辛生活、墮落成盜賊的也不在少數。
當時,“生存”就是那樣艱難。
如此想來,被比古收養,簡直就是幸運至極。雖然修行很艱苦,但和人販子那裡的生活相比,簡直有天淵之別。
最起碼,比古一直都把劍心當作人來看待。
他會以對待一個“人”的態度來對待劍心。
所以,劍心在他那裡從未感到貧寒交迫。
另外,倘若繼續在師父身邊修行,劍心也許能踏足一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人活在世上,當他每一次遭遇人生的分歧點時,做出抉擇的只能是他自身。
不論是離開比古、成為殺手、還是化身浪客,都是劍心自己選的路。
不論有沒有其他的選項,最終做出“選擇”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劍心就是這樣,在經歷了幾個分歧點後,才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雖然說,只要走錯一步,他也許就會走上一條與現在完全不同的道路。然而,他與比古以及薰的邂逅這般低概率的事件卻不能以一句“偶然”輕易定論。
劍心有時甚至想,自己的一生仿佛是被預先安排好的。
假如一切都是命中註定,那麼他又能接受幾分?抵抗到何時?
一切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雖然人們不想對自己在苦惱中盡力做出的選擇感到懊悔,可世上哪有不後悔的人生。
會為做過的事感到後悔、擁有思考的能力,這樣的人才能不斷成長。
“我至今還清晰記得和你相遇的那一晚的情景。當時,我拼了命地搜尋著劊子手拔刀齋的蹤影,沒想到真正的拔刀齋竟然會是你。當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簡直嚇了大一跳。”
薰靠在劍心肩頭,回想起當時的一幕,哧哧笑道。
“既然是劊子手拔刀齋,我還以為會是個人高馬大、身材魁梧的豪傑呢。有一點我真感到不可思議,劍心你這麼瘦,怎麼能使出那麼強大的劍技呢?”
“哦啦,在下有那麼出乎你的意料嗎?”
劍心使勁撓著臉、自言自語,表示自己確實個子不高、長得也缺少男子氣概。
他那多少有些受傷的樣子散發出一股莫名的陰暗氣氛。薰為了將之一掃而盡,刻意開朗地笑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喜歡的是你呀。我喜歡你那俊俏的臉龐、喜歡你那深邃的眼眸。你不用在意自己的身高啦。而且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表情不是麼?還有……”
“還有?”
“劍心的長相不是很引人注目麼?我啊,和你走在一起時,別提有多自豪哪。”
劍心往街上一走,任誰都要回頭注目一番。
他那迎風飄擺的紅發與深邃的眼眸將路人的目光一併吸引,那因察覺到危險的氣息而變色的淩厲眼神更是具有令少女怦然心動的威力。
薰當然也喜歡劍心的這一點,不過她更喜歡平時那個平和、溫良的他。
見到薰抬頭挺胸、自信滿滿地誇讚自己,劍心感到她的每一句話皆出自真心。他先是將眼睛睜得老大,不一會兒又忍俊不禁起來。
劍心早就聽說,薰作為美名在外的劍術美人、受到眾多男性的覷覦。
薰燒菜的手藝暫且不論,男人們都被其不向人獻媚、坦率直爽的性格所吸引。然而,薰本人對此卻毫不在意,似乎從沒注意有男人直勾勾地盯著她那對濕潤的眼眸與美豔的黑髮看得出神。
按理說,受到如此多熱情似火的視線“圍攻”,偶爾發現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可她似乎對此全然不知。
不過,這一點倒也確實符合薰的特色。
劍心心想,方才薰說以自己為傲,可事實上感到自豪的是自己才對。然而,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是這樣嗎?”
“當然啦,劍心,你應該更有自信才是呀。”
薰表示,對此自己可以打包票。接著,兩人相視一笑。
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的眼神如此說道。
正當歡笑之時,薰的動作突然停住、柳眉微微一蹙。
“薰殿……?”
劍心把頭湊近、剛想瞧一瞧突然停下不動的薰有何異樣,她便立刻恢復了剛才的模樣。
“啊,不好意思讓你操心了,我沒事。”
為了使劍心安心,她勉強擠出笑容。
最近幾天,薰的身體狀況不佳。
有時,頭痛和慵懶向她襲來。有時,她的身子會莫名地發起燙來。
——她並非沒有想過這一點。
既然已經成婚,那麼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哎喲,真少見啊。怎麼啦?”
拜訪小國診所的薰受到了她的笑臉相迎。
惠經常趁會津那邊的診所空閒的時段進京。但由於會津遠在千里之外,要想來一趟東京也絕非易事。所謂的“經常”,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實際上,她這次進京距離上次已是闊別半年。

↩回本篇目錄




第四幕
2014-11-03

得知惠再度進京的薰朝小國診所邁出步子。她打算前去看病、順便和惠打聲招呼。
中午時分,幾乎沒有患者來看病,診所內顯得比較閒散。
“你這麼忙,我還突然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
惠立即注意到了薰臉上僵硬的笑容。
“你臉色不太好啊……”
惠讓薰坐下,觀察她垂著頭入座時的動作。
“近些日子,我身體狀況有些不佳……”
“我懂了。來,我幫你看一下……”
正對著薰的惠投來一道溫和的目光。

“恭喜你。”

完成診斷的惠笑容滿面地告知薰結果。
“謝謝。”
見薰微微一笑的表情裡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惠安靜地切入正題。
“不高興嗎?你有喜了耶。”
突然如夢初醒一般、下意識地抬起臉來的薰將被淚水打濕的雙眼眯縫起來、立刻做出反駁。
“我當然……我當然也很高興啊……!可是……”
薰強忍喜悅的理由……惠一猜便知。
惠很容易便能猜到,當薰醒悟到自己也許已經懷孕時、胸中一定充滿了無盡的喜悅。
可以想像,薰當時一定高興得差點飛起來。
惠可以切實感受到,在薰聽到她做出的診斷、得知一切並不是自己的妄想之後,一定想立刻飛奔到劍心身邊、將這個喜訊與他分享。
此刻,薰內心明明充滿喜悅,卻不敢坦率地接受這份喜悅之情、在兩種感情間徘徊。
對薰來說,要坦然接受這份喜悅是很容易的,然而她心中那股困惑卻怎麼也無法消散,弄得她就是不能由衷地感到高興。
這令她無比焦躁。
“你跟劍先生說了嗎……?”
“這件事我還隻字未提……”
“這樣啊……”
薰攥緊放在膝上的拳頭,牢牢封緊嘴唇。
薰耷拉著腦袋,將視線聚集於一處的。見此情景,惠從方才起便投向她的視線忽然開始柔和起來。
“你真的以為……劍先生不會為這件事感到喜悅嗎?”
惠的語調很平靜。
耳邊傳來這直奔核心的一問,薰的雙眼誇張地睜圓。
“你該不會……是怕劍先生會再次離家出走吧?”
薰那對睜圓的眼眸裡露出的不安神色顯露了她內心的飄忽不定,等於是對惠的提問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見此情景的惠深深歎了口氣。
惠並非不理解薰心中那股不論經歷多長歲月都無法完全抹去的不安。
很明顯,薰一定不願再經歷一次那種被拋棄的悲傷。
然而,是薰將劍心帶回了這裡。
劍心回應了薰的感情,之後二人便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正是堅信跨越千難萬險的他們倆已由一根牢固的羈絆相連,惠才能安心地呆在會津。
她哪曾料到,薰竟會在遇到如此關鍵的問題時產生動搖。
想到這裡,惠深吸一口氣。
“振作一點行不行?你馬上就要當母親了耶。要是你以為自己有這種擔心是理所當然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世上想懷上孩子卻懷不上的人多得是呢。要是因為這麼一點小困難就開始不安,是完成不了母親的職責的。劍先生看上去像是那種‘不想要小孩的人’麼?”
脫口而出的嚴厲話語仿佛化作一根鋼針、深深刺進了薰的胸口。
薰也知道,自己的遲疑不決實在是不可取。
她也知道,懷孕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薰無聲的抵抗似乎傳達到了惠那裡。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這是你們倆的孩子,感到高興是理所應當的呀。把你心中的喜悅展現到劍先生面前。如此一來,他也會由衷地感到喜悅。”
攏了攏長長的黑髮,惠斬釘截鐵道。
“我也不是想來東京就能來的,你這麼容易灰心喪氣,不是給我添麻煩嘛。”

對於劍心,惠心中藏著一段早已斬斷的情思。
當惠醒悟到自己不是他的港灣之時,便開始在一旁守望著二人、一直到今日。
不是以一個“女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位“醫生”的身份。
有時,也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那份隕落的感情早已被惠定性為“過去”。然而,見到薰這副不安定的狀態,她心中多少有些難以平靜。
她可不想在回會津去的一路上都被人引得醋性大發。
為此,即使扮演一個招人厭的角色,她也要忠言逆耳、苦口婆心一番。
“你給我聽好,你必須堅強起來才行。全盤地信賴劍先生才是你此刻該做的事。明白嗎?”
投向薰的語調並不柔和。
然而,那些刻意的嚴厲之辭都是為了薰著想。
安慰的話語誰都會講,然而因真心為他人著想而提出建議卻絕非易事。即使是關係十分親密之人,要說出這種訓誡之詞也具有很大的難度。由此可見,惠的覺悟非同尋常。
不用說,惠的肩上擔負著身為一名醫生的職責,然而這番行動也是其身為一個友人的意見。
問題是,薰會如何對待這些話語。
就薰一副挺直背脊的毅然態度來看,結果一目了然。惠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
惠的話語穩穩地傳達到了薰心裡。
薰感受到了隱藏於嚴厲訓誡之中的那份善意。
“對不起,我之前真是太失態了。現在我已經沒事了。”
薰在心中苦笑,自己之前竟然還鼓勵劍心“要對自己有信心”,真是太自以為是了。
薰心想,自己才是一個意志不堅定的人、會因為一些小事就搖擺不定,自己即使理性上心知肚明、還是會因為控制不住感情而意志消沉。於是,她開始討厭起這個無法打消不安的自己,明知是惡性循環,卻再度陷入自我厭棄的泥沼之中。
然而,軟弱並非“罪惡”。
正因為不夠堅強,才能夠變得堅強。
薰下定決心似地攥緊雙拳,抬起頭來。
她那抬起的臉上泛著一如平時的自信。
方才呆滯的表情已不見蹤影,她目光中那道開朗、充滿生氣的光芒已然復活。
險些衰亡的心又奪回了活力。
可以說,惠的一番訓斥是最好的良藥。
也許,這是女性面臨特定時期時所特有的情緒不安定吧。
為了躲過薰的視線,惠只是微微一笑。
今後,薰想必還會遭遇迷茫、並因此而喪失自信吧。
不過,那時的薰一定會與至今為止她截然不同。
因為,她已不再是原先那個只會哭泣的少女。
擁有了“家人”這一寶物的薰一定會堅強起來。
那會是一種從內到外的堅強。
跨越了不安的她將獲得新的羈絆,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大人。
“這樣我就放心了”,惠在心中暗自斷定道。
剩下的,就只是完成醫生的責任了。
如此一來,她便能安心地回到會津。
“凡事只要找小惠姐,一定能解決。”
面對恢復笑顏的薰,惠不由得譏諷道。
“唉喲,我可是受夠了你的牢騷話。”
投向薰的是一種成年女性的笑,透著一股從容。

“拿出點自信來。”

惠的這句話在薰心頭久久縈繞。。
惠雖然嘴上不饒人,可大人就是大人。
身為一名醫生,那些她看慣了的生死縫隙間的故事將她磨礪得無比堅強。
就像劍心以一把逆刃刀守護世人那般,惠也以自己的醫術救濟著困苦之人。
這二人雖然背負著痛苦的過去,卻能不為其所擺佈,盡自己的努力完成理想。
薰覺得,自己對這二人真是望塵莫及。
通過與劍心構築起家庭,薰感到自己確實已經獲得了巨大的安心感。
雖然她與劍心在成婚之前便住在同一屋簷下,可那時的她總是心中抱有種種顧慮。說“顧慮”,並非是指那種處處客氣、時時拘謹的態度,而是說她總是與劍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薰認為,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那樣做也是理所當然,所以並沒有感到痛苦或悲傷。可是婚前與婚後豈能同日而語。
婚後,薰獲得了婚前所不曾擁有的內心的沉著與鎮定,也懂得照顧人了。
這些在無形之中取得的收穫,都是她與劍心一路共同生活過來才得到的。

↩回本篇目錄




第五幕
2014-11-03

自從和劍心結為夫妻,薰得到了很多。
被這股深深的愛所包圍的薰反思著自己回報給了他什麼。
她感到,自己也許只是沉浸在與劍心結合的喜悅中、為“妻子”這個悅耳的詞彙感到陶醉而已。
想到這裡,她深深歎了口氣。
薰將思緒轉向自己腹中的小生命,她明白自己必須奮力將它守護,如果自己不更從容、更堅強一些,就會越發地被不安給壓垮。
她壓抑住想飛奔回家的衝動,慢慢地邁著步子。
薰似乎感到,自己每踩下去一步,心中就沸騰起堅強,喜悅之情隨之充滿全身。
之前的她哪裡會料到,懷孕竟然是如此令人高興的事。
事到如今,她才感到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其實她早就察覺到自己可能是懷孕了,只是由於一縷不安攪得她無法坦誠地感到喜悅、腦子裡充滿了一股“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顧慮。
明明想高興,卻高興不起來。
不過,這股小小的不安已經被大大的喜悅輕易蓋過。
經過惠的鼓勵而奪回了自我的薰很容易便獲得了喜悅,心中原本的迷茫與不安也都消失殆盡。
薰不禁感歎,委身於喜悅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啊。
她好想與他分享這份喜悅,分享這份滿心歡喜之情。
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一想到這些,她心裡就七上八下。
一陣風從一臉紅暈的薰身旁經過。
薰仰頭望天,任由被風吹起的大團絲帶和烏黑長髮在空中飄蕩。
蔚藍無比的天空深深映入薰的眼中。即使閉上眼睛,她面前仿佛也會自然地浮現出那一片藍色。
微風起舞的聲音、遠處飄來的孩童的歡笑聲、街上行人的腳步聲以及飛馳而去的馬車聲……她的耳旁傳來各種聲響。
這就是大自然與人類的互動。
縱然生活會隨著時代的變遷而改頭換貌,這樣的互動卻是永恆不變的。
天空一望無際,清風微微吹拂。
薰的腳步十分輕盈。

劈好的木柴在院子的一角堆起一座小山。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聲響,圓木被一砍為二、彈落地面。
劍心又拿起一根圓木,將逆刃刀輕輕揮下,圓木便滾落地面、露出整齊的切口。
他一邊漫不經心地琢磨著乾燥的空氣應該能將木柴內的水分完全曬乾,一邊繼續高效率地劈柴。
劍心那頭灑滿陽光的緋色長髮隨風飄蕩,一滴汗珠由其額頭滑落指尖。
頂著滿頭大汗、勉強睜大雙眼的他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我去去就來。”

他想起微笑著留下這句話便出門而去的薰來。
當時,他沒有太在意,只是將薰送出了家門。
見薰一副到鄰居家串門的樣子,他也就沒有問她去哪兒,就把她送出了門外。
這會兒,他才開始莫名地忐忑起來。
當時,薰的行為並未引起他的注意。
硬要說哪裡不對勁的話……大概就是臨行時的笑容吧,就是薰出門時露出的那種笑容。
那笑容與平時並無兩樣,不過劍心就是覺得無法釋然。
要是有人問他為何忐忑,他一定答不上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注意到,薰最近吃飯常常剩下,面貌似乎也有些不佳。
她仍然有在練劍,不過練習的量比過去少了,而且似乎很容易疲倦。
雖然薰本人並沒有表示身體有所不適,但劍心依然感到擔心。
可每次劍心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都千篇一律地回答“沒事”、表現出對此毫不在意的樣子。
然而即使聽到如此回答,劍心也還是不能放心……想著想著,他忽然停了下來。
等等,薰是不是從幾個月前就開始狀態不佳了?
劍心心想,薰最近總是有意無意地拒絕自己……自己原先還以為她是由於身體不适才這麼做。

(難道……)

薰懷孕了……!?

若真是那樣,自己為何沒有發現?
劍心不禁詛咒粗心大意的自己。
這下,他再也呆不住了。
他必須要確認一下……!!

劈柴的事早被他拋到了腦後。只見他迅速將逆刃刀收進刀鞘。
他需要儘快弄清真相,不然那顆懸著的心是怎麼也放不下的。
他很納悶,薰為何對此閉口不談、為何不住地回答“沒事”。
劍心心想,假如她由於自己的過去而在這件事上產生了顧慮,那麼自己必須要告訴她那完全是杞人憂天。
他知道,薰此去一定是前往小國診所。正當他打算立刻前去那裡時,卻聽到耳邊傳來腳踩沙石發出的聲響。
沒等他的大腦意識到這是薰的歸來,他的身體便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雖然對劍心仿佛彈簧般的轉身感到驚訝,薰仍然歪著頭、嫣然一笑。
“我回來了。”
“啊,哦……你回來啦。”
薰雖然有些在意劍心的慌張舉動,但還是努力回想起自己方才在診所聽過的話語並加以整理。

“拿出點自信來,把你的喜悅展現到劍先生面前。”

薰深深地吸了口氣。
一切心理準備就緒。
“方才,我去了阿惠那裡。我最近老是不太舒服,結果……”
對於緊張得直咽口水的劍心,薰投去了筆直的目光。
眼前站著的是她唯一傾注了無限愛意的男子——
她對自己說,沒問題、一定能說出口。
“薰殿……”
深吸一口氣後,她莞爾一笑,仿佛一朵盛開的花兒。
“我懷上寶寶了,還不滿兩個月——”

後半句話被劍心突如其來的舉動所打斷 。
他將面頰緋紅、害羞不已的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他的臂膀既堅硬、又溫暖……也不失溫柔。
“劍心……?”
劍心閉著眼,久久地抱著薰。
他緊鎖眉頭、似乎在拼命忍耐著什麼。
“劍心……你怎麼啦?”
薰向低頭不語的劍心問到,可是很久也沒有得到回應。
“劍……心”
打算再次向其搭話的薰注意到他在輕聲低語,便開始側耳傾聽。
“……你……”
“哎……?”
見薰沒有聽清自己的話,劍心以更加清晰地聲音重複道。
“謝謝……”
也許是心理作用使然,薰感到劍心在講這句話時似乎在顫抖。
她立刻將雙手悄悄繞到他背後,輕輕將他包在其中。
“再沒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了……在下這個曾經的劊子手竟然也能成為別人的父親……”

他曾以為這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他何曾想到,自己也會迎來擁有溫暖生活與安心睡眠的日子。
就連與薰一起的生活,他都時常感到懷疑。
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小幸福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
即使不富裕,只要能幸福地活在這世上,他便已心滿意足。
對他而言,能擁有此番每個人都理應擁有的、小小的幸福便已足夠。
至今為止,他在黑暗之中飽經血雨腥風的洗刷,親手奪取了許多人的生命。
同樣的悲劇每晚都在上演,以至於他的身上沾滿了血腥味。
之後,為了贖清殺人性命的罪孽,他開始守護目光所及的每一個人,在“浪客”這條無盡的道路上埋頭苦行。
那時的他曾認定這條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的道路就是自己應走的那條路。
然而,從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劍心由劊子手化身為守護世人的浪客,又由浪客化身為孕育新生命的為人之父……

啊,倘若這是場夢,但願我永遠不要醒來。
不要從這歷經千辛萬苦才終於令夙願得償所願的幸福時光中醒來。
那些將如此不堪的我視作夥伴、以禮相待的各位朋友們,
既是師、亦是父的偉大恩師,
以及悄悄支持著自己、始終在身旁投以微笑的她,
那個將一無所有的自己接納的她……薰。

請允許我向以上所有人獻上發自心底的感謝————

面對低著頭緊緊擁抱自己的劍心,薰溫柔地笑了。
她的笑容裡已沒有了先前被惠看穿的不安的一鱗半爪。
薰在心中感歎:“瞧,他高興成那樣。”
她可以斷定,終日投身於戰鬥之中的劍心一定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擁有自己的孩子。
“劍心……你也該原諒自己了。”
曾是劊子手拔刀齋的他一直以來都壓抑著自己,甚至捨棄了那些理所應當的願望。
很難想像這段路有多麼的艱辛、多麼的漫長。
一想到他所走過的路,薰就感到自己的心像被人抓緊了一般。
身為女人的她所能做的只是帶給他溫暖,將他痛苦的過去輕輕埋葬。
薰一句輕輕的話語令劍心肩頭一震。忽然,他放鬆了擁抱薰的力量。
“劍心,你可以自由地活在這世上。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破壞你的幸福。渴望幸福是每個人理所當然的願望。”
所以,請你別在為過去的事後悔了——
微笑著的薰如此勸道。
“薰……”
薰一隻手輕拂著表情僵硬的劍心的左臉頰,露出了笑顏。
“每個人都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包括我、也包括你。”
“啊,你說得對……”
薰莞爾一笑,劍心也隨之露出祥和的表情。
“我們一起幸福吧。”

也包括薰腹中的小生命在內。

【THE END】
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回本篇目錄

1 則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