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動作 明治篇 劍
序幕
2011-03-28
夜風輕拂,星斗滿天,蒼茫的月色籠罩這個位在山腳下的驛站鎮。此時已是深夜,道路上空無一人,惟獨那掛在旅店門邊的燈籠,忽明忽滅,光影隨風晃蕩。
一個黑影滑過夜空。
那是一名男子。他在確認四週無人後,自旅店二樓的窗戶躍出,藉由屋頂捷徑謹慎的移動。他來到村邊,眼前是一面數層樓高的崖壁,這並沒有阻止他的前進。那人手一揚,繫繩的勾爪直飛向上,他輕而易舉的登上山崖。
月光終於足夠照亮他的面容。那人有一頭黑髮,右半邊的瀏海幾乎垂至下顎,遮住大半的臉頰。輕風拂過,髮絲飄揚,露出那覆在右頰上的銀白色面具。他轉身奔進 樹林。就如同方才奔走於屋頂一般,他在林間依然如此靈活。數分鐘後,他停下腳步,眼前那立在林間空地的大宅,就是「目標」的私人別墅。這個地點少有人知,當初還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這兒的。那人隱身於樹叢之中,輕彈手指,三名黑衣人無息的來到他的身後。
「就是這裡。」他輕聲道,「謹慎點,別動粗了。」
福澤諭吉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坐直身子,將他好不容易才讀完的一份文件放到一旁,起身離開房間。
這裡是他在幾名友人的協助下,秘密建成的私人別墅,只有極少人知道它的存在。每當福澤意亂心煩,他總是會來這裡,浸身於大自然之中,放鬆身心。
(這樣也算是暫告一個段落了吧。)福澤暗想。兩年前設立的慶應私塾大學部,其成果逐漸展現,時事新報也已創刊十週年。自明治十八年「脫亞論」一文發表,這七年來,他所提倡的理論、信念已深植全國。沒錯,這正是日本所需要的,再不久,日本絕對能趕上西方,達成真正的維新!
他深吸一口氣,不經意的撇向走廊盡頭的窗外,黑影晃動。福澤皺眉,不會是看錯了吧?真是個不寧靜的夜晚……
三名蒙面人飛身躍出樹林。雖然這離完全沒有守衛,但大門卻正對著「目標」所在的書房,為安全起見,三人決定由側面進入。兩人先奔至牆邊,四掌兩兩交疊,托 起後來那人的腳,將他拋向空中。而那人在翻牆的同時甩下一截繩頭,牆外兩人抓住,縱身躍起,配合牆內夥伴的使勁兒一扯,兩人穩穩來到牆內。三人潛入屋中,一人留在樓下,其餘二人緩緩步上二樓,來到「目標」的房門外。他們輕軽拉開房門,裡頭燈火未息,面窗的桌上散著書本、文件,窗戶半掩,房裡卻沒半個人。
「我可不記得今晚有訪客。」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只見一名中年男子倚在紙門內側。為首的蒙面人大驚,反射性揮出一拳,豈料那男子身子一側,竟輕而易舉的閃過攻擊。那蒙面人尚未反應過來,腦袋已結結實實挨了一擊,昏死在地。
「該死!」見到同伴被擊倒,門外的蒙面人抽出小刀就要上前,跟著卻又倒退一步,眼裡盡是驚懼之色。
「頭…頭兒?」房內多了一人,三名蒙面人的首領,面具男子。他瞄了倒在地上的手下一眼,嘆了口氣。
「就說別那麼粗魯……」
「是,非常抱歉。」
「算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
蒙面人帶著昏迷的同伴匆匆離開房間。於是面具男將視線移向「目標」,福澤諭吉。
「您就是福澤諭吉先生吧?不好意思,失禮了。」
「的確失禮。」福澤冷冷的道,「擅闖民宅,出手打人,連名字也不報上?」
「名字的話嘛,您不妨稱我為『霧』吧。」
「好吧,霧先生,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霧格格輕笑,「這個挺複雜的,我想我們就別浪費時間在這裡了。福澤先生,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吧,我有個朋友想見你。」
「看來我是沒得選了,是吧?」
「謝謝您的通情達理。還有,也請您準備隨身行李,這一趟十天八天恐怕少不了。」
福澤照做。他將簡單的衣物、日用品放進手提箱,跟著霧離開別墅。兩人穿過小徑,來到大路上,一輛馬車早已在一旁等候兩人了。
「怎麼?你不上來嗎?」福澤上車,看見霧依然立在外面,問道。
只見霧搖搖頭,「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他上前,交給福澤一個小紙盒,「路途遙遠,吃了這個您會比較好睡。我們再會了。」
他帶上車門,交代了駕車的手下幾句話,目送馬車離去。
「沒想到花了這麼多時間。」霧喃喃自語,重新閃進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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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2011-03-28
白光自東方地平線透出,朝日始出,四周卻仍如夜晚一般寒冷,但這只是暫時的,要不了一刻,太陽完全升起,氣溫就會回升,為一天注入新的生命。劍路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睛。神谷道場還有大半被陰影籠罩,批了件薄被單就再走廊上睡了一整夜,真是瘋了,要是父母在家,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適逢一年一度的劍術大賽,東京一帶的道場都有接到來自橫濱主辦道場的邀請函,神谷道場自然也在名單之中。彌彥、由太郎和道場弟子都樂不可支,這是他們一年中最期待的活動之ㄧ, 但劍路卻一如往常,說不去就是不去。
「大老遠去和三腳貓比賽?別開玩笑了!」他這麼說,劍心和薰也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自個兒留在東京,倒也合了劍路的意了。
劍路伸了個懶腰,翻身躍下走廊。他來到井邊,一桶水澆下,睡意全消。他抓了把木刀,在庭院開始例行的晨間訓練。說是練劍,倒不如說是舞劍,但也不是一般的劍舞,它並沒有一定的形式,全是依劍路的意志,與眼前假想敵的纏鬥。劍心也看過劍路的劍舞招式,他評之為「攻過剩,守不足。」劍路聽了,也不當一回事。他自小在薰的教導下學劍,喜歡的卻盡是凌厲的攻擊招式,沒兩年就厭倦神谷活心流,跑遍附近各家道場,雜學各派劍招。劍心和薰一度擔心劍路會放著防禦不管,但看了他近年來幾場比賽,倒也馬馬虎虎,防禦技巧也持續進步。或許是因為父母皆為劍術高手,劍路也遺傳了這樣的天份,不但領悟力極高,反應極快,甚至連只有看過、聽過的招式也能使出個樣子,雖說不上頂尖,但也算是一流,時至今日,在年齡相近的少年中,劍路已是屬一屬二的高手了。
舞過一刻,朝陽已升上空中。劍路深吸一口氣,身上的衣服也乾的差不多,就先到此為止吧。他回到走廊上,撕下一旁的日曆。劍心、彌彥等人今天晚上就會回來,一個禮拜過得真快,得好好把握這難得假期的最後一天,玩他個痛快!
「請問有人在嗎?」劍路正想去廚房找點東西打發掉早餐,偏偏有人在這個時候找上門。真是,大清早的,煩不煩啊!劍路上前應門,來者卻是名警察。
「是劍路啊!」
「新市先生?你不是去橫濱了嗎?」劍路問道。原來來者是新市小三郎,彌彥的弟子兼好友。當年那場街戰過後,新市和幾名同伴都受到提拔升遷,如今他也是個堂堂副警部了。
「工作啊,」新市苦笑道,「我只參加第一天的友誼賽就回來了。師父他們還沒回來嗎?」
「今天晚上吧。」劍路道,「有事嗎?」
新市掏出一個信封,「京都來的急件,」他道,「我晚上有事,不方便來,麻煩你把這個交給緋村先生。」
「沒問題。」於是新市上馬離去。劍路帶上門,在走廊邊坐下,逕自拆開手上的信封。反正從京都來的信,八九不離十都是葵屋寄的,誰來拆不都一樣,何必堅持交給「緋村先生」呢?
劍路攤開信紙,認出那是蒼紫的筆跡。雖然蒼紫的來信本來就不長,但這次卻是出奇的短,整張紙只有短短兩行字:有事相談,請盡速前來。
(原來是有事找老爸呀!)一看沒什麼有趣的事,劍路大感失望。他隨手把信塞在木頭地板的夾縫中,卻又盯著看,想著什麼。呆了半晌,他猛然站起,雙眼閃著興奮的光芒,彷彿世上沒有東西比所想到的事更有意義。劍路揚起嘴角,露出頑皮的笑容。兩個小時後,他已經跳上新橋車站的列車,往京都而去。
「勝者,神谷道場,塚山由太郎。」
比賽結束,兩名選手互相行禮,掌聲紛紛響起。為期一週的劍術大賽接近尾聲,所有賽事都將在今天下午結束。此時已是正午時分,彌彥、由太郎、劍心和薰走出道場,其後還跟了幾名弟子。大夥邊走邊討論剛才的比賽,彌彥自然不忘挖苦由太郎,要不是對手大意失誤,由太郎才不會贏。而由太郎也毫不留情的「提醒」大家彌彥在第一輪就被淘汰的事。一行人在大街上又笑又跳,壓根兒沒注意到在大夥身後,始終沉默的劍心和薰。
「怎麼了嗎?」薰問。幾天來劍心出奇的安靜,薰擔心,卻又不敢直問,這會兒她終於下定決心。劍心看著薰好一會兒。
「……沒什麼。」他道。縱使這句敷衍的話讓薰微微蹙眉,劍心依然沒有多說。畢竟跟了他將近四天的視線今早就已消失,而且弟子們都在,也不方便多講什麼,現在還不到時候,薰會懂的……
彷彿想說服自己似的,劍心又看了薰一眼。令他吃驚的是,比起剛才,薰的眼神柔和了許多,那是體諒、了解的眼神,兩人視線僅相交短短一秒,彼此已不須再多餘的解釋。劍心暗自微笑。
(是啊,她懂的……)
火車緩緩駛進車站,乘客魚貫下車,臉上盡是疲憊之色。由於中途發生機械故障的意外,延誤了數個小時才到京都。
「真是太幸運了。」劍路嘀咕道,望向車站大鐘,又嘆了口氣,走上京都大街。此時已近十一點,街上獨留夜風盤旋,留下一絲寒意後又迅速離去。幾家尚未關店休息的居酒屋門口閃著燈火,時而傳出起聲喧囂,隨即又恢復平靜。京都的夜,是如此寧靜。
劍路快步走過大街,步入一條小巷。雖然巷內沒有大街的燈火照明,但藉著月光尚能分出個方向,也比走大路能更快到達葵屋。
「你就是緋村劍路吧?」一個男聲憑空響起。劍路定下腳步,望向四周,他正位在兩條巷的交叉口,分不出聲音是從何而來。
「你跟你父親還真是一個樣呢!」劍路終於辨出方向,他轉身面對右方的巷子。對方隱身於黑暗之中。
「有什麼話出來說吧。」劍路道,手移向背上的木刀。猛的一道白光自中打來,劍路只覺身子一震,一枝羽劍已刺進木刀刀柄。
「別急著動手。」那男聲笑道,「就說今天不是來戰鬥的嘛!」
「你什麼時候說過不動手的?」劍路怒道。
「啊?喔,你誤會了啦!」那人先是一愣,跟著又一陣輕笑,「不過我真的不是來和你打的。再說以你目前的處境,要打也是徒勞無功吧!」
「或許吧。」劍路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只是來看看你而已。」那男聲道,「我有個老友老提你們一家的事,我早就想來見見你了。你果然和你父親很像。」
「你要說的只有這樣?」
「沒錯,就是這樣。那就後會有期了,緋村劍路。」
「慢著!」一看對方就要離開,劍路連忙叫住他,「你的玩具,還你吧。」他拔下插在木刀上的箭矢,瞄了一眼,便把它拋進暗巷。一個細微的腳步聲自暗中傳出, 就是現在!劍路大喝一聲,飛身上前,右手抓起背上的木刀,左手跟著向前一揮,一塊瓦片打入暗巷,換來一聲輕呼,命中目標,卻是個女聲。
(女的?)劍路大驚,看來對方不只一人。他連忙收住腳步躍向一旁,手中的木刀卻同時受到重重一擊。劍路定眼一看,方才被他擲入黑暗的瓦片,如今已牢牢嵌在木刀柄上,離他握刀的手指不到一寸。
「我也只是說說,沒想到你還真打過來!」男聲笑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如何?」
「說的也是。不過你沒料到,我可沒小看你而單獨前來……」他忽然打住不語。細碎的耳語自一旁的屋內傳來。隨著腳步聲接近,搖曳的燭光也逐漸透出那在暗巷口的木窗。看樣子劍路發出的聲響已經隱其居民的注意了。
「原來你剛才大吼是為了這個啊。」暗中之人望著屋內閃動的燈火,笑道,「真不愧是緋村…劍心的兒子。我還挺想跟你交手的,如果有緣的話。」他留下一聲輕笑,在燈光照亮暗巷的同時離去。一名婦人出現在一旁的窗口,高舉燈火,朝外望去,卻只有單獨立在巷口的劍路。「搞什麼?」那婦人嘀咕幾句,離開窗邊,四週 再度化為黑暗。劍路直立不動,雙手早已握緊成拳,心情卻是無比的機動、興奮。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終於有厲害的腳色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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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2011-03-28
「等到京都…我一定…要罵他一頓……」火車上,薰翻了個身,喃喃自語,跟著又陷入夢鄉。劍心、彌彥、由太郎三人對看一眼,相視而笑。眾人昨晚回到東京,迎 接他們的卻是空蕩蕩的道場。薰急得和彌彥、由太郎跑遍赤別戶、小國診療所,甚至長屋一帶,到處尋找劍路,直到劍心發現被劍路夾在走廊木板縫中的信紙,推斷劍路可能已經先到京都,才把薰安撫下來,眾人也決定隔天馬上前往京都。火車在日落時分抵達,四人並沒有在路上耽誤太多時間,直接朝葵屋而去。
「你們也這麼快就來啦?」小操見到劍心等人,又驚又喜,她原本還以為劍路是耐不住ㄧ個人無聊,才來京都晃晃,不久就會回去。薰看到劍路,先前的不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劍心、彌彥都親身體驗過的憤怒。只見薰拎著劍路的耳朵把他抓上二樓,足足罵了半個時辰,才下來和大夥一起用餐。
「小操,蒼紫人呢?」晚飯中,客人陸陸續續進來,阿近、阿增不時離開座位去招呼,大黑和大白也回到廚房。小操匆匆扒了幾口飯,就要去幫忙,劍心連忙問她。
「你已經收到蒼紫的信啦?他在房裡,你吃完就趕快上去吧。來了位有趣的客人呢!」操神秘兮兮的補了一句。
「有趣的客人?」小操不說,劍心也猜不透,飯後就立刻上樓了。薰則是留下來幫忙。她丟給彌彥和由太郎幾個銅板,「沒事的話帶劍路出去逛逛,別太晚回來。」便把三人打發出去。劍心獨自步上二樓,走進蒼紫房內。
一如往常,蒼紫微一點頭以示歡迎,劍心回禮後,視線落在房內另一名男子身上。他莫約三十初頭,整齊的儀容,劍心對上他的目光,不由的一愣。眼前,瀨田宗次郎露出友善的微笑。
「我們好久不見了,緋村。」
「宗次郎?」劍心驚訝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待會再說,進來吧進來吧。」彷彿是主人似的,宗次郎笑盈盈的招呼劍心入座。劍心望向蒼紫。
「他有事要告訴你。」蒼紫道。
「那……你怎麼不直接來神谷道場?這樣就不用麻煩蒼紫了。」
「我睡過頭了嘛!」宗次郎笑道,「醒來時火車已經過東京了,我想就乾脆去一趟京都,反正我也好久沒回來了。」
「火車?」
「嗯。那次事件結束後,我就一路往北走,花了大概七、八年走遍東日本,中途還去了幾個離島。對了,說到離島……」
「瀨田,」一看宗次郎興致來了,就要和劍心聊起來,蒼紫立刻打斷他,「敘舊的話晚點再說,先講正事吧。我也想再聽一次。」
「說的也是。」宗次郎收起笑容,望著兩人,將他在北海道的所聞再腦中重新整理一次。畢竟,那已是近一個月前的事了。
狂風夾帶著飛雪掃過街道,吹得路人東倒西歪,好不狼狽。這是幾年來最冷的冬季,北海道首當其衝,隨著北風帶來的寒氣,幾天下來,大大小小的城鎮全都被白雪 覆蓋。宗次郎拉緊大衣,難得出來散步,一陣突如其來的風雪逼得他不得不回到室內。他走進一家居酒屋,老闆立刻迎上來。
「喲,瀨田,怎麼這麼久沒來光顧啊?」
「太冷了,懶得出門啦!」宗次郎笑道。
「說得也是,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天氣。」老闆道,「那,老樣子嗎?」
「嗯,麻煩你了。」宗次郎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幾口熱酒入喉,身子也漸漸暖了起來。店門再度被拉開,一陣凜冽的寒氣貫入,門邊幾桌客人不禁微微顫抖。兩名男子步入店中,要了瓶烈酒,幾樣小菜,便在宗次郎身後的空桌坐下。身材較壯的一人仰頭就是一口酒。
「該死的天氣,是吧?」那大漢道。他的同伴是個瘦子,隨口應了一聲,不語
「別不說話,講講那天的事吧?」那大漢替同伴倒了點酒,自己又灌了一口。「人應該順利請到了吧?」
「請是請到了,不過乾那傢伙的腦袋也挨了一拳。」那瘦子輕聲道。
「福澤那老頭也挺猛的嘛!」大漢笑道,「所以,現在就只剩那個緋村拔刀……」
碰的一聲,那瘦子一掌拍在桌上,霎時店裡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兩人身上。那大漢滿臉通紅,待四周聲浪恢復後,他才謹慎開口,音量也小了不少。
「所以,只剩緋村囉?」
「沒錯,就差他一個。」那瘦子冷冷的道,「不過還得等他去京都之後。」
「但那傢伙不是不好對付嗎?要是又扯上御庭番……」
「還不是霧那傢伙的主意。」瘦子嘆道,「為了私事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也不想想做事的是我們……算了,不提了。你快點喝喝走人吧,」
那大漢連忙把酒喝盡,夾了兩口小菜,就和瘦子匆匆離開。兩人前腳才跨出店門,宗次郎跟著起身。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聽到那個人的消息,雖然算不上至親好友,但 也不能放著不管,得瞧瞧他們在玩什麼花樣。宗次郎尾隨兩人步上大街,風雪已經減弱,混在人群中並不是難事,但那瘦子卻頻頻回望,宗次郎不敢大意,謹慎保持 距離繼續跟蹤。莫約十來分鐘後,兩人停下腳步,瘦子交代同伴幾句,便走進一家料庭。宗次郎啧了一聲,決定跟著那大漢。只見他在路上晃了一會兒,猛然閃進一 條小巷,宗次郎大驚,快步上前,探到巷口,那大漢竟已拔足狂奔,宗次郎簡短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觀看,他腳尖微墊,身影頓然消失。
奔馳於巷道之上,宗次郎已與風合而為一。縮地,以強勁腳力做出的超神速移動,習武之人所渴求的夢幻絕技。宗次郎與那大漢間的距離陡然縮短,眼看就能將他一 手擒住,豈料那大漢一個閃身,竟在被逮著的前一刻拐進另一條小巷,這可大大出乎宗次郎的預料,他抓了個空,待他穩住腳步,回探到巷口,那大漢已不見人影。
「被擺了一道啊……」宗次郎搔搔頭,也只有苦笑。那大漢看起來沒啥本事,八成只是聽他瘦子同伴的逃跑路線,偏偏就是這麼巧,給他溜掉了。人都跑了,懊惱也 沒辦法。宗次郎步回大街,此時他腦中所想的已不再是那大漢,取而代之的,是遠在近畿平原上的千年王城京都。往事浮上心頭。
「也該回去看看了……」
莫約一刻鐘,宗次郎講完自己的經歷,房內陷入沉靜。
「你又被人盯上了呢,緋村。」宗次郎輕聲道。
劍心點點頭,不語。
「要是我有抓到他的話,說不定還能問出個什麼…算了!」宗次郎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坐了這麼久,都還沒吃飯呢!恕我先失陪囉!」他開門離去。蒼紫睜開雙眼。
「不太友善了邀請呢。」蒼紫淡淡的道。劍心苦笑了一下。
「是啊。已經好一陣子沒發生了……」劍心道,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片刻,蒼紫逕行開口。
「現有的線索不夠,下定論還太早,不過我已經要大黑去和警署聯絡,那位『福澤先生』的身份應該很快就會查明。另外,瀨田當時所在的驛站鎮是在函館到江差的道路中段,我也託人順路去看看,是翁老的舊識,有消息會再傳回來。」
聽蒼紫報告似的一連串講下來,劍心愣住了。宗次郎抵達葵屋應該才短短幾天,蒼紫卻已經透過警察、朋友,將原本限於京都的情報網擴展至各地。御庭番眾依然如此可靠。
「謝謝你,蒼紫。」劍心道,聲音裡充滿感激之情。他一方面感謝蒼紫有效率的蒐集情報,一方面也對自己方才聽到消息後,因震驚而沉默不語的表現感到慚愧。過貫平靜的生活,原本銳利的直覺似乎逐漸消逝,不能在這樣下去了,劍心告訴自己,現在得全神貫注才行。
「還有一件事。」蒼紫啜了口茶後道,「昨天,劍路在來葵屋的路上被人襲擊。」
「被襲擊?難道是……」
「他們在對話中也有提到你,是同一匹的可能性很大。劍路並沒有受傷,你的事他也還不知道,對方並沒有用『拔刀齋』的名號稱呼你。」
劍心點點頭。自從和薰成婚、生下劍路後,他就不再承認過去的千人斬名號,偶爾有衝著拔刀齋的名字找上門來的,也全被彌彥打發回去,幾年過去,「神谷道場的 紅髮劍客」似乎已被人淡忘,取而代之的是那善於理家務事的緋村先生。至今,劍路依然不知道自己最崇拜的千人斬拔刀齋,就是那幾乎不曾使劍的父親。
「刻意不讓劍路知道,光是這一點就和以前來求戰的對手不同了。真讓人匪夷所思,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現階段什麼都說不准,對方的身份、目的都有待查證。你們就先住在葵屋吧,等事情有所進展後再做打算。緋村,你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最好別再跟這種事件扯上邊。」劍心點頭同意。
「對了,蒼紫,說到家人,你和小操……」
「沒什麼,還是一樣。」蒼紫頭一偏,淡淡的表示。劍心笑了。葵屋的大夥老早就想湊合蒼紫和小操,每次都和劍心一行人聯合說服兩人,豈料操卻在最後關頭彆扭起來:「現…現在這樣就好了嘛。」而蒼紫也是避而不談,眾人無可奈何,只好讓兩人這種曖昧的關係持續下去。
宗次郎在晚飯後回到房間,三人一直聊到深夜,直到一壺茶在也沖不出任何味道,才各自回房就寢。另一房的劍路、彌彥、由太郎早已入睡,劍心踏入自己的房內,桌前的薰立刻回過頭來。
「這次聊得特別晚呢。」薰笑道,劍心應了一聲,在墊被上坐下。
「薰……」
「嗯?」
劍心遲疑著,正考慮要如何開口,薰卻已經挨到自己身旁。「怎麼了嗎?」
「……好像又有人找上來了。」劍心緩緩道出剛才所閺,包括宗次郎的回憶,以及劍路遇襲一事。而過程中,薰都不發一語,靜靜傾聽。
「橫濱的時候也是?」劍心講完後,薰輕聲問道。劍心眨眨眼。
「是啊。妳看出來了?」
「那幾天你都心不在焉的嘛。那,蒼紫有說什麼嗎?」
「他已經有在調查了,要我們先留在葵屋,看看情況再做打算。」劍心頓了頓,「只是…這麼久了…我有點不知道要怎麼應對……」
薰笑著搖搖頭,溫柔的摟住劍心,「別擔心,我們就暫時呆在葵屋吧。劍心,大家都在,你用不著一個人面對。」
劍心沒有答話。短短一個晚上,他已經蒙受許多人的恩惠:大老遠趕來告知消息的宗次郎、統整情報的蒼紫,以及至始至終都支持自己的薰。他握住薰的手,輕柔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良久、良久……
「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男子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不禁嘆出這樣的詩句。即使是遠在大陸的上海,月,依然皎潔。他將目光移回書桌上,那些以中、英、日三種不同文字寫下的文件散落其上,男子陷入沉思。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道了聲請,一名青年步入房內。
「林先生。」
「是你呀,裕也。」望著進房之人,男子改以日語開口。「有事嗎?」
裕也上前,將一個信封放到桌上。男子笑了笑,「三天就這一封?」
「是的,照您的吩咐,其他不重要的我都打發掉了。」裕也道,只見男子將信封連同桌面上其他文件掃進一個黃紙袋。「您不看嗎?」
「算了吧。那些傢伙就是沒誠意,這生意不做也罷。你去告訴其他人,我過兩天再回去。」
「咦?」
「你那邊人手什麼的都還不夠吧?我得先幫你湊齊才行。」
「但是…這您吩咐其他人就行,用不著耽誤原本的行程啊。」
「比起國內,這邊的事才不能耽擱。裕也,別忘了我們的最終目的。」
「是。」
男子點點頭,再度望向窗外。裕也動也不動,等著什麼。只見男子嘆了口氣。「你明天就要動身了不是?早點休息吧。」
「是,您也是。」裕也大聲答道,一鞠躬,轉身離去。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和裕也見面了吧。男子暗想。無論如何,大陸方面已經搞定了,剩下就是回日本後的最後階段。而無論成敗與否,這都是最後一次了。
「事情太多,時間太少。」男子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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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2014-05-18
清早,朝陽透過紙門進入房間,灑在被窩裡兩人的臉上。劍心瞇起眼睛,微微轉身背對刺眼的陽光,他聽到薰發出一聲輕吟,落在妻子臉上的光線讓她的五官扭曲,只見薰嘟起嘴,一手無力的向前甩去,沒擋下礙眼的朝陽,反倒差點打在自己臉上,劍心笑了出來。即使已和薰經歷無數、過了這麼長的歲月,他有時還是會覺得妻子依然是當年那個少女,些許不穩重、淘氣,還會為了小事和彌彥、劍路鬥嘴爭辯,但卻始終站在他的身旁,劍心回想起多年前的那聲「歡迎回來」,有股想將薰擁入懷中的衝動,但恐怕此舉會驚醒薰,因此他僅是撥了撥薰額前的髮絲,把棉被拉高了些,讓陰影緩和妻子的面容,只見薰扭動身體,翻了個身,安穩的把頭埋進棉被。
劍心起身離開床鋪,動作卻不甚靈活,睡眠似乎沒有消除旅行及晚睡的疲勞,反而還加重了。是因為夢吧,劍心想。昨晚他有兩次驚醒,只因夢見年幼的劍路在人群中迷失,遍尋不著,他一方面擔憂劍路的下落,一方面害怕、不知如何告知薰,兩種情緒交錯讓他從床上跳起來,所幸沒有驚動身旁的妻子。另一次的夢境帶他回到幕末,他手持血淋淋、滿是凹痕的武士刀,冷靜完成任務,卻不知何去何從,只能如傀儡般任憑操作者擺弄,時代洪流如潮水般襲來,幾乎將他滅頂,他感到呼吸困難,慌亂中瞥見薰朝他伸出手,他連忙抓住,卻一把將她扯下水……現實與夢境連番折騰,讓劍心一夜難眠,他低頭嘆了口氣,發現正在更衣的自己竟把腰帶打成了死結。劍心苦笑,自己什麼時候變的這麼不中用啦?
紙門外傳來棉質襪與地板摩擦的輕柔聲響,隨即遠去,不像彌彥、由太郎毫不掩飾的自信步伐,也不似習慣急履的劍路,腳步聲的主人細心地壓低音量,看來葵屋的大夥已經開始為新的一天做準備。劍心終於戰勝惱人的腰帶,拉開紙門,離開房間前不忘隔空給薰輕輕一吻。
走廊另一頭的淡紫色身影應該就是操,她一如往常身著樸素的居家服,過去隨著靈活身形躍動的辮子,如今成了齊肩的短髮,劍心輕笑著,想起有年操自個兒大老遠跑來東京,只為了求薰教她如何把頭髮紮成好看的馬尾。
「這…這樣比較有女人味嘛!」操滿臉通紅,既彆扭又理直氣壯的口氣逗得大夥笑彎了腰,薰笑的尤其大聲,卻也沒讓操失望。說也奇怪,操束起一頭長髮,從正面看來卻有如短髮造型,更有種放蕩青年的帥勁,這可與「女人味」完全牽不上邊!不過大夥可沒講開,讓操自得其樂去了。
轉眼數年過去,操也逐漸透出成熟女子的風韻,卻嫌起長髮礙事,在葵屋忙東忙西不方便,一刀剪的乾淨俐落,只怕她早已忘記當初束起馬尾的真正原因了吧。
操繞過轉角,不經意回頭一瞥,恰巧與剛出房門的劍心對上視線,她立刻停下腳步,大力搖手。
「啊,緋村,早安。」
「早。」劍心對上操溫暖的笑容,目光落在她懷中的那疊帳冊上,這可奇了,平時都是蒼紫在管帳的呀。
「蒼紫今天不在嗎?」
「一大早就被『借』出去查案了。」操鬱悶道,「天還沒亮就來敲門,你說過不過份!還滿口『蒼紫先生』咧!一副跟我們家蒼紫很熟一樣,那些警察大人喔……」
「欸,多份收入也不錯,印象中京都這位禾木署長還挺大方的。」劍心應道。
「是啊,有錢是好,可那傢伙每次一借人就是大半天,查完案還要慶功吃飯,也不想想我們葵屋雖然只是小小一間料亭,忙起來也是要人命的!」
「這樣看來,下次不只要收諮詢費,還得請警署派兩個人過來支援囉。」劍心打趣道。
操哼了一聲,「兩個?只怕十個也抵不上蒼紫哥一個呢!」
見操講著火氣都上來,劍心不禁莞爾。雖然隱密御庭番眾早已宣告解散,但葵屋一眾「密探」的形象多年來深植人心,加上當年志志雄一派京都大火計畫時挺身率領群眾對抗,更是加深了人們的信賴,這幾年來除了民間的委託,也不乏警方上門求助。倒是操對蒼紫的來者不拒頗有微辭就是。
「他最近人好的也太嚴重了……」眼看操犯起嘀咕,劍心忍住笑,連忙插話。
「不過這樣一來,妳就有機會接觸帳務,能讓蒼紫大吃—驚了。」
操登時停下抱怨,兩眼發直,沉思了好一會,「嗯……這樣也不錯……總不能當跑堂小妹一輩子吧……」她ㄧ邊點頭一邊慢慢開口,又摸了摸頭,嘴角閃過一個羞怯的笑,接著猛一下大力拍了拍劍心肩膀,揚聲道,「就這麼決定!謝啦,緋村!」
劍心還來不及回應,操已經一個轉身,一蹦一跳地遠去。對於這種行動模式,劍心只能報以苦笑。
「啊!對了對了!」走沒兩步,操又回過頭來,「劍路也起來了,正在後面練劍呢。」
劍心揮揮手示意,目送操遠去。想想,自從來到京都,還没能跟劍路說上兩句話呢。
沿著長廊走去,很快就能聽到木刀劃破空氣的聲音。劍心在轉角處停下,不動聲色,倚著紙門,遠遠看著兒子那獨特的劍舞,垂在身側的手卻耐不住內心悸動,一隻手指已不自覺地配合劍路的攻守節奏抖動起來。
距離上一次看這套劍舞也有好一陣子了,劍路所使的依然盡是剛強的劍招。只見他誇張的大步搶上前,「唰唰」俐落但不使勁的兩刀,跟著矮身篡至「對手」身側,舉刀就是一陣猛攻,招招不離身前一尺,一打竟就是一分鐘,直到ㄧ口氣喘不過來才终於向側邊躍開,但劍路的腳步可沒因此停下,僅僅換一口氣的時間,他又再度搶攻,以迅捷的換位及大輻度揮砍緊逼對手。
劍心看著不禁微微皺眉,移動速度和走位的時機判斷不錯,但他依然輕而易舉地從劍路看似嚴密的劍網中找出數個破绽,這可不像平常的劍路,看來等會兒父子倆有得聊了。
劍舞來到尾聲,假想敵的攻勢似乎愈漸兇猛,逼得劍路連連倒退,但見他木刀抖動,一招竟直破中門,跟著在「對手」上、中、下盤各取一刀,轉眼反守為攻,一陣亂擊過後,劍路拉開距離,閃避「對手」攻擊的同時左手一抖,擲出不知何時被他拾起的石子,這暗器穿越庭院,正中劍心身旁的柱子。只見劍路高高躍起,木刀挾著破空之勢當頭劈下,在即將斬中地面的那一剎那,刀身急停反彈,隨著劍路蹬足扭身,一計逆胴劃開空氣,竟揚起一陣塵土,而地面更如同被木刀劃過似的,留下一道淺淺的半圓軌跡。待沙塵散去,劍路直起身子呈無為之勢,這才抬頭朝父親望來。
「早啊,爸。」
「早安。」
劍心上前幾步,在長廊邊緣坐下,但他知道劍路可不會輕易妥協,這會兒他正慢條斯理地伸展拉筋,絲毫沒有要和父親撘話的意思。劍心輕笑了一聲。
「你的暗器愈丢愈準了。」
「嗯。」劍路發出一聲近似嘀咕的回應,使勁把手臂向上伸到極限,把關節弄得啪啪作響,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有問過蒼紫叔。」
自己開口了,好的開始。劍心想。
「是蒼紫啊,我還以為是小操呢。她以前老抓著你說要教你功夫。」
「嗯……不過操阿姨不太適合當師父。」
「……給她聽到的話,應該會追著你滿屋子跑吧,你操阿姨腳力可不簡單。」
「嗯……」
「話說回來,你剛剛使的步子,也是蒼紫教的?」
「什麼?」劍路猛—下抬起頭,像是小動物受驚似的、防衛的瞪大雙眼。
「想對付長兵器的對手,大跨步、長揮刀的確很有用,你移動也夠快,剛才那樣進入對方武器攻擊範圍,配上亂擊是很好的想法。」
劍路輕輕哼了一聲。「講得一口好劍!」他冷笑道。劍心假裝沒聽到。
「但是想對付暗器或弓箭,又是另一回事。」
劍路再次抬起頭,卻又馬上心虛地把視線飄到一旁。
「想跟遠距離武器抗衡,多跑半步或多砍半分並不會產生太大的差別。」劍心輕聲道,「劍路,如果是因為前天的事,你那時……」
「太魯莽了,我知道。」劍路答的很倉促。
「教訓的話,你母親已經說過了。其實你應對得很不錯。那種情況下,造成短期戰的局面是很高明的做法。就算是幕末時期的巷戰,與其說是對決,其實也是拖延時間居多,一旦後援趕到,戰鬥多半會被迫終止。能掌握戰場的時間,讓時間站到對自己有利的位置,往往是成敗的關鍵。你那天的判斷真的很不錯。」
劍路又露出那種小動物受驚的神情,或許是壓根兒沒料到自己會受到稱讚吧,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前晚的事,你是聽蒼紫叔說的?」
「他有提過一點。不過我想聽你親自說一遍。」
「嗯……」劍路沉吟著,一屁股坐上長廊,「你想從哪裡開始聽?」
「由你決定。」
於是劍路開始陳述,從他步下火車,當時的時間、街道的狀況、抄小巷的原因乃至與不速之客的對峙,一講就是一刻鐘,其中還不乏劍路當下的想法與判斷,都遠比劍心從蒼紫那聽來的詳細許多。就如同過去在劍術比賽上,若是遭逢強勁的對手,父子倆總少不了一場「賽後檢討」,當然,劍路是不可能拉下臉主動詢問的,劍心每每都得尋機利誘、費盡唇舌才能讓兒子開金口,而切中要點之後就簡單多了,一旦開口,求好心切的劍路便會自個兒全盤託出,劍心再針對優缺點分析評論。縱使劍路向來看不起自己這個「見多識廣的嘴巴劍客」,但興頭上來時聊上一、兩個時辰也不是沒有,劍心自然也樂得有個指導兒子的機會,畢竟,這算是父子倆最親近的時光了。
「劍路,你知道你最大的失誤什麼嗎?」
「運氣不好。」劍路嘀咕道。
「這倒也是。」劍心笑道,「不過比較嚴重的是誤判對方的人數,這點是致命傷。那時……」
「那時暗的要命,誰知道他們有幾個人啊!」
「方法還是有的,而且你也做了。」
「我做了?」
劍心看著兒子瞪大雙眼,不再作聲,輕輕點頭鼓勵他回想。只見劍路緊鎖眉頭半晌,接著慢慢開口。
「你是指……暗器嗎?」
「沒錯。」
「那只是運氣好有打到,要是沒中或者被擋下,還不是沒用!」
「即便被擋下,至少你取得先機。至於中或不中,以後有機會可以嘗試複數的暗器攻擊,用數量彌補經驗,如果想再更深入,也能去跟蒼紫叔請教聽音辨位,他在這個領域可是高手呢。」
「也是,這樣倒比空談有用多了。」
劍心再次忽略劍路那略帶輕視的語氣,繼續開口道:「再者,暗器只是確認的手段,人數的線索可以從對話中看出一點端倪。在你被箭矢攻擊後,那男的說了句『別急著動手,就說不是來戰鬥的』,你誤以為他是講給你聽,其實是對他同伴說的,這樣至少能判斷出他不是隻身前來,再依此制定戰術,但你忽略了這個細節——而判斷錯誤在戰鬥或比賽中都是致命的——丟出暗器後馬上衝上前,所以才會遭到反擊。」
「照你這樣講,我連暗器都不用丟了,反正他自己說溜嘴……」
「當然不是,剛才說過暗器能先發制人,是個不錯的起始,但重點是接下來的動作,而你正面衝上去是另一個大忌。你已經知道對方用弓箭了,在他擁有距離優勢的情況下,就算是一對一,自保還是首要任務,因為不管步伐再大、揮刀再深都不會比較快。你當下該想的,應該是如何使用暗器造成的空檔。暗器並不只是單純的直線攻擊,除了能出其不意,靈活度也很高,它可以試探,可以誘敵,重點不在於擊傷對手,而是如何與其他策略搭配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暗器……靈活度……」劍路喃喃道,兩眼發直,顯然已神遊到意識深處與假想敵開戰了。劍心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薰知道自己竟是這樣「教訓」兒子,大概又免不了一頓牢騷,但誰不想望子成龍,儘管自己愛好和平,不希望愛子捲入打鬥紛爭,卻又無法壓抑對劍路實力日益精進的期待,著實矛盾。
只見身旁劍路雙足蹬地,身子倏地躍起,木刀送出,再次在庭院中舞了起來。只是這次在劍心眼裡,圍繞在劍路周身的木刀殘像,卻有如劍影刀光般刺眼,劃破空氣的呼呼聲,莫不是刀劍相交的鏗鏘?而血雨,正取代隨風落葉,緩緩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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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味道。
蒼紫輕輕嗅了嗅,林子裡清新的空氣夾著草香竄入鼻腔,卻混雜著一絲腥羶,彷彿他依然置身那大宅中,在那狼藉的書房、冰冷的屍體旁。
清早禾木署長登門造訪時,表情已經訴說一切:這次的事情很棘手。因此儘管操聞風而至,當著兩人的面發了頓脾氣,蒼紫還是堅持出門一趟。他花了幾分鐘安撫那女孩,答應她會在午前趕回葵屋幫忙,順便帶回幾樣可能需要的食材,接著拍了拍她的頭,道:「交給妳了,等我回來。」這才說服操回房多睡片刻。在操轉身之際,他瞥見她嘴角閃過一個羞怯的笑。
隨後他跟著署長穿越大半個京都,來到一棟地處郊區的別墅。別墅的主人似乎不勤於整理,四周雜草叢生,屋外爬滿攀附植物,令人幾乎看不出石製小徑和外牆上的華麗浮雕。室內則是被厚實的灰塵佔據,此時東方天空尚是一片朦朧的白,雲翳蔽日,宅子裡更添寒氣,充斥著不安的氛圍。鬼影在搖曳的燭火中躍上略微斑駁的牆面,幾名站崗的警察眼神飄移,彷彿不知視線該往哪擺,好不容易跟同伴對上眼,卻又像被臉上晃動陰影嚇到似的瞥到一旁。蒼紫不怪他們,接下這類看守工作的多半是新人,而任誰見到書房那場面都會不安。
蒼紫在署長的引領下繞了室內一圈,最後走進書房,別墅主人就呈大字型仰臥在書房中央的血泊中,兩眼死瞪著天花板,一柄短刀躺在他的身旁。狹小的室內佈滿刀痕,提燈、擺飾、各類家具東倒西歪,書本散落滿地,窗戶半掩,晨風肆意闖入,四散的書頁紛紛隨之起舞,署長皺起眉頭,幾聲大吼後,一個小伙子慌慌張張地跑進房間關緊窗戶,離開時還一個踉蹌差點撞上蒼紫,署長為此連連道歉。
「不好意思啊,蒼紫先生,那年輕人是臨時調來支援的,不懂禮數,實在抱歉,這年頭人手真的不太夠……」
「無妨。」蒼紫隨口應道,俯下身開始檢視死者。屍體還很新鮮,看來事發是午夜後不久,照室內的狀況看來,賊人應該是從走廊窗戶潛入,想摸進書房時卻和死者撞個正著,不得以才下手殺人,兩人打得可激烈了,而到底被偷了什麼還得等家屬來確認,至於我們為什麼知道這兒有人被殺,是因為有人來通風報信,還指名要找您來呢,蒼紫先生,您說這奇不奇怪!蒼紫一邊聽署長絮絮叨叨的報告,一邊把眼前所見記在腦海中,證物方面的發現就呼喚警員來處理,畢竟他只是來提供意見。勘驗完屍體後,蒼紫起身,目光掃視周遭,最後落向房間一側的書櫃,其中一櫃位置特別突出,上頭的書冊幾乎全躺在地上,櫃架上染著深沉的暗紅,房內他處也有不少散落的血跡,但沒那麼集中,蒼紫瞇起眼,在腦海中構築兩人纏鬥的場景,搖了搖頭,想起署長曾用「激烈」來描述死者與兇手的打鬥,激烈?或許只對其中一方來說是如此。
「到此為止。」蒼紫道,跨步離開房間。署長的小碎步馬上跟了過來。
「您怎麼看呢,蒼紫先生?」
「兇手至少有兩人,一男一女,男的使清國式長劍,女的不明。兩人不是潛入,而是與死者相約見面,但早有預謀要下殺手,死者手上的短刀也是他們帶來的,可以從這方面著手調查。兩人是坐馬車前來,離去時也是,不排除還有同夥,不過離開的痕跡顯示他們又返回京都鬧區,所以可能巢穴就在京都,或是還有其他目的……」
署長的筆在記事本上刷刷作響,蒼紫說著,邊往大門走去,豈料一個人影呼地從外頭竄進來,又是剛才那慌慌張張的小伙子,這次他可結結實實撞進蒼紫懷中。蒼紫一把穩住他,只見那小伙子頭也沒抬,就衝著身後猛做筆記的署長大喊:「署長,有……有快馬報告,說……說……」
那小伙子一口氣還沒喘過來,腦袋上已挨了署長筆記本一計,署長氣沖沖的吼道:「說什麼說,講清楚!對蒼紫先生禮貌點!」
「是……是……」那小伙子退了半步,深吸了幾口氣,這才站直身子道:「快馬報告,城內又發現命案,同樣是報案時指名四乃森先生。馬車在外面等了!」
署長的臉垮了下來。「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大清早的……你,去告訴站崗的弟兄,屍體安置好後就收隊,回署裡通知所有人加強巡邏!」
「是!」那小伙子大聲答道,行禮後轉身奔入別墅,行徑間還險些跌倒。
「好啦。」署長吁了口氣,把筆記本塞進口袋,「我們出發吧,蒼紫先生。」
蒼紫沒多說什麼,跟著署長跳上馬車,往城內疾馳而去。一路上,署長提了不少問題,但蒼紫鮮少開口,案情相關都已向署長報告過了,其他零碎的線索沒經過深入調察,一時之間也無法下定論,多說無益。原本蒼紫認為這只是單純的兇案,僅僅提供意見就夠了,但這時出現了第二起命案,而且還是指名他到場,這是否是兇手刻意所為?若是,其中必有什麼關聯,或許能以此串起那些失落的線索,也或許——不知為何,蒼紫直覺地這麼揣測——就跟劍路遇襲事件有關。
第二起命案現場簡單的令人意外:被害人坐在書桌前,一支箭矢貫穿他面前的窗戶,準確地嵌進他的眉心。房內沒有打鬥痕跡,沒有任何遭闖入的跡象,蒼紫繞著房子走了一圈,甚至攀上附近幾處居高臨下的房頂,想找出兇手曾經待過的證據,但全都一無所獲,現場唯一的線索就是那支箭。但就在他準備離開屋頂時,不經意的一瞥,他終於看到了,在兩條街外的一條死巷口,有著和命案大宅前相同的馬車軌跡。巷內足跡凌亂,卻也與蒼紫在大宅內外觀察的結果不謀而合:兩個人,一男一女。蒼紫立刻向署長回報,並請警員追蹤車痕,但他們卻嗤之以鼻。
「那巷子有多遠?中間還隔了好幾座屋頂哩!想從那一箭命中目標,您不覺得有點天方夜譚嗎?」警員不屑道,轉身離開。
「欸……你……」署長又是一陣「唉呀呀」,邊數落手下,邊忙著賠不是,「蒼紫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那人……」
「無妨。倒是署長,行兇的箭矢回收了嗎?」
「有有有!就在這兒。」
署長忙喚人取來證物袋,蒼紫掏出那細長的兇器,卻是一愣。那箭極為搶眼,箭簇到箭尾羽毛清一色純白,箭桿韌性極佳,甚至可微微折彎而不斷,箭頭造型更是獨特,原本應是三角形的薄鐵片,其雙邊竟被鑄成月牙般的弧形,如同一柄彎刀,這樣理應無法平順飛行,但蒼紫一眼就看出來了……不,應該說想起來了!箭桿上數個刻意切割出的凹痕及箭尾不對稱的羽毛,正是為了要平衡那造型獨特的箭簇,使之能乘著風勢,增長飛行距離。他怎麼會忘了呢?那晚劍路向他描述遇襲經過,曾特別提到射中木刀的那支箭,因箭形搶眼,劍路記的很清楚,也是這副模樣,他那時就該要發現的!
「署長,請容我先行離開。」蒼紫向署長道。
「咦?您要離開啦?但這案子……」署長一愣,不知所措起來。
「這案子最重要的線索是那支箭,我會先從這裡下手,查查它的來歷,有後續會再向署長報告。也請署長別忘了調查馬車的去向。」
「那早上那件……」
「同樣,現在無法下定論。先告辭了。」
不理會署長的追問,蒼紫逕自轉身離開。兇手在第一案留下誇張的現場和明顯的行蹤,第二案則刻意留下箭,甚至兩次讓他到場查案,如此張揚,無非是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但這一瞥實在太過微不足道,就算知道對方是衝著他——前御庭番眾御頭、四乃森蒼紫——而來,又如何呢?再者,如果真的是針對他,大可直接前往葵屋,又何必大費周章,大老遠地在一夜之間暗殺兩人?除非……暗殺才是首要目的,而他,僅僅是某人的目標,或許這就能解釋為何那箭矢會出現在命案現場。對,還有那支箭,那支曾攻擊劍路的箭矢,那支串起這兩件離奇命案及緋村劍心過往的箭,才是現在真正佔據蒼紫心頭的問題,他一直到實際看見才想起來,那箭,是出自御庭番眾人之手!在幕末的江戶,曾有約一小段時間,這種特製箭矢佈滿江戶城的大街小巷,但因過難掌控而沒落,最後完全消失。蒼紫僅有模糊的印象,時間點應是他就任御頭前後,他還依稀記得製箭者是某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工匠,但其他早已隨時間淡忘。而現在,他必須喚起塵封的記憶。
時間已近正午,蒼紫行過繁華的商店街,拋下喧鬧的人群,步上那座落在王城一隅的小丘。十多年來,這一帶並無太大變化,鮮為人知的小徑依舊被雜草覆蓋,道旁的樹木爭先往空中伸展,若不是日正當中、陽光能從正上方竄入葉隙,想一路筆直的走在這幽暗小道上可不容易。行過一陣,兩旁的樹林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山綠竹,隨風搖曳,竹葉肆意飄逸,為小徑鋪上一層翠綠的地毯。山路隨著山勢呈「之」字形向上,其後坡勢漸緩,小徑也來到盡頭,是一處能將千年王城全景盡收眼底的天然瞭望台,此處看似空無一物,但更往裡頭走,在竹林深處,有著一幢小屋,這便是京都御庭番眾「阿之地」。上次來到這裡,是數年前葵屋大掃除,那時大夥將一些舊時的裝備、文件轉移到這存放,包括幕末時期前輩們所寫的大小事年表,或許在裡頭能看出什麼端倪。
蒼紫登上山頭,喘了口氣,林子裡清新的空氣夾著草香竄入鼻腔,卻混雜著一絲腥羶,那是在連兩件兇案現場沾染上的?還是更久之前、飛濺於此的同袍之血?令人不悅的回憶頓時湧上心頭。
風愈颳愈大,帶來兩朵蔽日的烏雲,也捲起滿地落葉,蒼紫停下腳步,撥去黏上頭髮的竹葉,接著一腳向前踏,身形卻有如滑行般向斜前方竄出數尺,懸空的腳才踩上地面,身後「錚錚」兩聲,兩柄苦無就釘在半秒鐘前他所站立的地上。
「不賴。」嘲諷的笑聲如風般飄忽,令人捉摸不出發聲者的位置,但聽呼呼聲大作,幾枚暗器已欺到身後,蒼紫頭也不回,足底使勁,轉眼又橫移了一步,手裡劍落了空,消失在竹林深處。「聽音辨位?好!」那人喝道,這可讓蒼紫辨出偷襲之人的所在,他迅速轉身,右手探進懷裡,卻摸了個空。
「丟了什麼嗎?」笑聲與點點銀絲同時來到,蒼紫不加多想,右手自懷中抽出一只摺扇,反持疾舞,「啪啪啪啪」將近在眼前的利器全數擋下,但聽「噹」左側輕響,尋聲望去,一支苦無竟從側邊死角直逼而來,蒼紫狼狽避開,跟著又是「噹噹」兩聲,這回他可看到了,那人先後擲出軌跡相同的兩支苦無,但第二支擲出的力道卻遠超過頭一支,使之能從後方追撞上前方苦無,藉此改變前方苦無的行徑方向,如同在空中拐彎一般,那人手勁竟如此之巧!此時鏗鏘聲大作,暗器自四面八方襲來,蒼紫展開摺扇,將之旋成一團白影向前拋去,如盾般擋下前方攻擊,跟著雙手往兩旁一撈,抄下兩柄苦無充當小太刀,登時在身邊架起一張銀色密網,將周身近十枚暗器全數擊落。林中那人發出「喔」的一聲,蒼紫逮著這個空檔,兩手一擺,兩柄苦無就往發聲處擲去!林間兩點火星閃現,「鏘鏘」兩聲,攻擊被擋下,但已足夠讓蒼紫掌握對方的方位及距離,他挺直身子,緩步朝林中暗處那依稀可見的身影走去。
偷襲者沉默下來,不再出言相激,耳邊只剩竹葉沙沙聲,以及偶爾狂風掃過林間的呼嘯,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緊繃的氛圍,蒼紫沒有停下腳步,卻也不敢大意,已經太久了。上回他與人兵刃相接是何時?自己竟遲鈍到被人摸去了隨身忍具包也沒察覺!當下不再多想,伸展所有感官去感知周遭的一切,對方的身份、目的,只要逮住眼前這人就能知曉!
對方跟自己幾乎同時展開行動!一支苦無以一髮之差略過蒼紫左頰,所幸他搶先一步施展行雲流水,蒼紫明白他已踏入暗器最有效的攻擊範圍內——對方正是在等這一刻,之後的攻勢只會愈來愈犀利,當下改以橫移取代直線前進,以那人為中心繞圈並縮短距離,而那人似乎也知蒼紫的意圖,鏢鏢狠辣刁鑽、都往頭臉要害或難以防禦的雙腳招呼,所幸蒼紫總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過。轉眼距離那人已剩數步之遙,蒼紫看準他換氣時身手一緩,抄下迎面飛來的手裡劍就反手擲出,對方顯然沒料到這一手,笨拙的撲到一旁,蒼紫立刻箭步搶上,一手鉗子般扣著那人後頸將他按倒在地,一手撈起落在地上的苦無,低頭望向那人側臉,不由得一愣,眼前的面容竟是早上在大宅中那年輕警員,那名冒冒失失的小伙子!
「是你……」蒼紫嘶聲道,想起這傢伙曾兩次試圖衝撞他,忍具包就是在那時被偷走的嗎?
「是,也不是。」那人道,一句話還沒說完,聲線竟起了微妙的變化,原本青年人稚嫩的嗓音,轉換為渾厚、磁性的聲調。蒼紫看見他嘴角揚起一個微笑,「風停了。」
蒼紫皺起眉頭,一個嗡嗡聲竄進他的耳裡。那聲音如蚊蟲振翅般極小,但非常規律,而且逐漸朝自己接近,蒼紫立刻環顧四週,但別說暗器,連個人影也沒有,一時之間蒼紫竟不知如何應對,但聽那聲音呼地消失,破空的呼嘯取而代之,蒼紫當下明白過來:是箭,上方!一抬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空白!無巧不巧,正午的陽光就在風停的這一刻自雲層中透出,為那幾乎呈垂直落下的箭矢提供最佳的掩護,蒼紫反射性的舉手往眼前一擋,跟著一陣熱辣的劇痛自左肩上傳來,箭矢撞擊肩胛骨的沉悶聲響傳進耳中,蒼紫整個人往側邊傾倒,跌坐在地上。
眼前,那人緩緩起身,堆滿笑意的面容竟有些歪斜扭曲,彷彿皮肉已無法附著在骨頭上似的,只見他兩指插入下顎與頸部交接處,向上一扯,硬生生將整張臉皮撕下!蒼紫看著那肉色薄膜飄落,那人解除易容,偽裝之下的左半張臉毫無異狀,甚至可稱的上俊美,但右半邊的皮膚已不復存在,發黑的肌肉糾結在一起,頰上一個黝黑的窟窿,隨著嘴角牽動一開一合,灰白的牙齒隱約可見。如此駭人的面貌,蒼紫卻是無比熟悉。
「好久不見,四乃森。」那人道,「我終於找到能駕馭那種箭的人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銀白色面具,覆上右半邊臉,接著手一抖,亮出一支苦無,「再見。」
蒼紫一手撐地想起身,中箭的左臂卻一陣痠麻,無力感自傷口逐漸蔓延到全身,就連視線也開始模糊!只見那人微微一笑,揚起手,苦無就要擲出,呼地兩道白光劃過兩人之間,逼得那人倒退一步,蒼紫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自小徑方向傳來,以及那人輕輕嘖了嘖舌頭,隨後強烈的睡意襲來,兩眼一黑,在意識即將消失的前一刻,傳進耳裡的是一聲熟悉的嬌喝。
「蒼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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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感:
齋藤說:十年,用嘴巴說不過是兩個字,但卻是一段如此漫長的歲月…
劍心回:是啊…這麼長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腐敗了。
當初看來帥氣的漫畫台詞,現在卻是充滿感慨啊……一轉眼就是十年過去了,回頭看那時天馬行空的自己,現在是不是也腐敗了呢……不過終究是給我生出來了啊!!!!而且原本大綱只有 劍心VS劍路 + 蒼紫VS箭 這兩段,沒想到愈掰愈多,莫名其妙變成兩幕的篇幅這……猛一看還挺有成就感的呵呵~~只希望看的人不會覺得太過冗長。至於接下來嘛…我們十年後再見(誤)!
算是題外話,這整篇應該有近九成都是在公司閒(ㄇㄛ)暇(ㄩˊ)時,在手機上一個字一個字刻出來的…最後才用電腦校閱排版,因為我很不喜歡呆坐在電腦前等靈感,從以前打個幾百字心得就要坐上整個下午…只能說行動工具的發明實在太偉大了!
2013.08~2014.05.08
第四幕
2015-01-13
「燕:
劍路人在京都,平安無事。
這個禮拜辛苦妳了,心彌那小子沒闖禍吧?叫他乖乖的,回去時再給他買個京都八橋。妳上次說葵屋對街的烙餅不錯,我也一併帶些回去吧。
我們可能還會在京都待一陣子。蒼紫前兩天不小心傷到手,碰巧又有事要出一趟遠門,大夥不放心,所以請劍心陪同。小薰跟劍路會留在葵屋幫忙,我……」
抖動的筆尖停頓,在信紙上留下一滴逐漸暈開的墨痕。彌彥搔了搔頭,在腦海中不斷重組辭彙,這封信得字字斟酌,萬一惹得燕不高興,他回去就有罪受了!他終於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提筆往硯台移去,豈料手一滑,整支筆頭全吃進墨水中,彌彥連忙抬手,力道又太猛,衣服上登時多了兩頂烏雲,彌彥吐吐舌頭,這下又會被小操念了,而且給他這麼一忙,方才好不容易想好的一套說詞又不知飛哪去,只能瞪著大半空白的信紙猛噴鼻息。
「寫好了沒?我要出門了!」房門外傳來由太郎的呼喊,不等彌彥回應,聲音的主人隨後也來報到。只聽紙門唰的被拉開,噔噔噔三步併兩步穿越房間的腳步聲,轉眼由太郎的下巴已擱在彌彥的肩頭。
「我來看看……噗!咳咳……咳……」由太郎忍俊不禁,邊笑邊咳,「你……你寫了老半天就這兩個字?」
「你這傢伙……」彌彥白了他一眼,望向牆角一堆廢紙團,他寫的才不只這兩個字,寫的可多了!只是……唉……彌彥撇下毛筆,「算啦,不寫了!」
「說什麼呢?來,拿來!」由太郎手一撈搶下紙筆,接續著彌彥的筆跡寫下:「我……愛……妳……I……love……」
「別鬧了!」彌彥喝道,一把抓去欲奪回信紙,豈料由太郎一個矮身從彌彥揮舞的臂下鑽過,如風般一溜煙閃到房間門口,彌彥竟連他的衣襬都沒摸著。
「Y-O-U!好了,認命吧。」由太郎騰空寫完最後幾筆,笑嘻嘻地把毛筆拋還給彌彥,一腳踏出房門的同時邊用單手俐落地折好信紙、塞進信封,邊扯著喉嚨往外喊:「宗次郎,好囉!出發吧。」
「那條臭泥鰍……」彌彥嘀咕。由太郎這傢伙,劍技不算特別突出,經驗也遠遠不足,偏偏就是腳力比他強,靠著一雙快腿曾讓他在練習賽中吃盡苦頭,再加上個宗次郎,恐怕是劍心出馬也搶不回那封信吧!彌彥連連嘆氣,一屁股坐回地上,手托著腮幫子,瞪著牆壁發愣。
時值冬春交替之際,午後的微風自敞開的紙門滑入室內,和煦的氣息挾著一絲暖意,令人昏昏欲睡。在葵屋忙了一上午,切菜端盤招呼客人,竟是比練一整天劍還要累人!彌彥打著呵欠,思緒飄盪,又想起東京家中的妻小。這個時間燕應該還沒下班,不過下午時分總是比較清閒,或許她正捧著杯茶,邊與赤別戶新來的女孩聊天吧。心彌這會兒大概在道場揮汗練劍,那小子從小追著劍路的背影跑,縱使遠遠不及,興致卻也沒稍減半分,這次劍術比賽他年齡太小沒法前去,還為此失落了一陣呢。彌彥在心裡描繪起兩人的身形,不禁感到一絲愧疚,一趟遠行才剛回來,怎知又碰上另一趟,行程之倉促,根本沒閒暇多陪家人。回想那晚一行人結束賽程回到東京,彌彥連家門都沒踏入,就因劍路不告而別而四處奔波,只得先請弟子捎個口信給小燕,等真正返家,已是午夜過後了。
「回來啦!辛苦了。」彌彥才拉開門,燕已經在玄關招呼了。她一手接過彌彥的行李,一手遞出一條熱呼呼的毛巾,轉個身又是杯熱茶奉上,彌彥措手不及,噗哧一聲笑出來。
「我說妳呀,也先讓我坐下吧。」
燕臉微微一紅,笑容倒也沒減少半分,她把茶塞進彌彥手裡,換回熱毛巾,輕輕幫他擦拭臉頰。
「劍路還好嗎?」燕問道。
「那小子應該是跑到京都去了。」彌彥道,「蒼紫寫了封信給劍心,請他跑一趟葵屋,劍路大概閒著無聊,看完信竟然就自個兒跑過去了。好在路上巡邏的警察碰巧認得劍路,看他背著行囊不大對勁,先跟新市報備,新市也真夠義氣,派人跟著那小子,確定他有安全離開,不然我們就是找破頭也找不出個頭緒哩!而且憑劍心一番推論,要說服小薰恐怕也不太夠力。」彌彥邊說邊搖頭,脫去草鞋綁腿走進屋內。燕長吁了一口氣。
「太好了,沒事就好……真多虧了新市先生呢。」
「嗯。心彌呢?這幾天沒鬧脾氣吧?」
「沒有,而且還比平常更認真呢,一回家就累的呼呼大睡了。」
彌彥輕笑,「看樣子不能比賽真的有點刺激到他了。」
「是啊,所以你呀,明天多花點時間陪他練習吧。」燕笑道。
「說到這個……」彌彥遲疑了一下,「明天恐怕又得跑一趟京都了。」
「咦?」
「還是得先確認劍路平安無事啊!而且蒼紫這次來信,有種事態緊急的感覺,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了,我有點擔心劍……」彌彥打住不語。眼前,燕的笑容緩緩自頰上滑落,墨黑雙眸散發出的光彩隨之消散。彌彥暗罵了自己一聲。
「不會去太久的!」他忙道,「只要知道劍路沒事,薰應該會急著回來開課,劍術大賽時不少人出狀況,總成績是不錯啦,但她看比賽可是看得殺氣騰騰,失誤的傢伙之後可有得受了……我應該也會被唸一頓……」彌彥低聲補了一句。他瞥見燕一閃而逝的笑意,但隨即又重回烏雲罩頂般的鬱悶神情。
彌彥繼續道:「劍心的事也是,有蒼紫在,一定很快就能解決,不會有事的!而且雖然由太郎也堅持要跟去,但道場的大家都還在,薰已經請東谷、禾九他們幾個老徒弟暫時代為帶領其他弟子,所以心彌也能照常去練劍,新市也答應會不時過去幫忙……」
燕微微頷首,折起那已失去溫度的毛巾,步入廚房。彌彥一口喝乾涼掉的茶,想追了上去,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喪氣的坐到爐火邊。紅黑的炭火僅存些許餘溫,恐怕不足以用來取暖,彌彥撥了撥炭灰,想起身去取點木柴,但覺肩頭一沉,燕已來到他的身後,一手拿著勺子碗筷,一手就拎著小綑柴薪。她在他身旁坐下,先給爐火添了細枝,接著打開懸在上頭的鐵鍋鍋蓋,輕輕攪拌,肉香與蔬菜的甜味頓時溢滿兩人之間的空氣,彌彥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餓。他一連吃了三大碗,而燕僅是靜靜坐著,見他碗底朝天,接過,添滿,遞回。二人始終無話。
「……我吃飽了。」彌彥輕聲道。
燕點點頭,拿過碗筷,提起幾乎見底的鐵鍋往廚房走去,邊道:「衣服脫了吧,我先拿去泡水。還有帶出去的道服也拿出來。」
彌彥應聲,站起伸了個懶腰,脫去上衣、腹布,走到一旁解開行李,暗㤔等會兒要怎麼安撫燕,早知就學學由太郎,到哪都買點紀念品,當下用不上也備不時之需嘛!想起由太郎曾理直氣壯地這麼說著,大談在德意志見識到的男女情事,燕那時可是羞到抬不起頭,就連已為人母的薰也是紅著臉,卻不斷與同樣滿臉尷尬的劍心交換曖昧的視線。彌彥自己倒是不以為然,洋人是洋人,我們是我們,豈可混為一談?該有的矜持還是要有……
腳步聲踏到身後,彌彥連忙收回心神,轉身遞出衣物,一個熱呼呼的東西卻「噗」地撞進他懷裡,低頭一瞧,卻不是燕是誰!
「燕,妳……咕哇啊!」彌彥才正要開口詢問,見燕小嘴一張,雙脣竟狠狠吻上他的心口!彌彥痛的怪叫一聲,險些向後栽倒,燕卻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她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紅咚咚的臉就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一個深紅的齒印夾在兩人之間。
「劍術比賽有沒有受傷?」
「啥……沒、沒有!」
「去京都要去多久?」
「十天半月……最多兩禮拜!」
「要吃飽。」
「知道!」
「不要隨便跟人動手。」
「是!」
「記得寫信回來。」
「好!」
「看心彌喜歡什麼,給他帶點……」
「沒問題!」
「……」燕輕咬下唇,猶豫著什麼,彌彥沒放過這個空檔,連忙插話。
「別擔心了,燕,妳……」他拍了拍燕的肩膀想安撫她,卻發現燕的衣服比方才寬鬆的多,腰帶不知何時已被解下,內襯、褻衣也不翼而飛,但已來不及了,輕薄的布料自燕肩上滑下,燕上前半步,半身前傾,炙熱肌膚的觸感自胸前傳來,燕的臉上、身上竟有如沐浴在夕陽中一般,透著一層迷濛的紅潮。
彌彥發現自己正數著她的心跳。
「剛才說的,你都會做到?」燕輕聲問。
「……會。」
「保證?」
彌彥點點頭。燕抿起嘴,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臉又靠來,彌彥只知她又要「動口」,瞇眼向後縮動,但覺胸前一熱,燕的小嘴再度封住他的心口,溫熱雙脣與濕潤的舌尖顫抖地覆上方才的齒痕,燕輕輕吮著,一滴唾沫自嘴角滴落,滑過他的胸膛、腹部,混著汗水,最後溶在兩人身軀相交處。
爐火正旺,劈啪作響,撒出些許火星。
彌彥無法忘懷那晚纏綿。無法用任何言語、文辭形容。
就如同他無法將這次一連串事件轉換成文字寫入信中。
「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想什麼去啦?老婆嗎?」
「啥……什麼?」彌彥跳起來,轉頭一看,操不知何時摸到房裡,正笑吟吟地盯著他瞧。
「欸你……」彌彥白了她一眼,自己剛才的反應分明是不打自招。「摸魚!不用顧店啊?」他回嘴道。
操點頭,「暫時休息。蒼紫哥醒了,來吧。」
彌彥連忙起身,隨著操步出房間,兩人在走廊上並肩而行。
「比昨天早多了,麻藥快退光了吧?」彌彥道。
「好像還是不能講話……箭頭上抹的可是御庭番眾的秘藥,要不是配方還留著,那蹩腳大夫哪看的出什麼所以然?」操沉著臉,走得飛快,彌彥逼自己跟上她的腳步。
「還好那天是輪妳去買菜,換做別人恐怕沒法察覺蒼紫被跟蹤。」
「哼,那傢伙易容太久,臉皮都要掉下來啦,穿著警察制服還鬼鬼祟祟,想也知道有問題!」操講得咬牙切齒,「那個渾蛋,叛逃就算了,竟然還對蒼紫哥下毒手……」
「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彌彥問道,但見操搖搖頭。
「只知道是以前的同伴。前輩們的紀錄上是有製箭者的姓名,只是八成是假名吧,御庭番眾原本就多以外號相稱,現在想想,我也從來沒問過阿近、阿增她們的本名呢。」
「保險起見,還是通知警方一下,畢竟關係到兩件兇案,說不定他們有掌握什麼線索。」
「你怎麼跟緋村愈來愈像啦!小心翼翼的。」操嘆道,「那晚蒼紫哥一清醒,馬上就寫信給署長了,裡頭就有提到『霧久』這個名字。我是只有瞄一眼啦,不過都三天了還沒點消息,那些警察大人真的很不可靠!」
「翁老那邊呢?難得他親自出馬,會不會已經有頭緒了?」
操搖頭,「還是一樣,追到東京的武器黑市就斷了,期間應該轉了不少手,想找製作箭矢的源頭恐怕不容易……老爹也真是,這種事情交給別人去辦就好,自己都一把年紀了還出遠門……」說著,操嘆了口氣,「還是只能等蒼紫哥開口了。」
「放心,那傢伙的恢復力一向很驚人……」彌彥打住,偷瞄了操一眼,後者卻沒因他稱蒼紫「傢伙」而不悅,這可不像平時的她呀!
彌彥想也沒想,一手就往操後腦拍去。
「你幹麻啊?」
「別想這麼多!御庭番眾的毒又怎樣?我就中過,還不是過個一天就活蹦亂跳!」
操一愣,「你中過……?」
彌彥點點頭,指著右前臂上一處圓點傷疤。
「……毒鏢?」操問。
「毒鏢。而且是要命的毒。」彌彥道,「也是足以擊潰回轉式機槍的毒鏢。那些傢伙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頓時,操的表情變得五味雜陳。
「相信蒼紫吧,那傢伙沒問題的。」
「……還要你說!」操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但向前踏出的步伐似乎有力了許多。
「我絕對不會再莫名其妙失去家人了。」她輕聲道。
彌彥點頭應和。操眼裡閃爍的堅強絲毫未減,一如當年為了蒼紫跑遍全國的那個少女。長久以來,彌彥一直認為操對蒼紫盡是幻想般的愛慕,對此頗感不以為然,也因此當操不願接受大夥的好意撮合時,他更是滿腹不解。而後時光流逝,等自己終為人夫人父,看著心彌一天天長大,他突然能理解操的想法,能理解那能讓你總念著一個人、為他賭上一切的情感,或許夾雜著愛情吧,其質卻與之相異,且更為深入;彌彥在神谷道場首次被這種溫暖擁抱,燕與心彌帶來的則更為強烈,現在想想,操所追尋的應該也與之無異吧?家人……彌彥忽然想起那封信,那封被由太郎打斷的家書,其後續,他大概知道要怎麼寫了。
「你啊……三次。」兩人來到蒼紫房前,操突然冒出這一句。
「嗯?」
「你剛才說了三次『傢伙』吧?」
「呃……那是……」
「得寸進尺!」
彌彥支支吾吾,還來不及解釋,操一腳已經狠狠踢上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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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
劍路蹲在庭園一角的草叢裡,看著彌彥叔和操阿姨一路走近,興奮的微微顫抖,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就差最後一步,謎底終於就要揭曉!
回想這三天,自蒼紫叔莫名其妙受傷昏迷以來,劍路完全被排除在大人們的談話外,他們總是趁他在外場幫忙或是外出時,一群人聚在蒼紫叔房內,一見他來又匆匆解散,起初劍路並不在意,受傷嘛,擔心也是正常的,但大家表現得實在太反常了!不是避而不談,就是乾脆閉嘴裝傻,就算白癡也會察覺事有蹊蹺!劍路再仔細一想,說蒼紫叔是意外跌倒撞到頭本身就很可疑,他打死也不相信堂堂江戶城御庭番眾御頭竟會因這種小狀況就昏迷不醒,受傷應該是真的,但絕對不會是因為什麼腳滑跌倒,那麼又是為什麼不讓他知道呢?
於是昨天一整個上午,劍路不斷找藉口「經過」蒼紫叔房間,希望能溜進去一探究竟,無奈近阿姨和增阿姨幾乎全天候輪流守在房裡,謝絕一切「未預約訪客」——劍路倒覺得是在針對自己——程度堪稱銅牆鐵壁,竟連從門縫窺探的機會也沒有!忙了半天徒勞無功,劍路索性翹掉中午在葵屋的幫忙時間,躲到屋頂上對著房門乾瞪眼。
「你也在想法子嗎?」瀨田宗次郎不聲不響地來到他身旁,開口問道。
「……你說呢?」劍路草率應了聲,頭也沒回。他對這名總是笑臉迎人男子沒多大好感,他雖是父親跟蒼紫叔的舊識,但從他們言談間卻感覺不出幾分親近,那如盾般防衛性的微笑也讓劍路不大自在,甚至有點兒……不寒而慄,天知道他在盾牌後面藏了什麼。唔,更不用說現在還多了招神出鬼沒。
「哎呀,你不打算過去嗎?」瀨田又道,「有點危險了欸?」
「你是在說什……」劍路不耐道。一陣微風拂過,吹亂了他的頭髮,劍路煩躁地撥開瀏海,轉身想質問瀨田,身後卻空無一人。劍路呆住,難道自己打起瞌睡、做起夢來了?他困惑地收回目光,視線彼方的蒼紫叔房前卻多了個身影,正是方才還在他身旁的瀨田宗次郎!
劍路張大嘴巴,這裡裡蒼紫叔房間少說五丈,還不算屋頂的高低落差耶!那傢伙是怎麼……?只見瀨田一手掛在走廊屋簷的橫樑上,一腳使勁蹬著旁邊的柱子,就這麼懸在半空、不上不下、笨拙的掙扎了幾秒,然後一屁股跌坐在長廊上。劍路回過神,連忙翻下屋頂,也不顧落地時為了緩衝、身子翻滾一圈而沾滿沙塵,直往瀨田奔去。
「你怎麼做到的?」他劈頭就問。瀨田一臉疑惑。
「別裝傻!你剛剛……」
「咦?啊!你說那個啊!」瀨田先是一愣,接著笑嘻嘻的開口,「你仔細看這裡,柱子上有個小凹痕對吧?腳踩在這裡,用力一跳,手就能勾到橫樑啦!然後腳再翻上去……」
「我不是說那個……」劍路氣急敗壞,匆匆打斷瀨田,結果被口水嗆到,咳嗽連連。
「喔,這孩子嗎?」瀨田攤開手,劍路這才發現他懷中抱著一隻小貓。「這孩子爬到天花板上去了。你看橫樑旁那塊側隔板鬆開了,有個間隙,牠八成是迷路不小心鑽到天花板上頭,結果下不來啦。成天喵喵叫,吵到四乃森就不好了,掉下來更危險,所以我就爬上去把牠救下來囉。你剛才不是也在想辦法嗎?」
「不是!我是在問……等等,你剛說天花板上……?」
「是啊,其實上面空間還不小,小動物不用說,要藏個人應該也行的,不過得先挪開隔板擠進去……嗯,小孩子不成問題吧?」
瀨田意味深長的補了一句,劍路沒回話,事實上,他連瀨田是哪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就連稍晚母親因他偷懶沒去幫忙及弄髒衣服而大發脾氣,劍路也是唯唯諾諾、嗯嗯啊啊的敷衍過去。被唸個兩句又如何?他可終於有辦法掘出大夥隱藏的秘密啦!
於是這天劍路特地起了個大早,提前完成所有母親交代給他的事務,打掃、跑腿採買、甚至跑進廚房主動幫忙洗菜切菜,用餐時段時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歡迎光臨」喊得比誰都大聲,這果然逗樂了母親和阿姨們。當劍路累的半死、癱坐在樓梯間喘氣時,母親笑吟吟的走來,宣布他下午放假,晚餐時間記得回來幫忙就好。劍路忍住雀躍的心情,直到母親消失在轉角才跳起來發出無聲的歡呼,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爭取休假多少要靠點運氣,不過接下來就是憑本事了!
劍路在大街上閒逛了好一會兒,確認老媽沒有派「密探」跟蹤他後,立刻拐進小巷繞回葵屋後方,翻牆而入,這裡正對著蒼紫叔的房間,劍路將四肢動作的幅度收到最小,以蹲姿移動到草叢中,還不忘一面回頭掃去足跡。此時一陣吵鬧聲傳來,劍路連忙停下動作,循聲望向走廊另一頭,只見由太郎叔輕巧地躍出彌彥叔的房間,手裡揮舞著什麼,那是……信封嗎?
「宗次郎,好囉!出發吧。」由太郎叔喊道,瀨田宗次郎就在轉角處搖手回應。劍路縮動了一下,是錯覺嗎?瀨田似乎往自己的藏身處瞥了一眼。
看著兩人離開,劍路猶豫起來,該現在就行動嗎?兩個人外出就少了兩個被發現的風險,但他們能自由活動也表示葵屋的整理結束了,隨時會有人來。他估算整個行動的時間,少說也要三分鐘——這是一次成功的狀況——而且不能發出聲音……劍路輕咬下唇,今天整個中午都沒見到父親人影,他說不定已經待在蒼紫叔房裡了,至於其他人,彌彥叔和操阿姨不用說,近阿姨跟增阿姨至少會來一人,黑叔白叔應該是留在店裡,母親的話……機會是一半一半吧,這樣算算少說還有三個人,加上密談開始前房內人離開的可能,再等等吧!
果然,幾分鐘過後,操阿姨和增阿姨捧著涼水盆和藥湯先後來報到,應門的正是老爸,劍路一邊暗喜自己預測正確,一邊又拼命安撫高漲的情緒,方才兩人進房時手持湯水,無法順手帶上門,此時紙門半開,好想溜去看一眼啊!
一聲驚呼從房內傳出,緊接著人聲喧雜,彷彿發生大事般,裡頭一下子騷動起來,劍路只隱約聽到「……沒事吧」、「……吃藥」,但聽操阿姨喊了聲:「我去叫他,馬上就回來!」她奔出房門,直往彌彥叔房間跑去,不消兩分鐘,兩人出現在走廊那頭,邊走邊輕聲交談。
劍路看著兩人走近,屏住氣息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無奈距離太遠,單憑嘴形也辨不出個意思來,但操阿姨面色凝重,腳步飛快,彌彥叔也是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兩人走到房前,又低聲說了什麼,操阿姨突然原地彈起,身形一扭,一記後旋踢直擊彌彥叔臀部,痛的彌彥叔哇哇大叫。
「憤怒的怪鳥踢!」操阿姨怪叫。
「幾歲了還玩!」彌彥叔怒吼。
劍路傻愣在原地,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眼看操阿姨又是兩腳補上,彌彥叔這回倒沒辜負活心流「代理師父」之名,矯健地閃了過去。操阿姨調皮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彌彥叔平日在道場總一臉嚴肅,訓起人來更是有如阿修羅降臨,誰知道這會兒竟像個小孩兒一樣在走廊上打鬧,玩起什麼「怪鳥踢」!劍路一手死命摀住嘴,憋笑憋到全身發抖,只差沒暴露行蹤。廊上兩人又鬧了一陣,父親才從房中探出頭來招呼他們進去。紙門唰地帶上。
劍路笑歸笑,面前的情況倒還是有放在眼裡。他一見紙門關上,立刻站起身來,手腳並用爬上身旁那棵樹。他昨晚模擬整個行動流程,為免在庭院留下腳印,想在不被發現的狀況下來到房前,要嘛就是從屋頂翻下走廊——但在上頭無法掌握廊上狀況,而且實在沒啥挑戰性——要嘛就是從這樹躍上走廊;劍路幾乎想都沒想就選了後者,這不是有趣多了嗎?他攀至樹梢,踩上一根較粗的枝幹以便施力,望向他的目標,此刻他正對著長廊末端,眼前的走廊似乎變得有些遙遠……劍路在自己腦袋上敲了兩下,收回心神,不加多想,深吸一口氣後縱身躍出!
一瞬間,劍路笑開了。凌空飛躍的快感遠遠超出他的想像,他有如飛鳥振翅般展開雙臂,讓初春和煦的氣流挾著衣袖,乘風翱翔——儘管只有短短那一瞬間。
在空中短暫的停滯後,他開始下墜,這可就沒那麼好玩了!劍路全神貫注,看著走廊以驚人的速度朝他逼近,他發現自己並非直線往目標而去,墜勢漸增,前進距離卻遞減,眼看自己就要以半步之差落上庭院沙地,劍路兩手向上一撈,勾上走廊最末端的橫樑,順著墜落之勢向前盪去,在擺盪極限之時鬆開雙手,雙膝後縮,順勢一個後空翻,兩腳已穩穩地踩在廊上。
劍路花了半秒穩住身形,隨即向前奔去。方才為了爬樹方便,他已將鞋襪脫去揣進懷中,此刻跑起步來毫無聲響,轉眼瀨田昨天攀爬的樑柱就在眼前,劍路飛身躍起,手抓橫樑、腳蹬梁柱,一個扭腰翻身伏上屋簷與橫樑間的那小小間隙,他微喘一口氣,謹慎的移開隔板,開始把身體擠進那窄小的入口——這部分是最為困難的,此時他的位置幾乎就在房內眾人的正上方,劍路已能微微聽到父親沉穩的嗓音以及蒼紫叔的微弱囁語,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簣。
他終於完全鑽入,正如瀨田所說,天花板上空間不小,但大多為陰影及灰塵所覆蓋,因此劍路寧可蜷曲在邊緣,一方面怕中央老舊木板承載不住他的重量,一方面也因此處有些許光線和新鮮空氣能透過隔板,再說挨著出入口,要離開也方便的多,是謂「進可攻,退可守」!
劍路沉下心來,側耳傾聽,下方那模糊的語音逐漸清晰起來。
「……不准去!」操阿姨的聲音。
「信昨天就送出去了。」蒼紫叔的話聲極小,劍路耳朵都貼上地板了。「事情他們會安排好,妳不用操心。」
「這不是誰來安排的問題!」操阿姨怒道,「你多少也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以往『濁霧』的藥效至少會持續五天,但我五個小時就恢復意識,現在就能活動;他並沒有下重藥。」蒼紫叔道。
「說不定是他生疏了;說不定藥是別人下的;說不定他只塗麻藥在箭頭上就是因為不想殺你,你還想自己送上門?」操阿姨愈講愈大聲。
「他的確不想『馬上』殺我,他要我去找他。」蒼紫叔道,「我跟他的過去……」
「小操說你們過去是同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彌彥叔問道。
「是同伴,也是競爭者。」蒼紫叔道,語氣些許苦澀。他停頓了一下,「總之我會去。這本來就是我跟他的問題,沒什麼好商量的。」
「你……緋村,你也說句話呀!」操阿姨見說服不成,轉向一旁尋求援助。劍路暗笑,老爸這個嘴巴劍客對上木頭人蒼紫叔,真是好戲一齣啊!
「緋村會跟我一起去,這昨天就已經決定了。」不等父親開口,蒼紫叔就搶先道。劍路嘖嘖稱奇,很難真見到蒼紫叔這麼主動表示意見呢。
「決定了?」操阿姨愕道,一下子講不出話來,「你……你們……好啊!原來你昨天就能開口了,趁我外出聯手起來騙我是吧?」
「是筆談。」父親開口道,「昨天蒼紫寫信時,順便寫下了之後的計畫,也稍微跟在下討論了一下。我……也覺得該跑一趟。」
「為什麼?人家又沒找你,只不過稍微提到你的名字,你就急著跑去送死!你們兩怎麼一個樣啊?」操阿姨氣到話都講不出來。這也很少見呢,劍路想。
父親答道:「並不是送死,只是對方為了吸引蒼紫注意,已經賠上兩條人命,那麼下次他們會不會又採取同樣的手法『邀約』呢?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動上門,將可能的傷害降到最低,再說,我也相信蒼紫的事前準備,於明於暗,我們都不會是毫無防備。」
操阿姨還來不及反駁,蒼紫叔便接腔道:「最主要的,是對方的行事似乎有一定的程序。從瀨田在北海道聽見風聲,到這次在京都的暗殺事件,期間隔了一個月,可以推測對方是有計畫、按部就班地在進行。暗殺才是他們的主線,『邀請』我只是附帶的目標,至於撞見劍路則是巧合居多,不過他們既然說溜嘴提到緋村也有份,那麼我們不如藉此反守為攻,打亂他們的既定行程。如果這兩天出發,抵達時相關資訊應該也都收集齊全,搭配當地警方的力量,想一舉揭發、乃至擊破他們都並非不可能。」
「這……」操阿姨頓時語塞,跟著又呢喃了什麼,劍路只聽見下方窸窸窣窣,卻不得其意,他心急如焚,猛一抬頭發現前方兩片天花板間透著一點亮光,竟是個小間隙,他連忙爬過去,耳朵直接湊上隙縫,這才重新捕捉到眾人的聲音。
「……我們會保持聯繫,其他之後再討論。警方有新消息嗎?」蒼紫叔轉移話題問道,回答的是增阿姨。
「是。中午有傳信來,還在調查那兩名議員間的關聯,工作上已確認無交集,目前朝私人關係方向著手,判斷是否為私仇引發殺機,但可能性也不大,不過……」增阿姨吸了口氣,「這兩人都是傾鷹派的。」
「政治因素嗎?這倒也不無可能……」蒼紫叔道。
「主戰嗎……」彌彥叔沉吟道,「劍心,前兩禮拜……劍術比賽前,好像也有個議員大人在橫濱馬車翻覆,這事你有聽說嗎?」
「在橫濱?」父親咦了一聲,音調高得不自然。劍路瞇起眼,莫非老爸在橫濱有遇到什麼怪事嗎?
彌彥叔道:「嗯,雖然後續不清楚,不過應該是鷹派議員沒錯,因為平時作威作福,比賽時不少當地弟子都在耳語,說發生這種意外根本是他活該。倒是人沒有大礙就是。」
「說到意外,京都這裡是不是也發生過啊?」操阿姨遲疑道,「不知道是哪派的,但是……」
「的確有,不過是更久之前,將近兩個月了。」增阿姨道,「那位議員的主張確實較為激進,也不幸身亡了。蒼紫先生,這……」
蒼紫叔道:「先把這個訊息告知給署長,請他統計半年來全國的類似事件,看看能否拼湊出其他線索,之後有發現再用老方法向我報告。」
「是。」增阿姨允諾,頓了頓又道:「另外,那位『福澤先生』已經有頭緒了。雖然沒有通報失蹤的紀錄,但確實有位福澤不告而別,僅留言告知家人他去『旅行』,而目的地也和您不謀而合。」
「是誰?」蒼紫叔問。
「福澤諭吉。」增阿姨道。
「『脫亞論』嗎?這樣就全部串起來了。」蒼紫叔輕聲道。
福澤諭吉?脫亞論?好耳熟啊!劍路絞盡腦汁回想這兩個名詞,好像是跟大陸還是朝鮮有關,要日本趕快脫離亞洲、與西洋諸國並進云云……劍路平時並不太關心政治或外交,但這事聽起來對日本發展頗有利處,不是美事一樁嗎?劍路毫無頭緒,下方的蒼紫叔繼續開口。
「看來對方是群激進的和平主義者呢,緋村。」
「但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搞糊塗了。」彌彥叔道,「他們鎖定劍心的用意何在呢?劍心過去所做的,應該也算是為了和平吧?」
「或許是對作法不滿,也可能和我一樣屬於個人私怨,這我無法斷言,但綜合瀨田和劍路的遭遇,至少能推測出一個方向做為計畫的依據,先取得主動,之後再隨機應變,這是目前想反擊最有效的方法。」蒼紫叔道。
「……但不可能這麼順利啊,要是其中一個環節出錯,豈不是……」操阿姨擔心道。
「不確定因素一定有,但不能因此就放棄出手的機會,當然事前準備是愈多愈好。」蒼紫叔停頓了一下,「我打算說服瀨田,請他和我們一道前去,憑他的身手,必要時應該能派上用場。再說,我也不放心他,暫時把他看在身邊比較妥當。」
「嗯……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想法……」父親低聲道,「或許由我去說吧。」
蒼紫叔沒有反對,「另外可以的話,我希望明神你也能和我們一塊去。」
「關於這個……我恐怕無法答應……」彌彥叔輕聲道,「抱歉,劍心,我之前跟小燕說好了……」
「不要緊,麻煩你跑這一趟才不好意思呢。」父親道,「多陪陪心彌吧。但相對的,像以前一樣,道場就交給你了。」
「是啊,就像以前那樣。」彌彥叔道,話裡帶著笑意。
「說到這個,緋村,你已經跟薰提過了?」蒼紫叔問道。
「嗯。」
「劍路呢?你打算讓他知道多少?」蒼紫叔道,「遇襲那次是運氣,但之後恐怕……」
「這我也知道,但依劍路的性子……」父親說著,一陣苦笑。
「放心,回東京之後我會盯著他的,讓他忙到連胡思亂想的空閒都沒有。」彌彥叔道。
蒼紫叔同意道:「最好從現在就開始。操,問問看附近店家需不需要人手,找點事給那孩子忙,但別讓他跑太遠。」
操阿姨允諾。蒼紫叔長噓了一聲,語中帶著一絲倦意,「大致上就是這樣,除了瀨田跟劍路,應該是沒有需要特別注意的人了。增,記得持續跟警方聯絡,他們有什麼需求也盡量配合;明神,既然你們要回東京,翁老那裡就麻煩你們協助,有狀況發生以你的判斷優先處理;緋村,你收拾一下,維持在隨時能動身的狀態,我們儘快出發。」
下方眾人紛紛應聲,接著衣物摩擦聲四起,八成是起身準備離開了。劍路聽著大伙散亂的步履,以及操阿姨半是責備半是關懷的叮囑,細碎的耳語卻無法提起他任何興趣,此刻腦海翻騰,全是關於父親的那些片段對話;「道場交給你」這話讓劍路百思不解,這怎樣也輪不到老爸這個嘴巴劍客來說啊!而彌彥叔方才所說也令人疑惑,講得好像老爸過去大有作為似的,莫非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劍路緊握微微發顫的拳,看來只要找機會繼續潛伏在這,遲早會給他挖出更多,如此一來……
「你打算待到什麼時候?」蒼紫叔驀地開口。劍路呆住,下方眾人已散去,莫非自己被發現了?
「唉呀,被發現啦?」另一個聲音傳來,話語輕佻,劍路又是一愣,這把聲音……瀨田宗次郎?他向下望去,瀨田就站在窺孔正下方,劍路卻沒聽見紙門開闔及腳步聲,這傢伙當真神出鬼沒!
「啊啊,先說清楚,我不是蓄意偷聽喔!只是剛好路過想關心一下四乃森你的傷勢……」
「你有什麼企圖?」蒼紫叔打斷他,問道。
「欸,說沒有『企圖』當然是騙人的,但其實也就只是希望你跟緋村能安然無恙抵達目的地罷了。」瀨田笑道,「要是你們出了什麼狀況,我也會很困擾呢。」
「不勞你費心。」蒼紫叔道,語氣冷若冰霜。
「信不信由你,我是最不會說謊的了。」瀨田無奈道,「講到說謊,倒是你們……」他停頓了一下,「……還沒打算和他講開嗎?」
「這同樣不勞你費心。」蒼紫叔道,「沒事的話就請回吧。」
瀨田嘆了口氣,「也是。畢竟人家告訴你的,不一定就是真實。自己要的解答,還是得靠自己下功夫去尋找,對吧?」
這兩人的對話實在沒頭沒腦,劍路聽的一頭霧水。只見窺孔下的瀨田丟下這一句,然後轉身、邁步、接著抬起頭,視線朝天花板直射而來。那一剎那,劍路幾乎忘記呼吸,他清楚看到那男子臉上堆滿笑意,饒富興味的眸子與自己目光相接,輕輕一眨。短短半秒不到,瀨田已走出視線之外,紙門開了又關,下方回歸平靜。
劍路杵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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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感:
結果又是落落長的一篇……單一角色視點描寫真是整死人了!!到底哪根筋不對硬是要這樣搞自己…… = =
嘗試用對話推進劇情。一開始在彌彥跟劍路兩人間掙扎,考慮要用誰的視點,但發現好像兩人的心態想法都要稍微提到(劍路重點-偷聽,彌彥重點-回東京),只好分成進房前跟進房後兩段分開描寫。劍路的部分是一開始的構想,所以沒啥大問題,但偷聽前的上半場要靠彌彥撐場面啊,所以硬是加上了由太郎跟小燕的戲分,尤其是跟小燕打架的片段……寫得很突兀很隱晦但是玩得很開心,自己也意外的很喜歡~~至於蒼紫劍心要出發去哪呢,待我先翻翻日本地圖……
總之是在年底前完成了,祝大家新年快樂~~~~
2014.05~2014.12.31
(待續…)
兔崽子2015/1/13 下午4:25呀呀~一開始由太郎跟彌彥也太親近了吧~打打鬧鬧的好兄弟真的就該是這樣啊!偷偷說,兔崽覺得由太郎應該是寫德文的「Ich liebe dich」(難得兔崽這句話會唸~呼~~為了把妹,兔崽可是練了很多國的I love you呢!(撥瀏海))
連由太郎都跟小宗仔熟了…真不愧是小宗仔……超好熟!(????聽起來怎麼像個涮一涮就好了的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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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打架還是看的兔崽好害羞啊…
燕真主動啊…咳!重點是:彌彥果然長成個好男人了呢!會為了家人保重自己,把家人放在自己前面!真是不習慣啊~1X年,果然是讓那個毛毛躁躁一心想變強的男孩長成好男人啦!誰叫他前面有很多好男人的背影呢!(兔崽流口水~好多好男人的背影啊…好多個寬肩細腰的可口背影啊…(兔崽誤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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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次郎真是故意啊!話中有話的,不過沒關係,劍路要好好的磨練!!小宗仔幹的好!
喔喔喔,而且劍路還真是個可造之材啊!劍心才跟他提過要確認敵人的狀況,馬上就開始算起他的行動上可能會被多少人注意到!
劍路好身手啊!!
兔崽好喜歡這種感覺,那種大家平常都一派正經或輕鬆,一旦發生事情,全都跟平常不一樣的表現。讓劍路很訝異的孩子氣彌彥、超正經劍心之類的~兔崽還是要再度稱讚一下彌彥!可靠的好男人!長大了啊啊啊~(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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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主線嘛!因為主線劇情還不是很明顯,兔崽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搔頭) 在兔崽的老眼昏花看來,是一群激進的和平份子(?)為了保護世界和平,搞出一堆暗殺?然後順便處理一下舊怨?於是劍心跟蒼紫就順便被拖下水?
這該不會是史向文吧?如果是的話,兔崽就可以去google一下,把自己劇透光光~是嗎是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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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看到「脫亞論」…唉……(望向兔崽的) 呃…兔崽可以說希望那些激進的和平份子們加油好嗎?XDDD 雖然知道歷史就在那邊,主角威能放在前面,那些兄台還是洗洗睡的好(如果兔崽沒有理解錯誤的話),只是…唉……想到後面,真的覺得歷史環環相扣,到底好或不好,很難一概而論啊……
如果沒算錯,貝拉琪醬的故事應該是在明治25年左右吧?(劍路12~13歲?) 唉…鷹派那群王八蛋!
貝拉琪醬筆下的劍心劍路父子兩,感情比兔崽心中的要好了些~劍路那個自高自傲的樣子,超讚!沒錯,劍路就是那個死樣子啊!
看來兔崽對劍路的偏見大多了,在兔崽心中的劍路,更討人厭啊~~
劍心的教導,兔崽要記下來!!!(筆記)
話說蒼紫跟小操兩個…不是夫妻勝似夫妻啊~哼~這麼甜蜜蜜的~~小操你老實點不成嗎?蒼紫大人就這麼羞怯怯的,小操還拖拖拉拉的!撲倒了咩!!你不來就我來!!(喂~~)
名偵探蒼紫大!!看蒼紫大人推理實在太精彩了!這才是御庭番眾嘛!這才是觀察入微、真相只有一個的御庭番眾前頭子啊啊啊!!
沒想到跟自己人槓上啦~打架的地方也好精彩!兔崽彷彿聽到暗器的破空之聲。那個人會讓兔崽想起電影版第一集的外印,這樣想起來,挺不錯帥的!兩大帥哥打鬥,真是個養眼的好畫面!
繼續寫筆記!寫打架的時候要複習!
貝拉琪醬…行動裝置很偉大,請上班時精實地利(ㄇㄛ)用(ㄩˊ)時間~兔崽感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