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溫馨 明治 劍心一家
第一幕
2014-03-16
初春,料峭輕寒,枯藤迫不及待地冒出了黃綠的新芽,於鐵灰的天空平添一抹嬌嫩的顏色。
新掃過的墓碑前插著一支白梅,幽幽梅香沁入鼻尖,天地也變得清新起來。
這個時節的雨打在皮膚上有點疼,劍心撐了一把櫻花底的油紙傘,護著這支白梅,以及那氤氳漫漫的梅香。
“它淋了雨也會感冒呢?”劍心忽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
木門一直開著。
斜風捲著春天的細雨溜進門庭,門簷上掛著的瓷風鈴伴著風叮叮地響著。
薰默默地坐在窗前,手中的細活早已停了,針線卻還捏在手裡。
“劍心去京都快一個月了呢。”從道場回來的彌彥看著薰飄渺的眼神,輕語道。
“他就快回來了。”沉思中的女子回過頭,對眼前已然和自己一樣高的少年燦然一笑。曾經互相掐架的調皮小子也能獨當一面了呢,自己也早已為人妻母。想到這,薰的心裡忽然漫過一陣暖意。
少年一怔,卻沒有接話,手忽然指向窗外:“看,外面雨停了呢。”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的,一縷縷細碎的陽光從窗格子裡灑進來,於生香的室內映下斑駁的影子。
“你的笑容,能召喚陽光呢。” 事後彌彥如是道,言語間滿是幸福的欣慰。
風從敞開的門裡吹進來,挾著雨後青草的香味。
“媽媽,媽媽,快來看,快來看。院子裡有很多長著尾巴的大頭怪物。”紅髮的孩子氣喘噓噓地跑進門廳,帶著一身濕氣和泥濘,眨巴著烏潤的大眼睛使勁拽了拽母親的裙裾。
“大頭怪物?”薰愣了愣,還是任由孩子牽著自己走向庭院。
外面剛下過雨,天空水洗過一樣白,地上青翠欲滴的嫩草好似吸足精氣一般呼呼地往上竄了好幾釐米。
孩子急不可耐地將母親拖至院內角落的一處水窪,青草滿地,水色清明。
“快看,好多!”孩子胖胖的小手指著水窪游得自由自在的小生命,訝異的雙眼睜得滾圓。
那是因這陣春雨孵出的一群大頭蝌蚪。
看著孩子好奇的雙眸,薰笑了起來,摸了摸孩子的頭:“它們的名字叫做蝌蚪,到了夏天就變成青蛙了。劍路要好好照顧它們哦。”
“蝌蚪?”孩子似懂非懂地重複這個名詞,忽然重重點了一下頭,“嗯,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就像爸爸臨走前要劍路好好照顧媽媽一樣。”
薰的眼神一沉,記憶忽然就疏落了。
那個有著螢火蟲的夏天,劍心也是這樣和自己道別的罷?那樣銳利的一柄劍,如今可真的入鞘了麼?
彼時劍心已回到東京。
天氣晴好,惠風和暢。
路過花鳥蟲魚市場,劍心忽然駐足瞭望。包袱中已經有了為大家買的東西,譬如薰的髮帶,彌彥的竹劍,左之助的骰子,為劍路帶點什麼呢?
從街尾出來,劍心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魚缸,裡面一條黑白蝶尾的熊貓龍睛和兩尾虎頭虎腦的鴛鴦球游得歡騰不已。
透過魚缸,萬條光線折射出七彩的流光。
“劍路會喜歡的呢。”
想到孩子三歲那年第一次拿起逆刃刀,自己於遠處看到緊張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劍心的嘴角就柔和了起來,腳下的步子不覺也邁得快了些。
當劍心風塵僕僕地走進院子裡,看到的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對趴著看著石桌上的一個大魚缸發呆。透明的魚缸裡,幾尾蝌蚪圍著幾株水藻鬧得正歡。
小小的身影雀躍地奔向門口溫暖的懷抱,換來一聲驚呼。
喜歡動物是孩子的天性,尤其是美麗的動物。
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著小魚缸,“它們會和蝌蚪成為朋友麼?”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孩子屁顛屁顛地跟在彌彥後面將金魚嘩啦啦倒進了大魚缸。
聽到喧鬧的聲音,身著深藍色和服的女子走出了內室。
劍心淺淺地笑了,他的身後,晴空深遠,藍天萬丈。
“我回來了。”
當熟悉的深紅色身影出現在庭院,薰終於確認了心底的一個想法:如果可以,自己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等這句話。
薰伸出右手,似乎能把手中的陽光攬住。陽光下她的笑容明亮乾淨。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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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2014-03-16
月明星疏,滿庭花落。
薰素愛櫻花,因著它象徵的希望,純潔和熱烈——花期短暫如斯,卻總是漫天漫地無畏綻放。所以劍路出生那年,劍心特地在後院子裡種了三棵櫻樹。
“從此我們三個就如這櫻樹一般,花期到了亦不分彼此。”抱著繈褓裡的嬰孩,劍心轉頭對身邊的薰如是說。
看著生命中兩個摯愛的人,薰輕輕地應了一聲,亦不多言,只是順勢將頭靠在劍心肩上,無聲地笑了。
清風扶著一片嬌柔的花瓣落進薰的掌心。薰卻微微歎了一口氣。
都說往事隨風,但這些細碎的溫馨卻如昨日般清晰可見,薰甚至記得那天自己倚在劍心身邊,靜靜地聽著他平穩而幸福的心跳。
難道是自己真的老了麼,才會如此緬懷過去?
薰一驚,訝于時光流逝的無知無覺,隨即右手本能地附上自己的臉龐。還好,還是光滑的。薰一擰眉,這麼多年也沒見劍心的容貌變過多少,他可真的會老麼?他的師傅可不是四十多歲了還是年輕地像三十出頭麼?若是劍心也是這種體質,豈不是自己皺紋滿臉了,劍心還是年輕的緊?
正想著一些有的沒的,一隻微涼的手拂平薰微蹙的眉頭,另一隻手撫上薰尚附在臉上的右手。
薰一怔,抬眼望進一雙蔚藍的眸子,映著身後的夜幕,比星光更亮。
“怎麼了?”劍心關切的嗓音好聽地在耳邊響起。
薰卻不答言,倒是扭頭望向裡室。
“我剛剛哄劍路睡著了。”見薰迷茫的眼神瞬間恢復做母親的警覺,劍心嘴角一彎,撿了一塊石凳在薰身邊坐下。
薰聞言放下心來,轉頭正對上劍心看著自己探究的眼神,忽然臉一紅,低下頭去,心裡不禁暗歎,“孩子都四歲了,為什麼每次劍心這樣看著自己還是會臉紅?”
手卻被握進一雙微涼的掌心。
“剛才在想什麼?”沒有忘記薰當時煩悶的表情,劍心問道。
“我……”停頓一下,薰終於還是沒說出口。不會老的妖怪這種話,倘或尚是18歲初遇劍心時的年紀,依著大大咧咧的性格,薰難保會口無遮攔地告訴劍心。但現在說出來,只能當是幼稚呢。
劍心於是就這樣定定地看了薰很久,久到薰覺得是不是真的應該把心裡話告訴他,劍心忽然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薰,不要多想。我們會一起慢慢變老,然後看著劍路長大。”說著,握著薰的手緊了幾分。
薰的眼神一凝,原來他什麼都知道,自己什麼不說他都知道。原來,劍心的關心已經滲入靈魂。可是他的心思自己又能猜到幾分?
沒關係,還有好幾十年來相處不是麼?等到七老八十,劍心的一個眼神,自己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薰忽然抿嘴一笑,反手與劍心的手十指相握,“哪怕以後你真嫌我老,這輩子我都賴上你了。”
看著劍心微微一怔爾後釋懷的笑容,薰的心情驀的變得很好,似乎回到了少女時候的無知無畏,恰如櫻花,開過便好,哪怕只有短暫的燦爛。
“好呀。”看著薰明亮的笑顏,劍心忽然眉眼一彎,輕輕地說。
夜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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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2014-03-24
天色晴好。
薰一早帶著彌彥出門去了村外的道場。這是自成親以來,薰第一次去道場教課。
“好久沒活動了,正好和彌彥切磋切磋,增進下感情。”清秀的女子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順便拍了拍身邊少年的後腦勺,惹來後者一陣嘀咕。
劍心知道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日前的家用開始緊了呢。
劍心於是微微歎了口氣,可惜一身武藝卻不適合教授他人,自己亦曾發誓要將飛天禦劍流帶入墳墓。自流浪那天起便有了與貧窮為伴的準備,故從未在生財之道上留心。一個人獨自遊歷四方,打打零工,偶然出手相助換得好心人的施捨,甚至化過緣,身上的銅板未曾超過十個,倒也沒餓死,也便算是謀生了。卻不曾想能有個溫暖的家庭,換取了人生的圓滿,自然需承擔養家的負擔。因著志志雄的倒臺,政府念著自己幾乎殞命的功勞,給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補貼,支撐了這麼些年。
“也許,應該想想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可以掙錢呢?”劍心難得的自言自語。
“爸爸,泡泡。”紅髮的孩子鼓著一張包子臉,兩隻濕漉漉的小手托起洗衣盆裡的一捧肥皂泡,端在眼前看得很是認真。
“看,這些泡泡有顏色!”像是發現了了不起的寶貝,孩子獻寶似的將尚在滴水的泡沫伸到爸爸面前。
那是萬千光線折射的七彩流光,襯著孩子粉嫩的小臉,便是一副絕美的圖畫。
劍心寵溺地看著這個與自己兒時相似的孩子,童心大起:“等會爸爸教劍路怎麼吹泡泡。”
淡藍的天空中有微微飄蕩的雲,晾在竹竿上的幾件洗好的乾淨衣物隨風輕輕揚起。
劍心用細鐵絲做了一個環,連接著一個細竹枝,便成了最簡易的吹泡泡工具。將環整個浸在肥皂水裡,放在嘴邊輕輕吹一口氣,流光的七彩泡泡隨風飄得很遠。孩子快樂地接過父親手裡神奇的玩具,笨拙地學父親的動作吹起一個大大的泡泡。水泡撐不住重量,半途崩然碎裂,濺起連串細碎的水珠,引來孩子一陣咯咯的歡笑,於是樂此不疲地開始繼續嘗試,倒不再訝異於簡單的一個圓和一杯水竟能形成如此夢幻的泡泡。
陽光甚好,院子裡有微涼的風吹過,說不出的愜意。
“劍路,我們該去買菜了呢。”
菜市場一如既往地熱鬧。
劍心停在了一個賣蘿蔔的攤位前。
“啊拉啊拉。”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笑著打招呼,“緋村先生從京都回來了呢。”
“英子婆婆好。”劍心眯眼笑道,“前兩天剛回來呢。還是像以前一樣,買兩斤蘿蔔。”
“哦呀哦呀。”英子婆婆賣力地秤好幾個大蘿蔔,仔細地裝進袋子裡,遞給劍心。
一低頭,笑眯眯地看著劍路,臉上的紋路皺成了一朵風乾的花,“今天帶孩子出來了?長得可真像你。”
孩子攥緊了劍心的衣角,往後躲了躲。
劍心於是側臉笑了笑,“薰出門了呢。”
回家的路上,收穫頗豐,孩子手裡捧著一個大蘿蔔,走得小心翼翼。劍心一隻手牽著孩子的右手,一隻手提著豆腐,青菜,難得還買了些精肉。
“薰今天會很累呢。”劍心覺得自己今天需要超常發揮下廚藝,方能補償薰的辛苦。“也許應該去吃頓牛肉火鍋?”
但是這個想法瞬間被否定:薰掙錢不容易,節約些才對得起她的辛苦。
劍心於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朱羅事件,為了補貼家用,薰竟忍著暈船的痛苦在海上打工,幸而大家碰到了一起,否則還不知她一人能否生還。
身邊的孩子顯然沒有想這麼多。
“今天劍路要和爸爸一起做味增湯。”孩子忽然揚起稚氣的小臉,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劍心一怔,不知孩子為何突然有這個想法。
“這樣媽媽就能吃上劍路做的湯了。”孩子烏黑若龍眼的眸子清澈無比,很像薰的眼睛。“劍路要像爸爸一樣能幹。”
劍心於是微微眯了眼,嘴角上揚一個弧度,很認真地對孩子承諾,“好,今天我們一起做味增湯給媽媽。”
午間的陽光很暖,籠罩著空氣的清香。
今天的風,很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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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2014-03-24
四月的雨總是來得如此不經意,輕柔的,涼絲絲的。
風吹動了屋簷的瓷風鈴,在寂靜的雨夜分外的清脆。
儘管經過了這麼些年的平淡生活,劍心淺眠的習慣卻再也沒有改變。細碎的聲音牽扯了最纖細的那根神經,身邊孩子不自然的呼吸聲讓半夢半醒間的劍心霎時睡意全消。探出一隻手貼在孩子的額頭,滾燙的觸覺很好地解釋了他睡夢中粗重的呼吸和不舒服的睡姿。
劍心的動作驚醒了旁邊的薰,後者顯然也很快意識到了孩子的異常。
“感冒發燒了。”劍心微微皺了皺眉。
“這麼燙,現在去看醫生。”薰的語氣堅定得不容拒絕。
劍心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很快地起床準備晚上出門的用具。當劍心點好燈籠,準備好雨傘和雨靴,薰已經穿戴好,並仔細地幫孩子穿好了加厚的衣物。
四月風饞,連帶著雨絲也恣意地沁著一股寒冷。
孩子在劍心背上睡得很熟,呼吸聲在無邊的夜裡輕了很多。
薰偎在劍心旁邊,一手撐著把櫻花底的油紙傘,一手挑著個用油脂塗過的紙燈籠,深深淺淺地走在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夜,很靜。
能聽到細細的雨落在傘上的聲音,柔柔的,碎碎的。偶爾有一兩絲雨線伴著風飄到臉上,寒意滲入了毛孔,皮膚也清冷起來。
兩人的腳步踩在濕潤的泥路上,清晰地印下兩串遠去的泥濘。
終於敲開了惠的醫館的門。
依然美麗的女醫生是披著外衣開的門,她顯然沒有多花一分鐘用在穿戴整齊上。未有寒暄,惠伸手接過薰手裡的紙燈籠,四人便進入了溫暖生香的室內。
尚溫的手擱在孩子的前額,又探了探孩子的脈搏,惠似是松了一口氣,抬眼對上薰和劍心探尋的眼眸,淡淡一笑,輕聲道,“不礙事。只是受了風邪,睡覺時記得用被子捂一晚上,出過一身汗便好,不必吃藥。”
薰舒了一口氣,一隻手附上孩子因發燒變得微紅的臉頰,眼底的心疼牽動了微蹙的眉頭。
“我今早洗衣服時,劍路在旁邊玩水,後來又吹了風,怕是那個時候感上的。”劍心凝目想了想,忽然說。
惠微微一怔,旋即笑語:“其實孩子一年上下是需要一兩次小感冒的,能增強自身的抵抗力,以後長大了就不易傷風感冒的了,藥倒可以少吃些。”
言畢,忽略了劍心眼底一絲溫暖的感激,惠又囑咐道:“這些天不要再受風便可,注意孩子的保暖。”
回家的路上,雨還在下,風卻小了。
兩個人還是撐著傘挑著燈,劍心背著幼小的孩子走得很穩。
昏黃的燈光暈開一圈照在前面的路上,在兩人的臉上投上淡淡的光,似乎周圍的空氣都柔和起來,變得溫暖人心。
“劍心。”靜夜裡,薰忽然開口。
“嗯。”劍心的回答帶了點鼻音。
“不要責怪自己,劍路睡一覺就好了。”頓了頓,薰添道,“何況,惠都說了孩子小感冒一兩次是好事。”
“我知道。”劍心輕輕應了一聲,把孩子往上托了托,然後用一雙散發出蔚藍光芒的眼神對上薰烏沉的眸子。
薰眨了眨眼睛,嘴角輕輕一揚,點了點頭,“嗯。”
劍心淺淺的笑了一下,在雨夜的黯淡中異樣的美好。
那天的呼吸存入潮意的夜裡,暈染了深淺不一的記憶,是淡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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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2014-03-30
連日的細雨把人都浸得發白,於是昔日普通的太陽成了每日大家口中碎碎念的寶物。
晴日還是聽從了人們心底的召喚,施施然撥開了久候的雲層。
劍路靜養了幾日,在陽光下恢復了孩子慣常的活蹦亂跳。
院子裡晾滿了前幾日泛潮的衣物。
風很輕,迎面把空氣中尚存的濕氣微微驅散一些,心情也變得清爽起來。
正值薰和彌彥的練劍時間告一段落。
忙完了所有的家務事,劍心難得泡上一杯茶,與薰一起坐在門庭看著彌彥幫劍路製作一把竹劍。
不過,今天彌彥似乎心思不在竹劍上面。他不時地向門口張望,似乎有人會突然造訪。
薰疑惑地看著彌彥奇怪的舉動,轉頭詢問劍心的意見:“彌彥今天怎麼了?他若想出去直接去便好,難不成擔心沒人和劍路玩?”
劍心亦不答言,端手喝了一口茶,眯眼笑道:“誰知道呢?等等看。”
竹劍快要做好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預期的敲門聲。
彌彥受了一驚,很快地站了起來,急道:“我去開門。”然後,放下竹劍,匆匆跑開了。
手裡拿著即將完成的工具,劍路眨巴著烏黑的眸子跑到薰的對面大眼瞪小眼,旁邊的劍心不急不緩地輕輕啜了口茶。
彌彥重新進入大家的視線的時候,身邊多了個溫婉的女孩。
是彌彥的“緋聞女友”小燕。
啊,不是女友,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總之,彌彥的表情像是剛吃過一隻酸透了的桔子,話在齒間就軟了。
小燕倒是落落大方,向劍心和薰愉快地道早安。她的手裡提著一個食品盒,陽光照在她墨黑的髮上,反射出絲潤的光芒。
薰笑眯眯地起身歡迎小燕的來訪,開始洗杯倒茶。
招呼劍路過來,伸手摸摸孩子糯懦的頭髮,小燕打開手裡的食品盒,裡面是一些做成動物形狀的糕點,許是加了不同的食材,五顏六色的看起來很是可口。
“前些天聽說劍路小感冒了,今天天晴做了些糕點,就帶了些來。薰也嘗嘗哦。”小燕說完,抿嘴笑了笑。話說得很是在理,倒不像是特意做給劍路吃的了。
孩子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了糕點上,抬眼獲得母親的准許後,歡欣地拿起一隻小兔形狀的糯米糕,入口後便開心地說好吃。
小燕於是笑得很甜,彌彥在一旁跟著也笑了。
薰看著兩人的笑顏,很了然地笑得很是開懷。
劍心輕啜一口清茶,嘴角含著淡淡的微笑。
藍天白雲,陽光照耀,風吹在臉上舒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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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2014-03-30
醫館玄齋大夫的妹妹難得來東京探望同為古稀老人的哥哥。
於是,平淡的生活像一汪波瀾無驚的湖水,忽然丟進幾顆石子,漾起了一陣陣的漣漪。
“哦呀哦呀。”婆婆的臉笑得像老皺的核桃,幾乎沒有了牙齒的乾癟的嘴倒一刻不曾停:“小劍路這麼大了,長得可真俊。上次見你還只是小娃娃呢。”
孩子攥著薰的右手,半個身子躲在了母親的和服後面。儘管秉承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的守則,但在母親的許可下,接過婆婆遞過來的一把桑葚後,孩子笑顏立現,於是滿臉皺紋的老太太不再是傳說的巫婆,倒像極了疼愛孫子的奶奶。
還沒有到初夏,風依舊清涼,卻含雜了一絲幾乎覺察不到的熱氣。
婆婆執意要請劍心一家人到牛肉火鍋店吃飯,雖然她的牙已經掉得差不多了。
“大家見一次面也不容易。”婆婆笑眯眯的眼裡有著洞察世事的了然。
於是一大幫子人擁到了阿妙的牛肉火鍋店。
彌彥沒有入座便自動地下廚幫忙了。美其名曰“打探虛實”。至於真實的原因,啊,今天是小燕當值。
除了惠,薰意外地發現左之助竟也在座上。
“今天剛好回來,沒想到就碰上了,真有口福。”左之助還是笑得那麼沒心沒肺。
惠坐在旁邊不動聲色地斜了斜視線。
大家都簡單入座,火鍋湯底端了上來,菜料尚未煮熟。
左之助咂巴著嘴,口裡碎碎念著快點熟快點熟,終於讓薰發覺孩子安靜得異常——以前劍路對於平時難得吃上一次的火鍋從來都是興奮不已。今日他卻緊抿著嘴,盯著將要煮沸的鍋湯默默地發呆。
薰的質問換來孩子的一陣沉默。
劍心凝眉想了一想,忽然對孩子說道:“把舌頭伸出來看看。”孩子卻反射性地用右手附上了嘴唇。
對上眾人不解的目光,劍心轉頭問道:“婆婆您今天可是給了劍路一把桑葚?”
婆婆茫然地應道:“是的。從家裡帶的,新鮮,可甜咧。”
孩子卻“哇”的哭出聲來,“以後我再也不敢吃了。”
看著左之助投過來“吃完也沒關係啊”的眼神,劍心無奈地笑了笑:“吃完了,於是舌頭也就變黑了。”
眾人恍然大悟。
然後忍俊不禁。
“嘛嘛,以後劍路就有一根天上天下獨一無二的舌頭了,多好!”左之助開始擠眉弄眼地對著孩子笑,引來後者決堤般的眼淚。
瞬間感受到旁邊一道冰冷的警告視線,左之助於是變得訕訕的,轉而柔聲勸道:“不過,左之助叔叔小時候其實也因為吃桑葚導致黑舌頭,但做了10件好事之後,舌頭就恢復正常了。”
“真的?”孩子的眼淚適時而停,水汪汪的眸子烏黑潤澤。
“呀,當然是真的。”左之助的眼神重新充滿戲謔,“比如下次劍路請我吃一頓牛肉火鍋也算是做好事哦。”
“只要正常飲食,我保證三天以後劍路的舌頭就恢復正常了。”一旁的惠終於出聲,對著孩子擺上了專業的醫生形象和童叟無欺的淑女笑容,“劍路是相信為你看過病的我呢,還是相信這個來路不明叔叔?”
孩子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動,視線在惠和左之助身上來回掃了掃,伸手指了指惠,道:“惠姐姐。”
於是,來路不明的叔叔瞬間石化。
似乎聽到了旁邊人的腹誹,惠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語道:“不許說我是狐狸。”於是,旁邊的人再度風化。
薰同情地看著左之助,一副“你完了”的表情落在左之助眼裡怎麼看怎麼心酸。不妨眼角一瞥,卻發現劍心在旁邊吃火鍋吃得很香。
“劍心,不要只記得吃東西啦!”話音未落,筷子卻已伸向煮開的火鍋湯,惹來劍心一臉的委屈:來火鍋店不就是吃東西的麼?何況吃之前已經為大家夾好菜了。
“阿拉阿拉。大家還是這麼熱鬧呢。” 看著大家像以前一樣其樂融融,婆婆笑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如果可以,真想多住兩天。
而且,嗅得到樹蔭的味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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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2014-04-06
一朵細碎的花瓣飄在了門庭小憩的劍心的臉上,被旁邊的薰輕輕地拈去了。
帶著暖意的風摩挲著兩人的臉頰,十分愜意。
“阿薰,你的信!”彌彥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京都的。”
薰訝然,伸手接過信件,急急地拆開。
劍心慢吞吞地支起身子。
“是小操寫的。”薰邊看邊笑:“說是近日和蒼紫成親了。”未待劍心回應,忽然揚著信封驚呼一聲:“還說好久不見了,過幾日兩個人要來東京看我們。”
看著薰難得像少女般的手舞足蹈,劍心雙眼一眯,淺笑盈盈。
“小操好幸福,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薰看完信不禁感歎一聲,旋即發覺這願望是“嫁給蒼紫”,然後想到自己當初也是這麼盼著能和劍心在一起,禁不住俏臉一紅,偷偷往劍心那邊瞟去,只希望他不曾注意到自己這句話的含義。
劍心倒似乎真的沒在意,一個人盯著院子裡的一處空地看得出神。
薰放下心來,近乎溫柔地回憶起自己成為新娘然後初為人妻的滿滿的幸福,是一生最美麗的記憶。
空氣裡漾起了一層很淺很淺的漣漪。
“劍心?”薰捏著信封,低著頭忽然出聲。
“嗯?”劍心的聲音糯糯的,很好聽。
“還記得我們成親的時候嗎?”薰欲言又止。
“嗯。”劍心回答得簡潔明瞭。
“你……”薰微笑著抬頭看向劍心,然後笑意瞬間凝結。
劍心沒注意到薰的異常,指著剛才盯著的空地轉頭對薰說道:“那裡有螞蟻在搬家,今天可能會下雨。院子裡晾著的被子要收進去了。”
面容姣好的女子終於忍無可忍:“劍心你這個笨蛋!”
很大的音量驚起了附近樹冠中棲息的幾隻麻雀,呼啦啦的一齊振翅,在空中盤旋了幾下,向著遠方的藍天飛過去,再也尋不到蹤跡。
孩子覺得今天母親有點兒生氣,而且肯定是父親引起的。因為往常她都是給父親和自己夾菜的,今天卻只是把菜都夾給自己,沒有理父親。
劍心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直到把孩子哄睡,薰都沒有再和劍心說一句話。
薰擁著孩子,睡容安詳。
劍心又歎了口氣,自顧自輕語道:“對不起。”也不知道薰有沒有聽見。
“我自然是記得的,成親那天你的美麗和我們的幸福。”
黑暗中,劍心眨了眨眼睛,隨即閉眼而眠。
半晌,一隻溫潤的手伸出被窩握上了劍心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
“我知道。”
薰看著劍心的睡顏,嘴角輕輕上揚,然後沉沉睡去。
劍心睜開眼睛,爾後重新閉上,呼吸平穩。
這個夜晚,雲紗閉月,星星也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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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2014-04-06
夏天總是來得出其不意。
小操和蒼紫是挾著一陣熱浪來到神谷活心流道場的。薰此時才恍然驚覺春天真的已經過去了。
二人此行並未帶其他任何的隨從,美其名曰:蜜月旅行。為了將來的外孫兒,於是好事的爺爺也只得罷了。
小操依舊是興高采烈地和薰談論著近年京都的趣事和奇聞,只是少了些少女的肆無忌憚,多了初為人妻的矜持穩重。蒼紫仍是如同以前一般的言語無聲,但他看向小操的眼裡明顯看得出寵溺和愛護。
劍心和薰對視一眼,淺笑聽著小操的論述,心裡不禁感歎,這個女孩終於長大,蒼紫也終於穩定下來,一起有了家的牽絆。真好。
因著劍路的存在,小操此次自然是特意從京都帶了一些特產。但小操上次來東京時劍路年紀尚幼,他對這個漂亮的姐姐倒甚為陌生。因此,坐在母親旁邊聽著快人快語的小操話不停歇地逗得大家笑意盈盈,紅髮的孩子墨黑的雙眸睜得滾圓,訝異地盯著這個一來便成為眾人眼中焦點的姐姐,倒忘了將握在手中的京都米團送進嘴裡。
於是,小操瞬間喜歡上了這個有個劍心清秀容貌和薰烏黑眼瞳的孩子。
“將來我和蒼紫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呢?”某一個刹那,小操四十五度角望天花板的時候,忽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 。
嗯,那麼就像蒼紫好了,兩個我都一起愛。
如此這般,自然是要去神廟祈願的。
當年,大家也是這麼在東京祈願的,竟都成真了呢。
所以,薰和小操沒有忘記拉上惠和小燕。而此次劍心和蒼紫均沒能逃過陪同逛街的重任,啊,還包括左之助和彌彥。
神廟的人流量今日創了新高。
首先是蒼紫和小操。
難得蒼紫也能拈香拜佛。終於,大家都不再是之前殺人和被殺的心境了。當重歸人世之時,享受幸福之後,才更期盼神靈的庇佑。劍心不禁心下輕歎。
小操虔誠地拜完,拉著蒼紫起身,如釋重負地讓薰一家三口開始。
“想著心裡的願望,對著佛像拜三拜,願望便會成真。”薰認真地教孩子祈願的方式。
孩子跪在父母中間的蒲團上,學母親的樣子對著眼前的佛像拜了三拜,但懾于佛像的威嚴和居高臨下的俯視,跪拜的時候心中竟自空然一片。想著自己的願望從此不能實現了,孩子小嘴一扁,眼見就要哭出聲,但轉念想到母親曾說過神靈不喜歡孩子哭鬧,尤其是男孩子,於是瞬間止住鼻間的酸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巨大的佛像,心中的願望如流水般滑過:快點長大?有一把自己的劍?每天都能吃牛肉火鍋?像父親一樣厲害?像母親一樣能幹?……
在被薰拉起的刹那,孩子終於確定了最後的想法:要像今天一樣快樂!
接下來是惠和小燕。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凝目祈願。
至於具體祈了什麼福,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左之助和彌彥自打來到廟前便是一臉的彆扭,輪到自己上前時更是五步一挨,三步一晃。
但終究還是跪在了神像前。
此時,兩人的神情竟自比其他人更為認真。
所以說,口是心非什麼的最討厭了。
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廟外陽光是夏天常見的好。
佛前的幔簾無風自動。
那是,佛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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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2014-04-13
初夏的天空是特有的湛藍色。
院子裡幾棵櫻樹的一片繁花早已凋零落盡,換妝為一樹的綠葉濃蔭。
小操和蒼紫在東京住了幾日後便啟程回了京都。臨行前眾人自是難捨難分,於是薰承諾日後得空便會去京都探望,還一起帶上劍路——孩子尚未出過遠門,聽聞要去父親的故地更是興奮不已,幸而劍心的冷靜才止住薰想要一家三口即刻與蒼紫夫妻直接南下的衝動。
少了小操的歡聲笑語,道場忽然冷清了不少。如一粒石子落于平靜的湖面,泛起千層漣漪,漾漾蕩蕩之後,日子依然細水長流。
因玄齋大夫年事已高,漸漸不再操持醫館事務。近期惠一個人顧不過來,便請薰做了助手,忙時為病人做簡單護理或整理病歷,照顧病患,一來二去,薰也慢慢知曉一些醫學護理知識,更兼大大咧咧的性子因著照顧劍路改了不少,近日已儼然成了醫館的正式一員,開始每日報到,雖然忙著卻是開心不已。
今日薰亦到醫館去了,彌彥也去了村外的道場教學。
劍心一大早買好了三餐的食材,回來洗好衣物,又自井中打來水,將道場裡外擦了個乾淨。
孩子幫著父親來回擦了一會兒地板後,氣喘噓噓地趴倒在庭前,終於停止了越幫越忙的境況。爾後眼見父親打來清涼的井水,依舊是樂顛顛地跟在後邊,將袖子挽得老高,一雙小手連著上臂齊齊伸進水桶裡,冰涼的冷意於是瞬間爬滿全身。
擔心劍路像上次一樣因玩水而著涼,劍心於是輕輕拉開孩子,將新買的幾根脆黃瓜放進桶裡,連桶浸入井中,含笑道:“劍路乖的話,待會兒就可以吃了。”
孩子眨著潤潤的大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於是接下來不再打攪父親,只是安靜地撅著小屁股蹲在地上盯著簷下的竹筧,看得很是聚精會神。
青翠的竹筧叮叮咚咚地漏接著甘冽的泉水,于清亮的陽光下泛著瀲灩的水光。待得筧水灌滿,“吧嗒”一聲,水放完後,竹筧不知疲倦地開始了又一輪的重複。
劍心忙完了所有的家務,自前庭看到孩子在竹筧前看得全神貫注,忍不住嘴角上揚,笑容和煦。
自己這麼大的時候好像也有一次纏著母親問竹筧裡的水是哪裡來的,待聽到說是山上的泉水後還不相信地在竹筧守了半天。只是兒時的記憶太過久遠,早已模糊不堪。
但只要能與薰相濡以沫,帶著這個孩子的溫暖回憶一起漸漸老去,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劍心於是走到孩子身邊,言語中滿是淺淺笑意:“劍路,走,吃黃瓜去。”
藍天上微微飄蕩著嫩白色的雲絮,連帶著風都變得輕柔起來。
晾在院子裡的衣服隨風微微飄動,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著肥皂的清香,揉進了太陽特有的暖意和溫存。
打撈起浸著在井裡的木桶,瓜已經冰得入手泛涼,清香四溢。
孩子坐在前庭,兩條腿兒懸空吊著,依著父親的指導,將黃瓜咬去末端,輕咬一口,清脆的“咯吱咯吱”聲響起,餘香留齒,連著周圍的空氣嗶嗶啵啵地爆開了陣陣冰香,將皮膚的毛孔都激得舒展開來。
“爸爸,我們自己可以種黃瓜的麼?”嘴裡還咬著清脆的瓜,孩子口齒不清地抬頭問父親,烏黑的眼瞳在陽光的照耀下微微眯了眯。
劍心聞言一怔,倒沒想過自己種呢。不過,的確是可以的。
“可以的。”劍心湛藍的眼眸彎如新月,伸手揉了揉孩子糯糯的紅髮,“等媽媽回來後,明天我們一起種。”
“嗯!”孩子咧嘴一笑,大大咬了一口手中冰涼的黃瓜。
清新的香味輕輕漫入劍心的鼻間,慢慢填滿了整個心腔。
天地正一點一點地被七彩的流光色紗籠罩。
遠處,是萬丈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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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2014-04-13
夏天的晚上,星星都是會散發藍色的光芒的。
一閃一閃,是它們在呢喃的說著那些悠遠流長的傳說。
今晚的月光被雲紗隱去不少,更顯得群星璀璨,灼目耀眼。
院子的拐角處幾株月見草似乎也感應了星光的燦爛,嫋嫋綻放了嫩黃的花瓣,無聲地展露它只屬於夜晚的美麗,於靜謐的夜景平添一抹豔麗的顏色。旁邊的幾株夜來香更是不甘落後地早已開得花氣濃郁,暗夜生香。
吃過晚飯,大家搬來竹椅,坐在庭前納涼。
許是夜來香的驅蚊作用,院子裡蚊子倒不多。於是孩子樂得直接躺在竹席上鬧騰,也不用薰幫忙用蒲扇驅趕蚊蟲了。倒是不時會看到一些螢火蟲閃著忽明忽暗的光芒出現在花叢或樹間。
彌彥如往常一樣出門了,要晚些才回來。這個時段,火鍋店什麼的一般是很忙的。
“爸爸,那是什麼星星?”許是追螢火蟲追的有些累了,孩子終於安靜下來,仰面躺著望著星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天空問道。
劍心和薰順著孩子的手,看到了天幕那枚最亮的星星。
“那是北極星。”劍心嘴角一彎,“是所有星星中最亮的。”
“北極星?”孩子似懂非懂地重複著。
“嗯。倘或有人在夜晚迷路了,北極星就會告訴他那邊是北方,人們就不會弄錯方向了。”劍心耐心地解釋。
“哦。”孩子眨了眨曜如繁星的眼睛,忽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它是最亮的。這樣人們就可以一眼認出來了。”
薰在一旁聽到父子的對話,禁不住輕笑出聲,纖手一指墨藍的天幕,對劍路道:“可看到北極星旁邊有七顆像勺子一樣的星星了麼?”
“勺子?”孩子一愣,依著母親手指的方向,仔細辨認,終於找到了母親口中所說的七顆星星,串連在一起,果然很像廚房裡用的勺子。而且,孩子還驚奇地發現勺子末端的三顆星星正對著那顆北極星的方向。
“它們叫做北斗星。”薰笑道:“勺柄的方向會永遠與北極星一致……”
“我也發現了!”未待母親說完,孩子欣喜地出聲,言語間滿是驕傲。
薰彎了彎眼眸,伸手刮刮孩子粉嫩的臉頰,“劍路真聰明。”
回頭忽然看到劍心看向自己的淺淺的笑容,于繁星映襯下,宛如一副絕好的圖畫。心下一動,不自覺地握上了劍心的手。他的掌心微涼,卻透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劍心微微一怔,隨即淡淡一笑。
薰的眼底閃耀著墨色的光芒:“我們三個人,就像北斗星和北極星一樣。”
孩子卻早已抬頭望著天幕,開始找其他有形狀的星星。
“媽媽,媽媽,那個像不像一個獅子?”孩子驚喜地拽著母親的衣角,手指著遠處繁星閃耀處,烏黑的眼睛映著蔚藍的光。
薰依言抬頭,那確是威武雄偉的獅子座,踞於天際,在漫天繁星中發出奪目光彩。
“嗯,”薰淺笑:“看,那邊那個是水瓶。”
看著星光下母子明媚的面容,劍心不禁也抬眼看向深邃的天幕,眼神竟有些迷離。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看著漫天繁星。但是,而今不再孤單。
晚風過處,簷下的瓷風鈴微微響動。
那是風鈴在回應晚風的問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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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幕
2014-04-20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院子裡的樹蔭更濃了,白天蟬鳴不止,連著心情也容易煩悶起來。
劍心被左之助叫去說是有個特別的工作需要幫忙,薰如往常一樣去了惠的醫館。恰逢彌彥今日不用去道場教學,於是接下了照顧劍路的任務。
眼見孩子悶悶的,彌彥想了一想,找出了以前裝過金魚的那個透明玻璃罐子——之前的一尾熊貓龍睛和兩尾的鴛鴦球不久後便香消玉殞。死因不明。為此,孩子還特意在院子裡為金魚立了一個小小的墓碑。
彌彥滿臉笑意地走到劍路面前,拍了拍孩子的小腦袋,聲音裡滿是男孩子特有的豪邁之氣:“走,我們摸魚去!”
孩子一愣,轉而雀躍——母親從不允許自己去河邊玩耍,今日終於可以如願了。
河水清淺,湛藍的天空透過白雲的間隙在水面映下破碎的蔚藍片段。
隱約可以看見有小魚在水紋裡慢悠悠地穿梭,有些魚兒看到人影,旋即躲入石頭下,一會之後方探頭探腦地試著游出。
彌彥放下魚簍,仔細地幫孩子挽好袖口,紮起褲腳,爾後,才將玻璃罐子灌滿水,交到孩子手裡,指著河邊水下的一塊大石頭道:“這個石頭下邊估計有小魚小蝦,待會撈上來便可放進這個罐子裡。”
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著罐子,一臉鄭重地點了下頭:“嗯!”
彌彥輕輕一笑,挽起褲腳,輕手輕腳地踏入水中。試了試溪水的深淺,彌彥才伸手拉著劍路一起下了水,並囑咐他不要隨意走動或出聲,一面驚擾魚兒。
但還是驚擾了淺水的魚蝦。在外嬉游的魚兒躲入石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彌彥走到一個較大的石頭邊,貓著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石頭,屏聲靜氣地等著魚兒出來。孩子第一次到河裡摸魚,此刻更是大氣不喘地盯著水下的石頭。
溪水繞過兩人的腳踝,於下游流去。時間變得悠遠流長。
良久,許是覺得周遭不再有危險,小魚開始陸續離開石頭的掩護,重新進入視線,有一條甚至游到孩子的腳邊,碰了碰他在水下的皮膚,彷彿琢磨著何時多了一個外物而不自知。
孩子看在眼裡,終於忍不住“啊”了一聲。
不大的音量卻驚得魚蝦刹那間全部逃離現場。
彌彥正要捉魚的雙手暫態停住,微微著惱地抬頭看向一邊的劍路,對上了孩子一臉知錯就改的委屈,只好暗自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孩子眨巴著水潤烏黑的眼眸,小雞啄米似地不住點頭。
但魚兒的敏捷顯然在彌彥的意料之外。
奮鬥了半天,也沒能成功抓住一條魚苗。
彌彥一臉的挫敗,抬眼卻看到孩子定定的看著石下的潺潺流水,臉上仍是滿滿的期待。彌彥心中竟忽然升起一股豪情:“我就不信今個抓不到一條魚了!”
心下想著,少年凝神想了一想,迅速脫下了上衣,將其做成了一個兜狀。捏著兜的兩端,彌彥躡手躡腳地將衣兜置於石下魚蝦聚集處。待得魚兒覺得周圍沒有危險,悠然自得地在衣兜上方聚集時,彌彥猛然一收衣兜,伴著溪水滴滴答答地跌落,位於衣服上方的魚蝦盡數落入兜內。
孩子驚呼一聲,雀躍著捧著玻璃罐跳起來,卻不防此時是站在水裡,踩起的水花濺了一身,罐子裡的水更是灑出,濺了滿頭滿臉的水珠。
兩個男孩的笑聲傳出了很遠。
小心翼翼地將衣服兜裡的魚蝦抖落進玻璃罐,彌彥在罐子里加了些碧綠的水草。有水便是天,小魚小蝦在罐子裡依舊游得悠然自得。
“這次,不會再讓它們死了呢。”孩子看著魚兒,忽然說。
彌彥看了看孩子被陽光曬得紅撲撲的臉頰,笑了:“一定!”
最後,孩子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陽光很好,濕衣服很快就會乾,所以,去河邊摸魚什麼的,自然無需告訴母親。
這是,彌彥哥哥和自己的約定。
今天的風清新得不可思議,吸引著人不由自主地抬頭,望進那一片片藍的很平常但很快樂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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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
2014-04-20
夏日的晚風吹在臉上,總是帶著暖暖的潮意。
昔時熱鬧的街道上,今日更是川流不息。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一字兒排開,各路小吃小攤香飄四溢,伴著燦爛的煙花表演,在一年一度的夏日祭上,大家都似有些兒玩瘋了。
今天必須是要換上新衣裳的。
孩子穿上了新買的淡藍底的浴衣,與劍心的深藍色浴衣相映成彰,薰則換上了一襲櫻花底的和服,紮了平日裡最喜歡的藍絲帶。彌彥也是換了件新的藍格浴服,但晚飯前便已消失不見,只留下話說晚上會晚些回來。
於是,孩子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像是從未見過祭典,碎碎念便要跟著彌彥去街上玩。但又不能影響彌彥哥哥和小燕姐姐的約會,只好嘀咕的催著母親去上街。
終於,簡單的晚飯後一家三口踩著夕陽踏上了滿是樹蔭的小路。
街上早已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孩子的手被父母一左一右牽著,難得看到如此洶湧的人潮,興奮得左顧右盼。路過一個賣面具的小攤,有猙獰的惡鬼,也有可愛的狐狸,以及諸如此類的設計。孩子的眼神黏在了一個貓耳朵的面具上,再也挪不開。劍心看在眼裡,嘴角微微一揚,停下步子,指了指那個面具,問雙眼笑得微眯的攤主:“這個多少錢?”
一分鐘後面具便戴在了孩子的臉上。看不到面具下的樣子,只留下一雙墨如龍眼核的眸子眨巴著告知他的快樂。孩子簡單的快樂也感染了劍心和薰,兩人相顧淡淡一笑,在熱鬧的人潮中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淺淺的呼吸。
但孩子的視線已經被不遠處的團子小攤所吸引。
各式各樣的飯團做得霎是可愛,孩子撿了一個小兔形狀的魚子醬飯團。於是,把剛戴上的面具取下掛在脖子上懸於胸前,張嘴咬了口,對上父親詢問的眼神,只來得及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好吃。”
“那便再買一個吧。”停下即將離開的步子,薰於是說,順便又買了一個。
“爸爸做的還要好吃。”孩子嘴裡包著飯團,咕噥著。
薰手裡提著裝了飯團的紙袋,抬頭對上劍心哭笑不得的眼眸,轉而笑彎了眼:“那麼明年夏日祭便讓爸爸擺攤做飯團來賣,劍路就可以坐在一旁邊吃邊收錢了。”
孩子卻未答言,小臉一揚,小手指了指幾個攤外的章魚燒小鋪:“是彌彥哥哥和小燕姐姐!”
劍心和薰順著孩子的手指,看到彌彥和小燕正親密地坐在一起,面前的幾串章魚燒已所剩無幾。許是彌彥說了什麼,小燕被逗得笑意盈盈,在燈影下明媚非常。
薰輕笑出聲,低頭對孩子道:“現在不要打攪他們,我們去撈金魚好不好?”
“好啊!”孩子笑顏立現,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撈金魚作為夏日祭最傳統的活動之一,攤位一直是人滿為患。
活潑的金魚總能從薄薄的紙網中逃離,成功撈起的寥寥無幾,但人們依舊樂此不疲——仿佛看到魚兒脫離的刹那也是快樂的。
孩子第一次玩這個,於是劍心拿起紙網做了次示範。紙網在接近一條紅色的金魚時,猛然一撈,魚兒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弧,輕巧跌落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水盆內。漂亮的動作引來周圍一陣驚呼和掌聲。
孩子驚喜地看了看水盆中的魚兒,聽到另一個人拿著紙網卻沒能撈起金魚,惹來眾人惋惜的歎息。孩子於是抬頭環視四周圍觀的人群,小臉上掛滿了滿滿的驕傲。
劍心眯眼一笑,將一個新的紙網遞給孩子:“來,劍路試試。”
當然,金魚一條也沒能撈上來,還濺了一身濕。但孩子依舊樂陶陶地捧回了一個小魚缸,裡面兩條小金魚也游得很是歡快。——啊,期間意外地遇上了左之助和惠,而且意外地第二條金魚不是左之助撈起的,而是惠的功勞。結果,孩子再一次證實了上次選擇相信惠的話是對的,於是看向左之助的眼神就莫名地多了些鄙視,鬧得後者差點沒跳下魚池要捉條金魚上來證明自己確實是不輸給惠的。
但最終還是被攤主阻止了,否則左之助就要留在攤前打工掙錢了。
今天的收穫頗豐。
除了金魚和面具,還有一個軟翅子蜻蜓的風箏,青竹的骨,棉薄的翼。
買的時候薰有些犯難:“現在是夏天了啊。”
孩子於是揚起一張稚氣的笑臉:“明年放啊。”小手然後拉上了劍心的手,“劍路和爸爸媽媽一起放。”
薰一怔,看了看孩子神似劍心的可愛的臉龐,抬眼便對上了劍心暖得可以融化一切的眼神,心頭一熱,握上了孩子的左手,“嗯,明年我們一起放。”
月光斜斜地打在回家的路上,透過樹影印下斑駁的碎片。日間的蟬鳴換成綿延的蛙聲,伴著路邊飛舞的螢火蟲,微風襲來,說不出的舒服。
逛了這麼久,孩子走得累了,趴在父親背上已經淺眠。
劍心背著孩子,薰提著紙袋,一下一下踩著月光,誰都沒有說話。兩人靠得很近,空氣的清香透過淺淺的呼吸填滿心腔。
“劍心……”薰忽然開口,話到嘴邊,百轉千回。
劍心於是抬了抬頭,雙眸于璀璨的星光下閃爍著蔚藍的亮色。
“明年,我們還來夏日祭。”薰眉眼一彎,道。
劍心微怔,隨即淺淺一笑。
“嗯。”
絢麗的煙花于繁星滿天的夜空燦然綻放,映亮了整個夜晚,連星星都微微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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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
2014-04-27
經過春夏的沉寂,因著追祭冥福的盂蘭盆節,農曆七月十五的空氣中總是飄著淡淡的紙煙味,為漸次涼薄的夏日平添幾許異世的氣息。
今天一大早,孩子便被薰叫醒,卻驚奇地發現神谷道場堂前新點上了兩個佛龕,壁下陳列著些許團子和果品。劍心難得沒有這時在廚房忙活,而是站在龕前點起了幾束線香。龕火明滅,裊裊檀香消散開去,充斥於不大的室內,連周圍的物品都滲入了禪意。
“劍路也過來跪拜下外公外婆。”劍心將幾束香交與薰,柔聲對立于一旁的孩子道。
孩子眨了眨圓亮的眸子,聽話地于父親身邊的蒲團跪下,與父母一起對著身前的龕像拜了三拜。心下卻疑惑:自己從未見過外公外婆,也從未見過爺爺奶奶,卻為何只跪拜外公外婆?但隨即,孩子的心思便被額外準備的團子所吸引丟開了突生的念頭。
早就備好了幾個河燈,都是用薄紙糊成荷花形狀,於底座放上一枚燈盞,輕巧盈便。
“孤魂野鬼悶了一年,這些天都會從地底出來,但夜裡太黑了他們看不到路,”薰耐心地為孩子講解放河燈的由來,“所以今晚我們就把燈放在河裡,順水漂著,水中的孤魂和其他鬼魂便能看得到路了。”
“那麼,外公外婆也一樣麼?”孩子睜圓了烏潤的大眼睛,想起今早父親叫自己一起跪拜的事情,問道。
薰一愣,轉而點了點頭:“嗯。”
“那今天我們拜的還有爺爺奶奶麼?他們也一樣麼?”孩子墨色的眼瞳裡倒映著薰清麗的面容。
良久,身著藍色和服的女子輕輕應了一聲:“嗯。”
剛走入室內的劍心恰好聽到母子的對話,情緒暫態回落,而記憶漸漸疏離,卻是用另一種方式銘記過往。
但都是過去了。
入夜。掌燈時分。
薰和彌彥每人捧了兩盞河燈,孩子在劍心背上,手裡拎著個紙燈籠,小巧玲瓏。昏黃的燈光暈開了照在地面,散發出柔柔淡淡的光芒,映得四個人的臉都熒熒發亮。
和著夏夜蛙鳴,看上去卻很美。
小河並不遠。
劍心把孩子放下的時候,彌彥已經準備好燭火可以點河燈了。
蓮花狀的河燈精巧細緻,點上後如暖荷綻放,於這靜謐的夜裡竟散發出神秘的味道。薰握著孩子的手,教他點亮了最後一盞燈。
“這盞燈,劍路是為一個很美麗的……姐姐點的。”薰頓了頓,垂了下眼。
孩子烏黑的眼核轉了轉,看到劍心拿著河燈的手微微凝滯了一下,然後安靜的點了點頭。
“這盞是為爺爺奶奶點的,這盞是為外公外婆點的,這盞是為彌彥哥哥的父母也就是叔公叔婆點的……”薰認真的為孩子介紹每個河燈魂祭的亡人。
四個人小心翼翼地把蓮燈放入河面,載著祈願和追憶的燭火隨後轉轉停停順水慢慢遠去。
“媽媽,另一個河燈!”孩子的童音突兀的響起,一手指著河面,一手緊張地牽住了薰的衣角。
三人的目光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河面上果然悠悠地漂來一盞蓮花燈,熒火灼灼。想來應該是上游有人放的河燈,漂了下來。
若其不然,不久後又有一些河燈順水而至。盞盞蓮花若冥世之火,幽然而明,為迷途的孤魂引路,不再暗夜獨泣。
今天的月亮其實很好,漫天傾瀉一地的光芒,耀如白晝。
回去的路上,彌彥背著孩子走在前面,劍路正纏著他講鬼故事。
劍心挑著燈籠,和薰走在後面。
“謝謝。”聲音很輕,若非兩人走得近,薰幾乎聽不到劍心對自己說過這句話。
薰偏了偏頭。
然後,她用纖細的右手握上了劍心的左手,微微展顏。
“我知道。”
劍心轉過頭來,看著這個溫潤如玉的女子,淺淺的笑了。
水流細細,蓮火幽幽。
夜,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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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幕
2014-04-27
樹上的蟬鳴漸漸低了下去,轉而呈現出夏末的光景來。
晨曦初現,薄霧卻還在,嫋嫋婷婷不肯離去。
神谷道場的練劍場一早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清叱聲。除了彌彥青春活力的聲音,還有一個嬌嫩的童音。
今天彌彥收了一個新徒兒。或者說,他認為終究他會收這個紅髮的孩子為徒,雖然今天尚未正式拜師。
其實原本薰沒同意劍路今天與彌彥練劍的,孩子手嫩,刀劍無眼怕傷著了。但彌彥打過包票說絕對沒有問題,劍心竟也首肯了,於是便也答應了。
“我會讓劍路成為東京第一劍客,比劍心還厲害!”昨日,陽光下,彌彥雙手叉腰,一臉的意氣風發,擋不住的是青春年少的張揚。
紅髮的孩子站在他的旁邊,身高只到他的腰部,也是一樣的姿勢,揚著小臉笑得天真無邪。
“都是大男孩了,脾氣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薰站在前庭簷下,看著兩個孩子笑得眯了眼。
今天的陽光,真好。
劍心輕啜了一口清茶,清清淡淡地彎了眉眼。
彌彥把今天的授課稱作“試練”,有試探意中徒兒劍術天分之意。
此刻孩子手裡拿了柄小巧的竹劍,不過兩寸長,身著深藍色的武士服,一頭紅髮特別地紮得高高的,倒有劍心年少時的風采,只不過年紀尚幼,未見氣勢。
由於是第一次在道場如此正式的拿起竹劍學習,孩子除了好奇之外更添加了興奮。自進入寬闊的場地開始,便開始了各種地上打滾的遊戲,倒忘了來這裡最初的目的。
幾次示範均不得結果之後,彌彥終於惱了。
“劍路!”於是一聲呵斥。
孩子怕是甚少聽到如此大聲的叫喚,一時間倒驚得立於原地,不再有動作。待回過神來,看著彌彥臉上惱怒的表情,終於知道是自己做錯事情了。小嘴一扁,孩子習慣性地想要用哭聲換取同情和柔聲。但隨即他發現今天彌彥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平常若是自己露出要哭的表情,他一般都會想辦法哄自己的,但現在哪怕自己已經哭出聲音了,彌彥仍是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亦沒有要走過來安慰的打算。
既然哭沒有效果,那便沒有必要哭了。
孩子適時地停止了哭泣。他看著彌彥認真的表情,第一次認真地拿起了自己手中的竹劍。
彌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自從孩子的小臉不再有平日的歡笑而是轉為對手中竹劍的凝視,他眼神裡竟然有一種超越了四歲這個年齡的安寧——不是劍心在亂世練就的那種淡然,而是與生俱來的對劍本身的一種專注。
“這孩子會像他父親一樣厲害呢。”彌彥心裡想著,忽然就舒心地笑了。
院子裡那棵濃稠的樹冠上,一窩小麻雀看著道場裡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嘰嘰喳喳鬧得很開懷。
溫暖的風從樹蔭裡吹進來,為小麻雀細軟的羽毛上抹了一層金色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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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幕
2014-05-04
秋高氣爽。
空氣中彌漫著桂花的清香,風兒都伴著絲絲的甜膩。
而今每天彌彥都會帶著劍路在道場練一個小時的劍。
孩子拿著竹劍的姿勢倒也有些像模像樣了,小臉神色一正的時候,彌彥都是不自覺要認真起來。
劍心在旁邊看著孩子手持竹劍的凝注,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微笑,卻不做任何評價。唯有一次,劍路竟幾乎成功地隔開了彌彥手中的劍,只礙於手勁不足,未能如願。那天,彌彥高興地對他說,劍路以後一定會和劍心你一樣強的。劍心只是笑了笑,微微頷首,也不答言。
那天,劍心本來很想稱讚一下劍路奇高的劍術天分,可是,從心底而言他其實並不希翼這孩子背負成為一名劍客的宿命。但是,若孩子能繼承神谷活心流的劍術,也算是對神谷家的一種延續,所以,當時他並沒有阻止劍路跟隨彌彥的練習。如今,作為父親他只希望這孩子能順其自然地成長,無論以後如何,自己的路,總歸要孩子自己去選擇。
今日醫館異常的人多,連劍心都被薰叫去幫忙了,因著劍路沒人照顧,所以彌彥留在了家裡。
之前捉的小魚兒仍在魚缸裡養著,魚缸放在簷下,每天餵些小蟲,也漸次長大了,繞著幾株水草活得很是歡快。
練劍完畢,餵完魚兒,彌彥帶著劍路坐在前庭,聽著瓷風鈴時不時“叮叮”地響聲,光陰如水。
“好無聊啊好無聊。”嘴裡嚼著一節草根,彌彥雙手撐在地上,抬頭看著如洗的藍天無謂地念叨著。
孩子坐在彌彥旁邊,忽然眨巴著潤黑的眼眸,扯了扯彌彥的衣角,小手一指院子裡那棵大樹道:“哥哥,小鳥。”
彌彥順著他的手指一看,那棵樹冠上,隱約可以看見有一窩麻雀。許是今天天晴,蟲兒捉得足,小麻雀餵飽了,此時叫得很歡。
然後彌彥展顏一笑:“劍路想看看它們長什麼樣麼?”
孩子歪著頭,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儘管樹幹光溜溜地,可攀的枝椏不多,但並沒有難住彌彥。
趁著母麻雀外出覓食的空檔,一刻鐘後,他便爬上了濃密的樹冠叢中。
孩子站在樹下,只聽到窩裡的小麻雀受到樹梢震動的侵擾,嘰嘰喳喳地鬧開了。但彌彥還是成功地將一隻小麻雀捉下了窩。
溜下樹後,彌彥將絨毛細軟的小麻雀輕輕放在了孩子同樣柔嫩的掌心。
小麻雀嫩黃的爪子在孩子的手心撓著,傳來陣陣酥麻的感覺。孩子睜大了眼睛,與小麻雀豆大的晶亮眼珠兒大眼瞪小眼,鳥兒竟然也不叫喚了。
不多時,孩子似乎和小麻雀交流夠了,他忽然抬頭看向彌彥,道:“哥哥,它想家了。”
彌彥一愣,爾後點了點頭:“嗯,那麼現在送它回家。”
所以說,乖的孩子總是有獎勵的。
當彌彥把小麻雀送回鳥窩時,小燕適時地出現了院子裡,她手裡正拎著一個食品袋。
“是新做的桂花糕,給你們嘗嘗鮮。”女孩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的和服,配著她身後碧藍的天空,溫馨賢慧。
“這些是給劍心哥哥和薰姐姐的,這些待會兒給惠姐姐送去。”小燕將袋子分得仔仔細細,未待彌彥的手往另一袋桂花糕伸去,便被女孩嗔笑著輕輕打落。
孩子嘴裡含著綿軟細膩的糕點,甜香滿口。
晃著兩條細腿兒,看著樹冠上的母麻雀已覓食回巢,孩子笑得一臉的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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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幕
2014-05-04
不同於春季雨絲的纏綿不絕,也不同於炎夏那般的疾風驟雨,初秋的雨總是帶著輕快的氣息。
於是,到了第二片黃葉落地的時候,東京便籠罩在了一片“沙沙”的雨聲中。
孩子趴在窗前,雙手抵在下巴上,烏潤潤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簷下的瓷風鈴在濕潤的輕風下打著轉兒,發出“叮叮”清脆地響聲。
風鈴本為蘊含祝福之意,這個笑臉貓的瓷風鈴自劍路出生便掛在了前庭的簷下,轉眼已經是四年了。
薰看著風鈴,忽然微微歎了口氣。
時間過得真快,和劍心在一起五年了呢,但與他初次見面和他初次入住神谷道場的場景卻仍然如在昨日。若非當日自己陰差陽錯為了追冒名拔刀齋的比留間,恐怕一生也不會與劍心相遇,更不提之後的相知相許了。緣分和命運真的很奇妙,不是麼?
回想起那天自己將劍心錯喚作拔刀齋,那個時候,劍心是否也是有些吃驚呢?但他的表情卻單純如孩子。想到這裡,薰的嘴角微微向上翹了翹,不禁轉頭看向一旁的劍心。
劍心手持一杯清茶,正看著門外跳動的雨發呆。雨珠兒落在院子裡的竹筧中,一會兒便滿了,叮叮咚咚跳得很是歡快。
門扉卻在此時被敲響。
孩子首先反應過來,於是抬頭望瞭望母親。劍心剛要起身,被薰止住了。最後,薰撐著那把櫻花底的紙油傘開了前門。
外面竟是惠撐了把藍底的傘,笑得很是溫柔甜美。她的身邊,卻是彆扭了一張臉的左之助。後者嘴裡尚嘟囔著:早知道雨下這麼大就自個帶一把傘了。
薰微微愣了愣,然後旋即笑彎了眼,側身讓過二位進門,回頭向內院笑著喚道:“劍心,是惠和左之助呢。”
待三人走到前廳,孩子首先迎了上來。一般而言,孩子有些小毛小病都會去惠的醫館,更兼自那次惠告知他吃過桑葚舌頭變黑會正常變好之後,劍路便與惠很親,倒對左之助的印象定為不良大叔。
惠於是這次也帶了些小甜點過來。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糯糯的頭髮,卻是左之助將甜點遞給了劍路。當然,在某位不良大叔拿甜點逗著孩子遲遲不肯送到孩子手上的時候,惠不得不遞過去一記警告的眼神之後方止住了一大一小無休止的遊戲。
當薰疊好雨傘,劍心已經準備好茶水了。
“彌彥又去小燕那兒幫忙去了呢?”四人坐下,惠於是笑著問了問。
“嗯。”薰笑了笑,“反正他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前幾日幸虧你們,醫館才忙得過來。”惠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側身拿過了身邊的一個紙袋遞給薰:“所以給你們做了幾件衣服,也不知合不合適。”
薰滿臉的驚訝,連說其實不必如此客氣,去醫館幫忙也是應該的。左之助卻在旁邊催著她打開了手中的紙袋。卻是一家三口的浴衣,均為藍底色系,尺寸什麼的惠其實早就在與薰聊天的時候就打探清楚了。
“怎麼樣怎麼樣?好看吧?”左之助一臉要得到讚賞的期待,倒像極了要討糖吃的小孩。
薰手裡拿著衣服笑吟吟地自然說好看。
收到劍心送過來的探尋眼神,惠微微歎道:“布料是和他一起去選的,是他拿的主意。”臉上卻依舊是淺笑盈盈,活色生香。
劍心和薰雙雙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於是左之助沒由來臉色忽然變得訕訕,但隨即便嚷著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要麼幾日後去阿妙的牛肉火鍋店聚聚。
三位大人沒說什麼,倒是旁邊的孩子聞言一怔,小臉兒露出滿是期待的表情來。
孩子總歸是喜歡熱鬧的。
於是,連屋外的雨兒仿佛也跳得更歡快些了,瑩潤了秋日風兒乾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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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幕
2014-05-12
地上已不時有黃葉飄落,今天的風卻因著前幾日的雨摻上了些許潤潤的味道,很舒服。
頭頂是五彩光芒的陽光,孩子的左手被薰牽在手心,一路上還是抵不住孩子愛鬧的天性,晃著母親的手就沒停歇過——卻是今日難得醫館人不多,於是薰和惠一同去街上買些日用品。自小操那次來東京大家去過一次神廟之後,兩個人就沒一起上過街了——女孩子之間總歸有些悄悄話要說的,無關是否已為人母。
孩子一連幾天悶在家裡,能出來逛自然是雀躍不已,卻只是在母親面前可憐地眨巴著眼睛,也不吵,也不鬧,最終在劍心的淺笑中被薰牽著出了門。
不同於夏日祭裡的張燈結綵,但飯團魚丸拉麵等小攤卻依舊門庭若市。
未走完一條街,孩子手裡已經多了一團蓬蓬松松的棉花糖,小嘴一舔便沾上了滿臉的絨色糖末,細細碎碎地糊了一鼻尖。
薰笑著搖搖頭,只得彎腰用手絹幫孩子抹去臉上的殘餘粉末,換來孩子再次的糊了一花臉,素色的絨末兒留在了上唇,像極了白鬍子的年輕老爺爺。
看著薰嘴角含著無奈的微笑,孩子頂著一副白鬍子的造型咯咯地笑開了懷——因為此時母親的眼神卻是寵溺無限。
當孩子手裡的棉花糖只剩下小棍兒,三人已行至街尾一處水果攤前。兩個女孩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兩人相視一笑,繼而轉頭看著琳琅滿目的水果凝目止步。
孩子烏潤的眸子一轉,伸出小手向著攤位上一指:“媽媽,我要那個。”
兩個女孩順著孩子的手指一看,卻是一隻金燦燦圓滾滾的柚子。
惠於是輕輕笑了:“還是劍路會挑,那麼便買柚子罷。”
最後,看著紅髮的孩子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柚子離開,水果攤的老闆笑眯了眼。
“爸爸!爸爸!”
尚未見到人影,前門便傳來孩子稚嫩的童音,歡快如雀。
劍心走出前庭簷下,看到孩子一路小跑著進了前院,兩手抱著一個又大又圓的金黃柚子,後面是薰拎著幾袋東西連聲喚著小心。彌彥早聞聲出來,跑過去接過了薰手裡的東西。
“媽媽說,這是柚子!”
孩子揚著小臉對著劍心,將抱在懷裡柚子捧在了面前。
劍心看著薰,微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蹲下對著孩子淡淡笑道:“嗯。吃柚子的孩子都很聰明,所以劍路也會很聰明。”
“真的?”孩子眨了眨眼睛,忽然將手裡的柚子塞到了劍心的手裡:“惠姐姐說圓圓的柚子越大越好,所以劍路買了這個最大的送給爸爸和媽媽。”
劍心看著孩子和薰如出一轍的墨色眸子,光芒刹那。忽然抬頭撞上了薰同樣看向自己的雙眸,一時間,風月琳琅。
藍天滿懷,微風輕撫,挾著木芙蓉的香味,那是天空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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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幕
2014-05-12
晴過幾日的天又下雨了,於是情緒也跟著潮濕起來。
孩子其實不大喜歡雨天,不僅僅是因為只能呆在道場練劍,沒能出去淘氣,更因著若是下雨就意味著母親從醫館回家的路上多了些麻煩。
因著醫館事情多,今天薰沒有回家吃晚飯。劍心帶著彌彥和劍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安靜地吃完了晚餐,待得幫孩子洗好澡,擦乾頭髮,換好睡衣,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黑夜開始漸漸加長了。
沒有和母親道晚安,孩子有些悶悶不樂,但還是安靜地睡下了。家裡有彌彥守著,劍心稍稍囑咐了幾句,便拿了一把櫻花底的油紙傘出了門。
天黑路滑,卻是要接薰一起回家。
劍心撐著傘走在路上,右手挑了一個昏黃燈光的紙燈籠,秋夜的雨吹在臉上帶著絲絲涼意,卻很舒服。
經過了一天的踩踏,小路已經泛起了些許泥濘,水窪處處。劍心小心地越過反射著平光的水色,忽然記起在四五月間,也曾有一個雨夜自己和薰兩個人帶著發燒的孩子到惠的醫館求醫,於是那晚深深淺淺的溫柔被慢慢揉碎了,漫入四肢百骸,最終融為唇邊一抹淡淡的笑影。
走到醫館門口的時候,意外地聽到了惠的聲音,說這麼晚了薰一個人不方便,要讓左之助送她回家。
薰笑著婉拒了,說劍心會來接呢。言語間,是滿滿的幸福和小小的驕傲。
然後左之助嚷嚷著薰小姐有劍心護著,哪有什麼事情輪得到自己幫忙。——這麼多年了,稱呼卻一直沒改過來。
於是接下來惠小聲地說了一句話,劍心沒有聽清楚,但隨即沒有聽到左之助的回音,倒是薰的笑聲很開心,說左之助一直都很關心惠的哦。
劍心於是輕輕敲了門。
迎來的是意料中薰那燦如落霞的笑臉。
與惠和左之助道了晚安,劍心和薰一起撐著傘走上了回家的路。
雨還在下,雨勢卻小了些。
燈籠的昏黃有些明明滅滅,映照出夜景的斑駁和兩人的偎依。
此時,薰的心裡忽然莫名地有些什麼要破土而出,於是微微側過頭去看身邊的劍心,卻見他正小心地盡力避過那些水勢低窪處,並擋在了風吹過來的方向。
薰的心中一暖,眼神就有些迷離起來,暈暈地,但心裡的話最終還是擱淺,繞在劍心臂彎裡的手卻緊了幾分。
但願如此,一生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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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2014-05-18
清晨的院子裡空氣清新,地上枯草已染上了一層白霜。
因著早早出現的太陽,籠籠霧氣被萬千光線終被割得支離破碎。微微泛黃的枝椏上,上面一隻靛羽毛色的鳥兒默默陪著樹枝上殘留的一片黃葉,迎著東方燦亮的雲層看著那蓬勃而張揚的暖色即將撐開遠方浩渺的天際。
天空是快樂的淺藍色,稍稍驅散了秋天那種特有的繾綣和涼薄。
陽光很好,濃而不烈。
風吹響了簷下的笑臉貓瓷風鈴。
真是個曬太陽的好日子。
薰照例去了醫館,現在是彌彥陪著劍路例行的練劍時間,劍心於是將屋裡的被褥都搬了出來,一層層晾在了院子裡的太陽底下,任由熱度在被子裡慢慢攀升,像海綿一樣幾乎要留住所有的暖意。
站在萬丈藍天下,劍心忽然抬頭看了看頭頂晶瑩得透亮的天空。
光線很亮,劍心眯了眯眼,伸出右手擋住了直射的陽光。細密的光線透過指縫傾瀉下來,為手掌鑲上了一道微金的邊緣。掌心有著因常年握劍留下了薄繭,骨骼卻依舊清奇得幾近纖細。
遙遠的記憶中,很多很多年前似乎也有著這樣一幕場景,那時的天空也是這麼湛藍通透,只是手掌稚嫩得連劍都尚未能握得很穩。
而今,煢煢獨行的感覺已經變得漸次淡薄,唯獨那刻在骨子裡的血色偶爾仍會閃爍成一片浮光掠影在夢裡淩厲逼人。
當那個時代耀然得能刺傷雙目的一抹鋒銳終化作滿心闃靜和溫柔和煦的笑容,所有的利劍白虹血雨腥風都將隨著時間慢慢淡去,那份只需將逆刃刀輕輕翻轉便能輕易取人性命的能耐也將因著執意遵守亂世中許下單純幼稚的承諾而永久沉睡。
櫻花爛漫草漸長,紅髮小童笑顏芳。
漫天陽光下,劍心驀然很淺很淺地彎了嘴角。
院子裡深深淺淺鋪了一層從樹上落下來的灰黃枯葉,踩上去偶爾會發出嗶嗶啵啵的脆響,另有些葉子則因為前幾日的久雨潤得有些綿軟,安靜得不可思議。
原本立於枝頭的那只靛色羽毛的鳥兒飛向了立於另一個枝頭有著淺灰毛色的鳥兒。殘留的那片黃葉終於不堪恣意顫動的枝條隨風緩緩飄落,歡樂地擁抱地上的同伴。
空氣中已經透著一股明黃色的花香來。
韶光清淺,秋旻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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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2014-05-18
晚秋的空氣日漸乾冷,然後心情都開始泛著微青的顏色。
陽光倒是暖的。
今天的神谷道場格外熱鬧。
卻是劍心與薰商量著之前受了惠與左之助的禮,所以想請他們吃頓飯。本來想是去阿妙的牛肉火鍋店,但惠聽聞後卻建議在家裡就好,自己買菜然後做飯,溫馨又實惠。
薰於是高興地說那麼便順勢邀請上小燕好了,反正最近店裡也不是很忙,想來阿妙姐會答應的。
這樣,彌彥也開心了呢。
說著,薰歪頭笑了笑。
分配任務的時候,自然是三個女孩出門買菜,劍心則是完成日常的洗衣和做飯的前期準備。
“所以,今天吃上午飯的前提是劈好柴火,還有把院子裡所有的落葉掃乾淨?”
看著薰遞過來的一把掃帚,左之助緊皺了一雙眉,表情卻像是吃了一截黃蓮,連尾音聽著都是苦的。
站在一旁的惠揚了揚眉,無聲地掃了一眼某人。
驀然渾身一陣激靈,左之助即刻伸手接過薰手中的掃帚,順勢扛在了肩上,同時沒忘記拍了拍身邊彌彥的肩膀:“一定準時完成任務。對不對,彌彥?”
小燕一下沒忍住笑,幸而及時抬手捂住了嘴,眉眼卻彎了幾分弧度。
彌彥看著愣了一下,竟忘了條件性反射地撥開肩上左之助的手。
“那我呢?”
夠不著大人的高度,紅髮的孩子糾結了一張小臉,搖了搖母親的手。
“劍路乖乖地坐著,不要打攪爸爸和彌彥哥哥他們就好,等媽媽回來。”
薰蹲下身子,伸手揉揉孩子的頭髮。
豈料,孩子咬咬下唇,眨了眨烏黑的眼瞳:“可是,劍路也想幫忙。”
惠聞言輕笑出聲:“那麼,劍路就和彌彥一起掃落葉吧。”
看到小燕的神色,惠補充道:“彌彥照顧他沒有大礙,這樣就不會打攪到其他人了。”
於是,就此論斷。
至少,孩子喜歡這個決定。
因為,劈柴固然是男子漢做的事情,但孩子還是覺得在厚厚的殘葉中找尋那些齊整漂亮可以做標本的葉子,更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許是受了孩子快樂氣息的影響,然後彌彥也一起加入了這個活動。
要劈的柴火其實並不多,左之助很快完成了任務,廚房裡劍心亦輕車熟路地打點妥,之後便是打掃裏屋,準備茶水等薰她們回來。
左之助卻早已加入了打掃院子的陣營。當然,不是掃落葉,而是比賽誰找的葉子更完整漂亮。
於是,當薰等人自外邊買菜回來,看到的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啊,還有一個大叔,三個人一副在院子裡聚精會神找寶貝的架勢,但掃帚卻被扔在邊角。
“媽媽!爸爸說我找的這片葉子是最好看的,左之助叔叔卻說他找的是最好看的。”
孩子舉著手裡一片檸檬黃的扇形黃葉,脈絡清晰,特有的童音有著銀質鈴聲的響脆。
薰一抬眼,對上了劍心嘴角一抹無奈的笑影。
當然,彌彥早接過薰和惠手裡的袋子,和小燕一起先行去了廚房。
“說好的不打掃完院子就不能吃飯,現在仍是有效的。”
惠無視了某人聞言後抽搐的嘴角,轉而對孩子眯眼一笑:“劍路找的葉子很漂亮呢,可以送給大家麼?”
孩子一怔,然後恍然大悟。
難得劍心這次完全沒有進入廚房參與午餐的製作過程——薰說怎麼也得讓劍心休息一次,反正有惠和小燕在,也不怕左之助和彌彥不吃飯。
啊,自然吃飯前院子裡的枯葉是必須清掃完畢了的。
午飯吃得很歡樂,之後臨行前孩子站在門口抬頭扯了扯父親的袖口,欲言又止。
對上薰疑惑的目光,劍心淺淺一笑:“劍路說過幾日要有禮物送給大家。”
小燕聽了愣了愣,惠卻摸摸孩子糯糯的頭髮,說那麼很期待劍路的禮物哦。
三日後,惠收到了一個信封,裡面是一張白紙,上面是兩片相依的完整枯葉,被小心地用膠帶黏在了紙上。葉子旁邊分別用稚嫩的筆跡寫著“左之助,惠”。
惠的唇角輕輕上揚,她相信小燕也一定收到了類似的禮物,自然上面的名字會換成“彌彥,小燕”等等字眼。比如,還會有三片葉子的,兩大一小,寫著“爸爸,媽媽,劍路”,諸如此類。
惠抬頭看了看藍得透明的天空,忽然心情變得很愉悅。
那天的風很輕,緩緩吹散了遠處如絮的流雲。
純淨,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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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幕
2014-05-25
百朵真紅露華濃,
夜來風雨掃地空。
山間更無彤雲色,
茶花一樹傲雪中。
——題贈 百夜山茶
昨夜一場大雨徹底洗淨了周遭泛著粉塵的空氣,季節卻是真的到秋天的尾巴上了。
早起的時候薰特地給劍路添了一件衣物,怕他著涼。
孩子卻似乎不太領情,嘟著小嘴抗議道不冷所以不用多穿衣服,隨即指了指經過門口正打算去練劍場的彌彥道哥哥不也是沒有加衣服麼?
薰噗哧一笑:“天冷,不加衣服會感冒。等劍路和彌彥哥哥一樣高的時候,就自己決定是否加衣服了。”
孩子是懂非懂地眨了眨尚且帶著惺忪的眼睛,最後仍是乖乖地穿上了保暖的夾衣。
經過一夜風雨,院子裡曾經繁茂的景致早已慘澹不已。
兩棵樹上僅存的殘葉也凋零殆盡,枯黃的秋草儲不住水,空留泥窪遍地,再不復春日的水色清明。
小雨還在涼涼地下,淅淅瀝瀝停不下來。
雨水順著屋簷順次流下,在眼前灑落一排跳動的晶色珠簾。
孩子站在簷下盯著雨簾看了半日,忽然伸出雙手便要去接那永無休止往下落的雨珠兒。
冰涼的雨滴在尚且溫熱的掌中迅速蔓延開去,癢癢的,惹得孩子皺著鼻子笑得莫名地開心。
彌彥自練劍場走出恰看到孩子玩得不亦樂乎,愛玩的性子大起,但又擔心劍路弄濕身上的衣裳沒得挨批,轉念一想自己早已不再是小孩,於是挺了挺胸走上前輕輕將孩子拉開,笑眯眯地哄道:“劍路不要玩水了,我們去疊紙風箏。”
孩子本是喜新厭舊的天性,當下迅速轉移了注意力。
轉身之時卻被眼角的一抹亮色吸引了眼球。
“那是什麼?”
順著孩子的手指,彌彥看到那是院角的一株約莫半人高的常青樹,即便在深秋仍是長得枝繁葉茂,油綠的枝葉叢中數枝碗口大的紅花開得燦若朝霞。
但彌彥也說不上這花的名字。
孩子卻揚起了驕傲的小臉:“媽媽一定知道!”
“那是山茶。”
被孩子一手拉著走到簷下於遠處看到那叢兀自怒放的火紅,薰彎了彎眉眼,耐心地對孩子講解。
“因為都是在其他花凋謝的秋冬季開放,就像嫻淑的女孩一樣安靜,我們都稱她為姬樁。但它們的花期都不超過百天,所以又稱‘百夜山茶’。劍路以後要好好對它們,不要隨便摘才對。”
孩子看了看母親寧靜的眉目和笑起來溫和的面容,又看了看在雨中獨自綻放顏色的一樹山茶,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歪了歪了小腦袋。
這個時候的天色暗得早,西落斜陽的時候其實時間並不晚。
晚飯時薰發現彌彥和劍路臉上都揚著一股的喜色。
那是藏著小秘密的屬於兩個孩子的享樂。
薰本欲問起,心念一轉又壓了下來。
誰有自己的秘密。孩子也一樣。
意外的是,劍心竟然像知情人一樣也是臉上淡淡的淺笑。
薰莫名地忽然有點小懊惱。
待晚間一定問問劍心。
晚飯結束往廚房時需經過簷下。
此時天尚未黑透,薰端著餐具忽然被院角的一抹白色吸引了視線。
那是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蓋在山茶花的上面,擋住了連綿的冷雨。
薰嘴角揚了揚。
劍心也一定是剛才路過屋簷下時看到的吧。
“天冷,不加衣服會感冒。”
孩子還記著。
今夜,山茶一定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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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幕
2014-05-25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
一場綿薄的初雪在暗夜突然的降臨為東京覆上了一層剔透的晶色銀白。
清晨薄曦。
這麼少的雪自然堆不成雪人,但並沒有妨礙孩子欣賞眼前的雪景。或者說,感受雪花天降的魔法。
眼前的一切因為表面的雪花而變得具有了與眾不同的美麗。
院子裡緋紅的百夜山茶在雪色的襯托下更顯妖嬈奪目。
在劍心的幫助下,孩子踮著腳尖伸手小心地拈下嬌紅花瓣上的點點白雪,片狀的雪花很快在溫熱的掌心融化成一抹水跡。孩子不死心,重新抓下了另一把涼雪淺淺握滿了手掌,迎著日光,終於看清了雪花的六角花瓣。
“雪是甜的嗎?”孩子忽然抬頭看看父親,眨了眨烏潤的眼瞳。
劍心聞言一怔,爾後淺淺地笑:“是。劍路嘗嘗看就知道了。”
說著,親自示範取下了茶花上的一抹白雪放入口中。
孩子試探著用舌尖舔了舔手中的雪花,入口的冰涼暫態麻木了味蕾。但待得回味時,卻似乎真的是甜的。
孩子雀躍著正要表示自己的發現,不防被身後一陣撲騰撲騰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東西忽然憑空從僅剩枝椏的樹上摔落,窸窸窣窣震落一樹雪色粉塵。
孩子愣了愣神,隨後搶在父親前面小跑著奔了過去。
劍心走過去的時候,孩子已經蹲在那小傢伙的旁邊看得出神,眉頭皺了皺:“爸爸,它受傷了。”
那是一個不過兩個手掌大的小貓頭鷹,性子倒是激烈,儘管是筋疲力盡自高空落下,此刻卻仍還在地上撲騰。爪子上留有血跡,想來是昨夜遭到了某些捕夾導致受傷了才會今早撐著飛到這裡墜落。
“劍路一起來幫它包紮好傷口,好不好?”伸手將兀自鬧騰的小貓頭鷹捧在手心,劍心低頭向孩子彎眉笑了笑。
有了薰在醫館工作的經驗,家裡也會常備些繃帶和緊急救助的醫護工具。
貓頭鷹受的傷並不嚴重,但裂傷在翅膀,非常影響飛行,導致它在雪裡飛行時直接掉落人類居住的庭院。許是感受到這個有著紅髮藍眸人類的善意,小傢伙眨著黃色的眼珠兒終於在劍心的手中安靜了下來。
當它一邊的翅膀被綁上厚厚的白色繃帶時,孩子也終可以捧著它好奇地打量那既似貓又似鷹的小腦袋。
“爸爸,它叫什麼名字?”
“劍路想叫它什麼?”
孩子摸了摸手中貓頭鷹的毛,歪歪腦袋,忽然道:“唔……就叫小鷹。”
看著眼前兩個小傢伙高同步率的晶亮眼神,劍心揉了揉孩子的頭髮,淡淡地笑了:“好。就叫小鷹。”
一縷日光自厚厚的雲層傾瀉而下,折射出山茶花上薄雪晶瑩的六棱形狀,照耀了簷下那對父子流淌在指尖的溫暖幸福,也柔軟了窩在孩子手中小憩的那只小鷹的細絨毛色。
輕淺,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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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幕
2014-06-01
新雪過後的空氣總是顯得格外地乾冷。
薰每日需到醫館工作,於是出門時穿的衣物又添了一件。於是臨行前亦不忘叮囑劍心洗衣服的時候記得用溫水注意防寒,然後看著孩子穿得看著暖暖和和了方才出門。
天氣的轉寒似乎也影響到了孩子的運動量。除了每日早晨必須的練劍,其他時候明顯安靜了很多。
但這一切並沒有妨礙那只在劍心照料下舊傷基本痊癒的小貓頭鷹恢復之前的活力,每天午夜能在院子裡的兩棵樹丫間衝來衝去好幾個時辰,直撲騰得方圓十米內沒有其他生物接近。早上方能乖乖地趴下來,窩在簷下閉目養神,完全無視了孩子打量它渾身蓬鬆軟毛的好奇眼神。
劍心洗好衣服,擦好地板,出門買菜,正打算讓孩子好好呆在家裡暖和些,一抬眼看到他坐在簷下托腮看著小貓頭鷹休憩的寧靜神態,相貌雖是和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眉眼間卻像極了薰。於是心下一動,走過去彎腰笑道:“劍路想不想吃銅鑼燒?走,我們買糖和麵粉去。”
孩子都喜歡甜食。尤其是可以自己動手做甜食的過程。
食材並不複雜。
麵粉、砂糖、雞蛋、紅豆。
家裡平時都不準備這些,不過並不難買。唯有紅豆是在走了幾家店之後才算購置齊全,店鋪老闆是個和藹的歐巴桑,倒不是十分相熟,但眼見孩子的小臉被冷風吹得透出殷紅,滿心憐惜地說了聲‘知道來買東西了,是小男子漢了!’,於是稱好後額外地又多加了一些紅豆放進了紙袋裡。
劍心於是只好笑著禮貌地道謝。
孩子怯生生地咬了咬下唇,終是恭敬地跟著父親說了一聲謝謝歐巴桑。
除了有一次在廚房幫著劍心捏飯團但最終鬧得滿身滿臉都是米飯使得薰認定這孩子遺傳了自己的做飯基因之外,孩子進廚房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
此番能嘗試用麵粉做最愛吃的銅鑼燒,孩子自是顯得興奮異常。
為了避免弄髒外衣,孩子的胸前特別地圍了一個小圍裙,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前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劍心手中的大瓷碗,看著雞蛋被小心地打進碗裡,均勻地拌進細細的砂糖,直至被攪起糊糊的泡泡。然後拌入麵粉和鹽巴,用鏟子上下翻拌,直到變成一塊細膩順滑的圓面餅。紅豆則是被放在鍋裡煮了個通透,然後拌入白糖搗得碎糊。
孩子伸出小手戳了戳置於面桌上的面餅,綿軟的陌生手感讓他咯咯笑出了聲。孩子簡單的快樂感染了劍心,他於是笑了笑:“劍路要不要試試?這樣媽媽回家就能吃到劍路做的銅鑼燒了。”
孩子聞言卻頓了頓,小臉上滿是認真:“媽媽也喜歡吃銅鑼燒,所以劍路要做一個大大的銅鑼燒給媽媽。”
事實證明,孩子的確沒有繼承劍心會做飯的天分,不過在繼承了薰不良做飯基因的同時也繼承了母親的毅力和執著。
當薰晚間回到家的時候,除了看到桌上平日裡的晚餐,還看到了桌子正中擺著一個約莫小瓷盆大小的烤得金黃的銅鑼燒,旁邊坐著的是笑容一如既往暖心的劍心,以及臉上胸前袖口尚殘留白白的麵粉但神色卻驕傲無比的劍路。
看著父子倆神似的面容和眼前不豐盛但卻很溫馨的晚飯,薰忽然覺得當年堅持父親的理念留下神谷道場才有了後來的一生摯愛和小小孩兒。
人生得此簡單平淡的幸福,足矣。
不防眼眶竟然有點泛濕,薰於是蹲下身子,抱住了孩子,輕刮他鼻尖上殘留的麵粉,“謝謝劍路做的銅鑼燒,媽媽很喜歡。”
爾後,抱著孩子起身一起坐在了劍心的旁邊,燦然一笑:“我們一起吃劍路做的銅鑼燒。啊,劍心,明天我們去買蜂蜜蛋糕好不好,下次去京都看小操的時候還可以去吃祇園的抹茶冰甜點……”
屋外簷下的小貓頭鷹聽著屋裡一家三口之間流淌的溫暖,暗夜中眨了眨豆大的黃色眼珠兒。
凝目,安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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