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 Kamma
類型: 言情、懸疑 明治 劍惠
原文出處: https://www.fanfiction.net/s/1249323/1/Recovery
第一幕: 序曲
2013-07-14
高荷惠站在屋外,猶豫、害怕,讓她皺起眉頭。
這並不是她原本的個性。
恐懼曾是她很熟悉的朋友,一直陪伴好多年,讓人感到絕望、甚至引人反抗,但從來沒有讓現在的她駐足腳步,像個迷失者般茫然。
「惠醫生嗎?」
她身後傳來關原冴的聲音。
「有什麼不對嗎?」
惠搖搖頭,「不,沒事,我只是不希望… 在他睡著時打擾。」她說,內心想著自己的話聽來有多麼可笑的虛假。
不過阿冴卻完全相信,「惠醫生,很抱歉要這麼說,那些妳聽到的傳言都是真的,緋村先生自從那晚決鬥回來後,到現在仍然沒睜眼過,我反而希望妳能吵醒他,至少表示他還有反應… 他已經三天沒有動了。」
阿冴將滑門推開,這是自從他幾個星期前離開東京後,惠第一次看到他。
這是警訊。
三天,三天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他快死了…」她低聲說,難以置信地盯著躺在窗前那個一動也不動、蒼白的人影。
她只能依稀聽到阿冴對於她的回話發出的驚嘆聲,等待手腳的主控權再次回到她身上,她朝向劍心走去,有如一段漫長無休止的道路。
汗水濕透他精細的紅髮,汗珠停在他額頭上,還有不健康的唇色與眼底下那令人不安的黑影,不過最讓她感到不安的,是在輕撫他額頭後,從皮膚表層透出的陣陣高溫,他左頰上的十字傷有如一道憤怒的刻字烙印在死白的肌膚上,更加凸顯了無生氣的恐怖。
惠努力壓抑快吞噬自己的恐懼,方才她坐著馬車一路到白別戶時,她一直很憂心劍心的狀況是否有如她所想像的糟,然後失去理智,不過令自己也驚訝的,她唯一的動作只是掀開浪人身上的棉被,忽略阿冴一旁焦急的詢問,惠小心翼翼掀開劍心前胸的衣襟。
身子幾乎被繃帶所纏繞,護送她前來的警官說過,已請來城內最好的醫生替劍心診療,她內心就已預期會見到如此場面,這群醫生要為處理眾多警察傷患疲於奔命,無暇去仔細審視劍心的傷;葵屋的人也依照醫生所吩咐的,為劍心做了最好的清理,但這些在惠的眼中,都是門外漢的行為。這些善意的處理已經讓他的傷口受到感染,縱使還未找到感染源,她已經非常確信病情變嚴重了。
從眼角的餘光,她看到阿冴正把棉被蓋回到浪人的身上。
「放下,」她命令的口氣比自己預期的還要生硬,因此她在尾音上軟化,「他發燒了,阿冴,蓋棉被只會讓他更糟。」
眨著歉意的眼,阿冴放下手中的被子就好像丟下滾燙的山芋。
惠壓下想要扇人耳光的衝動,阿冴的焦慮與不稱職的行為讓惠難得的想抓狂,但這對她是不公平的,阿冴不懂醫術,但她是個善良、熱心安置劍心和她其他好友,是個能幹、聰慧的女人,劍心會變成這樣並不是阿冴的過錯。
「其他人還要多久才會從葵屋回來?」惠問。
「至少幾個小時候,通常日落之前他們不會回來,妳確定不希望我傳消息給他們嗎?我相信他們非常想知道妳到了。」
「不,」她回道,「這樣子就可以了,趁這之前,我需要安靜,我怕我朋友們的熱情會撐不住。」
阿冴點點頭表示理解,「如果妳需要任何吩咐,我會差人盡快服務。」雖然對於惠早前要求的東西,阿冴有些不解的看著惠,但她只是點點頭,吩咐店內的人員辦事。
阿冴真的幫了很大的忙,惠心想著,對於早前自己的態度不免感到有些內疚。她需要學習更加控制自己的脾氣,忘了眼前病人的身分,重拾自己身為醫生的客觀性。
再次說話的穩定讓自己也感到驚訝,「謝謝妳,阿冴。」她覺得自己必須要說出,「我很道歉剛剛粗魯的─」
「別放在心上,惠醫生,只要能照顧好妳的朋友就好。」阿冴帶著溫和的笑意離開房間。
終於,不會分心了,惠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男人,鐵著心,開始除去一層層多餘的繃帶,揭露出令她椎心刺骨的傷口。
他只是個病人─ 她輕輕解開他的腰帶,將他的手從衣袖中抽出時─ 她這樣告訴自己:不是從武田觀柳那個混蛋手中救出她,不是那個讓她找到人生方向,不是那個無論遇到多麼大的困難,總會帶給她安全感,對她溫柔微笑、善良的浪人。
他僅僅是個在醫學上很難處理、很有趣的傷患個案… 只是如此而已…
「阿劍… 」她低聲說,被映入眼簾一道道佈滿在他身上、不規則交錯的新傷口給震住。
她凝視著血跡斑斑的繃帶,開始模糊的視覺隱約只能看清一片片色塊,有如盛開的白花與紅花交雜。
「我真是… 笨蛋…」她擦了擦眼淚,厭惡起自己,在重新整理好情緒後,開始仔細審視傷口:頭部沒有明顯的受傷,這讓她舒了口氣;身上各個傷口上的縫線都很整齊、乾淨,又是另一個慶幸;臉頰上的瘀青已經開始褪色,脖子兩旁的刀傷已經結痂,縱然傷口接近頸動脈,但已不致於任何危險;右肩上的傷口也同樣癒合中,胸口上的燒傷或許有感染的可能,但以現況來看也還好;背上長長的斜口刀傷,縱然外觀很引人注意,但也在緩慢癒合;剩下的,她掛念肩膀上那口咬傷與上半身側邊的刺傷,傷口周圍的肌膚正泛著一片憤怒的赤紅色與灼熱。
身後,她聽到有人進入屋內的聲響,被聲響所打擾,她不悅的抬起頭,然後驚訝地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站著的高大的人影帶來她所要求的用品。
惠沒有預期阿冴會讓這樣的男子進來,對方自信的氣質讓她不知怎麼的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好奇地看著對方放下她所要求、裝滿沸騰過的冷開水木盆,以及消毒過的浴巾,除此之外,還有幾把鋒利的刀、針、線和一盞小油燈。還有,更讓她驚訝的是,對方並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坐到她身旁,雙手交疊在胸前。
「所以,你就是每個人都在說的女醫生。」他說,斜視著她微微皺眉。
「惠,高荷惠,」她淡淡說,「你是…?」
「比古清十郎。」他簡單道,眼神直視前方後再移開。
就彷彿這幾個字已足夠解釋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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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白別戶的重逢
2013-07-21
「比古清十郎?」她重複。
「比古清十郎第十三代傳人。」他澄清。
這名字對惠來說絕對沒有任何意義,片刻後,該男子似乎意識到,深深皺起眉頭。
「我是劍心的師父。」
「哦,你是他的師父。」
「是。」
「所以就是你教導他去和志志雄決鬥?」
「要感謝我的訓練,他的飛天御劍流幾乎和我的一樣完美。」比古雙手交叉,目光看著打開的窗外,嘴角邊帶著一抹彎度。
惠挑著眉,對眼前自鳴得意的神情感到不適應,其實她也不知道對劍心的師父有什麼預期,原本以為他會更加… 禮貌,她用問話來反駁。
「我猜你是想留下來幫忙,比古先生?」
「不,我只是留在這指導。」
傲慢的混蛋!
惠閉上眼,發脾氣是沒用的,如果是其他日子,她會秀出最常出現的狐狸微笑,然後說出幾句毒話,但今日她可沒有心情,劍心的狀況非常急迫,已沒有時間去浪費在不成熟的嘲弄上。
「隨你高興。」她聳聳肩,盡最大的努力忽略這個打擾之徒,繼續自己的工作。
她拿起消毒過的濕浴巾將劍心從頭到腳仔細擦拭,讓略濕的肌膚自然在溫和的午風下蒸發,空氣的溫度迅速帶走些微他過高的體溫,然後惠拉過其中一只帶來的行李袋。
比古清十郎用著高度的興趣在旁觀看,她從箱內拿出裝有大量藥草的瓶罐,一些是敷在劍心胸口上的灼傷,一些是止痛,還有許多貼著不知名的西洋藥草名可以幫助傷口癒合和解熱,還有一瓶特別調配的小壺,那和她送給薰的珍貴藥膏一樣,是從玄齊大夫學習,和自家所傳的祕方一起改良而成的。
她有條不紊處理每個在劍心身上的傷,但在惠細膩的巧手下,浪人那讓人不安的神情沒有消退過,而且絲毫沒有任何反應、聲音,就連基本的反射動作也沒有。就算當她在清理咬傷,將傷口擠出膿液,劍心仍然沒有任何反應,隨著時間逐漸過去,她內心的擔憂更加擴大。
「他太過安靜了,是吧。」比古突然的話戳破她內心最糟糕的隱憂。
「是的,他是。」她同意。
「你要做什麼?」他問,看著她拿起一把小刀,開始割開在劍心身上,原本已縫合好的傷口上。
「我要切開這裡,」她回答,很高興可以藉由回答問題,以便分散快被擔憂吞沒的內心,「這個表面有被感染的跡象,必須要濃水流出,否則無法治好。」
「但表層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
「沒錯,表面上是如此,但底下是另一回事,相信我,我看過太多這種類似的傷口,你看這邊!如果讓它擴散到血液就糟了,所以我得再次把傷口切開。」
「妳… 妳說什麼?」
惠用小刀在肌膚上劃開一條縫當成回應,底下的膿血立刻如泉水般湧出,流到惠早已準備好、握在另一手上的小盆內,等到膿血止住後,她將小盆子遞到一直看著她的劍客面前,劍客的臉上顯現略帶微綠色的表情,這回輪到惠露出得意的笑容。面對普通的流血,久經沙場的戰士或許可以處理,但面對一大碗膿水就另一回事了。
「我想最好讓這傷口敞開,讓它從內部自然癒合,才不會藏膿。」她繼續說,再次拿起其中一條消毒過的毛巾,浸入水和藥膏後,壓到剛剛割開的傷口上。
「比古先生,介意幫個忙嗎?」她問,看到劍客減少原本的高傲冷漠後不免有些得意。
劍客默然扶著肩膀讓劍心能坐起身後,惠開始替劍心在腰部纏上乾淨的繃帶,儘管比古行為高傲,惠注意到比古的動作很輕柔,且很細心不觸摸到其他的傷口。
「我必須承認,女人,」比古若有所思說著,「妳比外表看來還要稱職。」
惠咬著嘴,決定將他的話當成是真誠的讚美,「謝謝。」
他望出窗外,「夕陽落下了,妳朋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與前一個小時相較,他完全像是另一個人,惠決定趁這個機會,開口詢問更私人的問題。
「你過來這裡的真正理由是,比古先生?為什麼─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不和其他人一樣,去幫忙整修葵屋?」
他瞇起眼,彷彿在考慮是否要回答問題,惠不認為這是個特別粗魯的問題,但這名男子似乎非常審慎自己要說出的話,他不願輕易透露的個性讓她聯想到和某個紅髮的男子非常相似… 或者應該換個方法來說才對,考慮到誰是師父、誰才是徒弟。
惠完成最後一圈繃帶,替劍心把上衣穿好後,比古將浪人放回至床墊上,沉默的低頭看著眼前的病人很長一段時間。
惠此時開始清理自己的用具。
「因為有更需要擔心的理由,」他說,「我遇到劍心時,他只有八歲,」比古緩慢說著,彷彿每一個字都需要努力過後才能說出,「無論如何,我把他視為… 我的兒子。」
惠停下手上的動作,這個回答不是她所預期的,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把話題轉到這裡,但惠相信剛剛的自己目睹到罕見的回話,如果劍心的個性真的是被比古所影響的,那麼對方一定也像阿劍一樣,不會輕易顯露內心的想法,惠甚至敢打賭比古一定非常鮮少與人談話。她不確定對方為何在所有人之中,會願意對她一人坦白,但她保持沉默,不想打擾這一刻的氣氛。
「我知道死亡,惠醫生,」他坦然,「我對死亡的事很熟悉,死亡接近時我能感覺出來,我在徒弟的臉上看到它的身影,那讓我感到寒慄。」
他語調的節奏完全改變,惠突然吸了一口氣,開始逐漸了解比古清十郎第十三代這個人。
這個男人的傲慢,就如劍心表現滑稽笨拙的舉止一樣,那是個盾牌,是讓他們能在眾人面前隱藏自己的面具,好讓人看不到自己內心真正的痛。
「翁老能夠理解,」他繼續著,「四乃森在某種程度上亦是,但那些年輕天真、幾乎不太記得幕末的年輕人是不會了解,他們對我徒弟抱持著過高的理想和希望,深信他的無敵,以為他的回復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只要能好好休息一切都會轉好。」
他皺起眉頭,隨手撥開浪人的頭髮。
「笨蛋弟子… 」他溫柔的語調掩過話的真意,「… 白髮人不該送黑髮人,惠醫生,不應該如此。」
他眨眨眼,彷彿突然意識到自己出口的話太多後,清了清嗓子,然後那抹淡淡自信的笑容又返回,「但現在我看過妳處理後,惠醫生,我覺得我可以抱持一些過高的希望。」
「可我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成功。」惠承認。
「妳會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 ─我,比古清十郎第十三代傳人─ 這麼說的,」他簡單道,「我很會看人,我信任妳的才識。」
「哦,是這樣嗎?」她說,也用著較輕鬆的語調,內心真心希望如此。
「我永遠不會錯的。」他面無表情說。
惠忍不住吃吃地笑出聲。
突然她停了下來,街口傳來新的聲響,惠趕到窗口,低頭看向下面的街道。
縱然她早知會是欣喜的情緒,內心突然膨脹的激動仍讓她無法控制,或許這是因為從二樓窗戶外,望出街道這種特別的感覺讓她不習慣,又或許不是,不過事實上,過去這幾個星期,她並非只掛念劍心,還有那一群好友。
當她看到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街道時,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雞冠頭、用著靛藍色緞帶綁著的馬尾、當然還有那個刺蝟頭的小男孩,三人夾在一群陌生人─ 應該是御庭番眾當中。
「也該下樓了,」比古將原本傲慢的表情掛回臉上,「我那笨蛋弟子不會跑去別的地方,今日妳已經盡力完成該做的了。」
惠點點頭後下樓,才步到樓梯口,阿冴已經打開前門,一群好友們看到她後站在門口愣住,然後就好像是水閘門被打開般…
「惠!妳來了!」彌彥有著這年齡典型上缺乏控制的能力,撲向惠抱著大叫。
她笑著緊緊回抱男孩,眼淚再次擁上眼眶,然後轉向手臂被拍的方向,看到薰睜著大眼微笑,有點像是要哭的表情,最後她被困在一雙魯莽的擁抱內─ 相樂左之助,這個大笑的美好笨蛋,正興奮的發出歡呼,「狐狸女!」然後將她和另外兩人一起要命似的擁抱。
很久她沒有這樣笑過,自從他們離開她後的那幾個星期。
當她瞥到樓上劍心在休息的房門時,比古的話再次迴盪在她腦海,「他們對我徒弟抱持著過高的理想和希望,深信他的無敵,以為他的回復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只要能好好休息一切都會轉好。」
身邊被好友環抱,以及比古對她能力的信任… 也許高荷惠也可以對浪人抱持一些過高的理想和希望,是的,也許她可以相信他。
第三幕: 白梅香
2013-07-28
他的幻覺在兩天後發作。
惠正和翁老一起進食午飯時,阿冴突然從樓梯狂奔而下,雙眼有如拳頭般睜得老大,幾乎喘不過氣,看到平日穩重的阿冴會如此慌亂,惠嚇得心臟快要停止,那一刻她以為劍心真的死了,飯碗幾乎落到地上。
然後阿冴才斷斷續續說出劍心終於清醒,卻神智不清的自殘,三人立刻衝上樓看到半昏迷的浪人滾出床墊外亂揮,像是拼命似地不斷哭喊一個名字。
「巴!!!!!」
惠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巴是誰,劍心正撕扯身上的繃帶,傷口開始流出殷紅的鮮血。
「阿冴,留在這裡。」翁老警告。
阿冴看來一臉快要暈倒。
「惠,可以幫忙按住緋村的腿部嗎?我來按他的肩膀。」
惠點點頭,和翁老一起小心翼翼接近悲痛欲絕的浪人,壓制的過程他不斷抵抗,但因本身太虛弱,而手無縛雞之力;另一方面,由於浪人身上太多傷口,惠等人也很難找到不傷害他的方式來制止,因此仍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息。之後,浪人因重重的疲倦而再次昏睡。
翁老攙扶顫抖的阿冴下樓,將受傷的劍客獨自留給惠。惠疲憊地坐在劍心身旁,感覺仍在發抖。儘管她面對過千百種病人,但今日是不同層面的問題 ─ 真的,令她非常不安─ 親眼看到自己最珍愛的人,語無倫次的掙扎是多麼痛心。
現在他又靜靜地躺著,紫羅蘭色的瞳孔空洞的睜著 ─ 安靜但並不表示平靜 ─ 惠感覺強大的沉默再一次招來了恐懼,她憂心地觀察,看著浪人用著急促淺顯的呼吸、頸側快速跳動的脈搏,她相信如果他還有力氣,一定會用盡全力大聲嘶吼。
「阿劍?」她輕聲喊。
她的碰觸很輕柔,但手一碰到他立刻退縮,她再次喊他的名字卻沒有任何效果,他就好像神遊在另一個空間裡。
「阿劍,你看見什麼了?」她很想知道,對自己的無助感到難過。這種痛楚是沒有任何藥可以解,惠縮起腳,將自己的額頭枕在膝上,她好累、頭好痛,她陪在他身邊好幾天了,堅持用最長的時間看顧他,現在他好不容易醒來,卻在受苦,甚至因為使用鎮靜劑或止痛藥會惡化幻覺的可能性,她不敢讓他服用,唯一能做的只是繼續治療他物理上的傷口,空有一堆醫學知識,現在她覺得自己好無助。
「妳為什麼離開?」說話的聲音輕如羽毛,幾乎聽不清,即使如此,語調仍毫無保留傳達出令人心碎的痛。
她快速抬起頭,「我在這裡,阿劍,我沒有走。」
但她知道,他不是對她說話。
「我一定要找到她…」他低聲說,開始再次朝自己喉嚨所包紮好的繃帶伸手。
惠抓住他的手腕,「阿劍,不可以!這些是來幫助你,不會勒到你,我保證。」
「一定要找到她!」他的聲音變成迫切的尖銳,縱使他無法從惠的手中掙脫,他不斷反抗掙扎。
「誰?」她問道,「是巴嗎?你想找的人是巴嗎?」
樓梯間發出輕微的騷動聲將她的注意力從浪人身上短暫移開,然後她聽到比古與翁老間低沉的談話聲,高大的武士很快進入屋內,翁老皺著眉頭站在門邊,嘴上解釋著稍早發生的事情。
「你知道巴是誰嗎?」惠問。
「也許御庭番眾可以幫忙找到她。」翁老建議。
比古搖了搖頭,沉默片刻,「我不知道她是誰,但如果翁老能找到某樣東西,或許會有幫助。」
「一定盡力而為。」翁老說。
「還有派人去找薰過來,」惠補充,「我覺得這裡需要她。」
縱然內心不願說出、卻深知是事實的話,她知道那個女孩的存在對劍心有鎮靜的效果。在這種時候,嫉妒不是個恰當的情感,她告訴著自己,忽略強烈在抗議的另一面心。
翁老點點頭後迅速離開。
比古仍然站著,用著一種惠無法了解的複雜表情低頭看著浪人。
「誰是巴?」她問道。
比古挑著眉轉向惠,高高站立的他直視著她的雙眼,毫無畏縮,「我不知道。」
「為什麼我覺得不相信你?」惠安靜道。
比古的目光沒有動搖,嘴角邊悄悄浮起一個淡淡、嚴肅的微笑,但什麼也沒有說。
「是他所愛的人?」惠大膽說,心怦然跳著。
阿劍的心是否可能一直另有所屬?目前為止,他從未提過這名叫巴的女人,但話又說回來,阿劍幾乎未曾提及任何有關過去的事。惠知道為這種事感到嫉妒只是彰顯自己的幼稚,卻又控制不了情緒,奇怪的是,她突然為薰感到抱歉… 她眨了眨眼,現在這又是一個突兀的情緒,她竟然會關心自己的頭號情敵。
比古仍舊保持沉默。
房內的三個人就這樣保持寂靜,惠一直壓著浪人的手腕,偶爾浪人會掙扎,比古則面無表情地看著整個局面,等待的氣氛逐漸變得尷尬。
白別戶的女服務生趕來時,惠在內心忍不住鬆了口氣,她脹紅著臉、一頭亂髮的將一只小黑瓶遞給比古,然後害羞地退開,比古轉過身將小瓶子隨手拋給惠。
「這是什麼?」惠好奇地看著小瓶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香水嗎?」她驚訝地說,將瓶子內的水少許倒在手指上。
「是香水。」他友善地同意。
味道很香,但是… 「我不明白這─」
「白梅香。」從劍心的方向傳來低語,他的語調有些奇怪。
惠看向浪人,劍心半閉著雙眼,雙手放鬆,呼吸逐漸緩和,突然一臉平靜,很顯然被她手中的白梅香鎮靜下來。
「怎麼可能?」她驚訝地眨了眨眼。
縱然這香水很討人喜歡,但她可以看出浪人的改變絕非僅僅是因為這單純的味道。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比古。
「你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他的回答是種典型的嘲諷,「正如我之前說過的,比古清十郎永遠不會錯的。」
「我猜你沒有意願解釋?」她問,內心完全知道他的答案。
他向她拋了個高傲的眼神,轉身離開,「我下樓去喝酒。」
出房門前,他停頓了一下,「如果妳有意願,來找我一起喝吧。」
惠不滿地對那高大的背影搖搖頭,這名男子真是難以理解。她快速檢視劍心身上的繃帶,並敏捷地調整被他已經撕裂的部分,完成時劍心已再次沉睡,非常平靜。她搖搖頭,再次驚嘆白梅香的效力,薰應該很快就會過來,剩下來的時間她覺得可以真的放下不安。
儘管她很想掐著比古的脖子,逼他說出祕密,她仍然對這男人的幫助心存感謝。
也許,她想,黃湯下肚後,比古的口風會比較鬆,更容易套出話來。知道劍心不會再有危險,她冒出招牌的狐狸耳朵和笑容,到一樓的其中一間隔間找到比古。他注意到她的出現,微微點頭沒有說話,斟了杯冷酒遞給她。
對惠來說,現在這個時間飲酒有一點早,但她接受了他的好意,與他隔著小桌子坐了下來。
然後她微笑著品嚐。
如她所預期的:比古喜歡無味的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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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螢火蟲
2013-08-05
房內昏暗的孤火油燈下,惠靜靜地從布匹裁下布條,為浪人製作傷口的繃帶,稍後這些繃帶還要再經過沸水消毒,她非常堅持所有為病人清理的繃帶都需要經過煮沸,縱然不是很方便,但在她的專業堅持下,從不偷工減料,尤其是為現在這位病人。
今晚是個寧靜的夜晚,與平日相較非常涼爽,鄰近敞開的窗戶飄來夜晚的氣息,今日是這一週內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自在、舒適,與比古酌飲後,她睡了個飽足的午覺,雖然對比古套話的計畫完全失敗,她卻對他叨叨絮絮了一堆自己童年和過去的事,比古一直安靜地聽,偶爾簡短評論。現在回想,惠有點後悔讓那個自大的人知道自己部分不該說的秘密。不過她深信他是個能守秘密的人,而且的確,就算喝醉,對方也是個不錯的酒友,雖然仍是一付自傲的神態,但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不愉快。
現在,薰已坐在劍心的身旁不斷輕柔的說話。那女孩已經坐了好幾個小時,偶爾停下只是為了喝熱茶暖暖喉嚨,然後繼續。惠不得不承認,薰的存在對劍心有著莫大的幫助。自從薰趕到後,浪人就一直很安靜,雖然他的雙眼保持半開,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儘管如此,劍心一直很平靜,至少,惠和比古幫忙他換衣服時,總算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甚至允許薰讓他乖乖喝茶。之前惠和阿冴不得不把水和藥灌入他喉嚨時,必定會嗆到。
讓惠鬆了口氣的還有另一件事:劍心沒有再次提起巴的名字,也沒有再做出之前令人不安的舉動,只是偶爾喃喃說著有時可以被理解、有時不合邏輯的片斷詞句。當兩個長期疲憊的女人聽到曾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拔刀齋,叨念著床單洗完後有多麼乾淨雪白時,不約而同大笑起來;有一次他說著堅持不需要白蘿蔔,讓兩個女人感到一頭霧水。
聽著女孩所說的故事,惠不得不承認薰的語調讓人聽起來非常心安,同時她也很訝異,薰能夠保持平靜,不像之前劍心離開時那樣頹廢。惠注意到了,這幾個星期以來她改變很多,雖然她仍然像個野丫頭一樣揮著汗水,這可能永遠是這樣,但她的眼神中某個地方不一樣了,多了之前沒有的穩重、成熟。惠無法說出到底有何差別,也無法確定是什麼讓女孩改變,但從她到京都後的確變得不一樣,在惠的眼中,她仍然不算是成熟的女人,但已經朝目標邁出了重要一步。
薰現在說起浪人第一天住進神谷道場後,隔日她被味噌湯的香氣喚醒的早晨,惠聽著故事中小菖蒲和小麻雀捧著用葡萄乾當眼睛、看起來像黃金鼠的可愛飯糰時,靠著想像也忍不住笑了。
薰微笑著說,「當然,撇開外型後,這個遠比任何我這輩子嚐過的飯糰還要好吃,幾乎不忍心吃掉,因為實在太可愛了。」
惠笑了起來,「小菖蒲和小麻雀總會引出阿劍呆呆的性質,真希望我也能在現場看到。」
話出口後,惠突然不明就裡感到難過,或許她感嘆自己錯過阿劍最快樂、無憂無慮的模樣;或許因為自己有著黑暗的背景,在相處一段時間後,阿劍才逐漸對她鬆下心防;又或許是為了命運站在薰的那一邊而產生的慣有嫉妒。命運讓薰先遇見了劍心,在她還未有任何機會之前,薰先佔走了他…
「惠?」
她勉強作出笑容,縱然薰讓她感到心酸,卻仍可以從女孩感受到溫暖。
「沒事。」
薰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真的沒事,我下午喝多了酒,比古喝酒像是喝白開水一樣。」
薰笑了笑,正要開口時,身旁的浪人開始有了動作,喃喃低語的同時,目光轉移向屋內的油燈,似乎被燭光所著迷。他朝燭光伸手,幸好距離很遠,沒有引起燒傷,薰輕輕將自己的手置在他手臂上,微微蹙著眉,溫柔地輕推,「那只是油燈,劍心,沒事─」
「好美麗的螢火蟲啊。」劍心喃喃地說。
薰僵住了。
這次輪到惠一臉不解地轉過頭看著她的朋友。
「在下是浪人,」劍心繼續,聲音幾乎聽不見,「如今,又得去流浪了。」
這一定是他離開東京對薰所說的話,薰繃著身子,雙眼看著劍心。惠以為女孩的眼眶會湧出淚水,但沒有,相反的,一直盯著燭火的浪人眼角卻可以看到淚光。
薰突然站了起來,「這裡空氣太悶了。」她呼吸不平整地說完,快速離開房間。
惠被面前的狀況弄傻了眼,她坐了一會兒,緩緩回想剛剛看到的情景,當理智終於開始運轉時,她快速下樓走出前門,不過薰早已走遠,連個影子也看不到。
「我想她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她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她回頭看到左之助坐在白別戶的前廊,身子靠著柱子,若有所思地叼著晚餐吃剩的魚骨。
「笨蛋,我們不能放著她一個人在深夜的街頭。」
「大小姐可以照顧自己,」他靜靜地說,「而且不是只有她一人,屋頂上的近江女會跟著她,她會確保大小姐的安全。」
近江女… 花了點時間才會意這陌生的名字,是御庭番眾一員,高瘦有著長髮的女人。
「近江女為什麼在屋頂上?」
「負責看護劍心的房間,」左之助看著她說,「妳難道不知道?自從劍心回來後,御庭番眾一直這麼做。」
惠張口卻說不出任何字,然後闔上:不,她是真的不知道。
「總之,增髮已經代替近江女的職務,不用擔心,劍心很安全。」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段時間,她完全專注於自己的工作,絲毫沒注意到其他人正用各自的方式看顧劍心,在自己的膝蓋還無法控制之前,她重重地坐到左之助身旁。
今日太令人緊繃了。
她抬頭看向屋頂,瞥到一名嬌小的御庭番眾女子坐在靠近劍心房間的屋頂上。
他們一直都在看顧阿劍,一直是…
內心油然升起對御庭番眾的感激,考慮到之前御庭番眾帶給她的傷痛,這個感激非常罕見。
但與翁老、小操等人相處後,她深深了解他們真的是一群好人,惠垂下頭為自己的淺薄感到愧疚。
就在那時,她注意到手臂受傷的左之助,似乎比平時還要討人喜歡。
「左之助,你受傷了?」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鼬鼠妹不小心把正在搬運的板子砸到我,她就是這樣拿著,然後突然轉身… 喂,我只是剛好經過!」
「哦,是、是…」她嘆了口氣,「這是這三天內第二次發生了。」
他聳聳肩,「妳應該要在現場,我說了幾個下流的話,讓她整個耳朵燒燙發紅、下巴掉到地上。」他粗氣地笑了起來,雙眼內閃爍著左之助獨有的惡作劇、流氓表情。
「讓我看看吧。」
「不用啦,妳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又沒那麼糟。」
她拉過他的手仔細檢視,似乎如他所說的,新的傷口並沒有那麼嚴重,但仍然,這個粗心大意的白痴…
「左之助,你不能讓自己的手一直受傷,它需要休息一下,事實上,現在的你也不該去葵屋幫忙,再次受傷的風險會很大。」
「但我必須要去,條─」他立刻閉上嘴,雙眼微睜。
「條?」她瞇起眼看著他,「有什麼祕密你沒告訴我的?」
「真是…」他對自己自語後,避開直視的眼神,「先別告訴大小姐,她煩惱已經夠多了。」
「別告訴她什麼?左之助!」她說,被激怒了。
他聳肩,「條子今天到過葵屋,表示對我們有些擔心,因為一些志志雄死忠殘黨還沒有抓到。」
「什麼?我以為他們都已經被抓到了。」
「大部分是,但不是全部。」他抓了抓頭,心不在焉,「我猜條子擔心部分的人懷有恨意,由於是劍心剷除他們最愛的頭子,所以特意前來告知要小心,只是這樣,目前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危險,所以我必須要去,以免任何突發情況發生。」
這消息有如一盆冷水,她再次抬頭看向屋頂,「你覺得阿劍在這裡會有危險嗎?」
「不太可能,」他笑了,「怎麼會有京都的人知道我們和白別戶的關係?翁老說,現在這裡比葵屋還要安全,更何況─」他用雙手互相擊掌表示興奮,然後立刻白了臉,看來擊掌的動作弄痛了右手臂的神經。
(笨蛋。)惠心想。
左之助繼續,「我們一定會贏的,別擔心劍心的安全,我不會讓任何事情發生。」
「笨蛋,如果你繼續戰鬥,你的手傷永遠不會癒合。」
「哼,為了確保劍心的安全,我可以斷了這雙手,」他看著她,雙眼認真,「我會為了妳做任何事,妳該知道。」前街頭小子一臉半瘋狂、卻嚴正其詞的補充。
她不禁佩服這個白痴的忠誠,先是對相樂總三、現在是劍心,甚至就連齊藤也是。左之助一點也不喜歡齊藤,不過一旦成為左之助的盟友,左之助就不會計較,這個男人的個性就是如此。
「我知道。」她難得對這個傻瓜露出真誠的微笑。
他驚訝的眨眨眼,以為她會挖苦他是個多麼偉大的白痴。
他再次靠向柱子,仰頭看向天上的明月嘆氣。在這個奇怪的溫柔中,惠傾身輕輕靠著他,頭枕在他肩膀上。看來今日下午她真的喝酒喝多了,刻意忽略自己對自己行為的小小驚訝,她只是簡單的坐著,享受朋友的溫暖。
「惠。」欲言又止的。
「什麼事?」
「謝謝。」粗聲粗氣的話。
「為了什麼?」
「照顧劍心,」他猶豫了一下,「明明不想看到大小姐和劍心在一起,卻一直善待大小姐。」
她驚訝地抬頭看向他,但他故意避開她的目光。對於左之助令人驚訝的細心體貼,惠壓下突然發緊的喉嚨,這個大白痴比她所預期的還更細心。等到左之助終於轉向她,惠不確定他從自己的雙眼內看到什麼,不論是什麼,他突然臉紅,然後清清嗓子。
「嗯… 我該走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去哪裡?」
「大黑和大白今晚約了些朋友玩點樂子,」他大笑,站起身拍拍褲子,「他們都是業餘,玩骰子的方法太天真了,終於碰上一群比我運氣還差的人,昨晚我就把他們宰得措手不及。」
他看著她微笑,搖晃嘴上叼著的魚骨頭,「一切都會沒問題的,惠醫生,好好休息一下,妳那狐狸耳朵看起來也有點磨損囉。」
她還沒來不及憤怒地回他,他已悠閒地揮手,拋了一句「掰!」就離開了。
「晚安… 白痴。」她說,看著在微風中飄揚的白上衣、懶洋洋離開的高大身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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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繞路
2013-08-11
葵屋的整修進行得很順利,這是自從惠來到京都後,瞥到葵屋的第一個感想。
從馬車車簾間透進來的刺眼陽光讓她抬手遮擋並瞇起了眼;這段時間,一直在玄齊大夫身旁忙碌工作,還有近日在白別戶的看診,她很開心生活上能多出一些空閒時間,使生活的節奏有所改變。
坐在她對面的年輕警官此時打開車門,躍下馬車後,他朝惠伸手協助她走下馬車。惠用燦爛的笑容答謝對方,像是被笑容給迷住的警官幾乎絆到自己,惠看在眼中,內心不禁暗暗欣喜自己對男人有著這樣的影響力。即使那個最接近她的男人(哼,應該說是傻瓜)卻似乎從未注意到她的天生麗質,至少有其他人懂得欣賞… 算了,別傻了,她不會為這種事在意,不過有時裝傻也是不錯的變化。
她深吸一口氣,享受這個城市的喧鬧和氣味,位在塵土飛揚的道路前,矗立的葵屋讓她感到生氣盎然,讓她回想起年輕時曾有的無憂無慮,過去她離散的家人、捲入歧途的黑暗似乎在這種陽光明媚的日子裡蒸發的不留一點痕跡。她轉身仔細打量著建築物時,身後的警官已幫忙提出一大籃裝著她為好友所買的午餐。
「哇,惠─ 太棒了!有吃的!」彌彥熱烈地喊,雙手敏捷地抓住屋頂邊緣躍下,蹦蹦跳跳地跑來,並目不轉睛地看著警官將籃子放在門廊上,「你帶了什麼?」
「每種口味都有。」惠愉快地說。
「喂!我好像聞到食物!」左之助說,刺蝟般的髮尖從另一邊的屋頂邊緣露出,「誰去把那個小鬼還未吃光前,快把他拖走!」
惠轉過身,對年輕的警官再次抱以微笑的道歉,對方漲紅著臉,迅速退回到馬車上,給了個簡短的揮手後將馬車駛離。
「為什麼他們從來都沒對我提供馬車?」小操走過來檢查籃子內的東西。
「因為妳不夠漂亮嘛。」彌彥隨意回答,臉頰早已因為塞進半個豬肉包子而鼓鼓的。
小操發出不滿聲,朝他的頭揮了一記,他發出抗議聲後,繼續將食物塞進嘴裡,絲毫不減速度。
彌彥和小操仍像個孩子,惠想著,不在白別戶時,他們就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她不怪他們旺盛的精力和熱情,特別在這樣美麗的日子內。而且她也為他們能安份的待在白別戶的行為感到欣慰,為了怕吵醒養病的浪人,他們盡可能壓抑自己說話的聲音和好動的情緒,惠知道這對他們而言非常困難。
「謝謝妳帶來的午餐。」薰走出葵屋,解開綁起來的和服袖子。
惠仔細觀察薰的臉上是否有任何異樣的神色,除了有點疲憊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異狀。這女孩應該很晚才回來,因為直到就寢之前,都沒聽到她回來的消息。
薰注意到她質疑的表情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沒事,惠-san,」她輕聲說,只讓惠能聽到,「昨晚我真是傻瓜,不知道自己突然怎麼了。」
「妳讓我們擔心了,」惠說,「到哪裡去了?」
「沒有太遠,河邊附近,」女孩回答,抬頭看著惠,「我知道那只是個回憶,他只是在重溫過去…」她搖了搖頭,「那天他離開東京… 並不是我生命中最糟的一天,惠-san,但這對我影響很深,我不想讓劍心看到我難過的樣子,特別是當他需要我堅強的時候。」
惠聳聳肩,沒說任何話。
「他今天還好嗎?」女孩問。
「仍然有些困惑,但應該比昨日還好,妳的陪伴似乎很有幫助。」她說,小小試著激勵女孩。
薰睜亮藍色的大眼,「今日我會早點回去,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幫妳一起替他換衣服。」
「喂,惠!」彌彥喊,闖入他們的談話,男孩的臉上沾著一點荻餅的餡料,嘴上高興的嚼著,「妳想要參觀這裡嗎?」
惠微笑著點頭,讓男孩為自己一一帶路、介紹,路上碰到幾個忙碌工作的御庭番眾,考慮到之前她所聽過的毀損程度,如今的進度令人訝異的超前。彌彥堅持這裡曾被一名叫不二的巨人給剷平過,一開始她很難想像會有如此高大的人類,懷疑男孩的說詞太過誇張,不過當御庭番眾成員的描述與男孩的吻合後,她開始相信。
參觀完後,她坐下來休息,開始享受午餐。阿冴的廚藝非常驚人,就如同她在東京的雙胞胎姊姊。用完餐點後,她挺著滿足的肚子,享受被好友環繞的溫暖,沐浴在溫暖的夏天裡。
縱然她很想就這麼一直待下去,但她不會對該負起的義務偷懶,起身決定一人漫步回白別戶,在這樣溫暖的陽光,躲入馬車內太可惜,她想要再多貪圖一下陽光。
「我和妳一起回去。」惠向大家提出要走回去時,左之助立刻接話。
彌彥碎念了幾句:雞冠頭想偷懶,但左之助忽略男孩的嘲弄,推說是惠下令要他休息,否則手傷永遠不會好。
惠在旁偷笑,是的,她承認她是說過,不過她也開始懷疑彌彥的說詞,這個大白痴可能只是想偷懶吧。
她讓他在前方帶路,一同走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內心 ─ 期望─ 他真的知道該如何走回到白別戶。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默默走著,左之助把雙手插在口袋內,不發一語的惠偶爾引起旁人側目,這是他們慣有的習慣,每次左之助護送惠和玄齊大夫的孫女從道場回去時,兩人皆很享受這樣平和的寧靜,不用擔心誰又開口說錯話,或者互相用侮辱性的言詞指責對方。
「前面有個捷徑。」左之助突然說著,轉身走向一旁看似可疑、冷清的小巷內。
「你確定嗎?」她懷疑道,「你會害我們迷路的。」
「相信我,」他的笑容含著野性的味道讓惠有些不安,他突然雙手摟住她的肩膀,惠正要抗議這笨蛋粗暴的行為時,他在她耳邊低聲,「有人在跟蹤我們,在屋頂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內心拚命壓下往屋頂抬頭的衝動,假意附和左之助的演戲。
「噢呵呵呵,」她大笑幾聲,裝出調情的樣子,「真的?你確定嗎?」
「當然!」他裝出嘲弄的樣子,不過聽進惠的內心卻有如冰塊一樣寒冷。
有人在跟蹤他們,會是誰?惠的腦海立刻蹦出志志雄的跟隨者這個答案,但是否確定?也許對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偷或強盜,又或者只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御庭番眾一員,不過惠高度懷疑後者的答案。不論是誰,左之助似乎感到被威脅,縱然他在其他事物上很遲鈍,但惠信任他戰鬥的本能。
她謹慎地朝上瞄了一眼,看到屋頂瓦片上停著一名黑影時,趕緊壓下欲發出的驚嘆聲,如果不是左之助,她一定不會注意到。
「呵呵,那你打算怎麼辦?」她撥弄著秀髮。
他假意想親吻她的臉頰,實則低語,「如果我去追他,你一人可以嗎?我很確定對方只有一人。」
她點點頭,突然停下來,「左之助,我找不到我的手鐲!」她大聲怒道,「我一定把它丟到那個角落,我們可不可以回去找找看?」
「妳在開玩笑嗎?」他惱怒的回應,「不是開玩笑?切,在這裡等著。」
左之助將某個東西塞進惠的掌心後,轉身像是尋找東西一樣離開。他移到附近商店的遮陽篷下,讓人看不清身影後,接著移向一大疊籃子後,單手爬向屋頂,快速無聲地接近目標。
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當她看清手掌內竟是一把小刀時不由得驚呼,相樂左之助是從何時開始隨身帶著這把小刀?據她所知,這不像他的風格。
她抬頭看向屋頂,聽到腳步聲,卻無法判斷是從哪裡發出來的,突然她為自己完全曝露在街道上感到害怕,然後她聽到一個震驚的吆喝聲,接著是扭打聲,看來左之助已經和對方打起來,她期望他能用單手就可以解決。
然後,突然,沒有預警下,兩人就從她身後的屋頂上滾下來,惠幾乎尖叫著跳到一旁閃避,兩人重重跌在地上,左之助喘息著,裹在三角巾的右手緊貼著身子,黑衣男子似乎看清左之助的弱點,突然咧嘴一笑後朝左之助受傷的手一個飛踢,左之助立刻吃痛倒下。
接著黑衣男子迅速移動,一切發生得太快,惠正想看清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就被對方摟住脖子,小刀壓在她喉嚨旁。
「退後!」他對已經起身的左之助發出吼聲,然後押著惠遠離左之助。
左之助默默看著,雙眼怒火中燒,卻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惠心跳飛速地緩緩抽出左之助留給她的刀,左之助只是微微睜眼,沒有洩漏消息,他將目光保持在黑衣男子身上,確認對方不會往下看到惠的意圖。
惠此時舉起手,準備將刀子揮入…
然後、愣住,無法下手。
她是醫生,不是戰士,她不能─ 也無法用刀子傷害對方。這一生唯有那一次,她曾拿起武器嘗試攻擊,那一次是非常特殊的情況下,當時她已經什麼都不怕失去,但那一次被御庭番眾給阻止了。之後她回想過好幾次,如果沒有蒼紫(註1),她是否真的能殺得了觀柳?
「惠!」左之助氣急敗壞地說。
她知道他希望她能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讓他能有機會攻擊,但她卻下不了手。
一抹模糊的綠色閃過她的眼角邊。
「發生什麼─」黑衣男子根本來不及說完話。
惠緊緊閉上眼,本能地迴避身後發出聲響的東西,然後黑衣男子鬆開了手,整個世界像是變慢了速度,那令人作嘔的刀子劃過她的頸邊,身後的男子跌落到地上。
她感覺到自己雙膝跪地,接著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拉起,將她平穩地帶離原地。她往後看到很顯然被花瓶砸在臉上的黑衣男子,他靜靜地躺著,血有如泉水般從額頭上一個很大的口子流出,雙眼睜著老大。
那個畫面太過震撼,她腦中的一角想著,對方死了,因為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傷口死了。
「惠… 惠!」
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感覺到有人在搖晃她,不過動作很輕柔,像是在水中一樣。她眨了眨眼,終於將剛剛可怕的畫面從腦海中趕出去,抬頭對上一雙充滿憂慮的深褐色眼睛,她知道,他在擔心她。
「惠!看著我!」
「沒事了,」她終於開口,世界運轉的速度似乎恢復正常,方才腦海中奇怪的飄逸感漸漸褪去,「放開,左之助,你弄疼我了。」
對方立刻鬆了手,人稱拳腳小子往後退一步喃喃說著,「抱歉。」
惠有些猶豫的伸手摸向自己的頸子,察覺傷口很淺後鬆了口氣,雖然比她預期的流多了血,但有什麼好抱怨的?她能夠逃脫已經很幸運了。
「天煞的!他媽的混蛋!」左之助大喊。
她花了片刻後,糨糊般的腦子才認清這句話不是衝著她說的,她順著他的視線,轉身看到比古從容的接近他們,像是在星期日的早晨悠閒地散步。
比古看著左之助好一會兒,似乎在決定是否該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眼前的年輕人身上,「不客氣。」他諷刺的說,與他們擦身而過,走向已死的男子。
「你差一點就把她也殺了!」左之助握緊還完好的左手,一身的怒氣像是蓄勢待發的猛獸。
「我有算準,確保他跌落的方向。惠醫生最多只會留有一道淺顯的割傷,我不會允許讓她有任何危險。」
左之助憤怒卻不知如何回應對方囂張的氣焰。
比古單腳跪到地上,撿起花瓶的碎片,「可惜,」他簡單說,「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在這上面。」
「你這個─」
比古看著左之助,皺起眉頭。
「算了吧,你們兩個,已經結束了。」惠趁事態還未更糟前,插話道,「比古先生,謝謝你救了我,左之助,拜託,我沒事。」
左之助瞇眼瞪著高大的劍客,但他保持沉默。
「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比古微微好奇問。
「什麼意思?我們準備要回到白別戶。」惠說。
比古大笑,「根本差遠了。」
「啥?」左之助懷疑地問。
「你們沒走太遠,這邊還是在葵屋附近,就在這條街尾。」比古說。
惠朝左之助拋了個眼色,她是聽說過他的方向感不好,但沒想到有這麼糟...
「我本來是想送點小禮物,」比古看著手中的碎片,「不過已經不用去了。」他用腳尖翻弄黑衣男子的屍體,「所以,這是誰?」
「我想是志志雄的追隨者,」惠說,「非常謝謝你的幫助,比古-san,但我希望當初你沒有殺他,保留下來審問比較妥當。」惠進入分析模式,看不出剛剛才被一個瘋子用小刀給脅迫,還差點命喪在這小刀上…
比古揚眉,「如果志志雄的追隨者在跟蹤我們,現在他們很可能已經知道白別戶的所在地。」
(阿劍。)惠突然非常恐懼。
她知道左之助和她的想法一樣,因為左之助原本對比古展現的恨意已完全消失,轉被憂慮給取代,「如果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只要跟蹤我們任何一個人回葵屋就可以,」他說,「必須趕快警告其他人!」
「你護送惠醫生回白別戶去,」比古平靜地說,「我去警告你的朋友。」
「不,我已經無法再戰了,」左之助一臉憤慨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如果再被攻擊,我幫不上忙,你護送惠,我去警告其他人。」
惠全看在眼裡,她所知道的左之助是個非常愛面子的男人,可是為了朋友的安全,他不在乎自己的驕傲,惠幾乎不敢相信這男人的變化。一定是京都之役的某個東西改變了他,惠暗暗想著,當這事情告一段落後,她會找出原因。
她用鼓勵的微笑看著他,「趕快走吧,左之助,從現在起,我們從葵屋回去時要記得繞路。」
他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她。
「我沒事,笨蛋,」她向他保證,「趕快走吧。」
用著像是歉意的點點頭,他轉過身,跨步奔馳。
「小心啊!」她在他身後喊。
他揮揮手,沒有回頭。
惠深吸一口氣,「好吧,」她對比古說,「我想我們也該走了。」
他慎重地點頭,然後拉著她的手,穿過前方陌生猶如迷宮的街道。一路上的光景對惠都很模糊,她讓自己完全交由比古所引導,只是盡可能飛快的移動腳步,思緒轉回到剛剛發生的事。在她還未發現前,四周已轉成熟悉的景象,眼前聳立著白別戶與附近的市集,他們毫無困難的回到這裡。
白別戶看似一切正常,惠鬆了一口氣,剛剛她曾做了心理準備,預期會看到半毀的斷瓦…
「翁老在哪裡?」阿冴為她開門,惠立刻問。
阿冴原本真切的笑容在看到惠和比古的表情後轉成憂慮。
「我們有事要馬上找他。」
御庭番眾的長者、過去的掌門人無聲無息地在下一秒出現,臉上的線條因為憂心而加深。三人簡單談過話後,翁老立刻秘密派出幾名阿冴的人員外出,在這裡的御庭番眾信息網很廣闊,惠相信如果這城市有誰可以快速有效率地找出答案,那絕對只有御庭番眾才能辦得到,翁老同樣也派人將信息傳給警察局,幸運的話,對方應該會騰出幾名警官協助保護白別戶。
比古表示自己想獨自調查後離開,惠曾希望他能多留在白別戶一會兒,他的存在讓她感覺更安全,但他向她保證,他會留在這附近,如果發生任何問題會立刻趕來。
結果,每個人都為了不同的任務離開,惠決定自己最大的助益就是先把自己打理好後,再去看護阿劍。她先洗澡換上乾淨的和服,輕聲走入病房內,浪人仍平靜地沉睡,絲毫不知道這幾日所發生的任何事、不知道周圍為了保護白別戶的安全而奔走的眾人們。
沉睡的這張臉是她唯一的安慰,惠坐在他的身旁。
(阿劍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已經拚命過了,現在應該換身邊的人來保護他。)
她注意到自己顫抖的雙手,真是奇怪,考慮到自己現在安全的狀況,沒有任何危險、威脅… 今日她與死亡擦身而過,這些都是她的好友常常面臨的事,怎麼會…
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要替阿劍換衣服、為他研磨新鮮的草藥、製作新的繃帶等等,但她該死的懦弱卻讓雙手無法停止抖動。
明明有這麼多的事,她卻開始哭泣,不能現在,她腦中的理智對她板起臉,拜託,不要現在!但她的身子卻違背她,淚水失控的掉落。
高荷惠捲曲在浪人身旁的地板上,雙手遮著臉無聲的哭泣,一人默默發著抖,直到被疲憊拖入沉睡。
註1: 原文是引用動畫版(如果沒有般若,她是否真的能殺得了觀柳?) 因Kamma偏向原著,改成原著的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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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清醒
2013-08-18
她清醒的第一眼,看到一片閃耀的紅色。
惠眨去模糊的影像,然後意識到那片紅色是浪人的頭髮,自己仍趴在房間的地板上。回憶逐漸湧回,她趕緊坐起身,手不自覺摸向自己的脖子,確認手指尖上的髒污只是舊的血跡。
下午的事情讓她深刻震驚,多年來第一次,她感到害怕自己一人獨處。
當然,她從來不向任何人承認內心的恐懼,縱然外在看似動搖,慣有的高傲不為所動。況且,這裡的白別戶很安全,翁老總是常駐在這裡,今天換原在葵屋的大黑留守,左之助也應該快回來了,從窗外的光景,現在應該已近傍晚。
惠下樓走到廚房,阿冴和工作人員正忙著準備晚餐。
「惠醫生,」阿冴用著一貫明亮微笑的眼,「有需要幫忙的嗎?」
「不,謝謝,我只是想知道左之助回來了嗎?」
「我們還沒有見到他。」
「這樣,謝謝。」她微微皺起眉頭,上樓走回阿劍的房間。那個白痴可能太過從容,在確信沒人跟蹤後才會回來。現在不需要太過擔心,直到他帶回更多消息之前,她決定讓自己保持忙碌。
她拾起自己的袋子,從袋中掏出一個裝滿各式細小儀器的小盒子,挑了一把可以拆線的銀色小刀。自從戰鬥結束後已經一個星期了,一些縫在小傷口上的線應該可以拆除了。
她先從位在浪人脖子上的傷口開始著手,輕柔地將他的臉轉向另一面後,將割開的線一一緩慢除去,突然他動了下,她立刻停下來,但浪人只是微微繃緊了下巴後再次安靜,她盡力輕手將兩側全部拆完線,然後是胸口,最後是右邊髖部。據左之助告訴她的,那是蒼紫造成的傷。想到蒼紫,她皺起了眉頭,阿劍總是很相信那個男人,但惠對他有太多不好的記憶,因此她盡量讓自己不去回想自己被觀柳軟禁時候的回憶,全心全意讓自己專注在手上的工作。
彷彿心已與這世界隔絕,腦海中只有完全的工作,直到一道溫柔熟悉的聲音打碎沉默。
「惠殿。」
她被這突然的聲音,嚇到發出不像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手指幾乎被自己的小刀劃傷。
「阿劍!你清醒了!」她將小刀放到一旁轉身,讓自己看向那一雙熟悉、溫柔的紫羅蘭色雙眼,浪人的眼神仍然含著虛弱、痛苦,不過意識還算清楚,至少這是從他決鬥回來後,惠第一次看到他完全清醒的樣子。
「清醒,是的。」他的話音嘶啞,勉強比耳語的聲量大一些而已,儘管如此,她仍然欣喜若狂,緋村劍心終於回來了。
「歡迎回來,阿劍,」她說,聲音沙啞,「我們都很想念你。」
劍心努力想讓眼神恢復焦距、抓回自己的注意力,半昏半醒地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突然他微微瞪大了雙眼,像是想到某個回憶,用著強烈的擔心語氣開口,「其他人─ 十本刀─」
「已被徹底擊敗了,阿劍,」她說,她知道那是他會問的第一個問題之一,「我們都很好,每個葵屋的人都很安全。」
她可以感覺出,他抱持著最壞的打算,直到她的回話才平息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他閉上雙眼,放鬆了一會兒,讓自己陷在柔軟的床褥裡。
「師父。」他輕聲說。
紫羅蘭色的雙眼再次睜開,慢慢地移到惠身上,彷彿她是茫茫大海中的燈塔。惠能理解這種感覺,過去的病人曾經對她說過,這種昏迷過久才清醒的時候,很容易再次陷入恍惚而無法專注。
她曾經遇過這種相似的場景好幾次,昏睡多時的病人甦醒後,常常會因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或發生什麼事而感到困惑、受傷,她總會在病人開口前,耐心對病人解釋、回答,來協助放鬆病人的心情與疑惑,就這一點,她很高興自己是第一個看著劍心清醒的人,能夠用自己專業來處理。
因此,儘管她內心有著偌大的衝動想擁抱阿劍(應該也會嚇壞他吧),她只是快速告知眾人都很安全並解釋這一個星期所發生的事,包括他如何被左之助和蒼紫帶回葵屋、以及葵屋半毀後眾人移到白別戶等,除了彌彥和薰與十本刀對戰的事之外,其餘她並沒有特別說起好友戰鬥的事。
「你要為大家感到驕傲,阿劍,那晚大家表現都很出色,並不是只讓比古一人解決。」
她說完後,他眨了幾次眼,盡力睜著眼皮,她知道他很努力想聽完她所說的事。
她也知道過於體貼的阿劍一定因為顧慮到自己的感受,而不主動開口詢問某些對她比較敏感的話題,於是她主動開口,「薰很好,我相信你很想知道的,阿劍,她非常擔心你,每天都陪著你。如果不是左之助和其他人說服她離開屋子透透氣、幫助葵屋的重建,她是不會離開這個房間的。」
「謝謝妳,惠殿,」他最後說,開始再次陷入昏迷,雙眼微微再次睜大了些,「惠殿?」
她俯身接近他,以便能聽清楚,「是的,阿劍?」
「妳一定累了,有好好休息嗎?」
他仍總是讓她感到驚訝,這幾年她所看顧的病人… 唯有阿劍,總是那麼體貼,先考慮到別人。
「是,我休息過了,」她低聲說,「我很好。」
(更何況,現在你清醒了。)她靜靜地在內心想著。
「我能幫什麼忙嗎?傷口會不會還很痛?」她用著輕快、最開心的聲音說,努力不讓他知道自己內心真正的憂慮。
「不。」他說,但他猶豫了,她知道他在說謊。
惠倒了一杯混和了少量磨碎藥草的溫開水,劍心的雙眼閉著,當她把杯子遞到他面前時,他很快睜開眼,惠一手扶著他的背,協助他半坐起身,讓他的頭能枕在她肩膀上。
「妳的脖子上有血。」他注意到,關心地說。
她幾乎呆住了。
然後很快恢復了常態,幸好阿劍過於疲憊而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而寬慰,她還沒有告訴他今日下午發生那件令人不安的事件,她可不願因為這件事而打亂他現在平和的心情。
「血?這應該是你的,阿劍,」她撒了謊,「現在先喝這杯水,這可以減輕痛苦,幫助睡眠。」她微笑地低頭看著他,「不管你信不信,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而隨時改變,現在你就好好休息,好嗎?」
他的眼皮再次威脅著要闔上,但他努力抵抗,「在下想要看看大家…」他輕聲道,「薰… 彌彥…」
「還有翁老、小操、左之助,」她幫他繼續,保持柔和的聲調,「晚一點,他們現在在葵屋,不會馬上回來休息,阿劍,先好好休息,等到他們回來後,你就有較多的精神,這次乖乖聽醫生的話。」她露出狐狸般的微笑,但包含了正經,「我答應你,他們一回來我就叫醒你。」
他擠出笑容,當她放他躺回床鋪上時,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他再次回到夢中,留下不安的她一人,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惠幫阿劍調整蓋在身上的背子,梳開擋在他臉頰上的紅色瀏海。她坐了一會兒,看著他沉睡,然後慢慢起身,由於今日的事讓她身子感到格外僵硬和疲憊,她抱住自己,從窗戶邊往外看向因為太遠而看不清的葵屋,她的好友都在那裡,每個人都非常珍視阿劍...
尤其是,薰,始終是她。
「別像個孩子,高荷惠。」她對自己說,為內心升起的熟悉嫉妒在掙扎。
第一個看著他清醒並照顧他的是惠,不是薰,然後浪人帶著微笑再次沉睡,那段回憶對她很重要,會永遠珍藏在內心的回憶。她知道自己和浪人獨處的時間,將會因為浪人的清醒而越來越少,不久後,他將再次陪在薰的身旁,屬於薰一人的。
但這已經沒有關係,阿劍漸漸恢復健康,他的幸福是她唯一真正重要的事。
「真是的…」她對自己說,拋開另一個奇怪的惆悵感,身子靠在窗台邊,慵懶地梳理自己一縷髮絲。
她發現自己的思緒飄向某個粗魯的街頭小子身上,內心偷偷祈禱對方的安全,接著為自己有這樣的思緒而掙扎。當然,她在意自己的好友,但她從未注意過自己對那個雞冠頭的擔心超出預期,平時她只覺得他很惹人厭,而且有時還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和笨蛋。她知道他是刻意繞路回來,但不應該繞這麼久,但願他不會惹上什麼大麻煩,甚至倒在某個不知名的臭水溝旁。
惠搖搖頭,收拾這股討厭的想法,薰和彌彥絕不會有如此糟糕的想法,當然還包括她的新同伴翁老,和那個活力旺盛的黃鼠狼女孩小操。他們對這現實保持著理想主義,那樣的樂觀是自己的靈魂很久以前失去的,直到遇見阿劍後才重新找到,有如剛出生的小鳥一樣瘦小而脆弱。
就像是回應到她的想法,樓下的前門被推開,左之助一次跨兩個階梯的腳步聲後,房間被推開了門。她看著他鬆了口氣(同時也對他的吵鬧微微感到不滿),讓表情保持與往常一樣:她才不會讓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對他只是挑眉露出輕蔑的嘲笑。
「怎麼… 去那麼久?」她問。
他無精打采地靠在牆上,猶豫了一下才喃喃自語,「我迷路了。」
這是她最沒有預期到的答案,但或許應該是第一個對他要有的預期。
惠噗哧笑出聲。
左之助做了個鬼臉,整張臉泛紅。她很確信當他正想說出幾句粗魯的話反駁時,突然改了話。
「喂,妳脖子上還有血!」
她眨了眨眼,「阿劍也說過同樣的話。」
「什麼?」他說,朝熟睡的浪人快速瞄了一眼。
「我沒有告訴他那件事,不想讓他擔心。」
「渾蛋!我竟錯過他清醒的時候?!」左之助橫眉豎眼的表情很快變成若有所思的皺眉,惠看著對方內心想著為何這男人的表情可以轉變如此快速,「他還說了什麼?」
「他問了大家的情況。」她說。
「嘖,不令人驚訝。」
「當然不會。」
惠深情地看著身後熟睡的身影,她總是不斷感謝老天讓她遇見他,他是她所知道最善良、溫柔的人,甚至在她摒棄自己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她曾經放棄過性命,但現在有如拼圖一樣,一片片拼回自己原本的靈魂,深切感謝阿劍以及這群溫柔的好友們。
「狐狸女。」
惠抬頭看向年輕的街頭小子,左之助的臉上沒有任何惡意,熟悉的口氣不含一絲過往的揶揄,他看上去若有所思,嗯,一個白痴盡力擠出的深思表情。
「妳在想什麼?」他問道。
「阿劍仍自稱自己〝在下〞,」惠緩慢搖搖頭,「他冒著性命才剛拯救了全日本,卻仍如此看低自己,我在想… 為什麼這樣的男人,可以如此看穿別人的內心,卻可以...」
「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左之助接道。
「是。」
左之助聳聳肩,走到窗前,加入她一同看著這城市的景觀,「我不認為我可以理解那傢伙,真的,」他緩慢說,聲音一反常態的安靜,「我不認為任何人可以,甚至是大小姐。」
兩人看著綿延至遠方的京都腹地,雙方之間籠罩著奇怪的沉默。
「哦,我差點忘了說,」惠拿出那把之前他給她的小刀,遞到他面前,「謝謝你。」感覺有點彆扭,她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對雞冠頭說出感謝。
「留著吧,那是妳的。」他隨意說,瞄了一眼小刀後,眼神再次專注在遠方,「妳是我們這一群中,唯一一個不會武術的,我認為妳留著它比較安全。」
她盯著他,就這一次,想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回應的話,只是盯著他。
終於,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典型的左之助反應,他將她的沉默曲解為輕蔑。
「喂,如果妳不想要,妳可以把刀送給近江女,但我想她也不需要,」他開始變得惱火,「我也肯定不會需要,這把微不足道的小刀對我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
惠將小刀收回原位,一語不發。
左之助看著惠一臉的滿意,感到完全困惑。
「笨蛋。」她喃喃地說,讓身旁的年輕人更加感到一頭霧水。
她相信凝視遠方地平線的自己仍保持著寧靜的表情。
左之助看上去好像要開口,然後又認命的閉嘴 ─ 這也是他做過最明智的選擇,他聳聳肩,看似被打敗後,靠在窗台邊。
夕陽落到山後。
他們看著眼前一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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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深思
2013-08-25
一開始,每個人都答應會一個個輪流進屋探視,以免讓浪人太過勞累,不過這個承諾並沒有支撐太久,薰才進入劍心的病房十分鐘不到,等在房外的彌彥、小操和左之助就耐不住性子,拋開一旁怒罵的惠,一同擠進房內,翁老和比古不久後也進入房內。劍心對這種情形當然見怪不怪,神情虛弱沒說太多話,但他一直努力保持清醒。
雖然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和虛弱,但他看起來很高興。小操和彌彥正興奮的說著在葵屋戰鬥的情形,對這熱情的喧鬧他只是微瞇起疲憊的眼,雙眼含著擔憂和高興的目光看著薰以及眾人,就好像在確認每個人的真實,而不是幻覺。薰似乎注意到浪人的想法,偶爾她會輕觸浪人的袖子,微笑地低頭看著他。
那是個美好的夜晚,從那天之後變成一種習慣,每一天惠、比古和翁老留守在白別戶,看顧劍心和餐廳,其他人仍到葵屋繼續趕工,眾人之間都有著同個默契:葵屋越早完工越好,每個人都馬不停蹄的努力,直到傍晚才小心翼翼地回到白別戶,壓力也是到晚上同聚一堂後稍微減輕。晚餐過後,在一同聚在浪人的房間,歡樂的渡過剩餘的時光。
每個人當然都非常小心保守秘密,浪人的身子仍然虛弱,還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更不用說察言觀色的部份,這樣的情況讓惠不免尷尬的感到鬆了口氣。
浪人的臉色仍然很蒼白,縱然惠用了最好的醫術,復原的速度仍比以往還要慢,尤其是劍心腹部側邊的刀傷,唯獨就這個傷口頑固地沒有癒合。她坐在一旁,審慎地鬆開繃帶後檢查,每日她會更換用新鮮藥草浸泡的繃帶,來預防最初曾經形成過的膿水,就她的觀察,傷口已經沒有感染的風險,但四周的肌膚卻不時滲出血來,已經過了十天了,本該停止出血及緩慢癒合的刀傷卻沒有任何起色。浪人也因為這個關係,貧血的狀況讓他只能一直臥床休息。
這個劍客過去對刀傷有豐富的經驗,惠知道,浪人其實也在懷疑,但他什麼都沒說。
現在清醒的浪人正坐在房間的角落,倚著疊好的棉被上休息,並安靜地看著惠替他處理傷口,從浪人緊繃的肌肉和呼吸的頻率,惠知道傷口仍在隱隱作痛。
「抱歉,阿劍。」她低語,一邊拆開剩下的繃帶。至少現在的阿劍更換繃帶時不會昏迷,但她再次看到手中滲血的繃帶後皺起眉頭。
「惠殿,有什麼問題嗎?」浪人安靜低沉的聲音打破沉默,聲調與浪人柔和的語氣不同,亦不是拔刀齋冷酷的語氣。
「我不知道為何這傷口不會癒合,阿劍,」她承認,「就是無法止血,對照其他已癒合的傷口,這非常奇怪。」
短暫的沉默後,「如果傷口是被具有強烈意念所傷的刀痕,只要那股意念不消除,那痕跡就不會癒合。」
惠停住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向劍心。她沒有預期浪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含著悲傷的聲調聽起來像是從遠方傳來,有著與傷口無法相比的痛。
阿劍似乎又恢復為原本內斂的浪人。
「不過,」他若有所思地繼續,「在下不是指這傷口,有什麼其他問題嗎,惠殿?」
浪人紫色的瞳孔清澈溫柔,惠意識到他原本劍客的本能可能已經回復,縱然身子虛弱,他還是注意到眾人隱瞞的不安。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內心的一部分很想對他坦白,卻又讓她猶豫。
「我擔心的是你,阿劍,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她含糊地回答。至少,這個答案一半是真的。
雖然志志雄殘黨想報仇的事可能很快就會被他知道,但她仍想能隱瞞多久算多久,現在說出來只是徒增劍心的負荷,而浪人也一定會有所行動。
幸好,浪人似乎暫時相信了她,沒再進一步追問,他看起來太過疲憊而無法繼續思考問話。
「你剛剛說傷口被強烈意念所傷是什麼意思?」她試著分散他的注意力。
「以前曾經發生,」他的回答更是耐人尋味,「在下一個朋友說的。」
曾經、朋友說的?再一次,惠對浪人的話感到不解,她好奇這位朋友是否之後變成了敵人?又或者已經死了?她在內心嘆了口氣,即使到現在,阿劍仍是一團謎,就算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她仍無法猜透他。比古的教育果然很成功,她想,浪人內斂的個性就像他師父如出一轍。
「以前發生過嗎?」她說。
「是,」他點點頭,「一次,在很久以前。」
「志志雄揮劍時有著強烈意念?」她皺起了眉頭,「我不明白,難道其它的傷口就沒有嗎?唯獨就這一個不同?」
浪人垂下了頭,紅色的瀏海遮住了紫羅蘭色的眼,嘴角抿成一直線。惠花了很大的努力沒再繼續問下去,耐心等待浪人自願開口。
是的,如果他願意回答的話。
浪人一直沒對任何人說起志志雄決鬥的事,惠和薰曾試著從左之助套話時,沒料到這拳腳小子會異常沉默,藉口要解決賭博欠債的事逃避。雖然政府對比壑山做過調查,但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生還的那三人才知道。阿劍沒有意願說出之前,蒼紫和左之助也不願在浪人開口前透露。
惠開始覺得阿劍再次變得沉默,總把所有的事悶在自己的內心。
直到他靜靜地開口,「當時有個女人。」
「女人?」
「是,她的名字叫由美,」他說,「是志志雄的情人。」
出於某種原因,聽到阿劍說出女人和情人這兩個字讓惠有點感到意外,她印象中的阿劍幾乎不曾提及這方面的事,不論對眾人或是自己都是,惠一次又一次注意到浪人總是避開這類話題,常常佯裝無辜或不知情來岔開話題。
浪人猶豫了一下後繼續,「她是和這個傷口一起死了。」
惠皺起眉頭,「抱歉我不太明白,這怎麼會發生?」
「當志志雄倒下來,幾乎被打敗,在下正在考慮是否要… 殺或不殺,」他的話猶如從遠處飄來,像是從深層的痛苦中翻攪出來。
惠顫慄地想像浪人內心掙扎的模樣,當時他是否該打破這十多年來,一直努力堅持的誓言。
「阿劍,」她低聲說,「如果你不願意,你可以不用說,我並不希望讓你再次回想那些痛苦的回憶,請原諒我愚蠢的好奇心。」
「不,沒有關係,」他看著傍晚的天空,雲彩夾雜金色,又被火光鑲邊一樣。他微微皺起眉頭,轉身移開視線,「由美殿跑過來擋在我們之間,跪在地板上懇求在下放過志志雄。」
「然後你放下你的劍。」惠得出結論。
「是,」他看著她,目光淡然,「然後志志雄舉刀,劍從她胸口穿出…」他停住,聲音動搖。
惠眨了眨眼,一臉不可置信,「他刺向你們兩個?為了傷你,他也殺了她?怪物!」
「一開始,在下也是這麼認為,但現在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
「在下可以想像的到志志雄的痛苦,當他─」
「阿劍!別告訴我你為那個惡魔感到遺憾!」惠忍不住提高了聲調,劍心為何可以這麼善良?!「那個人殺了自己的情人來保護自己!你怎麼能為他感到抱歉?你怎麼會去想像那種感覺?只有魔鬼才會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她突然停了下來。
劍心正看著她,紫羅蘭色的雙眼圓睜著,呼吸急促,她知道自己剛剛的話驚嚇到他,痛擊他內心深處而無法回應。
「阿劍?」她感到驚慌,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打亂浪人,「阿劍?我剛剛說錯了什麼?」
他眨了眨眼睛,慢慢回復,「沒事。」他低聲說,但他似乎沒有看向她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陣子,心疼自己帶給他更多的痛苦。她很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傷害到他,但他看上去更加憂鬱,彷彿想忘記剛剛的談話。
「對不起,」她最後說,找不出其他該說的話,「我傷害你了。」
他反射性回答,「不,惠殿,在下才是應該道歉的。」
惠忍不住笑了,也讓彼此間的張力減輕了些。阿劍一向如此,永遠只是擔心別人,這也是她喜歡他、崇拜他的一個原因,即使是現在,身受重傷,還像個笨蛋…
「阿劍,你太善良了,知道嗎?」她微笑,「你太過善良。」
他被她突然的轉變感到困惑,但他對她轉好的心情似乎鬆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稍微放鬆,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至門邊的某個東西。
「師父。」他笑著說,原本陰鬱的表情消失了。
「笨蛋弟子。」熟悉的低沉嗓音回答。
惠再次被這突然出現的劍客嚇了一跳,這兩師徒真是太像了:像貓一樣的身影,無聲無息。
「你不懂如何敲門嗎?」她佯裝刺激。
在過去的一週內,她和比古之間建立起特殊的友誼,不像其他人,會被對方粗魯的舉止嚇到。惠不確定為何比古對待她與其他人不一樣,或許他很尊敬她在醫術上的專業,又或許只是比古個人的問題,惠是唯一一個把劍心視為普通人,不像其他人把他看成傳奇。
比古忽略她的問題,坐到惠的身旁,將酒罐(他永遠的同伴)擱在一旁。
然後他倒了一杯酒後遞給浪人,「這可以幫助你慘白的臉增添氣色。」
「比古san!」惠生氣地喊。
「師父…」浪人不好意思笑了,舉起雙手拒絕。
「哼,」比古邪笑,「那妳來代替他。」他將酒杯推到惠手中,「笨蛋弟子,永遠不會控制酒量。」然後改成嚴肅,「你的朋友們幾乎都回來了,你可以感覺得到嗎?」
劍心的笑容消失了,「不行。」
比古看著自己的弟子一會兒,然後聳聳肩。就算他感到擔心或失望,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無所謂,」他說,「遲早會回復的,我只是想警告你他們回來了,你那些瘋子朋友每次回來都吵死了,讓我一直考慮是否該回去,回歸平靜的生活。」
「但比古san,」惠開口的語氣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緊繃,她無法在阿劍面前談論志志雄殘黨的事,因此她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比古,希望他會明白她的考慮,「你一定要這麼快就離開嗎?」
「師父,你可以再留下來一陣子嗎?」浪人問。
比古先看向劍心,然後轉向惠,「我餓了,」他站起身,準備下樓吃飯,「晚飯時間到了。」
惠決定跟在比古身後下樓,直到得到令她滿意的答案,「放心,阿劍,我等一下很快就幫你把晚餐端上來。」說完,她跨出房外。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眾人的聲響,彌彥和小操輕快的腳步聲、薰斥責自己的徒弟和左之助的大笑。
「啊,他們回來了。」浪人輕聲說,嘴角微微一彎。
比古皺起眉頭,「吵死了。」他退出房外後,轉身欲將房間紙門拉上。
「不,請讓它敞開,」浪人說,「在下喜歡聽到大家的聲音… 很令人安心。」
比古揚起眉毛,像是認為自己的弟子瘋了,然後留著紙門下樓。
「為什麼你選擇現在離開?」等到兩人離開到劍心聽不到的地方後,惠急切地小聲說。
劍客聳聳肩,「我說過了,這裡太吵了,我選擇隱居是有原因的。」
就在她以為自己知道該如何與這男人和平相處時,他又蹦出新的方式激怒她,惠一臉怒容,「你在開玩笑吧,」她幾乎咆哮,「志志雄的人隨時都會來攻擊,你卻要拋棄我們?」
「他們只是一些小兵,惠醫生,和十本刀差遠了,沒什麼你和你朋友不能處理的。」
他們走到樓梯底層時,剛好遇上進門正準備要吃飯的眾人,惠和大家簡單問候後,繼續和比古辯論。她瞪著他,用著比方才更大的聲調說話,「但比古san,你不能─」
「不能什麼?」左之助問,注意到惠急切的語氣和比古陰鬱的表情。
「惠san,比古san,一切都還好嗎?」薰問。
惠這時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安靜下來,正擔憂地看著比古和自己,惠紅著臉感到尷尬,脖子突然發熱,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突然,他們聽到樓上發出輕微的砰聲,接著一聲悶響,「快來幫我!」那是為他們晚上守夜,大白的聲音。
「劍心!」彌彥喊道,第一個打破沉默。
然後眾人一起狂奔到樓上,自從惠和左之助被黑衣人襲擊後,每個人都在擔憂的想著這事。左之助踹開浪人的房間時,惠屏住了呼吸,每個人都預期看到被攻擊或爆炸的景象。
感謝老天,他們的預期是錯誤的。
大白蹲在外面的屋頂上支撐著跌出窗台邊外的浪人,一臉歉意,「抱歉,」他很快解釋,「我只是看見他快要掉出窗外,我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發誓,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浪人的臉被紅色的頭髮掩蓋,喃喃地說,「在下感覺到窗外有存在感,以為─」
「只是我而已,緋村san,」大白說,「沒有其他人。」
「我說過吧,你的本能會回來的,」比古滿不在乎地說。
惠壓下想搶下對方酒罐,朝對方甩一記的衝動。
「笨蛋劍心,」薰輕聲說,跪在浪人身邊,將手輕輕靠在他的手臂上,「別再這樣,你嚇壞大家了。」
「對不起,薰殿。」他回答,乖乖讓左之助和比古將他扶回床鋪上。
他的聲音一樣溫和,但紫羅蘭色固執的目光卻仔細觀察著房間內的每個人,「但在下很好奇,為什麼大白san需要在屋頂上看守?」
惠咬著唇,沉默地看著其他人,房間內突然變得非常安靜。
「拜託,」劍心靜靜地繼續,「有人能說明一下嗎?」
眾人都轉向薰,基於某種原因,他們等待女孩作出最後決定。
薰嘆了口氣,那雙藍色的大眼直視浪人,「已經太晚了,」她最後說,「我們應該要說出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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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葵屋之外
2013-09-08
劍心知道志志雄餘黨做亂的事後,反應果然就如惠之前曾擔心的一樣,隔日早上,惠一拉開紙門映入眼簾的,是浪人狼狽趴在地上,正掙扎起身的樣子,在惠的目光下露出靦腆的表情。
她沒有責怪他,只是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再怎麼勸說,也無法改變阿劍的執著,與其無謂的反對,她決定選擇與他同站一邊,只是告誡浪人必須在床墊上練習,就算他再次跌倒也可減輕衝擊,那可是她一直盡心盡力照顧的傷口啊!浪人對於惠開出的條件當然喃喃地溫順同意。
之後,她扶著他的手,讓他可以倚著她站立,耐心地等待剛站起來會暈眩的浪人恢復。他試著往前踏一步,膝蓋立刻不爭氣地往前彎,惠很勉強才沒讓浪人臉部著地,她沒想到身材嬌小的浪人比她所預期的還要沉重,她在體力上一直不是強項,花了好大的功夫,她才好不容易讓他顫抖的坐回床墊上喘氣。
「阿劍,你不能指望這麼快就恢復體力,」她溫柔地說,看著他臉上露出失望和沮喪的神色,「所謂無柴不起火,你失血那麼多,又怎麼可能會有力量?這都需要時間,特別是你臥床有一段時間了。」
「在下在幕末時,從來沒有需要休息這麼久。」他的語氣緊繃,幾乎像在生氣。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傷害這麼嚴重過啊,阿劍,」她反駁,「況且,」她用她最撫媚的狐狸般笑容補充,「你現在的年齡幾乎是過去的兩倍了呢。」
他苦笑,有些懊惱的輕嘆,但他聽從她的話,放緩自己的腳步。
從那時起應該有一個禮拜了,縱然腰側的傷口還未好,他回復的狀況逐漸回穩,事實上,以他失血的量來說,他能活著已經是個奇蹟,不過阿劍總是做出可以顛覆醫學理論的事實。
當惠進入房內想為他換衣服時,他正倚著窗檯而坐,目光望著下方街道的路人。然後藉由逆刃刀的支撐,像是老殘般緩慢行走,不過現在的他的確可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能步回床墊上。
「早安,阿劍,」她放下裝滿繃帶的小籃子說,「我在燒開水時,你能幫我拿藥膏嗎?知道在哪裡嗎?」
「嗯。」他說,伸手翻找藥箱內的瓶罐。
惠掛著笑容點火預備燒水,現在她終於認可他能外出,這是自從決鬥回來,兩週半的休息後,浪人第一次從白別戶外出。早上左之助就特地留下來,警方也派出馬車,協助護送他們到葵屋,還有幫忙運送一大籃阿冴有如魔術般變出來的愛心午餐,與上一次惠拜訪葵屋時所帶的午餐籃,有如小巫見大巫。
「惠殿?」
問話中的某個聲調引起惠轉身,然後她突然停了下來。劍心手中正握著一個黑色的小漆瓶,那是比古曾吩咐翁老協尋的白梅香瓶。
(笨蛋!)惠在心中暗暗想著,她竟忘了收起這瓶香水。
「這是你的嗎?」浪人問道。
「嗯,」她試著佯裝無事,「這是白梅香。」她心虛地說,至少她已經很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自然。
他凝視著瓶子遲疑,「在下生病的時候,曾經說過什麼… 不恰當的話嗎?」
惠嘆了口氣,劍心本能的劍客直覺(很不幸)已完全恢復,他已經從她的話聽出端倪,現在已不太可能對他說謊了。
「你的確不斷重複說著名字,似乎還很難過,比古san認為這瓶香水能有幫助,但他沒有解釋原因。」
「師父?」他驚訝地舉眉。
「是的,」她點點頭,然後決定大膽提問,「你說了個名字,阿劍,你一直喊巴。」
浪人突然愣住。
在阿劍還未回應前,惠繼續快速說著,「我不知道她是誰,阿劍,我也不打算問你,如果你想知道…」這些完全是她個人猜測和直覺,「當時薰不在現場,我們也從未向她提過。」
「當時她不在,」他的聲音聽起來鬆了口氣,然後接道,「我們?」
「翁老,阿冴,和我自己,」她承認,「我們都在,但我們從未談起這件事,你有很多秘密,阿劍,有一天,我希望你能親自告訴我們一些,但現在… 我們能夠了解。」
他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她,「謝謝妳,惠殿。」他輕聲說。
她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低著頭,這世上很少有人能讓她像個小女孩般臉紅,她緊張地笑了笑,搖搖頭。
「總之,」她換了個話題,恢復手上的工作,「先來換衣服吧?!我相信每個人都在等著我們,我敢保證你會對他們的成果印象最深刻,翁老說整個重建下週就可完成,是不是很快?他們可是重建一整個旅館呢!而且在陽光下吃午飯很棒吧,阿劍?你一定會喜歡,阿冴為我們準備的菜已經足夠養一整個軍隊了呢。」
她知道自己像個孩子般不停叨念,但至少化解了兩人間的尷尬,劍心的心情似乎也轉好,樂於聽著她說話。惠協助浪人換衣服的動作越來越有默契,他舉起手,先轉向一側後再換另一側,然後在合適的時間點主動遞給她藥膏和繃帶。一如往常,繃帶上仍染有血跡,但惠決定不讓這件事干擾到今日的心情,她還有很多其他需要思考的問題,沒必要為了這事減損彼此的心情,阿劍今日看起來沒那麼痛苦,出血的狀況也在減少,除了現有的治療方法也沒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她只能盡力。
左之助與車子很快到了門口。
「喂,劍心,狐狸女!」拳腳小子從樓下喊著。
惠衝到窗口,「不要喊了,笨蛋!整個街坊都可以聽到你聲音。」她說,聲音中沒有掩飾興味,「我們很快就下樓。」
不過樓下的年輕小子沒什麼耐心,腳步聲很快在樓梯間發出。
「快點吧,我有事要和你說。」他皺著眉頭,伸手架住浪人一邊的肩膀,用著惠認為太快的速度,半拖著可憐的劍客下樓,(左之!太快了!浪人含糊不清的聲響。)惠想像著一團模糊的粉色和白色下了樓,然後低語著〝笨蛋〞,跟著其後。
駕駛馬車的仍是惠上一次認識的年輕警官,內心不禁湧起趣味,他正忙著幫忙把阿冴那驚人份量的午餐裝入馬車內。
「我們擠的進去嗎?」她懷疑地問。
「沒問題,」左之助正幫忙有些微頭暈的劍心扶進馬車,「我會坐在車頂上。」他對惠使了個眼色,用自己的頭髮指向車頂,認真的眼神與說話的聲調完全不搭。
惠點頭表示理解,左之助其實是為了浪人的安全。有時她還是會夢到上一次的攻擊,尤其當她晚上獨自一人在房內,冰冷的刀身壓在頸間的感覺仍然還記得,只能透過轉移注意力來忘記,雖然她無法在阿劍面前掩飾自己的不安,但至少他不會知道自己內心害怕的份量有多大。
她抬頭看向雞冠頭,突然領悟到他衝忙將浪人趕下樓其實也有特別的目的,他是故意分散浪人總是想要保護他們的心思。惠搖搖頭,這還需要一些時間適應,這個奇怪的小子竟然突然變聰明了,想到這,惠撇開臉,刻意不讓他看到出現在自己臉上的笑容,只是跟在劍心身後,快速坐進馬車內。
「左之助san,沒有必要坐在外面啊,」阿冴看著左之助坐在馬車頂上,長腿晃來晃去,「裡面空間很大,真的,何必坐在那裡?」
「享受陽光,外加視野良好。」他回答。
(可憐的阿冴。)惠想著,她是個聰明善良的女人,卻又如此天真,畢竟她從未遇過像他們這麼危險的事情,與戰鬥完全沾不上一點關係。
想到這,惠不禁對自己莞爾,她的朋友們似乎總能招引一堆像蒼蠅般的危險和厄運。
惠聽到左之助握住自己的手關節喀喀作響的聲音,示意年輕警官出發,「一切就緒!出發!」
語畢,馬車開始往前移動。
「等一下見,阿妙─ (〝是,阿冴!〞從馬車門縫中傳出。)─反正妳們倆這麼像!」
惠看著建築物往後飛去,試著好好放鬆、享受乘坐的優閒,而不去質疑每個屋角邊的黑影。
「惠殿,沒事的。」浪人坐在馬車的一角柔聲說。
她用微笑回應浪人,到底有什麼事能瞞得了他那雙眼嗎?!大家都想保護他,卻總是被他保護,這是浪人的本質。
「左之助不會讓任何意外發生的,」他的話含著信任,「在下手邊還有逆刃刀,如果在下無法自在使用,妳再拿小刀保護自己吧。」
阿劍到底是如何知道她身上藏有小刀?自從那次攻擊事件後,她就刀不離身,自己也不確定為何會攜帶,雖然容易讓她回想起那天的回憶,但也確實讓她多了安全感,內心裡她其實很感謝左之助這貼心的小禮物。
「阿劍,別取笑我了。」她說。
劍心只是微微一笑,身子往後靠著,很快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似乎忘了身旁的人。
在惠的眼裡,浪人的眼神中總是含著那抹哀傷,深邃的眼神藏著曾經擁有的滄海桑田,與純真的失落,就算一再不斷的贖罪,他也永遠不會將自己視為普通人一樣對待,永遠不會忘了自己那骯髒的過去。
因為觀柳,惠能夠對這樣的心情有著些許的共鳴,縱然那份痛苦與阿劍的份量天差地遠;或許是因為這樣,她與浪人一樣會與其他人保持距離,薰、彌彥、甚至是左之助雖然有著不同的過去,卻仍不缺乏浪人失落已久的純真,以及對他用滿手鮮血堆築出來的明治時代充滿樂觀。
惠能理解那種自我保護的心情,浪人平時傻呼呼的面具就如同她那有名的狐狸笑容,阿劍因為害怕失去幸福,害怕失去最愛的人,很有可能是過去他曾經發生過的事,讓他如此害怕,因此他無法相信太過美好的生活,直到近日,罕見的讓他重新擁有這幾乎對他是陌生的情緒:快樂、安逸、信任、接納... 與愛。
這些擔憂讓她與浪人之間能互相理解,但也同樣分隔了她與浪人─ 她知道劍心永遠不會選擇自己。就算他從未遇到薰,也會是同樣的結果:選擇和有著相似過去的女人,彼此凝視的眼神只會倒影出自己的傷口,這對兩人永遠不會是幸福,因此緋村劍心選擇了薰這個港灣,然後她選擇了...
她皺起了眉頭。
她又會找誰呢?左之助?這道想法橫過她的腦海,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與一絲恐慌,奇怪的是她從未主動想過她與他之間的關係,她只是把他的存在當成理所當然。到底他們之間的關係究竟變成什麼?她不清楚,他只是常常惹惱她,但是當他不在身邊,她開始會想念…
「惠殿?」聲音中充滿擔憂,「沒事吧?」
「嘿!狐狸女,我們已經到了,喂!」左之助在她面前揮舞著雙手。
她眨了眨眼,「啊,笨蛋!我只是在想事情,請把你的雙手從我的面前移開。」
「也許思考太多是不好的。」浪人關心地問。
「這就是為何我從來不這麼做的原因。」左之助打著哈欠,在明媚的天空下伸懶腰。
惠不知道這雞冠頭是否故意老是向她討罵,她用了所有的克制力才吞下口邊的話,一想到剛剛她還認為他變聰明了些… 唉…
彌彥又再一次第一個衝上來歡迎,他迫不及待拉著劍心的胳膊,照著他之前替惠帶路時一樣,拖著他一一介紹葵屋,最後停在翁老的庭院,浪人自在地坐在門廊上享受和平與寧靜(除了錘打聲、敲擊、吆喝聲、彌彥與小操的高喊聲)。
薰和惠兩人合力將阿冴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午餐搬到庭院,眾人一同開心地分享用餐。不久,從白別戶走過來的翁老和比古也加入行列(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叫得到馬車)。翁老很快開心地喝著比古帶來的美酒,然後哼唱著沒有人能理解的小調,眾人雖然努力試著欣賞,但不免又偏過頭偷笑。
在這歡樂的時光中,小操突然站起身打斷翁老的表演,女孩眨著閃閃發亮的眼睛,是惠看過她最快樂的表情。
「蒼紫sama!」她吸一口氣,幾乎要興奮倒地。
其餘的眾人轉過頭,看著御頭挺直地站在庭院的另一角,臉上的表情難以抓摸。
惠努力不皺起眉頭,四乃森可不是她歡迎的人物之一,畢竟他曾不止一次威脅過她,但為了他人著想,尤其是熱情洋溢的小操,她收起個人的意見,只是在內心暗暗希望他能多留在寺廟或任何他想靜坐的地方。
蒼紫雖然也加入午餐的行列,但對於一旁的歡迎聲與招呼沒有太多回應,可是也沒有忽略,只是與眾人保持一小段距離,完全沒有參與討論話題。惠不得不承認,那有如石頭般沉默的男人,不知何故地表情竟多了些柔和,與她最後一次看到他時少了些冷漠。他的出現帶給小操的鼓舞,還有他最後的最後幫助阿劍對抗志志雄… 基於這些原因,惠覺得有一天她或許可以原諒他,但不是現在。
午餐過後,疲憊的浪人在眾人特意搬出來的睡墊上休息,惠和薰安靜地收拾,在眾人紛紛回去工作後,令人訝異地,四乃森與左之助做了簡短的交談,惠忍不住在旁偷聽,雖然兩人用著低沉的嗓音談話,但沒有刻意對眾人隱藏,因此惠對於偷聽並沒有感到內疚。
「你告訴他們了嗎?」她聽到四乃森用著冷靜單調的聲音。
「不,還沒有。」左之助朝惠瞄了一眼,表情略顯尷尬。
「告訴我們什麼?」惠問,不再保持沉默。
左之助轉身看向她,他皺著眉頭,看上去好像寧願待在火星也不願意站在這裡,四乃森仍是典型的毫無表情。
「對啊,告訴我們什麼?」薰也加入。
「我今早去找馬車時,和一名警官談過話,」左之助緩慢說,「昨日好像有人入侵他們的軍械庫。」
「什麼?」薰手上正在清理的杯子掉落。
左之助不安地清了清嗓子,「還有,嗯,他們認為應該是志志雄的餘黨所做的。」他低聲說,幾乎聽不清。
「你確定嗎?」惠問。
「我們的人已經證實了消息。」四乃森冰冷的聲音回應。
惠默默想著,原來這御頭平時不是只有靜坐而已。
現在她懂了,四乃森會出現並不是因為想和大家一起吃午餐,比古和翁老的出現也是同樣的原因,還有左之助(這笨蛋笨蛋!)縱然都知道,卻不說出來。
惠閉上雙眼,希望自己保持冷靜。
上一次黑衣男子的攻擊才沒過幾天,他們正疑惑對方會做出什麼打算而擔憂害怕… 而現在,終於....
一切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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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分散
2013-09-22
夜雨的沉重,幾乎可以隔空感受出雨滴的敲打與那非受控的蠻橫。
惠站在白別戶的門口,傍晚濕冷的空氣與屋內的悶熱相較下格外宜人。晚風不停在她腳邊來回打轉,輕拍和服的衣緣,當然風是善變的,隨時都可能轉變成殘暴的猛獸,驅趕人們乖乖躲回堅固的屋內… 暴風,今晚就會開始肆虐。
街道是淨空的,在暮光中是罕見的。路邊少了一排點亮的燈籠,昔日的聲響似乎都消失殆盡:沒有薪火聲、沒有喃喃談話聲、沒有街頭小店的吆喝賣藝聲。
「這裡不安全,狐狸女,」相樂左之助加入她一同站在門邊,目光冷冷掃視陰暗的街道,「進來,我們要關門了。」
他的表情不容她反駁,不過他說得對,一個人站在這裡的確很愚蠢,但她就是想走出屋內,就算只是站在門邊也好,連著四天惠和眾人一直繃緊神經保持警戒,卻什麼也沒有發生,這足以讓人抓狂。
「但願他們已經有動作了…」她喃喃自語,返回屋內時說出挫折的心情,她真的失了耐心。
除了當日早些離開的比古,眾人全聚在餐廳內最大的桌子旁,白別戶於下午提前打烊,阿冴讓餐廳內所有的員工先行回家。當她為大家端茶時,她的笑容有些微緊張。雖然她努力想放鬆眾人的心情,屋內仍存在著令人窒息的氣息。
自從警方公告軍械庫被入侵後,翁老就禁止任何人在葵屋工作,由於警局的槍枝被搶,在戶外工作被攻擊的危險度大幅增高。
整日關在屋內已經夠糟了,還不知道何時敵方會來攻擊,更糟糕的是甚至不知道究竟敵人是誰?誰又是被鎖定的目標?答案當然很明顯是劍心,但翁老和眾人知道不會只是單純攻擊一個,葵屋、白別戶、警察局總部、京都本身,都處於危險之中。因此眾人圍著翁老拿出的地圖,討論可能的防禦與逃生路線,以彌補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
劍心明明身處最危險的,卻一直保持異樣的冷漠,尤其隨著這幾天的過去,他變得越來越沉默,似乎完全恢復到以前的樣子,總是禮貌地用笑容和簡短的保證來迴避眾人喋喋不休的追問。在惠的眼中,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眼神帶著疲憊。他一人雙腳盤坐在角落,刀倚在肩上,低著頭閉著雙眼,表情就如同他現在所穿得深藍色的上衣相似。
惠不知道那一個阿劍比較不妥:對翁老的計劃有著濃厚興趣或是他現在冷漠的行為。她看向左之助和薰,兩人似乎都與她有相同的想法,積極參與的劍心雖然讓他們擔心,但他們都知道現在的他仍然太過虛弱;封閉沉默的劍心卻更令人不安。
過去,他的沉默總是預示著危險,總是把麻煩悶在自己心裡,不想讓朋友擔心,但是阿劍越不說話,眾人只是越加擔心,反而不斷揣測浪人的心思。他是否會如同大家所希望的避開打鬥?或是剛好相反?還是他會做出有勇無謀的計畫(這非常不像劍心個性),主動向敵方投降,來換取眾人的安危?但願不會,惠想著。
薰端了一杯茶跪在劍心面前,閃耀著那雙天藍色大眼,彎著腰以便看清浪人的臉,「劍心?」她輕柔地說,將杯子遞給他。
他抬起臉,「謝謝妳,薰殿。」他拿起茶杯安靜的回答。
他對她的笑容很真誠,是近幾日少有、但令人高興的景像。
從窗戶細縫中可看到一道一閃而過的閃電,而後跟著低隆隆的雷聲引起惠的注意,細軟的雨滴聲開始響起,像是欲言又止的呢喃聲,然後逐漸增大了音量,直至模糊成一個恆定的雜音。開始附和的風聲,也從輕聲細語轉成高亢的呻吟,逐漸醞釀轉強。
突然,一陣瘋狂的敲門聲讓眾人幾乎跳了起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唯一的聲音來源,敵人應該不會做出這麼可笑的舉動吧?但眾人仍然無法猜出來者會是誰,又為何在這麼奇妙的時間點出現。當左之助前去開門時,惠不得不提醒自己要記得呼吸,手輕按著藏在腰帶內的小刀,努力讓身子保持鎮定。
對方是警察。
兩個年輕的警官,渾身髒汙淋濕,還喘著大氣。惠認出其中一名深色頭髮的年輕男子正是護送她到葵屋的。
「相樂先生,」有著深色頭髮的年輕警官說,「每個人都沒事吧?」
左之助皺起了眉頭,「是啊,我們都很好,越西,怎麼?發生什麼事?」
他讓兩名警官進屋,兩人走到桌旁時神情緊張。
「我們過來是要護送你們離開這裡,白別戶不安全。」
「發生什麼事了?」左之助再次問。
「京都有多個地方遭受攻擊,現在他們正在警察局內戰鬥,我們已經收到報告,敵方會繞到葵屋和新井家附近─」
「刀匠師?」小操警覺的問,「他怎麼會被牽扯進來?」
「不知道,」年輕的警官聳肩表示歉意,「很抱歉,我只聽到這些,攻擊者可能很快就會過來,現在警方為了應付各個地方,寡不敵眾,恐怕五郎和我是唯一可以來應援的。」
「奇怪,」翁老皺著眉頭,「我的人員回報今日沒有動靜。」
「去問敵人好了,」年輕的警官說,「他們現在正在警局用原本是我們自己的槍射擊!」
「這正是我們擔心的,」翁老不高興的說,「敵方攻擊多重地點,我們不能分散,很有可能敵方就是希望我們這麼做。」
「但是我們不能留在這裡!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彌彥說。
「沒錯,至少總得有人去幫助青空!」小操喊。
「師父正待在青空殿那邊。」在角落的劍心說。
眾人立刻把目光轉向浪人。
「劍心!」薰微微驚喜說。
薰和左之助兩人面面相覷,劍心到底還有什麼沒告訴他們?
「在下請師父過去的,他同意這是最好的。」
翁老眨了眨眼,「那麼我們減少一個需要擔心的地方,」他若有所思地說,「但警方需要我們的幫助,我討厭放棄沒有保護的葵屋,我們維修那麼辛苦,現在又再次受到威脅,我曾希望我們不要分散,但可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會去看葵屋。」四乃森安靜的提議。
「蒼紫-sama!」小操深吸口氣,女孩的臉上掠過一個複雜的情緒。
翁老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確定蒼紫一人是否可以勝任這個責任,這位御頭才剛從志志雄之役中恢復,眾人都知道蒼紫這段時間一直在靜坐,並未提刀練劍,還有就是他曾經的背叛。寬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建立回原本的信任沒有這麼容易。
「帶小操、大黑大白一起去,」翁老最後開口,「還有拜託,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你覺得超出自己的能力,不要猶豫撤退。沒錯,葵屋是我們的家園,但最終...」老人搖了搖頭,「只是一棟建築物而已。」
蒼紫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小操異常乖順地睜著大眼,朝眾人匆匆一瞥後跟在其後,另外兩位御庭番眾成員也迅速跟上,眨眼間,四人已不在。
就是像這樣,惠想著,一切來得太快,前一秒他們都還在一起,下一秒有如被風給打散了,連個道別都沒有。她知道現實講求速度,但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進行,令人有些無法接受。
「妳沒事吧,狐狸女?」身後傳來低語聲,左之助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發生太快了。」她說。
「戰鬥往往如此。」他只說了這一句,雙眼再次看向翁老和眾人。
年輕的警官再次和翁老談話,翁老堅持越西護送阿冴到安全的地方,遠離可能的戰鬥。年輕的警官同樣也堅持自己的工作就應該留在這裡,一起協助保衛白別戶。
「我沒事的。」阿冴怯生生說。
「如果戰鬥擴大,我們未必能顧到妳,阿冴SAN,」薰溫柔地說,「我們必須讓妳離開這裡。」
「惠殿也是。」浪人從角落輕聲補充。
惠用著被背叛的震驚看著浪人,浪人卻目光堅定的回視她,惠從未想過要和朋友們分開。
「不!」她喊,「我要和大家一起留在這裡!」
左之助皺起眉頭,「劍心說的沒錯,狐狸女,這裡對妳太危險了。」
「我是醫生,很有幫助的!」
「你會變成我們的負擔,」左之助的眼神突然強硬,「妳無法戰鬥,惠,那一天在街上妳幾乎被殺─」
「你會需要我,我必須留在這裡!」
她內心的一部分其實不相信自己說出口的話,明明她一直很擔心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如果十五分鐘前,有人問她是否想留下來,她真的不知道答案,但現在面對壓力下,答案已經很清楚,她不想和大家分開,更無法想像如何在剩餘的夜晚獨自一人等待渡過。
「她說的沒錯,」薰說,「惠san和我們在一起才能發揮最大效益。」
惠感激的看著女孩,驚訝薰會站在她那一邊,浪人的表情無法看清,左之助保持原樣,嚴肅的看著惠,兩人都沒有退縮。
「阿增、近江女。」翁老最後插話。
惠秉著呼吸等待老人的決定。
「帶阿冴SAN到老地方,留在那裡直到我們再次通知,這可能會花一段時間。」
「是。」兩名御庭番眾成員引領阿冴說。
惠鬆了口氣,如果現場情況沒有這麼嚴肅,她很想擁抱翁老,並朝雞冠頭露出得意的笑容。
「現在該怎麼辦?」越西安靜的問,一臉凝重,「五郎和我可以在外面等著,在屋頂上觀望。」年輕的警官自願。
惠環顧房間,他們的人數已經縮減到目前的八個人,這包括兩名警察和她自己。惠通常對自己好友們的戰鬥能力很有信心,但這是在理想的情況下,現在卻不盡然:薰和彌彥或許沒有問題,翁老沒多久前才和蒼紫死鬥,仍在恢復階段,左之助仍然無法使用右手,還有阿劍… 惠嚥了口氣,阿劍仍然需要有人協助才能走下樓梯,他的腰側仍然會出血,其他的傷口雖然才剛痊癒,但要完全恢復仍然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如果當初要說誰應該和阿冴一起離開,那應該是阿劍才對。但浪人絕不會同意,他們都知道,他絕不會同意讓他的朋友們為他而戰。
整晚主掌發號司令的翁老突然轉向坐在角落安靜的浪人,「警方需要我們的幫助,也許我們應該加入他們。如果我們離開這裡,運氣好的話,白別戶不會有任何損害。你怎麼想的,緋村kun?我們一起過去吧。」
「翁老san,」年輕警官越西睜著眼,趕忙回道,「我們很榮幸護送你們全部到警察局,你的協助不勝感激。」
劍心沒有回應,他只是盯著地面,臉上帶著困惑的表情。
「劍心,」薰說,「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嗎?」
他搖了搖頭,眨眨眼,「不。」
他們都很相信劍心的直覺─ 有事情不對勁。
「怎麼了?」左之助問。
浪人紫羅蘭色的雙眼停在年輕的警官上。
「怎麼?」年輕人看著自己的同伴,然後疑惑的看回劍心。
「是什麼事,越西?」左之助皺著眉頭說,聲音表達出困惑和懷疑,轉向年輕的警官。
「我不明白,」越西結結巴巴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在下應該在之前乘坐馬車時就應該要查覺到,」劍心睜大著眼說,「但當時在下的狀況還不是很好...」 (當然不會很好,被某個雞冠頭匆忙趕下樓,惠想著。)
「緋村kun,你的意思是?」翁老提高聲音問。
「翁老殿,這人不是如他所描述的。」劍心緊握手中的劍,緩緩站了起來。
翁老面對年輕警官的表情讓惠看了感到冷汗直流,這幾週她看過這位御庭番眾多種面孔:開朗的喝醉者、熱情的派對策劃者、狡猾的詐騙者、以及剛剛出色的主掌者,但直到剛剛為止,她從未看過曾經贏得有著鐵石心腸的蒼紫的尊敬、準備應戰的翁老。
「你是誰?」老者開口問年輕警官。
惠從未想過這樣一個冰冷的語氣會來自於有著溫暖語調的老人。
年輕警官臉上原本迷惑的表情開始轉化成蔑視的目光,嘴角邊微微勾起弧度。
「左之助!」劍心突然大喊。
但為時已晚。
毫無預警,年輕警官猛烈拽住五郎拉向自己,在左之助伸手觸及前,越西已將一把手槍抵在自己朋友的脖子上。
「混帳!」左之助怒吼,腳步停住。
「越西!」五郎雙眼睜大喊著,看著脖子下的槍孔嚇得目瞪口呆,「越西,你在幹什麼?」
越西原本熱情的神情完全消失,只留下猙獰,他拖著朋友穩步退回大門,「抱歉,五郎san。」他的聲音充滿真誠的歉意,「我原本沒有意思把你扯入,但今晚你跟著我過來變成現在的局面,如果必要,恐怕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你。」
「你為什麼這麼做?」劍心溫柔的問,「在下從未想過你會是志志雄的人。」
「你知道什麼?...」越西看著劍心,聲調轉冷,「…拔刀齋!」他很不屑的吐出這個詞,「志志雄大人的宏願你懂了什麼!又對我了解多少!」
浪人眉頭緊鎖,「你到底是誰?」
這時年輕人將大門打開,蕭瑟的寒風吹入紛飛的樹葉與雨滴,他停頓了一下,冷眼觀察劍心,嘴角淡淡抽搐了一下。
「駒形越西。」他簡單道,說完他粗魯的將朋友五郎推向地板後,消失在門口外的暴風雨中。
左之助和彌彥正想追出去,卻被身後「等一下!」劍心的話而放棄。
浪人盯著空盪盪的門口,蒼白的臉色有如白紙。惠看著微微搖了搖頭的薰,默默猜測對方的身份。不過左之助似乎知道內情而皺起眉頭,挫折般的揮出左拳打向最靠近的牆壁。
「他是誰,緋村kun?」翁老在一片寂靜聲中問,「我曾經親眼看過他在警局裡,我很確信他是警方的人。」
「他是!」五郎從地板上爬起附和,手揉著肩膀痠痛的地方,他看著他們表示歉意,「但我想他還有其他的追隨者,真的很抱歉,我完全不知道...」
翁老仍然看著浪人,「你為什麼要阻止他們?」
「是啊,」彌彥說,他幫忙扶起五郎,「為什麼放那個傢伙離開?」
「我們不是放他走,彌彥,」劍心溫和的說,一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他很快恢復平靜,不過聲音聽起來比以往要緊張,「但越西不是一個人,外面還有幾個武裝警察等著。」
「什麼?」左之助低聲暗罵,「你為什麼不早說,劍心?」
「在下之前並不知情。」
「但其他人!小操、阿冴...」薰停住,睜著大眼看著翁老,老人正深鎖著眉頭看著窗外,嘴唇緊抿成一個直線。
「在下相信他們並沒有遭到攻擊,」浪人緩慢說,「如果有,在下會察覺到,但我們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浪人似乎與其他人一樣困惑,但惠對於他的話有些放心,從浪人的話中她沒有感覺出任何欺瞞,他並非為了安慰大家才會這麼說,而是真心相信避難的朋友都已安全的到達目的地。為什麼對方允許他們安然離開是個謎,恐怕要等到今晚結束後才會知道答案。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阿劍?」她小聲問,「我們不能永遠待在這裡。」
「從後面出去?」左之助問。
「他們也會猜測到這一點。」翁老說。
「也許不會這麼快,」左之助聳聳肩,「還有其他選擇嗎?」
房內除了從牆壁間隙縫吹入吱吱作響的風聲之外沒有其他聲音。
「出去吧。」翁老說。
就是這樣了。
「跟著我。」眾人穿過廚房到後門時,左之助對她低語。
惠點點頭,現況不需要他額外提醒,她已經被嚇壞了。當她和大家一起走入黑暗的屋外,她很驚訝自己的雙腿仍然可以支持自己。
雨水有如瀑布,一瞬間將他們全部淋濕;風有如瘋狂的猛獸,像是含著私怨要撕裂他們。惠將自己的長髮塞入和服的衣領內,一手擋在面前試圖遮掩雨水和飛砂,整條街道像是被遺棄般,眼前什麼也看不清,不過至少敵人還未攻擊。翁老帶領著他們,本能的躲在陰影內,一一避開從附近建築物所投射出來的光線。
惠一直低著頭,一手緊緊拉住左之助的袖子,狼狽的跟著。她可以隱約看到好友們淡淡的輪廓,彌彥模糊的黃色上衣,薰模糊的靛藍色絲帶,他們都移動很快,但對她現在的心情來說卻極其緩慢,太過明顯了。
在這暴風中,她擔心阿劍撐不了太久,她瞇起眼試圖找出在遠方的浪人,果然看見浪人已經停了下來,半倚在牆邊低頭喘息。薰和彌彥猶豫著,但浪人堅定的推著女孩的肩膀,「不,別停下來,薰殿,請繼續前進,在下會趕上的。」
但薰沒有移動,「彌彥,帶她前進!」他氣喘吁吁的說。
「嗯,」男孩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扯著薰的手臂,「走啦!」
「走吧,大小姐,」左之助說,和惠一起趕上他們,「我會隨時注意這笨蛋,別擔心,繼續走!」
薰終於點頭,趕忙跟上翁老、五郎和彌彥。
沒有爭吵或爭論,彌彥和薰一起手牽著手走著,一起努力與風暴對抗─ 惠不是唯一一個在暴風雨中移動有困難的。
「狐狸女...」
「我一個人沒問題。」她主動回應前街頭小子。
他對她點點頭,卻仍皺著眉,不完全放心。
惠將雨水眨出眼眶外,一手扶著牆,努力不讓自己在黑暗中失去方向,緊跟在薰的身後。風仍然保持殘暴的行為,無情地拍打在她的和服,寒冷侵蝕至她的骨頭。她的雙手雙腳變得麻木,濕滑的地面讓腳步更加難以立足,只能盡力保持站立。
然後她好像在暴風雨中聽到某個聲音,她抬起頭恰巧看到一道金屬色的小點掠過,然後好友間傳來驚呼聲,惠聽不清楚,但她本能的貼到牆壁上時,另一個白色和藍色的模糊影子壓著她倒地,如果嘴巴不是被對方的手摀住,她早已尖叫出聲。
她轉身回看,剛剛護著她的正是左之助和劍心。
「保持低頭!」身旁的左之助發出噓聲,手按在她背上。惠幾乎沒有時間點頭。
接著,槍聲開始響起。
stella2013/9/24 上午2:17感謝kamma百忙之中還更新~~ 太感謝也太感動了
這幕節奏與氛圍開始緊湊與令人緊張了(汗..)
好佩服作者節奏的轉換與鋪陳 但也更佩服kamma能夠翻譯得這麼有味道(從降雨到暴雨那段的描述 超棒的~~)
"駒形"越西 原來如此!
狂風暴雨中還有閃子彈 也太折磨劍心組了吧@@"""
第十幕: 決戰
2013-10-08
風在冷空氣中齜牙裂嘴,斷瓦殘垣隨著旋風打轉,在冰雨下互相撞擊。
惠害怕的將臉縮進袖口後,感受這震耳欲聾的回音與刺鼻的火藥味,附近水桶此時突然發出爆炸聲,面對駭人的場景,她躲入身後的建築物。
她能感覺到好友在她背後移動,但是當她轉過頭時,左之助朝她大喊保持原樣,她欣然順從,隱約聽到阿劍呼喊薰和彌彥,幸好兩人都很快從前方(應該吧,她已失去方向感了)回應,感官幾乎皆已麻木。
她所見過的戰鬥多是憑智慧或意志力取勝,並沒有遇過這種單純肢體的肉搏戰,她再次被某個不知射向何處的槍聲驚嚇,心中暗罵自己竟會後悔沒有早點離開,就如左之助所說的,這裡並不適合她,她只是大家的包袱。
突然,肩上多了某個觸碰讓她發出尖叫,她抬起頭看到彌彥正站在她身邊,嘴上說著聽不清楚的話,似乎示意她跟上。薰位在彌彥身後,蹲在一堆木箱後快速移動。他們到底是如何穿過暴雨移動到她這裡的?惠伸出顫抖的手臂,男孩握住她的手,輕捏她表示安慰。
她強迫拋開想要躲在原地的怯懦,盡可能在小木桶堆後移動,這次她可以感覺到翁老和五郎在她身後,她完全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出現的,但很高興大家仍相安無事,心安定許多。
移動到建築物的門口有如花了一世紀的時間,惠完全不知道左之助是如何找到這扇門,但她用著全部的力氣緊跟在小男孩後,一同穿過空曠的庭院進入屋內,男孩示意安全後,她才停住,臉枕在雙手間,試著讓顫抖的身子與呼吸平靜下來。
槍聲不再像方才那般明顯,她的視覺開始漸漸適應四週的黑暗,他們似乎躲入一處廢棄的倉庫,微光從高聳的窗戶灑入,陰沉沉的空氣、潮濕的霉味、吱呀作響的地板、散亂的桌椅與貨架、以及溢出霉味的稻草箱,漸漸在她視線內成形。
所有的好友都在,惠鬆了口氣,左之助蹲在門邊,目光直盯著屋內的庭院。阿劍靠牆而坐,翁老和五郎在另一側同樣也在觀察動靜,彌彥、薰與她一起聚在壞掉的木桌旁,她無法看清他們的表情,不過似乎都沒有受傷。
「有人受傷嗎?」翁老輕聲問,反應出與她同樣的擔憂。
惠很感動的聽到眾人否定的回覆。
「惠,你沒事吧?」薰關心的問。
惠抬頭看向女孩,才意識到自己是唯一一個沒有回應翁老的問題。
「嗯,我沒事。」她說,驚訝自己的聲音非常穩定。
她看著面前的女孩升起一股佩服感,平日看起來呆呆笨笨的薰可以如此平靜,而現在她卻要努力保持鎮靜。
「妳怎麼做到的?」惠悄聲問,「妳不害怕嗎?」
「很怕,」女孩回答,「嚇得心臟要跳出來了。」從她說話的語調,惠能感覺出薰是面帶微笑的。
惠發出似笑的回應,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膝蓋。
「這裡有東西可以給我們用嗎?」左之助問。
惠花了片刻才意識出左之助指的是武器,她環顧四周,聽到薰和彌彥安靜地查探。
女孩的聲音很明顯的失望,「恐怕沒有,或許幾個桌腳─」
「拔刀齋!」門外傳來對他們呼喊的聲音。
他們繃緊神經,擔憂地等待對方接下來的動作,槍聲停止了,惠終於了解庭院呈現一片死寂,相鄰的高牆和倉庫外後方一整排的巨樹替庭院將風雨隔開,不過庭院外震耳的雨滴聲仍可聽見。
惠瞇著眼,試圖從黑暗的門縫中往外看。
「拔刀齋!」重複喊著。
她的心跳加快,看著十幾道人影進入庭院包圍倉庫,躲藏在支撐的梁柱和木箱後。
「你們想要緋村做什麼?」翁老從門口喊。
「我們想和拔刀齋說話!如果他出來,我們不會開槍!」
「混帳!」左之助激動的反駁,「你他X的那群人是做啥?替祗園祭放煙花嗎?現在的日子還早了一個月!」
「左之....」阿劍含著一絲溫柔的責備。
一聲低沉的咆哮與其他模糊的聲響 ─出乎惠的意外─ 敵方紛紛沉下手中的槍管,一盞燈籠被高高舉起,燈內的火焰在潮濕的空氣中跳躍,微風依然吹過院子。在一片火光中,一道孤獨的身影出現在庭院中央,光線包圍著他。
男子並沒有拿槍,似乎只有用來當成武器的劍。
「那是防止你們逃跑用的。」對方說。
惠認出那正是駒形越西的聲音。
「如果我們認真起來,你們真的以為你們可以毫髮無傷脫逃?我們要找的是拔刀齋。」聲調又冷又硬,「其餘的人無關緊要,只要他出來,我答應你們,其餘的人不會受傷。」
黑暗中的倉庫內,浪人開始動了。
「X,劍心,你在幹什麼?」左之助憤恨地低語。
浪人起身,扶著牆壁支撐自己。
「在下必須─」
「不行!劍心!你瘋了嗎?想都別想離開這裡!」拳腳小子打斷他,抓住浪人的胳膊。
「放手,左之。」劍心拉開左之助握住的手,忽視年輕人的喃喃咒罵,盡力站起身,一步走向門口,然後再次停下來─ 薰用著惠從未見過的速度移動─ 將自己擋在浪人與門口之間。
「不要,劍心...」她說,手輕輕搭在他的胸口上。
「薰殿,在下必須與駒形殿說話。」他的聲音很溫柔,但語氣中不容反對的空隙。
「如果一定要的話,那我們全部的人都和你一起出去!阿劍!」惠眨著眼,話在她意識之前就脫口而出,不過一旦說出口後,她的理智立刻變得清晰。她站起身,一同加入薰的行列擋在門前。
「沒錯!」彌彥也幫腔,「我們一起去,你不能阻止我們。」
劍心看著他們,表情隱沒在黑暗中無法看到。但他的肩膀有著些微的變化,惠知道他們贏了,就如彌彥所說的,浪人沒有任何理由或方法反對他們。
他們小心翼翼踏出門檻,不安地沿著倉庫的門口站出,面對包圍著他們的敵方。似乎在一些看不見的信號下,一些火炬手走近,火紅色的光芒照亮剩餘的庭院。
駒形越西在原位默默盯著他們,目光在他們的臉部至腰間來回,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惠隨著男人的視線往下,然後緊張地看著浪人。
劍心在流血,位在腰側一直未痊癒的傷口處滲出陰紅的血跡,從深藍色的上衣渲染到下方白色的劍道褲。左之助不滿的哼聲,及薰安靜的驚嘆聲,讓惠知道眾人都注意到浪人的狀況。然而阿劍絲毫不在意好友的擔心,緩緩離開他們走入火炬的光線中,站在越西面前不語,等待年輕人先發言。
「債總是要還得,拔刀齋,」年輕人安靜地說,「我們…」他揮手意指身旁的人,「是志志雄殘餘的手下,為了復仇而來,拔刀齋,在我們眼裡,你不配繼續活著。」
才不是!但惠也只能無助的在旁觀看,不知會如何結束。阿劍總是一次又一次被迫面對復仇的鬼魅找上門,現在才剛結束一場你死我活的戰役,還未來得及恢復,又被再次找上門,然後還要堅持以不殺的方式去面對。
「志志雄真實必須被阻止,」劍心輕聲說,「在下曾希望可以不牽涉到性命來解決。」
駒形越西挑起一邊眉毛。
「誰說我在談志志雄大人?我今天是為了我姐姐駒形由美討公道。」
阿劍眨了眨眼睛,惠第一次看到他態度動搖。
「什麼?」他輕聲問道。
「你殺了我姐姐,你這無情的惡魔,」年輕人的語氣很堅定,「而你拔刀齋要用自己的性命來還。」
惠瞪大了眼,錯了!他們全錯得離譜!這幾天一直以為敵方是為了志志雄真實來復仇,沒想到敵方真正的憤怒是為了一個女人,但這也不是阿劍動的手,惠很疑惑,兇手不是志志雄真實嗎?
「駒形殿,在下並沒有殺你姐姐。」浪人皺著眉頭說。
「別浪費時間扯謊了,拔刀齋,對你一點幫助也沒用。」年輕人厭惡地說,他瞇起眼,「多年來,我們一直期待志志雄大人為日本建立新的國度,為了這夢想我們這幾個月來一直被加緊訓練,你卻把這些全部都帶走,拔刀齋,在短短的一個下午。」
「你奪走我的夢想,奇怪的是我可以接受這一點,雖然是個痛苦且艱難的真相,但我相信志志雄大人的信念:弱肉強食,既然志志雄大人輸給你,雖然痛恨,但他是這場戰爭中的弱者。」
越西拔出自己的劍。
「但同一天你也奪走我的家人,而這是我無法接受的,你竟會對一個無辜的人下毒手?她與志志雄大人所說的弱者毫無關係,她的死毫無意義!」
年輕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為了這個,單單為了這個... 過去的二十一天內,我滿腦子只想毀掉你!」
「等一下!你全搞錯了!」左之助憤怒的握緊了拳頭,「劍心並沒有殺由美!他絕不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動手!」
「沒有?他在過去就是做到了!」年輕人反駁。
惠倒抽口氣,左之助為此眨眨眼,回看浪人。從她的眼角,惠能看到薰也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劍心。阿劍微低著頭,完全沒有做出反駁駒形的話。惠內心的一部分覺得,這很有可能是阿劍在過去人斬的時代曾經真的殺過女人,雖然她不應該為此感到驚訝,但公然聽到這句話仍讓她感到寒心。
「那沒有關係,」左之助沉默的回應,他的聲音很溫和,但仍保留著固執,身為一個拳腳小子不會輕易退縮,「我所知道的是我在現場,親眼見到這場戰鬥,動手的是你自己仰慕的志志雄,不是劍心!」
越西聽著回應目光一閃,身後的男人發出激怒的竊竊私語。
「志志雄?志志雄大人殺了我姐姐,殺了他比什麼都重要、最心愛的女人?」他無法置信的說,語調低沉危險,「你要我相信?!」
「沒錯!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再說一遍!」左之助的手緊握成一個拳頭。
「笨蛋!」惠憤怒地對拳腳小子低語,「你只會更加激怒他們,還有你還不能使用那隻手!」
但左之助根本聽不進去,已經捲起自己的袖子準備應戰。
「別干擾,小子,」新的聲音警告,「這與你無關。」
頭髮灰白的另一名男子走入光線內,停在駒形身後的幾步之遠。
所有的目光轉向這名新人,他舉起槍管指向拳腳小子。惠之前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對方一定是一直靜靜站在陰影內。
「我們不是小人,」頭髮灰白的男子開口,「這場戰鬥只與斬人拔刀齋有關,我們也不希望傷害其餘的人,你們在葵屋漂亮的打贏我們,我們對結果沒有異議,也不希望引起別的紛爭。駒形會獨自與拔刀齋單挑,公平的一對一。不論你是否相信,我們願意公平的進行。」
左之助看起來很憤怒,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有什麼好公平的?」他咆哮,「劍心正在流血,只能勉強站立,你打算讓他決鬥?」
「考慮到斬人的威望,」老人獰笑著,「我會說這很公平。」
位在駒形身後的眾人和那老人鼓噪著。惠突然了解,撇開阿劍現在的情況,志志雄的餘黨仍然畏懼阿劍。
駒形的手停在刀柄上等待,讓老人替他說話。惠注意到縱然駒形表面上看似平靜,握在刀柄上的手卻異常繃緊,手指關節呈現白色。
「所以,拔刀齋…」越西問,「接受我們所說的條件了嗎?」
「不。」
每個人都驚訝的看著浪人。
駒形的表情僵硬,嘴抿成一直線,「北田!」他對灰色頭髮的男子說。
老人做了個幾乎難以察覺的手勢,突然所有的男人再次抬起槍,指向惠和所有的好友。
「越西!」五郎抗議。
惠才想起她幾乎忘了身後還站著另一位年輕的警察。
「越西,你在幹什麼?」
越西看著他的朋友,皺著眉頭似乎表示真的很遺憾,但他沒有表示任何行動來解釋,或收回剛剛的命令。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拔刀齋,」被稱為北田的老人說,「我們希望你能主動與我們決鬥,為了報仇,我們也必須做出一些手段,這是無可避免的。」
劍心低下頭,抽出逆刃刀,但仍提出最後的懇求,「左之說的是事實,駒形殿。現場還有一名志志雄的追隨者目睹了整個過程,他有著咖啡色的頭髮、身著西式大衣,在下猜測他應該有生存下來,你是否與他談過話?他沒和你說出全部的真相嗎?」
「我找不到他,」越西說,「就我所知,他已經在地獄了。」他緊緊抓住身前的劍,「你可以加入他的行列,拔刀齋!」
話畢,年輕人將自己撲向浪人,決鬥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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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幕: 火炬下的決鬥
2013-10-27
閃亮的金屬火花、炫目的銀弧線,兩人在沉默中猶如與死神共舞,在昏暗的火炬下不斷倉促移動,在一頁頁緩慢播放的動畫螢幕中展現,讓一旁圍繞的人們靜靜地呆看這串畫面。
駒形越西的武功有著不容置疑的卓越,每一個動作有著這新時代裡年輕男子所不常見的優雅、準確、乾淨,他的刀光敏捷往下劃向浪人,只在微秒中落了空,然後是一陣不和諧的金屬聲─ 劍心用逆刃刀精準回擋的聲音,接著兩人優雅的落地。
年輕人著地後扭腰反轉再次攻擊,劍心被迫再次舉起逆刃刀回應,這一次刀鋒對準浪人的頸間,卻依然被劍心躲過,左手的刀鞘並回擊對方的肩膀。越西訝異的悶哼一聲,轉身面對浪人,眼中多添了謹慎。
年輕人身手雖然不錯,但對手可是劍心,就算是惠也可以看出兩人實力的差距。敵方因為親眼看到浪人敏捷的身手後,開始互相交換不安的神色,現在對於這位擁有斬人拔刀齋響亮的名聲開始害怕起來。
不過同樣的畫面對阿劍的朋友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就是因為知道劍心真正的實力,看到浪人剛剛的行為反讓他們感到憂心,他們都知道這很明顯有很大的問題。
阿劍的作風一向無形,如左似右的變化猶如輕風拂過般,然後在眨眼的下一秒結束。現在的浪人卻保持蹲低的防衛姿勢,很明顯在節省自身體力,就連惠不闇武藝的也可以猜出阿劍或許隨時都會倒下。
「駒形殿,請聽在下解釋,」劍心在空隙間開口,聲音緊繃,臉色與四周的黑暗及額前的緋髮相比出奇的蒼白,「志志雄真實當時蹲在地─」
「閉嘴!」年輕男子再次抽刀往前,與浪人的下巴近距離錯開。
「他被擊敗後跪著,」劍心沒有停下來,「由美殿將自己擋在我們之間,用自己的身子保護志志雄。」
「我說閉嘴!」
雙方刀劍再次交鋒,火光中多了一抹模糊的紅髮,兩名男子的身影從空中互相退開,較高的男子面露憤怒的眼光再次突擊。
「志志雄舉起自己的劍,刀穿過由美殿的身子想擊敗在下。」
「你撒謊!」年輕男子的憤怒高漲至另一個程度,浪人的防衛明顯被受影響。
「由美殿為了保護自己深愛的人而死。在下無法假意去了解,但她不認為這是無意義,最後她很高興─」
他被年輕人猛然的攻擊給打斷,阿劍深吸口氣舉劍回頂,接著像是被舊傷影響而退縮。
「劍心!」
惠聽到薰警覺的大喊,朝薰快速瞥了一眼。薰雙眼緊盯著浪人,雙手緊握,顯示她如同惠一樣害怕。
「他會沒事的。」惠低聲說,一部分為了女孩,一部分為了自己。
惠不知道浪人是如何做到,但阿劍仍然用刀將對方推回去,並抽空喘息,如往常一樣,他總是做出超越常人的行為,一般人早就無法繼續。
「為什麼他不攻擊?為什麼他只是防禦而已?」惠不安地問。
太累?或者是為了內疚?她不知道,但她現在為阿劍頑強的意志感到震驚,但是不管再怎麼堅強,阿劍的力量也有極限的。
「我不確定他是否能做到。」左之助平靜地回答。
惠壓抑內心的顫抖,環抱著自己。
兩名劍客正沉默的互視對方,惠看到阿劍不是唯一一個受戰鬥影響的事實後,稍微感到寬心。駒形似乎也累了,臉上缺少了原本的自信,呼吸速度也不再平穩。
「在下從來沒想與你交手,駒形殿。」浪人低聲說,他將刀鞘抵在地面,來支撐自己,「難道沒有別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嗎?」
駒形露出嚴峻的目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拔刀齋,」他的聲音低沉平和,方才戰鬥的狂熱褪成了堅決,「沒有其他。」
「總是會有其他的選擇!」劃破夜空的是新的年輕女性聲音,語調充滿熱切。
一長排步槍紛紛朝向說話的來源,屋頂上一個嬌小的黑色剪影,身旁還有個穿著大衣、手舉雙刀、身材較高的黑影,兩人似乎完全不被眼前影響。北田朝上瞥了一眼,皺著眉頭,努力想辨識新的來者。
「小操殿,蒼紫。」語句的驚訝讓劍心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在這裡做什麼!」沉默這麼久,翁老警覺的大喊。
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怎麼會來到這裡?惠根本不知道,不過現在可不是個問話的好時機。
雖然她對御庭番眾一直沒有好印象,這是第一次,她滿心歡喜、膝蓋發軟的想要迎上前歡迎這御庭番眾御頭的存在。
蒼紫和小操默默從屋頂翻身躍入庭院內,小操喘著粗氣,臉上有著明顯疲憊,看來之前的路程很艱辛,就連蒼紫也因為之前的奔跑而微微泛紅,不過表情仍是一臉冷酷,但他們兩人還是趕來了。他冷眼看著指著他的槍管,毫不介意的走入兩名武士間的爭鬥。
「四乃森蒼紫,這場戰鬥與你無關,」駒形冷酷說,「這是我與拔刀齋之間的決鬥,你沒有權利干涉!」
「那就殺他吧,」蒼紫對年輕警官說,「如果你可以的話。」
他綠色的眼珠閃過亮光,不知何故,他盡量保持面無表情來掩飾蔑視,「但事後,你就要和我交手?」
敵方開始發出聲響,有些人用著不安的表情面面相覷。
「強者生存…」蒼紫輕聲繼續。惠覺得自己看到這名男子臉上露出輕淡的笑容,「你無法活的。」
「蒼紫,」劍心打斷,「在下感謝你的幫助,但是這裡沒有需要你參與的必要。」
「緋村,我是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們不能讓越西和現在這個樣子的你決鬥,你受傷了!」小操氣憤地回答他們兩個。
「謝謝,小操殿。但是在下可以自己來處理這個問題。」劍心對女孩說,語調堅定。
越西緊盯著深不可測的蒼紫,然後他聳聳肩,彷彿對自己新的命運投降,「所以,不管我是贏還是輸,我都會死,隨便吧,但告訴我一件事,四乃森。」
綠色的目光沉默地等待。
「誰殺了駒形由美?」
緊繃的張力似乎可以伸手觸及。
四乃森微瞇起眼,目光含著一絲困惑。在越西說出報仇的原因之前,他和小操早已離開白別戶,因此這個問題對這兩名御庭番眾而言必定相當奇怪。
「志志雄真實。」他回答。
敵方傳出震驚的私語。
四乃森蒼紫對兩方來說並不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他背叛過志志雄,也背叛過自己的人,縱然如此,四乃森的話仍有著可信度。
駒形是第一個恢復冷靜的人,嘴緊抿成一直線,雙眼閃爍著冷酷,準備再次戰鬥。
「你沒聽見他嗎?」薰喊,忽視北田將槍管指向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劍心沒有殺你姐姐!這場決鬥沒有任何意義!根本就不是報仇!」
彌彥抓住自己師父的肩膀,避免她衝出去。
「我們無能為力!已經無法阻止他了!」男孩說。
露出艱辛的表情,劍心拉直身子轉身面對對手,注意力全放在年輕人身上,然後浪人做了一件奇怪的舉動:他將劍換到左手,右手改握劍鞘。
「劍心…」薰蒼白了整張臉,「哦,不,劍心,你這笨蛋,你在做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惠疑惑地低聲問。
薰瞪著大眼,「我不認為他右手可以繼續握得住逆刃刀,那一手已經沒力了。」
「所以無論他盤算什麼,」左之助接續她的話,「會要他付出代價。」
「不可能是奧義,」薰輕聲說,「他沒有這個力量。」
「不需要,」左之助說,「這不是志志雄或宗次郎,他可以做得到,大小姐。」
不過這拳腳小子的話卻缺乏信心,擔憂的目光緊盯著好友。
「是拔刀術的姿勢。」彌彥深吸一口氣,一同看著劍心把刀收回鞘內,蹲低馬步隨時迎擊。
隨著憤怒的吶喊,駒形衝上前朝劍心揮出一閃銀光,這次浪人的回應完全與今夜的行為毫不相襯,只見到一團模糊的暗藍色與紅色色團在移動,唯一看得清楚的是一道銀弧從劍鞘急速脫出,刀光狠狠擊在年輕人的胸口上。
越西在空中翻滾,刀從他右手飛出,身子落在地面上發出令人作嘔的悶響,然後躺在庭院潮濕的泥地上大力喘息。
浪人的刀完成屬於它的弧線後,身子立刻往前傾倒,無法再支撐自己,一腳跪在地面,低沉著頭,胸口喘息的起伏與年輕人不相上下。他盡力保持姿勢,用逆刃刀支撐,刀尖深沒在泥地中。
「阿劍…」惠靜靜地呢喃,無法發出聲音。這是惠唯一能阻止自己衝上前擁住他的代替,如果這場決鬥再不盡早結束,她可能會發瘋。
「越西-kun!」北田喊,「沒事吧?」
他待在原位,但似乎忘了自己是整個敵方的發號者。
駒形越西艱難地坐起身,扶著自己的左胸,「你一直在愚弄我,」年輕人指責,語調因痛而繃緊,「這麼長的時間,拔刀齋,你可以殺我,你卻一直忍著。」
劍心重重地倚著劍,緩緩穩住雙腳起身,站姿還有些搖晃。惠震驚地發現浪人右側的血污已經大幅擴散,往下沾染到浪人的膝蓋。
浪人搖了搖頭,「在下希望盡可能避免流血,在下希望能平和的結束。」
「平和?」年輕人吐著口水,「我不知道這個詞!現在就給我結束,拔刀齋!不讓我死,我就殺了你!」
浪人看著年輕人很長一段時間,表情莫測。
「不,已經沒有了。」浪人輕聲說,他轉身背對他的對手,慢慢走開。
駒形越西用著憤怒的咆哮當成回應。
然後在任何人還未反應之前,他猛地跳起身,手伸到皮帶間,隨著吶喊聲將一把銀色小刀擲向浪人的頭。
「劍心!」薰驚恐的哭聲迴盪在惠的耳中。
惠的內心開始崩潰,時間有如放緩,她驚恐地看著發出銀光的直線毫無阻礙地飛向浪人。
劍心沒有移動。
小刀與浪人隔著微髮間的距離擦過後,沒入在遠方的牆上。
風吹、雨落。
庭院的死擊卻讓人感覺震耳欲聾。
「劍心!」薰的喊聲打破了沉默。
她的聲音殘破,雙膝著地,緊握到發白的拳頭與閉著的眼顯示了驚恐與鬆了口氣。一旁的彌彥面色鐵青,瞪大的雙眼是惠看過最大的一次。
惠這時才想起要記得呼吸,驚訝自己仍然站著,低頭看到拳頭已緊握到指甲都留著血。她抬起頭,看到壓抑狂怒的左之助,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的兩人身上。她輕觸他的胳膊,他先是猛烈的一震,才眨眼低頭看向她。他簡要地點頭,彷彿在說他沒事,然後才轉回阿劍的方向。
劍心終於回過身,但他只是站在那裡,默默看著對手。
越西再次舉刀,沒說任何一個字,高舉著劍往前揮,直到刀尖停在劍心身上。劍心低頭看著劍,沒有做出任何移開的舉動,就像是沒看到眼前的刀已在他身上弄出一絲流血。
浪人的臉被火紅的髮絲遮掩,黑影猶如在他肌膚上留下的血暈,但他始終保持原樣,看不出任何表情、情緒,只是站在那裡,手輕握著劍,等待。
「你就這麼走開?」駒形喘著氣問。很顯然的,在他揮劍之後,怒氣已全部消失,剩下痛苦的混亂、困惑,與浪人的冷靜沉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怎麼能背對著我,拔刀齋?」他搖搖頭,「我發誓我要殺你!」
浪人仍然低著頭,「在下知道你不會。」
越西的劍開始動搖。
「你怎麼會知道!」年輕人猛烈搖頭,「不可能!縱使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
劍心終於抬起了頭。惠咬著唇看見他的臉,他的眼神是她所熟悉,像是含著笑意的哀傷、警戒,以及藏著微小脆弱的希望。
「駒形越西不會為了私仇殺人,」浪人輕柔地說,「在下可以感覺出越西殿不是濫殺的人,而是為了自己的朋友和親人願意犧牲自己,」浪人繼續,「是個與自己的姊姊相似的人。」
越西的臉色發白。
「在下並不太認識由美殿,但她曾經短暫為我們帶路,是個值得欽佩和尊重的人。由美殿深信志志雄直到最後,她為他付出一切只為了救他,」浪人垂下眼,「在下為她的死深感抱歉。」
「可惜的是你認為由美殿是白白送死。」浪人繼續,「但在下不能允許你報仇,報仇只會帶來更多殺戮,在下擔心之後,下一個死去的將會是你自己。你已經聽過蒼紫所說的了,他不會是個食言的人,如果在下今晚死了,駒形殿會是下一個。在下雖然不贊成蒼紫的想法,但在下無法阻止他自己認為要做的事。」
越西緩緩從浪人身邊退開,搖著頭,他再次恢復戰鬥姿態,目光盯著嬌小的劍客,面無表情。
「你說得太多了,拔刀齋。」
劍心眼中的希望沒了。
隨著疲憊的放棄,劍心握緊逆刃刀迎戰,他的動作緊繃,像是僅剩的一點點力量已經抽空用盡。
但他沒有等到。
相反的,駒形越西將劍收回鞘內。
浪人皺起眉頭,這次換劍心感到疑惑。
「如果我投降,」越西緩慢問,音量勉強比耳語大一些而已,「如果我投降了,你願意讓我手下的人離開嗎?」
紫水晶的眼瞳因為驚訝而緩緩張大,劍心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的對手,似乎害怕自己聽錯這小小的希望,害怕去相信對手同意投降,願意以和平的方式解決。
「是。」浪人低聲說,壓過雨聲中傳出。
當越西的手下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突然爆發出抗議的呼喊。
「越西,你在幹什麼?」北田喊,「你幾乎就要贏了!他撐不了太久的。」
「夠了!」越西喊道。
瞬間眾人沉默,所有轉向老者的目光顯得疲憊,原有的熱情早已消失。
「我是個傻瓜,北田san,我真是個傻瓜。」
「不,越西-kun。」
年輕人把劍扔到了地上。
「我們錯了,北田san,我姐姐的死不是白白浪費的,她實現自己的夢想,死得其所。」他的聲音開始顫抖,除了疲憊,還含著某種惠無法猜出的情緒。
「我從一開始就相信拔刀齋,」年輕警官繼續,「但我就是放不下,恨不得找個人來怨恨!」
他苦笑的看著老者,淚水無預期在他眼角邊泛光,「已經結束了,北田san。帶其他人離開京都,活下去吧… 變得更強。」
「越西-kun...」北田生硬地說。
「走吧,北田san。」
長者看著自己的朋友很長一段時間。
惠不知道這兩人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但很明顯他們之間有著很長的歷史,北田似乎把年輕人視為兒子般,因此被命令自己一人離開讓他感到萬分痛苦。
「如果你說已經結束... 那麼就結束了,」老者平靜地說,「與往常一樣,我聽從你的。」
北田轉身面對他的戰友們,「我站在駒形先生那方,我們錯了,我的朋友,」他的語音軟化,「我們已經戰鬥夠久了,現在該是回家的時候。」
可以回家了。
這樣的話可能來自任何人:左之助、薰、或任何她的朋友,惠對敵人的想法開始些微改變,第一次她覺得他們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跟隨自己的領導者,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戰,但領導者輸了,在痛苦與困惑中,他們本計畫實現最後一個仇來平復,但現在就連這一點點安慰也沒有了。
沒有罪惡、沒有敵人、沒有人接受到懲罰,然後被劃上休止符。
現在惠能看清,他們不再是個可怕的敵人,而只是一群疲憊的男人。她能看清他們眼底下疲勞的眼袋,就如同她自己和她的朋友們一樣,比什麼都想結束戰鬥,現在他們只想要回家。
風停了,雨淡了,她驚奇地發現閃電和雷聲也停止了。風暴已經平靜下來,彷彿也能感覺庭院內所發生的事情。
劍心慢慢走向他的對手,努力彎下腰撿起駒形丟下的劍,將它遞到年輕人的面前。
「再見... 駒形殿。」
駒形越西看著浪人,一臉疑惑,「你要讓我走?在我對你做了這些之後?」
「是,駒形殿應該和他的朋友、家人離開... 一起。」
惠聽見薰發出輕聲嘆氣,自己的喉嚨也哽噎了,眼角拚命壓抑淚光,因為惠和所有的朋友都知道這句話對浪人是多麼重要。
年輕的越西是不會了解浪人這句話完整的意義,但仍深深影響了他。年輕人愣愣地看著劍客,情緒幾乎失去控制,他沉默地從浪人手中接過劍。
再次深沉的鞠躬後,他不發一語,轉身走入黑暗中。
北田邀集剩下的人,跟在年輕人身後,緩緩移出庭院外,老者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離開前他轉身最後一次看向劍心。
「拔刀齋,感謝你放過他,」老人平靜地說,「但願我永遠不會再見到你。」
語畢人去樓空,剩下劍心和朋友們獨自留在安靜的黑暗中。
「緋村沒事吧?」小操低聲問,目光關注著浪人。
劍心靜靜地站著,蒼白染血的身影獨自矗立在雨中,目光仍盯著駒形等人已經退出的門口。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緩緩努力將刀收回鞘內。
「劍心?當然,」左之助安靜地說,「這是他所希望的,不用流血來結束決鬥,或者,呃,流太多血…我的意思是...」拳腳小子思索該如何說話。
「你的意思是,第一次他的對手自願離開,而不是被打敗。」彌彥展現超越實際年齡的洞察力。
左之助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摸男孩的頭,「沒錯,小子,類似的意思。」
浪人垂下肩膀,腳步略微搖晃,惠壓下想要衝上前的衝動─ 有另一個更親近他的身影已經往前行動。
「劍心!」薰喊,她衝到浪人身邊,小心地(她從他與齊藤戰鬥的經驗學習)雙手抱著他的腰部,穩住他。
「薰殿,」他呼吸不均勻說。儘管他明顯的疲憊,似乎很平靜,幾乎沒有一絲波瀾,他試著對雙手捧住他臉頰的女孩露出笑容,「在下又讓妳擔─」
「無所謂!」她笑,內心一部分鬆了口氣、一部分緊繃,她那明亮的大眼含著淚水,眼中只有浪人的身影,好似怕下一秒就會消失,「笨蛋劍心,沒關係的,沒關係...」
「嗯。」他說,他拉起她的手。
緋村劍心閉上雙眼低頭,安靜了一會兒,傷痕累累的臉頰靠在薰的肩膀上... 之後,他的雙腿終於撐不下去,再次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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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 癒傷
2014-02-19
浪人的臉頰微微泛紅,豆大的汗珠聚集在額前,現在他正警慎地躺回床上休息,在惠的眼中看來,對方的表情很欣慰,甚至不能說是欣慰,要說是非常歡欣。
昨日上午,這是這個禮拜第一次他不需要旁人的協助,獨自一人下了樓。同一天下午,白別戶來了一位驚訝的訪客,過去人稱十本刀的獵刀張,帶來一些十本刀的好消息。接著到了今天,浪人已經可以和旁人一同幫忙御庭番眾從白別戶搬回葵屋。雖然身子仍然虛弱,無法拿太重的東西,偶爾也必須坐下來休息,但很明顯他恢復了很多。
等到能夠真正幫忙些家務,浪人的心情大幅轉好,就好像他能感受到自己再次擁有存在的價值。傍晚為慶賀葵屋再次開張而舉行宴會,浪人也盡可能參加。雖然這讓他透支太多,但他表示他很高興,眾人當然也是瘋狂,就連比古平時嚴峻的表情也輕鬆許多。
看到所有朋友的笑臉,阿劍的微笑終於沒了憂傷,見到這久違的景象溫暖了惠。即使是現在,宴會已經結束,大部分的朋友醉倒在桌邊,阿劍在葵屋的房間內等待更衣時,舊有的幽默感仍不減。惠坐在阿劍的身後準備替他換藥,看到浪人如此高興,她無法阻止自己內心的笑意。他閉著眼聽著蟋蟀的和鳴,享受夜晚涼爽的微風撫過肌膚的感覺,他的笑容因為疲憊比在宴會時暗淡了些,但有著無可否認的實在與堅定。
惠回想起幾天前那可怕的回憶,眼前的身子,曾經是個瘦弱可憐、全身被冰雨浸濕,還必須被左之助扛著回來,眾人皆在返回白別戶後,為了救助已經冰冷、毫無反應的浪人而混亂。
當情報漸漸完整匯集後,真相漸漸明確,駒形越西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吸引阿劍出來決鬥,其他志志雄的追隨者只是圍繞在周圍,分散警力和御庭番眾的力量,讓他們無法統一防禦而已。
越西的計劃是成功的:當蒼紫和小操趕到葵屋見到只有少數的敵兵,立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全速趕回阿冴的餐廳,只讓大黑和大白對付葵屋。但是當他們趕回白別戶後,屋子卻已經人去樓空,唯有屋頂上留著兩名間諜。等到仔細搜索周圍的街道後,他們終於注意到另一處被志志雄人馬用火炬圍起來的火光。
同時間,阿冴與阿增、近江女一同躲避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直到遠處傳來槍響後,眾人立刻譁然,不理會御庭番眾強烈的反對,這名嬌弱的白別戶女當家堅持在槍響結束後返回。她很害怕好友的安全、更想看看祖傳下來的餐館被破壞到什麼程度,因此等到街道安靜下來一個小時後,兩名御庭番眾最終拗不過,鬆口允諾阿冴和一些員工一同回去,只是眾人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奇蹟式完好的屋子,及滿屋子的人。
槍響停止後,警察總部派出幾名員警到白別戶。當惠與好友們終於能從廢墟緩緩走回,二十幾名警員與浪人一行不約而同在白別戶相遇,互相交談釐清當晚的整個事情,警方同時轉告比古和新井家一切平安。
當時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惠和好友們試著叫醒浪人,四人忽略身旁瘋狂的眾人:警察在外圍忙著設立封鎖線,以免敵方突然改變心意;警方質問五郎有關越西的問題;翁老和御庭番眾交互討論,想知道自己的情報網到底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以及下次如何改進;阿冴的員工忙碌的在二樓替留守的員警準備客房。
惠和好友們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個嬌小、紅髮的劍客,是他們所有思慮的中心。
浪人看起來非常糟,如同惠一個月前第一次為他看診時一樣,同樣對任何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同樣失血與冰冷。儘管已為他蓋了厚厚的棉被、房內添了多個火盆,身子的溫度沒有改變。最終眾人讓他到浴室浸入熱水內,(當浴缸內的水被阿劍傷口流出的血水染紅後,他們必須送非常害怕的彌彥出去,)直到阿劍身子熱了,身子微微顫動,才出現還活著的跡象。
那之後過了兩天,阿劍才真正轉醒,惠正開始擔心他與志志雄決鬥的舊疾復發,不過浪人似乎恢復良好,撫慰了她的憂心。他曾經虛弱的嚇人,前幾個禮拜的努力全在那一晚付之一炬,還多了發燒與咳嗽,讓惠和薰非常擔心,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瘦弱的身子被病魔蹂躪,因咳嗽而難以控制的痙攣。
但是神明似乎終於憐憫了劍心(或同意他已經付出太多),浪人的咳嗽並未引起致命的肺炎,儘管他重傷又在泥地裡作戰,他的傷口也未被感染。事實上,他身上的傷口全都奇蹟式的轉好,漸漸癒合。惠完全不明白,明明用的是同樣的治療過程,但事實擺在眼前,對決後的一個星期,浪人的傷口全然消失。她曾向浪人詢問看法,他只是淺淺一笑,重複說著難以理解的仇恨、無法癒合的傷痕,以及復仇。
縱然傷口癒合良好,其餘的病徵並沒有如此順利,惠非常憂心浪人的病情比自己預期的還要緩慢,這讓她開始擔心浪人是否還有其他的問題,但她找不到確切的事實。這只是她的直覺,所以惠把這問題悶在自己的內心,只要能近身看顧著他就夠了。
希望這是因為他失血太多和過度勞累的關係;希望這只是短暫的。
不管如何,阿劍必定會再次勉強自己,因此她暗暗在心中笑著,故意指示浪人需要留在床上休息較久的時間,知道他必定會將她指示的天數偷偷減少個一兩天。所以她給了他五天,預期他大概三天後就會下床。當然她猜對了,當她抓到他倚在牆上,被逮個正著而再次對她露出靦腆的微笑,她假裝對他氣憤。
嘆,阿劍啊…
「看到你恢復良好,我真的很高興,阿劍。」她簡要地檢查正在烹煮的茶水後,再次確認要為阿劍塗抹背部的草藥。
現在阿劍剩下不適的只有刀傷引起的緊繃和燒灼感。
「這都要感謝惠殿的專業。」
「你太客氣了。」她臉紅,雙手幫忙阿劍脫去上衣,並將紅色馬尾梳到前面。
「現在你好多了,或許該出去走走,阿劍,」她開心地說,「我相信京都與你最後一次離開時相比,改變很多。」
「嗯,」他輕聲說,「有個地方… 在下想要獨自一人明早拜訪。」
他的聲音含著某個奇怪的音調,惠能從阿劍的微笑中再次看到那抹悲傷。正當她開始在意,卻突然發現這次與以往不同,那抹悲傷似乎混合了一些撫慰、溫暖,像是想起很久以前、某個美好的事。惠相信阿劍並沒有再次陷入哀傷中。
「老朋友嗎?」遞上茶,她小心翼翼地問。想到對方或許是他在昏迷中呼喚、如此在意的女人,她內心閃過一絲刺痛,於是決定大膽發問,「是巴嗎?」
他繃緊背部,雙眼微睜著轉過頭,縱然他的表情依然和藹,惠感受到對方戴上了面具。她在內心嘆口氣,知道自己再次撞上那面謎團重重的高牆。
「是,」他最後說,「已經十年了,在下欠她太多。」
「但她離開了你,」話一離口,惠立刻後悔,「我不懂你欠她什麼,阿劍。」她轉成輕柔,試著不讓對話太過尖銳。
「她離開... 是因為在下做了某個不可原諒的事。」
惠觀察他的臉,一個念頭突然浮現在腦海中,「所以這十年,你為此一直流浪?因為她?」
「一部分的原因是。」
「你一定很愛她。」
阿劍轉回頭,惠無法再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是,在下仍然很愛她。」
惠倒嚥一口氣,這解釋了很多事:為什麼阿劍看來對其他女人沒有興趣,為什麼阿劍對她的積極表現害羞,為什麼眾人都看得出來薰對阿劍的感情,阿劍卻讓自己與她保持著距離。幾個星期前,聽到阿劍說出那女人的名字後,惠就一直懷疑著,但是當時她不敢追問,原本遙遠、模糊的懷疑直到真正聽到,才感覺到真真正正的痛心。
「阿劍,」惠突然非常惱怒那女人離開阿劍,讓他受到這樣莫大的痛苦,「阿劍,也許這個想法不太好,如果她─ 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說這個─ 但也許她不願見你,你該怎麼辦,想必她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而且─」
「她很久以前已經結婚了,」劍心的語調仍然有著那奇怪的口氣,「在下… 也認識她的丈夫。」
「哦。」這是唯一一次,平時伶牙俐齒的惠,面對回話啞口無言。
「惠殿,在下有一天會解釋,但─」
「不,阿劍,請原諒我莽撞的好奇心。」她眨了眨眼,恢復平常的理智與態度。她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上的工作,藥膏已經完成了,她開始沿著傷口塗上薄薄一層的藥膏。
「所以你打算明日獨自去,」她無法掩藏內心的擔憂,「你確定安全嗎?你還沒有完全恢復。」
她能聽到他話語中的微笑。
「惠殿不必擔心,在下只是漫步在夏季的陽光裡,不會有事。」
縱然知道阿劍必定不願意,她很想派人陪他,或請警方派馬車協助。他能夠走下樓梯是一回事,但在京都遊走神明才會知道多遠的路程,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巴還有丈夫,惠無法說服自己,對方會好好接待阿劍。
但是他平穩的語氣… 她無法冒險去打破這來之不易、脆弱的幸福,阿劍憂鬱了這麼久,惠怎麼有心阻止他。
「那祝你一切順利。」她說,刻意讓語氣聽起來比內心還要輕快。「好了,」她完成塗抹藥膏,伸手拿起一段長繃帶,「看起來你背上的傷口已經沒問題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會常換繃帶。」
「非常感謝。」他似乎很高興惠改變了話題。
「沒什麼,但是下次,如果你又像這次一樣受傷…」惠無法掩飾從喉嚨發出的細小雜音,「我就不幫你了。」
「在下會小心的。」
(最好是,阿劍。)惠內心想著。
不知為何,她現在的心情很奇怪。浪人背上這道可怕的疤痕總是讓她感到鬱悶,又或許是因為提到巴這個名字。突然她驚訝自己的眼角泛出淚光,下一秒,突如其來湧出的脆弱感,讓她完全控制不住,頭一低,前額抵在阿劍的背部,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惠殿…」充滿了驚訝與關心,但他沒有再說什麼,身子也沒有移動或回頭,只是靜靜地坐著,讓她能繼續倚靠著他,讓她有充分的時間慢慢整理情緒。
「抱歉,阿劍,」過了片刻,「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過去的幾個星期內,惠殿的存在對在下非常寶貴,」他輕聲說,「在下實在不值得被這樣仁慈關懷對待。」
「不!你太看輕自己了,阿劍。」她帶著一個尷尬的微笑說。
「不是,惠殿。」
浪人雙眼充滿關心,伸手抹去她臉頰旁的淚珠。這是個簡單的動作,但這是浪人難得展現的親近。那一刻,惠覺得自己的內心像在燃燒。
「我們很相像,不是嗎,阿劍?!」
不需要解釋… 他們很相像,他們是朋友,也似家人。阿劍知道惠對自己的感情超出這些束縛,從他現在的眼神中,惠知道浪人真心希望自己能夠溫和的回應;她也知道這些感情如果真的說出口,只會讓兩人增加痛苦。阿劍不曾透漏自己的內心,或是自己無法回應的感情。如果他假裝不知情,他就絕不說出口來傷人。
這是個微妙的沉默,沒有言語表達的默契:她無法得到他的愛,但她能擁有其他更美好的事:他的欽佩、他的尊重、他的友誼... 這是他能給她的。儘管苦樂參半,但她發現自己是可以接受,內心那股狐狸女的精神開始再次運作,然後浪人會用天真的〝ORO〞來回應,這就是他們倆之間的模式。
「Oro。」他低聲說,雙眼溫柔有神,就像他似乎能讀出她內心的話。
然後她笑了,微妙的瞬間消失了,氣氛返回了輕鬆自在...
「我要再次正式對你說,阿劍,」她愉快地清理完繃帶,將它整齊地收回她帶來的托盤上,「現在你已經不需要再治療了,我想我終於可以好好休息─ 我,現在,累了!」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左之在屋頂上,惠殿,他應該會很高興有妳陪伴。」
她驚訝的挑眉,轉身看著那個無辜的紅髮人。
去他的無辜,阿劍真的是很會假裝無辜,她想著。有幾次,她甚至都忘了藏在那雙薰衣草色目光背後的真正本質。
狐狸女的精神模糊的在她腦海中跳躍,「是嗎...」
惠轉身就要走。
「惠殿,」浪人輕聲道,試著尋找該怎麼說出口的話,這次他竟結巴起來,「在下怎麼都無法回報對妳的恩情…」
視線再次開始模糊,她設法保持聲音穩定,「不客氣,阿劍。」她笑了,「晚安。」
劍心微笑回應,「晚安,惠殿。」
然後她離開,將紙門關緊,留下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床墊上,靜靜喝著茶。
惠站在房間門口外猶豫,然後搖搖頭。阿劍已經不需要她了,她已經完成此行來京都的目的,已經完成確保他身體上的健康。
惠深吸一口氣,在那一刻做了個重大的決定。明天她要採取行動,她要讓阿劍在身心上完整,她要盡其所能努力,剩下的,唯有那人能真正幫助阿劍,那位有著藍眼、靛藍緞帶的人。惠略瞇起眼,心中計劃明日早上要與那人的談話。
她的表情應該很怪異吧一 因為比古清十郎用著挑眉好奇的表情,與她擦身而過。
她眨眨眼,「哦,比古先生,你要去拜訪阿劍嗎?」
他點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不,我只是關心他。」
比古等待她想要真正說出的話。
「明日他會去拜訪巴那個女人,而且一個人去。」她睜大雙眼,今晚她的情緒真的很奇怪。
比古的臉上略過若有所思的模樣,但他仍保持泰然自若,「別擔心我那笨蛋弟子,沒事的。」他說,「我會注意他。」他嚴謹的補充。
她謝過他,知道這名劍客會看顧阿劍,讓她感到更加放心。現在沒了壓力,惠決定去找能夠讓她快樂一點的同伴,似乎因為待在阿劍身邊太久,自己的情緒都因此低迷了呢。
惠走上屋頂。
如同阿劍所說的,左之獨自坐在屋頂上,靜靜看著頭上的星海。這景象讓惠有點訝異,她沒想過他會欣賞星星,對一個雞冠頭來說這太過成熟。
他對她的聲響轉過身。
「狐狸女,」看著她慢條斯理的走到他身旁,他表示歡迎,「這麼晚上來這裡幹嘛?」
「呼吸點新鮮空氣,」她舒服地坐下,雙手拍去灰塵,「你經常這樣嗎?」
「什麼,看星星嗎?嘿,不,只有當我有點醉意才會。」
難怪,她笑了。
「喂,狐狸女,我一直沒有機會說,但...」他聳聳肩,「妳不是負擔。」
「什麼意思?」她困惑地問。
「那天晚上劍心和駒形決鬥時,」他試著解釋,「劍心有意讓妳和阿冴離開,我說妳只是個負擔… 我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那個。)惠幾乎快忘了。她看著左之助,他會說出這句話看來真的是醉了,她忍住笑意,他一定會誤解。
「我沒任何受傷。」她向他保證。
回想起那天晚上,當時以為會和好友分開的反應,六個月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擁有如同家人般親近的好友,而現在,她只感到內心充滿一股暖流…
她的生活是如何改變了?!這改變是緩慢的,因此直到現在她才注意到,她的內心不再恐懼、也不再絕望,她有朋友、有家人、有愛、還有希望,對自己的未來、和她關心的人們有著希望。她將下巴枕在自己的膝上,閉上眼。
「惠?」左之助將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臂上,「妳沒事吧?」
她點點頭。
她的家人,思考又再次回來,她喜歡這個詞,很快他們會一起回到東京。
回家,全部的人一起。
「我沒事,」她微笑,「一切都很好。」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坐在那裡,用他一貫的態度觀察她,不確定她是否有意諷刺或挖苦他。
她輕輕地微笑,「笨蛋。」堅定的口氣,帶著點溫柔。
前街頭小子嘴邊彎起一角,往後靠在屋頂瓦片上,雙手舒服滿足地枕在腦後,凝視眼前的星海。惠也同樣微笑地看著他,在他身旁放鬆心情,一手懶洋洋地玩著自己的髮尾。
京都高空中的繁星看起來與東京一模一樣,也和會津一模一樣。
會津... 眨眨眼,她有點驚訝的發現時間過了好幾個禮拜,她才想起自己的故鄉。她真的改變了,過了這麼久她才記起自己過去的傷痕。
會津... 時間過了這麼久,但星星們仍然一樣,她感到異常安慰。
思緒持續飛逝,她想起過去快樂的回憶,經過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 高荷惠允許自己對未來開始有了夢想。
【THE END】
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Kamma: 為了處理個人大事,很抱歉這篇文的最後一幕被Kamma拖了快4個月。個人因為也不喜歡追文,至少有連貫的部分Kamma有先努力翻完,最後結尾的部分因為意義深藏(Kamma覺得這一篇是目前Kamma所有看過描寫惠的文最棒的),擔心匆促趕文的品質會大打折扣,因此延遲到今天,再次對各位說聲抱歉。
惠這個角色一直很有趣,明明有時候連出場都沒有,但是其鮮明的過去和個性,讓人無法忽視,尤其是第一部真人版電影裡,戲分都快把真正的女主角給搶下來了,笑~ 不過鮮明歸鮮明,卻一直有著淡淡的哀傷,因為是永遠不會實現的戀情,甚至在最愛的男人心目中,自己連個前三名的位子都沒有,更糟的是自己的成熟和理智也不允許自己鬧脾氣,怎不讓人心疼?!在這一篇文裡,作者很難得的想出了小故事,把劍心和惠之間的糾葛、心情完整交代:為何惠可能比較了解劍心,卻不適合在一起?為何劍心對待惠的態度(或者不應該說是距離)?還有御劍師徒之間的親情、由美對劍心內心深層的影響等等,讓人讚嘆!
最後向各位推薦一下,隔了那麼久才下筆最後一幕,為了抓回之前的感覺,除了重讀之外,意外發現日本歌手上木彩矢的Summer Memories這一首歌非常適合當最後一幕的配樂(Kamma再次邊哭邊寫,超有感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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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將~人帥也不是這樣的嘛!(羞)
或許是因為師父口嫌體正直的默默關心自己的徒弟,然後那句:「但現在我看過妳處理後,惠醫生,我覺得我可以抱持一些過高的希望。」直接就把兔崽打趴在師父大人的褲管下啦~師父大人!!!兔崽愛死您老人家啦!!!!
>>這個男人的傲慢,就如劍心表現滑稽笨拙的舉止一樣,那是個盾牌,是讓他們能在眾人面前隱藏自己的面具,好讓人看不到自己內心真正的痛。
對嘛!對嘛!明明就很疼自己的徒弟,明明知道白梅香的用處,可是偏偏卻又不肯講。這種問題果然還是要劍心自己去跟那些女生解釋的,師父幹的好啊!!
兔崽又劃錯重點啦~~~(哀嚎) 可是比起惠,兔崽覺得這篇目前為止師父大人更讓兔崽想撲上去親兩下~
前幾章對師父的描述真的很棒!我也超愛這段話:
>>這個男人的傲慢,就如劍心表現滑稽笨拙的舉止一樣,那是個盾牌,是讓他們能在眾人面前隱藏自己的面具,好讓人看不到自己內心真正的痛。
然後也因為原作的這段安排,剛好也符合原著為何惠會認識比古~~ 真是太切合原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