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奇幻、言情 架空 劍薰
第一幕
2020-06-16
我是薰，神谷薰。
我有一個不能對爸爸媽媽說的秘密。
有時候我會突然出現在陌生的地方，沒過一會兒我又回到家裡。這種事情總是會一點徵兆都沒有地發生，簡直像惡作劇一樣，雖然有趣是很有趣的。
今天我就滿五歲啦。媽媽說，正是這一天的早晨，送人小嬰兒的仙鶴用長嘴巴把我丟到了她的懷裡，爸爸也在一旁笑眯眯地點頭。
小孩子的生日，說不定也是大人的節日呢。媽媽送給我一條藍色的漂亮絲帶做禮物，爸爸也允許我不用練劍，還給我下了一碗香噴噴的長壽麵。
可是正當我要拿起筷子夾麵條吃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在我面前不見了，世界變得黑乎乎的，好可怕。我嚇得閉上眼睛，身旁刮過一陣大風，風停下來的時候我偷偷睜開眼睛，發現白天變成了黑夜，一大堆火就在我旁邊熊熊燒著，可我一點都沒摔疼。
咦，這是怎麼回事？
我低下頭看了看，屁股下面好像有什麼動了動，原來我坐在一個小朋友身上了！這可不好，他一定被我壓得很疼很疼。我連忙站起來，彎下腰說了三聲對不起，那個小朋友卻沒有生氣，只是握著我的手慢慢站直。他的衣服上都是灰塵，嘴唇抿得緊緊，不像愛說話的樣子。
小朋友的眼睛像是紫藤花那麼漂亮，頭髮紅艷艷的，還扎著馬尾，個頭和我差不多高。這個人長得可真好看呀，比我見過的所有小朋友都好看多了。我覺得好看的肯定是女孩子，就說：「對不起，小姐姐，我坐在你身上了，可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小朋友嘴張得大大的，看了我好幾眼才聲音特別小地回答：「不是……我是男孩子……」
我一下子臉紅了，比他的頭髮顏色還紅，磕巴著說：「不，不好意思！」他卻和和氣氣地說：「沒關係呀。我叫心太，這也是男孩的名字呢。」
原來他的名字是心太，真是好溫柔的名字啊。我也說了自己叫什麼，他就彎起眼睛笑了笑，然後問我：「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這是人販子休息的地方啊……」
「我，我不知道，」我也搖搖頭，「今天是我生日來著，我剛剛要吃長壽麵，就掉到這裡來了……」越想越難過，我抹著眼睛嘟囔著：「人販子是什麼我不懂……但我想回家……」
心太用自己的手去摸我的頭髮，聲音軟軟地安慰我：「你別哭啦，你還有爸爸媽媽等著呢，一定能回家的……我，我的爸爸媽媽都死了，我是沒有家了……」
聽心太這麼說我更難受了，沒有爸爸媽媽他會多傷心啊。我也學著心太的樣子去摸他的頭髮，剛才他說自己八歲了，他只比我大三歲，但真的比我堅強好多。
我說：「心太，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的爸爸媽媽肯定喜歡你，我把我的家分給你，這樣你就有家啦。」
他猶猶豫豫地說：「這可以嗎？」
我拼命點頭，「你和我走吧，到時候——」
可是我的話沒能說完，心太突然猛地一撲把我壓在身下，慌慌張張地叫：「薰，別出聲，他們來了！」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看見一個鬍子拉碴的大叔拎著一條鞭子，凶狠地一邊罵一邊走過來，「你個臭小子和誰嘰嘰喳喳呢！想逃可沒門！」
心太努力地想把我藏在他懷裡，大叔越走越近，但這時又是一陣大風吹過，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心太也好，大叔也好，都消失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我站在院子里，爸爸表情著急，媽媽滿臉淚痕，他們一起跑出來抱住了我。
「薰，你到底去哪裡了啊！」
我只能一個勁兒搖頭，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我還是想再見心太一次，我怕他會挨大叔的打，我還要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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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2020-06-16
現在我長到十歲了，爸爸說我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應該懂事了。
所以大孩子就不能哭嗎？爸爸說話不算數，他不讓我哭，可他自己卻躲在媽媽靈堂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淚。我是大孩子，我才不要和爸爸計較。他哭了，那我就不哭吧。
又是那陣奇怪的風，這次把我吹到了一片覆蓋著大雪的田野上，天空發灰，雪花亂飛，真是好冷啊。我哆哆嗦嗦地搓著手心，身後有個聲音忽然飄了過來，帶著疲倦的感覺。我覺得他一定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不然怎麼會這樣疲憊。
「小姑娘，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穿得這樣少。」
「我，我也是突然到這裡來的……我們那裡還是春天啊！」我一邊吸溜著鼻涕一邊沒好氣地回答。轉過身，我看見一個紅頭髮的小哥哥，紫色的大眼睛，脖子上圍著一條藍色的圍巾，身材瘦削並不太高，孤零零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見他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他的神色冷得像地上的雪，臉上有一道十字形的血紅色的傷，卻並不多麼猙獰，反倒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他看了我一眼，走過來，解下自己的圍巾給我系好。他的手真涼啊，還在顫抖，他看起來非常溫柔，卻也特別傷心，很像是偷偷為媽媽哭的爸爸。
我們並肩坐在凍僵了的田地中央，雪花一朵朵落在我們的鼻尖又化開。這個小哥哥不愛說話，一直都低著頭，他的睫毛可真長啊。我想了想，就問他：「哥哥，你是不是很傷心，想要大哭一場？」
他猛地抬起頭看過來，滿眼都寫著不可置信，半晌突然苦苦地笑了一聲，說：「連一個孩子都能看出來了……」然後他卻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故事里有一棵楓樹，還有一棵美麗的白梅花。白梅花本來很討厭楓樹，可是啊，冬天來臨的時候，白梅花卻願意代替楓樹枯萎在雪裡。
我其實聽不懂，但我覺得楓樹就是這個小哥哥，他一定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像白梅花一樣的人。他失去了自己不想失去的人，這跟我和爸爸沒什麼不同。他說故事的聲音沙啞極了，如同強忍著眼淚，臉上的傷疤又流出血來。
「哥哥，你的傷！」我撕下一塊衣袖給他捂傷口，他哪裡都涼，但血卻是熱的。我說：「痛痛飛飛！」他卻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有一點點溫暖的光。
我用力抱住他的腰，大聲說：「哥哥，你哭吧！哭出來就不那麼難過了！這裡只有我，我保證不會對別人說的！」
「……我不配哭，我怎麼配為她哭……我明明奪走了，奪走了……」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沒關係，你哭！」我緊了緊抱住他的手，他太冷了，我想暖暖他。「今天我的媽媽也離開我了……我陪你一起哭……嗚嗚嗚……」
最後我們兩個人一起哭得稀裡嘩啦。小哥哥的哭聲像是在咆哮一樣，眼淚打濕我的衣服，他一定非常痛苦吧。我們哭了很久很久，然後由他負責給我擦眼淚，他的臉看起來有點兒狼狽，眼睛紅得和兔子一樣，模模糊糊地對我說：」謝謝你。」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到此刻他才想起問我，我也才想起介紹自己。
「我叫——」
後面的聲音突然被時間啊嗚一口吃掉了。我眼前一黑，最後能看到的是他震驚的目光，和那頭無比熟悉的紅髮。
到現在我才想起來，這個小哥哥，他長得實在太像心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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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2020-06-16
十五歲的時候，我又一次見到了他。然而這一次他受了極重的傷，奄奄一息地蹲坐在血泊瀰漫的牆角旁，身邊的刀密密纏繞著粗大的鎖鏈。我聽見他一直在叫著「薰殿」，不由得答應一聲。他的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貪婪地看著我很久很久，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我連忙將他握住。
「為什麼每一次遇見你，你不是在哭就是受傷？」
「薰殿、薰殿、薰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又哭又笑地重復著這句話，胸膛劇烈起伏著，上面一道狹長獰惡的傷口滲出血來。
「是我，我是薰。」我輕聲說，握緊他的手想給他一些安慰。「我就在這裡。」
他費勁地喘了幾口氣，許久後突然想起些什麼，小心翼翼地問：「薰殿……你現在多大？」
「我今年十五歲呀。」
「原來如此……」他頹然地垂下雙眼，然後驀地抬起頭灼灼望來，目光里滿含絕望的眷戀。
「求你！薰殿！不要收留在——」
他想告訴我什麼？他的話沒等說完我就被迫消失在原地。
他急忙伸出手去想拉住我，卻握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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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2020-06-16
十六歲的時候，我終於逐漸意識到，我和其他人不同之處，在於我可以穿梭時空。
只是我不能控制自己，有時候我回到幾年前的過去，有時我也會出現在幾十年後的未來。我更不知道我會出現在哪裡，不知道我會遇見什麼人。
我曾經回到自己六歲的時候，見到了我的媽媽，她尚且年輕美麗。她笑著對我說，她的女兒長大之後一定像我一樣可愛，我卻不能說自己是誰。
我嘗試過千萬次表明自己的身份，告知我的媽媽一定注意身體，不要染上那場致死的病，但總是在成功之前就被時間強制消音。
這是為歷史所不容的。
在我從五歲到十六歲的時間旅行中，我曾有很多次遇見同一個紫色眼睛紅色頭髮的男人，印象最深刻的足有四次之多。其餘時候我們總在擦肩而過，或者只是對坐片刻，話也來不及說。也許我真的很惦念他，所以我才總是能遇見他吧。
這個人，我五歲的時候就見過他，十歲的時候和他一起哭泣。
不知是從何時起，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渴望與他的下一次邂逅。
十六歲的某一天，這次的我竟然出現在自家的道場里。不過這應該是許多年後了吧？道場的面積擴大了，學生來來往往，牆上掛滿了名牌，不時有呼喝聲傳來。我美滋滋地想，看來以後神谷活心流一定是發揚光大了。
然後我再一次聽見那個溫柔低沈的聲音——
「薰殿，想喝杯茶嗎？」
於是我終於看見了他，朝思暮想的他，就坐在幾尋寬的檐廊下，紅色的長髮低低束在腦後，紫色的眼眸依舊寧靜剔透。他似乎年紀大了幾分，眼尾漫出一扇細紋，但還是十分清秀悅目。
「歲月不饒人吶，」他溫聲說，「在下也成了個老頭子啦。」
「你多大了？三十多？」我坐在他的身旁，隨口問一句，心裡想著，怎麼我們每次遇見都在提年齡。
「哪裡，」他笑著搖了搖頭，「在下現在四十三歲了。」
「哎？」我驚呼一聲，「完全不像！」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那種經年沈澱下來的思戀，濃重得令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薰殿還是那麼漂亮，真好啊。」
「那當然！」我驕傲地拍拍胸脯，「我可是十六歲的美少女啊！」說罷醒過神來，忽然有些臉紅，在他面前我應該更淑女些才是。男人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抬手摸摸我的頭，這麼親密的動作他卻做得自然而然。
「薰殿什麼樣子，在下都很喜歡。」
他是不是喜歡著我呢？我暗自高興起來，旋即想起一件事來，既然他在未來的神谷道場里，就說明我們一定會遇見呀，我一定是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了！不留神將心中言語說出了口，我一陣臉紅，他卻笑著，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次我消失在他面前的時候，臉上止不住揚起欣悅的笑意，因為我清楚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在神谷道場等到他的。
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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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2020-06-16
在下……不，我是劍心，緋村劍心。
剛剛她還在我的身邊的，十六歲的薰。
人生真是奇妙，四十三歲的我，卻能與十六歲的薰邂逅。
第一次在東京的月夜裡遇見她的時候，我二十八歲，而她年方十七。那時的我並未明白，為何薰會願意將我留在神谷道場。神谷薰。她的名字也令我莫名熟悉，彷彿我們早就見過彼此。
留在神谷道場的時日里，她時不時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薰告訴我，她會不受控制地穿梭於過去和未來之間。她神秘地笑著對我說，早在我認識她之前，她就認識我了。
我愛上她的時候自己尚且渾然不覺，她讓我的人生重新有了顏色，彷彿所有都可以從頭來過。即便頰上的十字傷再度流淌出屬於幕末的鮮血，即便我坦承了過去一切的罪，一切的悔，薰仍然在那天的夕陽下堅定地對我說：「即便如此……我也想和劍心永遠在一起。」她成為了我必須保護的，最為重要的人。
也是在那一天，我終於記起，在我八歲時想要給我一個家的小女孩，在我十五歲斬殺巴之後抱住我和我一起流淚的小女孩，都是她，都是我的薰。原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超脫於時間之外的她就在我的人生中留下美好而隱秘的痕跡。
她死去的時候也只有十七歲，死在緣的刀下，被穿透了心划下了十字傷痕，血流滿地。
……飛天御劍流算什麼？緋村劍心又如何！我還是……沒能保護我最愛的人……
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無辜的她怎會遭此橫禍……
黯然坐倒在落人群等待死亡的我，卻再一次見到了十五歲的薰。看著一無所知的她，我悲喜交集。愛上她我從未有過半分后悔，但我寧願我們永遠不要相遇。
「求你！薰殿，不要收留在——」
不要收留我，不要愛上我。我原本是想這麼說的。可是我像是被強制消音，無法給出任何有效的信息。歷史不容改變，無論我怎樣掙扎也是徒勞。
我只能守著你，愛著你，卻無法拯救你。
而從落人群中握緊劍站起來的那一天起，我決定要努力活下去，活得越長越好，因為我仍然懷有再見她一面的願望。
現在的我，留在神谷道場已經很多年了。這裡曾經有她，那麼這裡就是我的家。薰到最後真的送給我了一個可以安歇的家，只是不能常常見到她。
薰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十七歲，但我卻還可以不時見到她的身影。
天真的、快活的、溫柔的少女。每一次出現時眼神都熠熠生輝，充滿希望的少女。很多時候我們根本來不及交談，彷彿風中飄落的花葉交錯而過，但我只要能看到她就心滿意足。
時至今日，她仍然是照進我生命中的光。
從五歲到十七歲，薰以一種極為特別的方式陪伴了我終生。她是我最親愛的陌生人，是我生命中一個又一個自生歡喜的瞬間。
我想我會一直愛著她，無始無終。現在我終於明白，於她而言，於我而言，死亡不是最終的別離，時間也並沒什麼了不起。因為我還是能在餘生中見到她，不是嗎？
我會等待下去，等待下一次與她的邂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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