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創作- 同人小說《忘年忘言》全一幕

作者: 梧桐一心人year (簡翻繁校對：兔崽子)
分類: 抒情 明治 比古、劍路

全一幕

2018-06-18

（一）

深秋某日，他斟一杯酒送到唇邊，腦裡不住推敲著那句和歌該壓上的韻腳。

門乍然被推開，來人像是從一輯舊憶中裁下的形影，溫和且熟悉。

“......？”

“打擾了，比古清十郎......先生。”

十四歲的少年眉眼鋒利髮尾揚高，一頭著了火似的紅髮，腰間那把刀比古也認得，逆刃刀。饒是冷定如他都有片刻失語，但怔愣在目光掃到少年無傷的臉頰時立刻消散。然而手裡新近向茶人討來的景德鎮古染稔已不幸碎在了地上，頓感肉疼萬分，嘴角大大地扯歪了。

“小子，你來就是給我找麻煩的吧。”

的確是初次見面。不過，是因為相似的外貌嗎？比古覺得對這少年說話不必太客氣。

面前的這一位，他那徒弟的獨子，按輩分可稱他一聲爺爺的小紅毛，非常無辜的一笑。

“哪兒的話，我大老遠從東京來這裡，是向您學習飛天御劍流的，可不是讓您嚇到摔古董的。真是的，把我看成別人了吧。”

輕鬆的，似乎很不見外的口氣。

.......對方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呢。

嘖，觀察能力不錯。比古看著劍路頗自來熟地放下行李，旋即湊到矮桌旁倒了杯茶一飲而盡，不冷不熱來了一句：“偷跑出來的吧，我這兒不收離家出走的小孩。”

緋村劍路的背脊短暫地僵了一下，丟下一聲“切。”

是了，依自己徒弟的性子，恐不會樂意讓飛天御劍流再沾上兒子的手。可嘆兒大不由爹，人家倒巴巴找到比叡山來了。

也罷，他想學他便教。左右不過打發山中時光，正好他製陶也有些製得厭倦。

思及此，比古清十郎舒心地飲一口萬壽酒，舒心地放話道：“想學飛天御劍流？可以。那先把飯做了吧，別跟我說你父親的手藝一成都沒學到。”

“啥？”

從剛才一直到現在都表情和煦的少年終於炸了毛，最後還是忍下一口惡氣認命地做飯去了。

註：景德鎮古染稔：即明末景德鎮專門向日本出口的青花陶瓷，受茶人珍重，稔為一種螺旋的圖案。

（二）

新津覺之進，別人眼中的化名，才是他最初的名。但他的心早就成了“比古清十郎”。不動感情，不剩志氣，飲酒製陶使劍，賞花弄月作歌，活脫一風流雅致人物。假作真時真亦假，他唯一固定難改的是飛天御劍流的傳人，翔天之龍的化身。

他什麼事都能做到極致。劍客，無疑的絕頂。師者，亦然。

緋村劍路待了七天，他什麼根底脾性比古也就大致摸得明白。

他的劍術天賦更勝乃父一籌，記憶力與悟性極佳，即使模仿也能得其中七分神韻，這令他稍為驚異。可惜啊，如今的世道已不可避免的漸漸淡化了純質的斬人之劍，能學些防身之技也便足夠。

那麼個以自我為中心且張揚得不加掩飾的孩子，卻也出乎意料的容易讀懂。因為天賦奇才所以有了自大狂妄的資本？比古清十郎在心裡下評語的時候，分明是一點也沒想到自己的。

這與劍心的性格便有所不同。

比古曾經認定徒兒會是飛天御劍流最完美的既定傳人，這甚至在他想到會被劍心結果於劍下時給予他極大的安慰。

同處近十年，劍心彷彿對外界沒有強烈的嚮往，也並未說過寂寞無聊。他的眼神純摯，或者應該叫做無一絲瑕穢的茫然。他是狐？是虎？是龍？是狼？很難下一個定義。少年意氣自然是有的，但僅限於此。除了一樣，他學劍從不惜力。起初有過疲勞與抗拒，結末已樂在其中。連比古心裡都犯嘀咕，他竟教習得如此成功？

後來他心知看錯了劍心。

何止心藏執念，那簡直是不死不休的執著。

他一肩欲擔扛的東西有太多，他放不下的事情有太多。他糊塗！妄想以手中劍保護千千萬萬百姓的幸福，自身卻弄不懂生命之重是多麼深刻又悲苦的認知。他覺得自己能辦到，神情驕傲，一派清澈。

武者止戈。起戈，必亂，武者不武。為了創造出不殺人的世界而殺人，死者又憑什麼非要為他人的理想犧牲？這是迷途，是不歸路，可他偏要一條道走到黑。

所以他沒打算把天翔龍閃教給劍心。一來還不想死得太早，二來若是劍心有領悟的一日，至少剩個厚臉皮回來的理由。三來他也想看看，知不可為而為之，在自己把利害條分縷析攤在他面前後仍一意孤行的所謂信念，究竟能讓蠢徒弟被打磨成什麼模樣。

日子撥拉撥拉指頭數算著過去，轉眼堪堪孟冬，山上落了第一場雪。

劍路飛天御劍流十三式大概有個框架，東京傳來的家書也收了好幾封。看樣兒父母早知道他會在何處落腳，一張薄紙零散記取瑣碎家事，無非故人幾位新訪或是買菜提魚的日常罷了。比古斜眼瞟過數次，多是婦人文秀字跡，不過某一回居然是徒弟寫信來，渾如狗爬的一筆爛字畏畏縮縮在手信的角落，寥寥四五行多寫家中妻子對兒子的想念，而他只在末尾提得極小心。“快回來吧。”

劍路瞧著信無奈地撇嘴。“就數他最婆媽了。”彆扭的溫柔的語調。

其實是尊敬父親的吧？卻總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關心他。

“越了冬趕緊回家。”

“正有此意。”



（三）

老少兩人的飯食一直由劍路負責，他憤怒地抗議過，無效。被比古輕飄飄一句“就當你交學費了”頂得底氣全泄。於是再與比古對練攻勢就更兇猛幾分，無一例外全被打趴在地，衣角也擦不著。

隔些時日劍路常獨自出屋練習，會很有分寸的告訴他一聲“我走了”。回來披一身細雪伶仃，凍紅的臉上浮著滿足的笑意。倒跟他父親一樣，是個劍癡。

比古忽地生出預感。將來愛上劍路的小姑娘，必定會過的辛苦。

晚上無事可做，只好閒扯無趣散話，握著火筷子撥一撥炭火，時而嗶啵作響的紅亮熱感催出許多舊識舊事，一幕一幕活靈活現呈在隱士的心頭眼前。有時候是劍路逼問得緊，有時候是他突然來了興致，就講一講和劍心生活時的有趣事情。當然，太丟臉的他自動省略了，還是得給劍心在他兒子面前留點面子。

酒也喝了不少。劍路的酒量因這頻繁的“圍爐夜話”急增，已由半杯就發暈提升到三杯下肚仍能精力充沛（？）地與他爭論自家老爹到底是呆還是笨。

頭一回緋村劍路酒沒喝好，抬手豪氣地傾盡一杯的量。趁比古回頭取個水的功夫，他兩手垂在桌旁，側著腦袋睡出少許晶瑩的不明液體，紮得鬆鬆的腦後髮絲溜到了肩膀上。看著他睡得酣甜，比古有些發愁。

把這小子拎到房間去吧，難免會有沾上一點口水與嘔吐物的可能，那對於素來潔癖較重的師父大人來說簡直接受不了。讓他這麼放任自流的趴桌上睡一晚？也怪可憐的。

但權衡再三，善良的比古清十郎決定扶醉鬼去床鋪，他覺得自個兒又高尚了許多，彷彿在閃閃發光。

......

劍路側歪著身子呼呼大睡，眉眼鼻唇皆存深秀，恰恰處於男女皆宜的面貌界限。也就是說，少年人輪廓尚未定型，看起來竟帶一絲柔軟溫順，清爽討人喜歡。

比古想起十來年前下山去看望緋村一家，身旁的男孩稚齡未滿周歲，他用指肚輕輕摩挲嬰兒軟紅的細柔胎髮。小東西的眼睛雖然閉著，眼皮卻彎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隨他父親。他很欣慰很高興，或許還摻了半毫慨歎，真切憾恨時間太經不起消磨。

是今十年再度，這孩子也是長大了。

比古伸出手，動作和以前所做過的略不同，手指拂過生得順長的紅豔額髮。下一秒他認為這行為有點幼稚，收回手去，翻過被子給劍路穩妥蓋好。

長夜漫漫何必睡眠。比古清十郎晃晃壇裡所剩無幾的朝日山萬壽，確定完分量，跨出門，仰首，可巧見到皎皎孤月升一輪，順勢拂衣就地而坐，一點一滴啜飲淡味清酒，並不感到身上寒冷。

既然愛酒，就應該深深地吟味一番才好。



（四）

春冰啟開裂隙，溪水跌宕湧動，泛將千里。一整個冬季凍到僵藍的天穹暖活過來，其下的紅頭髮，白斗篷，顏色鮮明透亮。

臨別在即，比古忍不住要發上一問。“飛天御劍流，本就是不見容於世的古物。時代易變，人心不同，你要如何掌控它？你能永遠不後悔？”

緋村劍路頭一揚，雙眸湛然有神。“時代變了人心變了，劍術就應該跟著變啊！改變，不盡然是壞事。依我看，讓飛天御劍流與神谷活心流互濟互融，也許是可行的。”

他尚還稚氣的臉容擁有令前人欽羨的銳意與希望，眼神明亮，叫人不由自主便想要信服於他。

於是披著白斗篷的黑髮男人也不再猶疑地釋然一笑。

“看你的了。”

明明瞧那告別的人越走越遠了，他卻一停，迅速撇身回轉，向著比古清十郎的方向大聲喊話道：“我說，機會難得。比古師父，想不想去看望一下我的父親，你的徒弟？”

“這麼多年，他很掛念你啊。”

劍路抿著嘴，有些緊張的目光灼灼盯視沒什麼反應的比古清十郎，後者靜了一會兒，慢吞吞轉頭朝木屋裡走。

“喂————真的不去了？”

“我說過不去了嗎？換件衣服。”

想來這高大身形雪白斗篷，確實引人注意啊。

男人的背影腳步未滯，這邊劍路肩膀竭力鎖緊，已然快要忍不住大笑一通了。

“現在下山最好！動作快些興許還能追上東京的櫻花！”

少年清亮的嗓音，撲簌簌驚起了滿山的春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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